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战无形杀手官网:姜莱:中国经济还能有惊无险吗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30 00:19:53
姜莱:中国经济还能有惊无险吗?

  “中国模式”的确很有特色,常常让洋专家跌破眼镜。比如,近几十年来,中国经济遇到过多次危机,眼看轮船就要抛锚,可每次都能有惊无险,度过难关,伤了点皮肉之后,整个经济体仍就完好无损,GDP仍就能一路高歌猛进。这让那些唱衰中国经济的洋人们很是尴尬。这些唱衰者很多都是造诣很深的经济学家。他们手上有了可靠的数据,用来评估和预测别的国家的经济走势,通常都不会太离谱,但一旦将中国经济作为研究对象,他们就经常洋相百出。

  中国经济的特色是什么?为何很多洋人读不懂?“中国模式”的基本特色是政治与经济的高度同构,到了运作层面,就表现为权力与权利的混同。经济就是政治,权利就是权力。政治与经济当然密不可分。但在真正的民主市场国家,政治与经济的联系是外部的,经济按自己的规律运行,政治按自己的逻辑运作,不大会张冠李戴。而在集权的中国,政治权力至大无边,它的手可以伸到一切领域,这样常识就被颠覆了。洋人们看不清这一点,当然也就不可能读懂中国。

  洋人们对中国经济的误读,还不仅仅止于他们看不清中国政治权力的凶猛,他们即使看到了,看到的也只是宏观层面,而这种权力在微观领域的凶狠劲儿,他们是很难感同身受的。一切集权国家都具有“集中资源办大事”的某种能力,也具备某种集中资源规避和抗击风险的本事,为何效果却大不相同?其中的奥妙就在于,同样是集权国家,各国的政治权力对社会的微观生活的干预力道不一样。中国是一个政治权力干预微观经济最细致、最到位、最得力的国家,这一点甚至远远超过了前苏联。中国能做到这一点,就不仅仅与苏联模式有关了,跟我们的历史传统也有关系。中国是一个密谋政治发达的国家,私交、人际关系、台下施压或交易的效果,往往好过台上的公开运作。比如,现在的国企,尤其是大型央企越坐越大,把民营企业挤到了夹缝处,可你几时见过政府下过一份红头文件,明确宣布要打压民企,实行“国进民退”?相反,我们倒是看到,各级政府在不断发文件作报告,说是要扶持中小型民企,要解决它们的融资难云云。而实际结果却是,民营企业的生存越来越艰难,国企越来越牛逼。这里面的诀窍都包含在隐性的运作之中。表面一视同仁,实则大不一样的融资条件和成本,税收的紧与松,一块特殊牌照的给与不给,甚至司法方面的纠缠或恫吓等,都足以让民企浑身发毛,坐卧不安,难以为继,不得不将肥肉拱手让给特权企业。在很大程度上,央企就是这样坐大的,民企就是这样失守的。

  政治权力能运用公开的与隐蔽的、明的与暗的两手立体干预经济生活,从宏观干预到微观,这才是我们的经济总能“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基础性原因。在这种权力干预或操纵中,公开的、宏观的干预理由,显示的是这种干预的政治目标(当然可能是表面的,口号的),微观领域的干预或控制,是为这一目标服务的。在毛时代,国家的政治目标是平均主义,为了这一目标,把生产力压在一个最低的水平,连基本的民生都难以满足也在所不惜,而微观领域的户口制度、票证制度、特供制度、无私产的低工资制度等,则保障着这种乌托邦平均主义的推行。进入这三十年,权力政治的目标转换成了GDP,宏观层面的资源调度,微观领域的利益操弄,都在围绕着这个目标转。GDP之所以是个政治目标,是因为它跟“振兴中华”、“国家强盛”、“民族复兴”之类的堂而皇之的话语扯到了一块。落实到微观个人领域,又跟官员的政治前途绑在了一起。

  政治权力在经济生活中的无所不在,无所不能,导致中国经济形成了这样一种生态圈和食物链,在这条食物链上,处于顶端的是政治权力,而不是创新;是特权和垄断,而不是最好的技术、管理、品牌与营销创意。与此同时,处于经济食物链顶端的权力,还是这样一种凶猛动物,它的食物是一切比它低阶的生命,甚至包括昆虫,而不仅仅限于某些动植物。这种经济生态现象,能解释中国的政治权力,为何总能做到随心所欲,想集中资源办大事,就能办成;想GDP坐上火箭腾飞,就可如愿。也能解释中国经济在高速增长,为何很多民众却得不到这种高增长的好处,增长收益的很大一部分,轻易地就落入了少数人腰包。它还能解释,为何中国的经济每每遇到自然的、实体产业的、金融的危机,总能大难不死,有惊无险。

