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合女生的朗诵材料:聚兴诚 ? 奇奇怪怪的四川人

我是一个爱写四川人的四川人。

四川是中国第一大省，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按人口比例，也应比小省的人才出得多。量中求质，四川的好人、坏人、奇人、美人都往往在全国“盖帽”。且说当代，四川第一好人，就是全国第一好人。谁？邓小平，您好！盖了帽喽。四川籍的贪官，就是全国已公布的头号贪官，陈希同嘛！是不是还有更盖帽的外省籍贪官没有登场亮相？算了，莫让外省人抢了我们川籍贪官排行榜头名状元！

反面教员从略，再举四川好人。文学大师巴老如何？他老人家是文革后提倡说真话，且有忏悔诚意的代表人物，可钦可佩。文革前呢？大文豪郭沫若也是四川人，此公有两个“盖帽”：２０年代宣称叛逆精神之最，５０年代渐变为文化仆从之最。他写历史剧尊崇屈原，鄙薄宋玉；但剧作家郭沫若本人的行为方式与屈原相反，却与宋玉合拍！这位川籍大诗人曾经自喻“天狗”，敢吃月亮，敢吞太阳。当文革中最红最红的红太阳君临中国，我们的“蜀犬”不敢吠日了。“天狗”服服帖帖，成为翰墨“御猫”！由叛逆到仆从，由“天狗”到“御猫”，四川人变化两极的幅度惊人，可悲可叹。我早年喜欢四川同乡郭老的青春叛逆，现在敬仰四川同乡巴老的晚霞真诚。近有论者与我商榷：郭老的暮年≠巴老的晚年。他认为郭老如果活到巴老倡导说真话的８０年代，郭老也会恢复青壮年时期的豪气，说出掏心的真话。诚然，倘若天假以年，沫若先生可能在拨乱反正，改革开放之顺境阶段重作“天狗”状，可是，一当风云变幻，“左”势卷土再来，“天狗”又可能随风变回“猫腻”之态。这大约就是新书《天下四川人》揭示那种“蜀人多变”吧？

但同样是“蜀人”的巴老却不善于变脸。他老人家虽然偏爱家乡川戏舞台上的变脸技巧，却没解会用到生活中。其诚实品质，九十年如一日。江山易改，秉性难移。

我与余秋雨笔谈：你们上海文坛圣者巴老，是我们四川老乡。还有，黄浦外滩的上海市长巨大塑像，也是我们四川人陈毅啊！共和国十大元帅，四位说川话。四川人文武全才，文到魁首，武到元戎。

众所周知，大画家张大千是四川人。但世人罕知，还有一位四川人陈子庄是“凡·高”式的大画家。他生前受尽政治运动折磨，穷困潦倒，沦为街头苦力，死后才被国内外画坛发现其作品的巨大价值。与同乡张大千相比，陈子庄太不幸了。假定陈子庄有张大千那样的生存环境；再假定张大千也如陈子庄这样在四川小城挨饿拉车受批斗……那么，与毕加索会谈，被誉为东方世界第一画家者，不姓张而姓陈矣！

还有一位四川自贡人，幸好只活到花甲之岁得以善终，如果活到古稀之年必定惨死！此人便是“厚黑教主”李宗吾。自流井土生土长，一辈子没有出过四川，１９４３年老死自贡家乡。他佯狂创建“厚黑学”，戏言与儒教孔子、道教老子、佛教释迦牟尼并列。其愤世嫉俗的揭露批判影响，到下个世纪仍有生命力。不仅传播全国，还覆盖海外华人社会。我在台北会见李敖，他听说我是来自四川自贡，便聊起“厚黑教主”李宗吾。李敖狂傲，目空一切，但他向我说，他一辈子只佩服两位同宗李姓的叛逆思想家，即李氏二吾。一是明代福建李卓吾，二是现代四川李宗吾。惺惺惜惺惺，怪杰夸怪杰，李宗吾给四川人拿脸。可是他家乡自贡市现在没把李宗吾算作本地杰出人物，冷淡处之，若无其人。都怪他《厚黑学》是一面镜子，让同志们照看不舒服。《天下四川人》居然敢把“厚黑教主”赞叹一番，可见这本新书的作者和编者不怕照镜子。

再想一想：现在还有哪些四川人在全国“盖帽”？啊！影后或称“妖后”刘晓庆；首富或叫“首骗”牟其中；武林大师或“夸大之师”海灯，以及其高足严新；其同乡胡万林……三教九流，十妖八魔，褒也“盖帽”，贬也“盖帽”，奇奇怪怪的四川人！

通观此书，为蜀人增光或丢脸到“盖帽”水平者都不胜枚举。俱实也，数好坏顶尖人物，还看四川……

且慢：这么说来，四川人是否与外省人有重大区别？四川人的个性特征是否与外省人明显不同？说优点，是否在中华美德之中派衍了一种川人美德？说弱点，是否在国民劣根性里伴生出一种川民劣根性呢？

我记得有这么一个小故事。

一个美国人带一个中国人去参观纽约富人区。那里富得流油，住宅豪华。中国人问美国人会不会嫉妒他的富豪同胞，美国人回答：“不！他有机遇致富，我也会寻找机遇富起来！”后来，中国人到日本。由日本朋友陪同去参观东京富人区，那里也住得像天堂。中国人问日本人会不会嫉妒他的富豪同胞？日本人回答：“不！我会和他交朋友，把他致富的经验学到手，超过他！”最后，中国人回到海南，这里已出现富人区。中国人问一个还没大富起来的小款朋友嫉不嫉妒富人区？此人咬牙切齿回答：“我恨不得一把火给他烧了！”

