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战大弹夹和坚不可摧:萌芽珍藏文章]《穿过岁月忧伤的孩子》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30 11:44:14

1987年的夏天,我和一个叫阿岳的男孩子坐到了一起,在一所乡村小学的一年级教室里。
  知了在窗外唧唧喳喳叫个不停,小贩在大声吆喝:“棒冰吃口伐棒冰。”
  我穿着妈妈给我新买的红色连衣裙,背着爷爷送的紫色书包。老师对妈妈说你们家孩子真漂亮。
  阿岳剃着小平头,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衬衣,他背的是军绿色的书包,好几年前我大表姐就是背这种书包的。
  阿岳和他妈妈也就是在那年夏天搬到我们镇上的,和我们成了邻居。
  妈妈说不要欺负阿岳,他没有爸爸。
  那时我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孩子。
  我喜欢阿岳的妈妈因为她会帮我梳很好看的辫子,她也经常借连环画给我看,而且她有着又黑又亮的长发每天都香香的,她用电烫把自己的刘海和发梢烫成了很多小卷卷,真是好看。她的声音总是很轻柔,好像对谁都不会发火。她笑起来的时候有深深的酒窝,眼睛会眯成一条线。爸爸说她是我们镇上最漂亮的女人,我也这么想。但阿岳说他妈妈经常躲在被窝里哭。
  记得有一次阿岳把我心爱的洋娃娃的头发扯坏了,我就把他当成宝贝一样的凤仙花连根拔起,于是我们扭打在一起,后来阿岳妈妈把阿岳拉开了还教训他说:“男孩子是不能欺负女孩的。”
  
  我的眼睛近视全是看电视看出来的。我们家是村上最早买电视机的人家,12寸的上海牌黑白电视机。我们经常一家人看卡西欧电视演唱赛。
  后来阿岳常跑到我们家和我一起看《霍元甲》,看的是中午的重播,于是阿岳妈妈就每天到我们家硬是把阿岳拉回去吃午饭。
  1990年的夏天,我看了一部连续剧。名字我忘了。
  一个渔家姑娘过着平静的生活,甩着大辫子,每天打鱼,晒网。可是有一天,她在回家的路上遇见了一个年轻的军官,他真是帅气,他对着她笑,挡住了她的去路,她红着脸走开了,心里却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等到她到家的时候,军官已经站在了她家门前,还是对着她笑。
  后来那个军官娶了她。
  我以为就此剧终了,可是吃完晚饭再去看的时候,电视又开始了。
  军官很帅气,老是穿着军装。姑娘把头发挽了起来,还是很漂亮。有一天,姑娘回家的时候,她看到一只猫受了惊吓从房间里跑出来。然后是年轻的女仆。
  军官说女仆有了他的孩子。
  我哭着不肯上床睡觉,军官长得这么好看,可是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呢?那时候他看到渔家姑娘的时候,眼睛里有一种神采,所以我喜欢他。妈妈说电视都是假的,是骗人的,看得那么伤心,明天就不要再看了。我说要看的要看的。
  军官把渔家姑娘送上了火车,他说再见的时候平静极了。
  渔家姑娘来到了一个老头家里,他的女儿都比她大,可是管她叫妈。大家都很讨厌她,包括女儿和儿子。
  后来她做了一系列的事,让他们很感动开始接受她,可是老头死了。
  几年以后,在她不那么年轻的时候,她又遇上了另外一个老头,是个多病的老人,他们走到了一起。
  许多年以后,老头死了,她把他的骨灰送到家乡。
  在宾馆里,有人摁响了门铃,是个年轻帅气的小伙子,他对着她笑,好像多年前的一幕又重演了。
  他说他是军官和女仆的儿子,他管她叫阿姨。
  那时她是一个孤寡老太。
  我一直在哭,她年轻的时候多漂亮啊。妈妈说电视是假的,是骗人的。
  
  1992年的一个下午,我在秋秋家跳橡皮筋,跳得热疯掉的时候我喝了一杯秋秋的麦乳精。回家的路上我在一家杂货店里买了一支棒棒糖,糖上有一个小小的洞积满了我的口水,我把它从嘴里拿出来口水就一直滴到地上。
  到家的时候我看到妈妈在哭,眼睛很红,我想妈妈原来也会哭,我以为她只会把我骂哭。爸爸在一旁抽烟,我本来是想用我的米老鼠杯子去盛一碗水喝的,可这个时候只得贴着墙壁走。
  “你到哪里疯去了,你还要不要这个家?”妈妈发火的样子真可怕呀。
“你朝孩子发什么火?”爸爸把烟壳扔在地上用脚狠狠地碾它。
  我哭着跑到了外婆家,在1992年的一个没有任何暴风骤雨征兆的下午。
  
