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高僧对金刚经看法:当钦差大臣的滋味02

纪实小说连载：当钦差大臣的滋味02

节选自社会纪实小说：人生六十载

几天的培训结束，接下来是打点行装，然后就是走马上任了。

我的辖区便是重庆市南桐矿区兴隆人民公社中心大队河沟生产队。权利犹如钦差大臣，具体称谓便是“四清工作队员”，直接上司是四清工作组的组长，他的辖区便是中心大队，组长的直接上司便是四清工作队的队长，队长的辖区就是兴隆人民公社，队长的直接上司就是四清工作分团团长，分团团长的辖区就是整个南桐矿区，他的直接上司则是四清工作总团的团长，他的辖区就是重庆市的南桐矿区和綦江县，他管辖着重庆市两个区县的一切大权，在他的辖区内，他的权利绝对是至高无上的。至于他的上司是谁？我们不清楚，也没有权利过问，因为事前就交代过，而且《四清工作守则》中也明文规定：“不该知，不必知；不该问，不能问”，其意思是说：不该你问的，你可千万别去过问；不该你知道的，你就没有必要去知道。因此总团团长的上司是谁，我是无权、无法知道的，据猜想，恐怕就是X主席吧！

像我这种级别最低的钦差大臣，辖区就只能是一个小小的生产队了，但也有例外，若是抽调出来参与某项专案工作，就有可能和社长、县长、区长打交道了，而无论他是什么“长”，作为钦差大臣，你就总得比他高一级，哪怕我们才十几岁，书还没有念完，饭碗还没有着落，在他们面前，都必须得拿出一副耀武扬威的架势，他们在我们面前都得唯唯诺诺，俯首贴耳。你随便怎么骂他，训斥他，都不算过分，而且你骂得越厉害，越刻薄，就表示你越有水平；如果你不会骂人，训斥人，你就反倒会被上司认为你还不称职，而挨骂，挨训斥的就不是别人，而是你自己了。到后期，我也被抽调出来参与过专案工作，一开始，我总是骂不出口，因此也就没有少挨训斥和责骂，训斥和责骂挨多了，也就慢慢学会训人、骂人了，而且还学会了用最刻薄、最粗俗、最肮脏的语言来骂人，这也许就是我一任钦差大臣当了下来后最大的长进了！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表。先说我到了自己的辖区——河沟生产队的情形吧。

一开始，组长就分配我到河沟生产队，一听这个名字，我心里暗暗高兴，便立即构想出：清清流水，两边杨柳青青，水里游鱼穿梭，甚至还有鸟语花香。能够管辖这么一个辖区，真是天大的福分啊——！

可是，等我带上行李到了河沟生产队一看，这里实际上并无河沟，只有一条可以一跃而过的小水沟，而且常年无水，这里是高山地区，土多田少，出门就爬坡，绝大多数人家，多年未曾尝过一粒大米饭。而且这里曾经是土匪猖獗的地方，全队除了十一、二岁的小孩之外，多数人都当过土匪。

这个队总共20多户人家，100多口人，地处四川与贵州的交界处，有一条田间小道，只有巴掌宽。小道左面，便是四川，是重庆，是南铜矿区，是中心大队，是河沟生产队；小道的右边便是贵州省，因此我常常越界，眨眼间就到贵州，眨眼间，又回到了四川。但这却并不好玩，而是违犯了四清工作纪律——叫住没有坚守自己的工作岗位！因此，每次从这条小道上经过，我都必须十分小心。

到任上的第一件事，就是落实住家户，当然，我有权选择任何一家住进去，而且有许多人家都非常欢迎我住到他的家里，然而却有纪律规定：只能够选择最贫穷，而且跟干部没有任何关联的人户，若是住进了家庭条件好一点的人家住进去，这就是违反了四清工作纪律，我自然没有这个胆。因此，只好在全队逐家考察，花了半天时间，终于选到一个全队最穷困的人家住了进去。

这户人家，真是名副其实的穷困户，我若不是当过这一任钦差大臣，根本就想象不到在建国十七年后的新中国竟然还有如此穷困户。

这户人家一共两口人，一位90多岁的瞎眼老太太，还有一位就是她那老光棍儿子，70多岁。说起是一户人家，而他家根本就没有房子，住的是生产队的一间破保管室，这还不是队里安排给他的，而是他家自己“抢占”的。