这是自嘲中国人特殊的嫉妒心理。但我反过来推理。日本侵略中国，是把嫉妒中国地大物博的心理落实为侵华战争。中国人呢：嫉妒同胞时有言有行，但嫉妒“老外”，却只停留在心理和口头，绝不会落实为侵略战争，一把火烧了日本东京！

中华民族与大和民族的心理和行动确有重大差异。

我还听说过一段“口头文学”。

人类学家研究不同国家不同民族的心理差异，请几个国家的二男一女到海外孤岛作试验。一周后，人类学家去岛上看不同国家的二男一女在干啥？结果是：美国姑娘巳和两个美国少年同居杂交！两个俄国男人正为了一个俄国女人开枪决斗！两个英国绅士却在互相把一位英国贵妇让给对方！一个以色列女人正用小古董商品给两位男同胞做生意！一个日本少女与两个日本男士一起野心勃勃用望远镜窥测他国小岛！而中国的一女二男呢？正在召开党小组会，遵照岛外上级的预先安排，等额“选”出一个女的党小组长！

乍听荒诞，细思合理。不同国家，不同民族，不同政治体制，不同意识形态。千百年分别积累，养成了非常不同的国民性，凝成了差异很大的心理状态和行动走向。

但是，让四川人、湖北人、陕西人；乃至上海人、北京人分别去参观外国富人区，他们之间的心理状态绝不会像上述国际例子那样大相径庭。把四川人与南北外省人放到孤岛上作试验，那结果更不会像上述国际例子那样千差百异，云泥悬殊。

这是因为四川人与外省人只是不同省份，却是同一国家、同一历史进程、同一政治体制、同一意识形态。都是共同经过漫长而徐步的封建社会，又共同经过“初级阶段”，同受文革浩劫，同时改革开放……反正都是在大一统超稳定的国家里生存繁衍。作为一个省的群体，与另一个省的群体，共性甚多，个性差别不至于很大。

在古代中国，在近代中华，首善之区的京民，冒险家乐园的海民，和巴蜀盆地的川民，观念、心理、行为，确有一定差别。但随着历史发展到当代，信息灵通，交流频繁，差别就大大缩小，彼此趋于同化。因此，当代中国人面对同一事物，很难笼统说四川人会怎么样？湖南人会怎么样？河北人又会怎么样？这要看是四川、湖南、河北的什么样人物？

恰好，最近一家时尚刊物出题向我征询看法。请我谈谈四川女人和北京女人、上海女人、广州女人的差别。时尚刊物举了一个例子：假设现在实行婚姻合同，即试婚制，估计北京女人会拍手拥护，但签约行动的很少。上海女人则会口头反对，但很多会去签约，付诸行动。而四川女人会怎样对待呢？

我想了一下，是这么回答的：

不能以省界划分当代女人的差别、当代女人的异同，应以阶层、身份、地位、文化、经济、性格划分。如果真有婚姻合同之类出台，恐怕不能笼而统之断定京沪女人与四川女人必有不同的对策。这要看是北京的什么女人？上海的哪种女郎？四川的何等女性？四川女歌星与上海女歌星对这种事大约都满不在乎。但四川女歌星与四川女道姑的婚姻道德观绝不会由于是一个省的女人就认识一致！四川女法官与四川女法盲差别大了。广州女教授与广州妓女很不相同。而西安女大亨与西安女乞丐悬殊太远。当代中国各省的上流社会女人已跨越省界，灵犀相通。各省的“下流”女人都因命运相似而“臭味相投”。所谓“婚姻合同”之类的玩派游戏，四川沙龙和广州沙龙里的女人都会引起兴趣。但无论是四川或广州的下岗女工，她们大致对此索然寡味。各省下岗女工统一地更为关心劳务合同、就业合同等温饱事。

当然，各省女人也有差别。最大不同是方言、语汇、曲调。各省女人混在一起，一开口说方言，便知南腔北调，便分闽女川妹。同是巴蜀女儿，巴有巴话，蜀有蜀腔。重庆女人说话辣，成都女儿说话甜，比吴浓软语还要柔媚。另外，各省女人吃喝的口味嗜好确是因地而异。四川女人好吃，多数是五香嘴巴，善干烹调，食不厌精。北方女人吃喝也是傻大黑粗，囫囵吞枣。广州女儿怕吃辣，江西女儿不怕辣，湖南女儿辣不怕，四川女儿怕不辣！别省只辣不麻，川妹又辣又麻！但四川女儿除辣食之外兼容八方五味。既吃火锅，也吃涮羊肉，也吃海鲜，也吃酸甜，还敢吃蛇，吃蝎。粤女敢吃的，川妹也敢吃；川妹敢吃的，粤女绝不敢吃。中国治理天下的吸收功能，如果像川妹子的消化功能该多好！

如此看来，不止是四川人奇奇怪怪，各省人各有奇怪之处。奇奇怪怪是中国人的通例？不！奇奇怪怪是人类共性！

动物就简单。人类越复杂，越高级，越奇怪！

四川人的优点，是中华美德在四川人身上的反映！

四川人的弱点，是国民劣根性在川人身上的表现！

四川人自相矛盾又自相依存的组合性格，是人类二律背反规律在川人身上的展示。

拙作剧本《四川好女人》结尾说道：人的灵魂里，藏着一个天使，一个魔鬼。有时天使出来，有时魔鬼出来，有时天使与魔鬼在自己灵魂里互相打架。没有永远完美的好人，也没有一成不变的坏人。但愿我们灵魂里的魔鬼少来打扰，天使经常出现！

戏的尾声，书的序言，是清晰的结论，还是模糊的悖论？

还是模糊些好，某种高明的模糊，比迂笨的清楚更有眼界，更有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