  我喜欢在外婆家的日子,因为有很多小伙伴会和我一起去抓知了钓龙虾摘西瓜,可以玩得满头大汗回去洗凉水澡,外婆不会像妈妈一样揪着我的耳朵呵斥我:“又到哪里疯去了像个没教养的野孩子。”外婆和外公也从不吵架。外公的耳朵不好使又犟着不肯戴助听器,别人和他说话得在他耳边大声叫喊他还在一边“啊,啊”的样子。外公每天早上做完早操以后就坐在一张咯吱咯吱响的老藤椅里翻一本脱了线的泛黄的竖排本的书,下午睡了一个长长的午觉后出去找几个老头下几盘棋。外公还喜欢钓鱼,他挖红蚯蚓把它穿在鱼钩上,然后很有耐心地等鱼上钩。有时候他会带几条鱼回来让外婆给我炖汤喝。外婆说外公年轻的时候还是个打猎好手呢,可是现在枪都锈了。
  我想起了爷爷,他喜欢摆弄一个老式的收音机,咿咿呀呀跟着一起唱京剧,有时候他会带我去镇上的小茶馆里听评弹,我通常会在吃完一角钱一碟的瓜子后在他的怀里入睡,散场的时候爷爷就背着半梦半醒的我回家一路还哼着不成调的曲,我记得爷爷的背挺得很直,可是在1990年的夏天他走了。
  一个月后,外婆问我如果有一天妈妈和爸爸不在一起了我愿意和谁过。
  我喜欢爸爸,他每次出差的时候都会带玩具和零食给我可妈妈说那是浪费。爸爸抽烟抽得很凶他说那是工作需要。有一次我和爸爸一起上街他带了3块钱买烟,我看中了一盒申丰巧克力,爸爸没怎么犹豫就买下了,然后烟没买成。爸爸每天都教我做数学还帮我完成图画作业,我喜欢爸爸。
  但是我后来和妈妈一起住了。
  爸爸在离开我们这座小镇的时候送了一盒精装的申丰巧克力给我。
  “爸爸,为什么你要和妈妈分开?”
  “因为我和你妈妈有了一点误会。”
  “爸爸,为什么你不向妈妈解释一下?”
  “你还小,很多事你不会明白的。”
  妈妈把我和阿岳的一张照片找了出来。那是在我和阿岳同时评上三好学生的时候阿岳妈妈给我们照的,那天是我第一次梳辫子都说很好看,阿岳穿了一件小西装也很漂亮。可是妈妈把它撕了还警告我以后再也不许提阿岳和阿岳妈妈。我哭了一个下午。
  外婆说妈妈心情不好我应该比其他孩子懂事,然后她带着我去田里挑荠菜。
  9月份开学的时候,我的同桌不是阿岳,老师说阿岳和他妈妈已经搬离了这个小镇。
  1992年的夏天我失去了一张照片和几个人。
  