  为什么?因为这种无所不能的权力,具有超强的危机转嫁能力。有危机就有代价和损失,问题仅在于,这些代价由谁来承担?怎样承担?要承担多久?在民主的市场经济国家,一场经济危机来临,必定会伴随一场持久的利益博弈。这种博弈的特点是:一方面,不可能出现危机的代价全部转移至某些阶层,而另一些利益集团却毛发无损的情况。比如,危机来临,政府加税,公务员加薪,而工人却削减工资,这是很难做到的。强大的反对派和工会势力,就足以让这种危机解决方案成为泡影。作出这种决策的政客,也等于在政治自杀。另一方面,这种博弈往往比较纠结,时间拉得较长,危机也很难快速解除,通常都有一个先萧条后复苏的较长周期。但这些现象,我们这里就不甚明显,一些人甚至感觉不到,即使有些感觉,危机也往往如风过无痕,表面的繁荣很快就恢复了。这一切都源于权力的神奇。权力能迅速将危机成本转移到某些特定阶层身上,以最快的速度化解危机,也能做到让受害者安分守己,即使敢怒敢言,也无可奈何。

  这种例子比比皆是。往远处看,上世纪50年代末,农业歉收,食品严重短缺,这时候,为转嫁危机,维持城市居民的供给,在农村已大面积发生饥荒的情况下,政府仍将城市大量的边缘人群打发到了农村,去与农民争食。后来的知青上山下乡也如此。那时全国经济萧条,城市出现了大量隐性失业人群,但农业生产也同样徘徊不前,农民的温饱问题非常严重。可即便如此,政府还是强制大批城市青年下了乡,去跟农民分口粮。往近处看,08年国际金融风暴发生,政府迅速投入4万亿资金应对,这4万亿大部分都到了垄断特权企业手中,相当部分进入了房地产市场。其结果是,中国经济虽然看上去很快度过了危机,但房价进一步暴涨,又把城市普通白领转嫁了一把。现在,这4万亿仍在发酵,转化成了切切实实的通胀,而受害的只能是中低收入阶层。

  可以看出,当权力玩危机转嫁游戏时,它遵循的仍然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规则,总是先从弱势群体下手,从食物链的最低端开始觅食,然后依次往上找替死鬼。农民、工人、农民工、民企、白领,这一排列次序,大体就是这些年来中国危机承受者的出场顺序。前三十年,中国要实现工业化,农民成了最大的牺牲者,每当出现社会和经济危机时,也首先拿他们垫背。后来国企要转型为现代企业,下岗工人成了十字架的背负者,国企危机变成了下岗工人的生存危机。再后来,国企要做大做强,民企被赶到了冷板凳上;国家要度过金融海啸,要用房地产维持两位数的GDP,大量城市白领就成了房奴和蜗居族。

  政治权力威力巨大,能迅速将危机转嫁消解,固然能逞一时之快,把表面文章做足,但它留下的后患,所累积的矛盾却令人心优。它造成的最大恶果是:每次危机过后,产业结构不是优化了,而是更畸形了;特权阶层不是削弱了,而是更壮大了;垄断食利者的领地不是萎缩了,而是扩张了。这与发达市场国家形成了鲜明的对照。那里的每次危机的持续时间都较长,但危机之后,产业总能升级,总能冒出一些新技术产业,拉动经济走出低谷。一百多年来,美国一直引领着机械、机电、汽车、化工、生物工程、医药、电子、互联网技术的新潮流,这个国家新技术产业的出现,又有哪次与危机无关?

  从经济生物圈和食物链的角度看,每次危机来临之际,就对低阶生命虐杀一次,特权垄断集团就疯狂膨胀一番,这无异于杀鸡取卵,最终将导致整过生物圈的毁坏,食物链的彻底掉链子。这就好比非洲草原上的狮子,为了壮大自己的种群,就拼命繁殖,同时拼命捕食其他动物,以满足族群扩张的食物需要,直到有一天,非洲狮终将发现,它们已经无食可捕。

  我觉得中国经济的状况,就已经接近这种窘境。现在,中国农民连同他们的土地,已经被剥夺过了;城市平民的房屋,该拆的也拆得差不多了,下岗工人的包袱扔掉了,农民工身上能挤出的所谓人口红利,也已接近枯竭。标志性的事件是,连城市白领、中产阶级也难以幸免,成了危机转嫁的对象,中产阶级的生存也变得困难起来。问题是,在中国的经济生态链上,中产阶级之后,还有谁是捕食的对象呢?似乎已经无从寻觅。要找就只能找自己了,革特权阶层,垄断利益集团自己的命,而这是不可能的。当然,中国还有庞大的公务员群体,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也不是什么特权分子。但他们是特权集团的外围和护卫,却也是动不得的。如果扯远点,中国还有些特殊的民企,主要是从事出口贸易的企业,尤其是外资企业。可把它们也逼入死胡同,中国的外需市场就会大面积萎缩,GDP就会掉下来好几个百分点,动得了吗?

  就此而言,我认为若中国再遇上大的经济风暴,想再通过转嫁手法来消解危机,这种空间的回旋余地已经很小了。如果非要硬着头皮这么做,很可能播下龙种,收获跳蚤,不仅无法再有效地规避危机,还可能引发更大的社会危机。换言之,今后的中国经济,不可能再有惊而无险了。在不彻底实施新的制度创新,改变如今的利益结构的前提下,中国经济必将迎来硬着陆的一天。而且,这一天并不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