透明网格图片:孩子他太姥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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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他太姥姥

  孩子他太姥今年八十八,使我想起小时候的一首童谣:

  老娘今年八十八

  从来就没呷(吃)过鸡和鸭

  别人送我一只鸭

  只会呷,不会杀

  一杀就杀到中指甲

  ——用岳阳纯正“普通话”念更有韵味

  孩子他太姥,一直住在哈尔滨北边拉的一个小山村,跟孩子他舅姥爷在一起,据她回忆,她南边拉最远去过长春,那还是满洲国的时候,老皇历。

  听岳母介绍,孩子他太姥爷可是当地知名人物,年轻时在绥化的大皮铺学徒,学成后在旅顺、大连当“驻载”(主管销售的“老客”),曾和一些外国人打交道,不仅会日语还会俄语,朝鲜语也会来两句,其实他的真实身份是一名“潜伏”多年的地下党,十三省算不上,但也是一名老布尔什维克,解放前夕,地下党组织遭到严重破坏,唯一能证明太姥爷身份的上线逃到了苏联,从此失去了联系,这一点连孩子他太姥都不清楚底细。

  孩子他太姥,有七个孩子,其中五女两男,岳母是老大。姥曾经跟我说过,生孩子他二舅姥爷时,一没留神掉在了粪坑里,洗巴、洗巴就抱上了炕,哪象现在的女孩生个娃,撕心裂肺一般,骄气得很,不干活不算,还得有人侍候月子,啧啧。

  姥生娃的年代,我是肯定没能赶上,但姥的勤快,我却是亲眼所见。

  大舅哥结婚的时候,是九十年代初,姥盘腿在床上,两天的工夫,就缝合了一床大花被送给新娘子;轮到我俩结婚,姥早早就给孩子准备了小衣小裤,而且在前面还预留了档,她的先知先觉可见一斑。

  姥,包饺子是一把好手,发面、揉面、和馅样样都行,特别是擀面皮时,能左右手同时开弓,擀出来的面皮,中间厚,周围薄,大小划一,他一个人擀的面皮子能供应上三人包的速度,真正的是多快好省。我却只能干点剥蒜、捣蒜泥的简单工作,后期,因为我劳动态度好,姥批准我换了一门工种,开始负责摁剂子,即使这样,我摁出的剂子也不标准,里倒歪斜,好不容易捏合的饺子,也不成正统,瘪瘪地,站没站相,坐没坐相,趴窝的多,不象姥他们包的,方方正正不说,扔进锅里咋煮都不开馅,每次煮饺子时,岳父都说开了馅的肯定是我包的,大大地挫伤了我的积极性。

  孩子他太姥,有一年春节过后,到我那小住,我俩都上班,回来的时候,饺子都已煮好了端上了桌,我问她家里没有擀面杖,怎么擀的饺子皮,姥姥却乐嘿嘿地拿出来一只空啤酒瓶,我才恍然大悟。

  孩子五岁的时候,姥姥在哈尔滨郊区做白内障手术,我带孩子过去给她送手术费钱,一路上坐汽车,倒了两趟,是一简易得不能再简易的专科医院,满院子全是做白内障手术的老头、老太太,年轻的农村妇女也有不少,听老姨介绍,医院是小了点,但医生却高明,而且是苏联来的老毛子,治一个好一个,我心里话老太太偌大一把年纪,可千万别上去了下不来呀。后来的事实是手术非常成功,按她本人的说法:手术前,三个孩子站在面前,分不清男女,吃饭夹菜,夹到啥算啥;手术后,能穿针引线。我猜测,不会有那么斜乎。

  孩子他太姥过八十岁生日的时候,岳母和我代表大庆百十万人民去参加,二舅亲自上的灶,大屋摆了三桌,外屋两桌,铁成家一桌,左邻右舍来了好几十人,我做为远到而来的佳宾,被安排到最里边的火炕上盘腿开吃,同桌的有二姨、二姨父、三姨、三姨父等十来个人,二姨是我岳母五姊妹中最威猛的一个,膀阔腰圆,大葱沾大酱,吃得是有声有色,酒也属她能喝,是我们这一桌公认的桌长,左一杯右一杯,全然不顾,她喝酒跟纯爷们一样,不能叫“喝”,更不是“抿”,而是“倒”,一两的杯子,一口一个,一扬脖的工夫,酒就进了肚里,麻利得很,酒并不打湿舌头,喝一口酒,吃一口菜,咂吧、咂吧嘴,边吃还没忘了说话,大嗓门,十里八村都能听得见,纯正的东北口音,“嗯了,一会上我那噶哒去,让你二姨父给你做点好吃的,小鸡炖蘑菇,俺家自己养的农家鸡,包管你顺口”;二姨父倒是有些“猥琐”,一两酒进去,脸红得象关公,说话也是细声细气;三姨在犄角旮旯帮姥夹这夹那;大舅来回招呼着各桌的客人;二舅在厨房忙活,盛菜的盘子连鸡架上都摞满了;老姨只比我大一岁,可人家辈份大,该叫姨时还得叫姨,老姨父在当地中心校当校长,有派,说话有点象做政府报告;姥姥戴顶长寿帽,穿件大红的新衣裳,嘴乐得都关不上。

  05年,岳母从北京回来,我跟哥们开车去乡下把她接到大庆来,姥姥坐在后排座,枕着媳妇的大腿睡了一道,下车的时候,我招呼她下车,她有点没回过味,说天没擦黑,咋就一下子到了呢?