  以后的每年夏天我都会收到寄自广州的汇款单。  
  1993年我就近入学进了一所名声不好的中学。
  顾嘉是我的第一任同桌。这是一个很顽皮的男生。上植物课时,把老师带来的花花草草偷偷地拔个精光。上动物实验课,他把血淋淋的青蛙藏在一个女生的书包里。值日的时候总是操起板凳当家伙和同学打几个回合。他最常做的事就是去老师办公室挨训,他一点不介意,说办公室这地方挺好,冬暖夏凉,日子挺好混的。
  我不讨厌他,因为他总是逗我笑。他说他们家那条小黑狗的故事,他叫它小摩登,因为这条狗挺赶潮流的,看电视一定得彩电,喜欢听主人唱卡拉OK,没事儿喜欢到镇上溜达溜达,兴许能在大街上发现几根冰棍棒子还能吮咂几下。他说他夏天的故事,他和哥们儿去钓龙虾,真正是超水平发挥钓了好几斤,拿到菜场上去卖,正好碰上抓无证小贩,吓得他们撒腿就跑,龙虾没了,连铅桶也给赔上了……他总有说不完的事儿,他说我把你学习的时间都花在了玩上面,当然就成了有故事的人了。
  1995年的夏天好像很早就来了,班里很多女孩子早早地换了心爱的裙子,我还穿着长衣长裤,妈妈说女孩子不能把心思放在打扮上,会影响学业的。事实上长大以后我就没有买过很新潮的裙子,我不再是个受宠的孩子。
  他请我去他家吃午饭,很突然地开口邀请我。
“可是我已经带了午饭了。”
  “今天我生日。”他低着头。
  后来我就跟他去了他家,我带上了学校奖励的一本硬抄本。小摩登很友好地向我甩甩尾巴,我把吃了一半的冰棒扔给它,它快活地呆在角落里享受起来。有一道菜是红烧龙虾。他妈妈说这是他从几斤龙虾中挑了最大最好的,每个都用小刷子刷干净才让他妈妈放入锅内。
  他妈妈一个劲地夹菜给我说我们家顾嘉经常提起你你要多帮帮他,他爸爸去世了好几年了,他很早就帮家里赶田里活,所以学习就落下了。
  我看看顾嘉,他的脸居然很红,低着头吃饭也不说话。
  重阳节的时候,老师带我们去敬老院看望孤老。他们都认识顾嘉,对他咧着嘴笑,说顾嘉真是个好孩子,经常去看他们,给他们送龙虾送蔬菜还能讲笑话,手脚很麻利,一来就把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
  “他是班长吗?”那个秃顶的老爷爷问我,“他一定是个好学生。”
  “我是班长。”我红着脸说,“我以后也会经常来看你们的。”
  我和顾嘉就在每个星期五傍晚放学后去敬老院。  我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他说长发的女孩子很好看,那时我扎着一个马尾。
  顾嘉说那些老人很有意思的,有说不完的故事,很带劲。
  我不知道顾嘉为什么去敬老院,但是我想他是个好孩子。
  15岁生日那天我收到了顾嘉的生日贺卡和音乐盒。
  他在贺卡上写:
  我没有朋友,因为我成绩不好又不听话。但是你愿意帮我不嫌弃我,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音乐盒是我用攒了很久的卖龙虾的钱买的,不知道你喜欢吗?
  我很喜欢和你同桌。
  我妈妈也祝你生日快乐。
  音乐盒很漂亮,很好听。我就把它放在了抽屉里。  后来我在老师办公室里又看到了那个音乐盒,还有怒气冲冲的妈妈。
  妈妈坚决要让老师把顾嘉从我的身边调离,还得写保证书保证以后不再骚扰我。我看看顾嘉,他的眼睛很红,不说话。
  我说顾嘉是个好孩子,妈妈说不要轻易相信别人,会吃亏的。
  妈妈说我是个好孩子,可是我的成绩最近下降了,因为顾嘉是个坏男生。妈妈让我和班上最好的女孩坐到了一起。
  初三的时候,顾嘉坐到了教室的角落里,没有人再理他。不过他的默写已经能及格了。他不再和我说话。搬走的时候他说你肯定能考上重点中学的。
  拍毕业照的时候,他站到了我的身边,他说小摩登生了7个宝宝,都很可爱。他说他以前一直想送我一只,现在……
  
  1996年的夏天,我被保送进了县城唯一一所重点中学,那是爸爸的母校。
  我住校了,妈妈把我的辫子剪了,她说以后没人帮你梳头了,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和男生多讲话,这是很重要的。我想我不会再去害第二个顾嘉的。
  我常常在校园里徘徊想寻找爸爸的影子,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高高瘦瘦的,运动裤明显短了一截,在泥地的篮球场上奔跑或是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孩在上完夜自修后到学校外面的小摊上买了一碗5分钱的面汤充饥,那是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爸爸说他们同学在一起讨论最多的是自己曾经吃过什么样的美味为的是达到与画饼充饥同样的目的。爸爸说学校开集会是在一个因为破旧而被誉为草礼堂的地方,但是学校在1990年已经完全变了样,一幢幢新大楼取代了一排排矮平房。爸爸说,我忘了爸爸还说过什么,爸爸对我说过很多的。小的时候我们在门外乘凉,爸爸就说故事给我听,妈妈呢就用竹扇帮我拍走蚊子。爸爸说了很多很多,妈妈一直挥动着手中的扇子。
  我突然很想见爸爸,我问外婆什么时候可以去广州呢,外婆说不可以因为妈妈不会同意的,这样的要求以后都不能提。
  