这大约几个平米的保管室，上面是遮不住雨的草顶，四面是挡不住风的墙，根本就没有门——想来任何强盗都不会光顾这样的人家的，而且孤零零地立在队上晒粮食的晒坝上。

屋里，最显眼的财物只有两样，一样是仅仅只有半边的铁锅，安置在几块土砖之上。另一样则是一件很有价值的“历史文物”，只可惜我当时丝毫没有一点文物意识，否则，我若把它收藏下来，保留至今，绝对很有价值，甚至还可以卖一个好价钱。

不是在这个地方居住过的老人，你一辈子也猜不出来这是一件什么样的重要文物。

这东西在当地的名字叫“秧毡”，一个非常美妙的名字！在大约数百年中，这东西在此地都显得弥足珍贵，它是富裕人家嫁女时是最为体面的陪嫁。然而，制作这种陪嫁的材料却是在其他地区最不值钱的东西——未抽穗的稻草——农村叫做秧草。就是在插秧之时剩余的水稻秧苗。在别的地方，这东西都是随便扔掉了事，而在我的辖区，却非常珍惜，每年都得把它留下来，保管好，要经历若干年，筹足上百斤后，才把它搓成细绳，然后编织成一张草帘子。这样的草帘子在别的地区，可以说分文不值，而在此地，则是嫁女时最体面的陪嫁，就从这一点，你就可以体会得到此地长久以来是多么的贫困，而在如此贫困的辖区，我还得找一户其中最为贫困的人户作为住家户，当然就只有这一家了。这家最为显眼的两大财物，除了上面说的破锅之外，就是这样一床“秧毡”了。它的年龄显然比这家的老太太更大，因为他是老太太出嫁时娘家的陪嫁！因此可以称得上是有近百年历史的“文物”了，现在若是要去寻找如此“文物”，肯定得花很大力气，还不一定能够找得到，因为我住进这户人家时，这件“文物”已经烂得不成样子了。

这户人家，其余所剩的便是墙角边铺在地上的乱草，这就是所谓的“床铺”了。

晚上，我们三个人挤在一起，我的白包单，花被面的被子自然不能独享，否则，就太缺乏贫下中农的阶级感情了——这可是当时难以招架的大罪啊！不出一个月，我的一床在出发前家里特别为我置办的一床新被子，不但被单已经烂得不成样子，就连棉絮也是伤痕累累的了。看来，现代新式棉被，简直还不如当地最传统的“秧毡”经久耐用！

吃饭，不成问题！虽然他的家里没有一粒余粮，我却带去了大学生由国家配给的每天12两粮食的定量。如果只是我一个人吃，自然没有问题！然而，《四清工作守则》上明文规定：“要同贫下中农保持三同四清”，而且这守则就印刷在我们的工作笔记本上。谁敢违抗！其中所谓“三同”就是与贫下中农同吃、同住、同劳动；所谓“四清”，就是在政治上、思想上、组织上、经济上要保持清白。对于我来讲，前三条绝对不会有问题，而在“经济上”问题可就大啦！这倒不是说我去占贫下中农的便宜，而是贫下中农占了我的便宜，全家三口人，一天就只有我这12两粮食的定量，每顿饭才四两，一个人才一两多一点点，更恼火的是，90多岁老太太的儿子，70多岁的家庭户主，他全然不顾及别人有吃无吃，只顾个人捞饱，嘴里还不停地叨念道：“好吃！好吃，这虽然水多了点，但这稀粥是要比野菜好吃多了！他倒是捞饱了，我却遭殃了，不到一个月，体重下降有20多斤，慢慢地，走路都有些困难了，后来到大队办公室去去向组长汇报工作，他似乎感觉到可能快要出人命了，非常慈悲地对我骂道：“哼——！看你个书呆子，脑瓜就不知道灵活点吗？”于是，他赶紧随我到生产队，给我换了一家住户，不然，我很可能连钦差大臣任期还没有满，就要在哪个地方建祖坟了！此后来上香的，也绝不可能是自己的后代——因为还没有老婆，只有侄儿侄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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