  孩子他太姥在大庆住了一个月,回去的时候,我在单位捣腾只小白兔,姥姥喜欢得不得了,说是要带回去自个养,岳父却嫌脏,准备送人,姥姥偷摸让我把小白兔抱回家先寄养几天,等临走那天再直接拎上火车,生米煮成熟饭,岳父也就不好说什么,我只好依计行事。火车是齐齐哈尔开往佳木斯的,整趟车不卖卧铺票,虽然只有五个小时的路程,我还是担心姥姥的身体,怕她吃不消,我把问题反映到列车员,列车员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我只好硬着头皮去找列车长,求爷爷告奶奶,列车长总算把姥安排到乘务员的休息车厢,邻铺上躺了一位忠于职守的乘警,四十来岁,死活不同意,说是茶几下是他们存放枪支的保险柜,违反了有关规定,不安全,姥听明白了,说了一句大实话:我七老八十了,还能抢你枪,咋地?

  这几年,岳父岳母一直在北京居住,逢年过节,都是我主动给孩子他太姥打电话,一唠嗑就是半小时以上,好象有说不完的话。姥身体还是很硬朗,农忙的时候,姥不光负责带小孩,还能伸手做饭,说话也逗,思维敏捷,能接上话茬儿,我让她套上自家的马车来大庆住上一些日子,她说:“那哪成,坐马车到大庆,那不得猴年马月”。08年我新买的房子装修完事,我打电话给姥,让她来给我们剪彩,她要我准备好剪刀,后来她又惦记起她的大外孙子(我的大舅哥)是不是也买了新房子,我告诉她大舅哥的新房,是期房,电话那头的她居然有了许多人生的感慨:哎哟,你们都有新房子住,只有我老太婆买不起喽。今年过年的时候,姥姥跟我说了好几次让我们全家过去,后来因为孩子学习补课没有时间,再者孩子不习惯上农村的毛坑,也就没能成行,孩子他太姥老大不乐意,初一我给她打电话拜年时,她还说咋就没来呢?害得我在村头好一顿等。前些日子,我告诉她,岳父岳母准备五月中旬回大庆,她紧地问我消息准不准确,说大舅家做大酱的豆饼已经发好了,到时候一起捎来。

  去年开春到现在,姥感冒了三次,这要在以前,是不可能的事情,姥默默道道说是身体大不如从前了,我记得姥姥八十多岁在大庆的时候,每天给菩萨磕头,一气能磕一百零八个,动作十分规范,合十、作揖、跪拜,手心朝上,嘴里念诵着经文,没有一点偷懒的迹象。我央求孩子他太姥,让她每天跪拜的时候,在菩萨面前替我们全家美言几句,姥答应得相当痛快,她说菩萨都是好心肠,肯定会照顾到我家,我也就放心。

  每次跟姥姥唠完嗑,我都能想起以前在老家的时候,跟我外婆说话,真是费劲,外婆人老,耳朵背,说话得大声喊,大人们在那边打麻将,我跟外婆在这边屋说话喊,人家总以为我俩是在吵架。

  我在家的日子,外婆兜兜里总是揣几颗糖粒子,没人处,她会偷偷拿出来一粒,迅速剥了糖衣很快塞进我嘴巴里,也不管我喜不喜欢,外婆的糖最多的还是薄荷味的水果糖,口味清新,不象有些糖甜得腻人。与其说是“吃”,不如说是“含”更准确一些,吃糖时,饭前半小时不要吃,因为马上就要开饭了,一块糖按正常速度是“含”不完的,剩薄薄的一片,如果快速地咬掉,实在是有点白瞎,说严重的简直是“暴殄天物”;饭后半小时也不要吃,因为你嘴巴里或多或少还会有菜的余味,特别是湖南人,肯定还掺杂一些红辣椒炒肉的芳香,两者混到一起,不好“玩”的。外婆和我在一起含糖的时候,如果身边来了人,外婆会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反正她嘴巴里没有几颗牙,空荡荡的口腔里藏匿块把糖,从嘴型上是看不出来的,而我则困难得多,只能严严实实地把糖块压在舌根底下,左顾右盼,要想言它是不可能的了。

  可惜,我的外婆只活了八十五岁,比起孩子他太姥,少活了好几岁,要是活到现在,应该九十大多了,呜呼,还是---

  今年五月份,如果岳父岳母回来的话,我答应了姥,到时候还开车去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