  1999年的夏天,妈妈生了阑尾炎因为伤口化脓在医院住了很久,外婆每天都陪在妈妈身边,80岁的人了。那时我正在准备高考。
  模拟考后的一个星期天,外婆让我去医院,无论如何一定要去。
  我见到了爸爸,和记忆中没什么两样,只是我的头已经可以够到他的肩了。我以为我会很激动地冲过去和他拥抱任泪水肆无忌惮地流,但是没有,我平静地走过去叫了声爸爸然后坐在妈妈旁边削苹果。我偷偷地看了看他,额头上有了不少的皱纹,胡子也有一些白。几年了?
爸爸问了我一些学习上的情况后说:“我要赶下午的飞机先走了,你们有机会到广州去玩。”
  外婆说爸爸要结婚了,和一个不是妈妈的女人。
  妈妈让我考师范大学,妈妈不想用爸爸的钱,妈妈一直固执地认为我是她一个人的。

  公元2000年,我遇见了他。我看着他在篮球场上飞奔的样子,光着膀子,满头大汗,我想起了三十年前的一个少年,那时的场地很糟糕,可是少年的球技不比现在的孩子差,他是球队的灵魂人物。
  我一直这样看着,好像穿越了时光的隧道。那时的天是不是要比现在蓝些?那时的空气是否让人可以自由呼吸?那时的人?我只知道那时的少年都没有正式的球衣。
  他向我走来并说对不起。我看着他,泪水下来了。  “对不起,真的抱歉,没想到我们的球会砸到你。”  后来我对他说我哭是因为他让我想起了一个人,我爱这个人,并且恨这个人。
  他从来都不送花给我。
  “为什么你不送我花?”
  “我想你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孩,所以不想做些和别人雷同的事。”
  “你知道‘特别’不是一个褒义词,你用它来形容我不代表我会因此把你的借口当成是理由。你不爱我,或者说你不是真的爱我,所以你不会和那些真正相爱的人一样用玫瑰来再次验证你的爱有多深。”
  “我只是觉得你和其他女孩不一样,未必会喜欢世俗的东西。”
  “你是说我很古怪,与现实格格不入?”
  “不是的,我没想到你也喜欢送花这种挺矫情的东西。”
  “言下之意就是你没想到我原来也是一个很庸俗的女孩,让你失望了,真是过意不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一个人只有在理亏的情况下才会无法得体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
  “为什么不说话?不屑于和我争论?觉得很无聊啊?”
  他在我受凉的时候没有脱衣服给我披上。
  “你冷不冷?”
  “冷。所以就没有照顾到你,对不起。”
  “你冷,那你应该知道那是一种痛苦的体验。我比你更冷,而且我感冒了,你应该知道我比你更痛苦,你非但没有减轻我的痛苦,反而又在我的伤口撒了一把盐,我的心也凉透了。你不爱我。”
  “那我不冷。”
  “那就更不应该了,你既然不冷,那为什么还看着我受凉却不脱下一件你的外套?你看到我感冒心里会很舒服?”
  “对不起,我给你去买药。”
  “买药是小事情,不过是物质上的问题,你在情感上为什么那么吝啬?而且你买药也不是为了我,你是为了给自己赎罪。”
  “好,就算是我错了。”
  “什么叫就算是你错?好像你为了息事宁人做了识大体的君子,我却成了无理取闹的小人了。”
  “好了好了,是我错了。”
  “不要用这种口气好不好,好像我勉强你认错。”
  “……”
  “怎么,你对我不耐烦啦,用沉默来对我表示抗议啊?”
  我为什么老是担心会失去他呢?他说过爱我会容忍我的一切,可是妈妈说男人的话是不能信的。他爱我吗?
  “喜欢吗?这些玫瑰我挑了很久。”
  “为什么只有在我说起送花以后你才有所表示?好像是我求你送我花似的。这么没面子。”
  “你想怎么样?我不是都送了吗?”
  “不要摆出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我没欠你什么。”
  “什么叫欠不欠的,伺候你是我心甘情愿的。”
  “你把我当慈禧啊?什么叫伺候,你委曲求全啊?”
  “你不要这样,如果你不喜欢这束花,我把它扔了不就得了。”
  “为什么要扔掉,这是我的,你已经没有处置它的权利了。你根本就不诚心要送给我,送女孩子的花怎么就随便扔啊?你是不是把我也当成花,想扔就扔啊?你什么人啊,你。”
  “不就是一束花吗,不要搞得大家都不开心,好不好?”
  “一滴水能见太阳,一束花可以见你的心意。你怎么把一切都看得那么随便?我没说不开心,是你觉得和我在一起不开心吧,你后悔啦?”
“不后悔,谁让我当初就爱上你了呢?”
  “你听,这不是后悔是什么?你在怨当初怎么就瞎了眼看上我。”
  “我没这么说。”
  “可你是这么想的。你根本就不爱我。”
  “……”
  “怎么啦,嫌我烦,干脆就不理我啦?”
  他依然坚持他是爱我的,在他离开我以后他还是这么对我说。
  “我只有离开你,你才会减少烦恼。你总是害怕属于自己的东西会突然失去,所以你变得很古怪,会滋生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我们还可以做朋友,你有事就来找我吧。”
  那是他为自己找的理由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爱他。
  我站在原地哭着,他把我拥在怀里,但还是走了。  他笑的时候有酒窝,在我的记忆中出现过这样的酒窝。他喜欢笑,多灿烂,就好像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刚投进了一个三分球,高兴得一直咧着个嘴。他笑的时候,眼角还有细细的皱纹,他说那是他曾经笑过的印记。
  他那时就一直对着我笑,于是我答应了和他的第一次约会。我的头刚好够到他的肩。我说我真想叫你爸爸,然后他就一直笑。
  他笑的时候真好看。
  我爱他,他说他也爱我,可是我们分手了。
  
  2000年的夏天,我在师大遇见了阿岳,他成了我的校友,因为读了一年高复班的缘故他是我的学弟了,我不知道我们进师大的初衷是否一样。
  他的脸没有小时候那么圆了有了一些男孩的英气,他说我是大姑娘了,我们应该没什么大的变化因为我们都在第一时间认出了对方。
  我和阿岳在学校前门的茶坊里坐了一个通宵。
  “阿岳,我听说当年我爸的离开和你妈有关系,是吗?”
  “那时我还小所以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我相信我妈一直爱着那个血液上是我爸的那个男人,这么多年她一直单身就是为了他。”
  “……”
  “这么多年,你们过得还好吗?”
  还好吗?我也一直在问自己。
  “从1993年的夏天开始我知道自己和其他小孩子不一样了,我要比他们更早地学会懂事,我要很乖,我最怕走亲戚因为他们都喜欢用手摸着我的头说:‘哎,可怜的孩子。’我想爸爸的时候还不能对妈妈说只能一个人躲在被窝里想记忆中爸爸的样子。家里的液化气用完了是我和妈妈两个人用自行车费力地架着液化罐去换,妈妈有一次在修电灯的时候差点触电,过年的时候我一个人爬上爬下打扫卫生(妈妈头晕),我几乎不吃零食为了省钱,我进这所大学的命运在1992年的时候就注定了。我没有朋友,因为是你们教会了我不要轻易相信你身边的人。”我的眼泪滴落在面前的椰奶茶里,我突然又想起他了,他笑的时候还喜欢眯起眼睛。
  “不要说了,真的。你比我幸福至少你有爸爸,尽管他和你妈妈不在一起了,我呢,我都没见过我爸爸,连一个模糊的影象都没有,因为这个原因我一直抬不起头。”
  “也许我应该恨你,毕竟是你们的出现才导致了我爸的离开。”
  “对不起。”他把头深深地埋在胸前。
  “已经不重要了,我们都长大了,在岁月的忧伤里长大了。”
  “去见见我妈吧,她现在还提起你。”
  “我不想见她,我在强迫自己忘记一些事情,因为只有那样才会让自己快乐些。”
  “……”
  
  2000年的夏天,外婆去世了,外公痴痴呆呆的,他一直以为自己才该是先离开的那个。外婆说过在我20岁生日的时候会告诉我一些我想知道的和我成长有关的事,但是她没有兑现,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我的眼泪悄无声息地打湿了脸颊。
  
  2001年的1月,我的20岁生日。妈妈说我大了,有必要让我知道一些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