辐射岛滑翔机怎么降落:灰暗人生炫丽登场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5/06 09:49:05

灰暗人生炫丽登场

笔名:种子.

“咚,嚓嚓,咚,嚓嚓……”小广场上男女老少随着音乐节奏热情奔放地扭动着身躯。光鲜靓丽的人群中突兀地夹杂着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流浪汉,而跳舞的人们却快乐得没有半点避嫌。

这小广场其实是镇上最繁华路段的十字路口的其中一个夹角,每天晚饭时间过后,住在附近的居民会往那块平地上摆上一台DVD,接上两个功放,聚在一起聊聊家长里短、跳跳舞、唱唱歌,也就形成了一个小广场。

不知从哪天起,小广场旁悄然积起了一堆垃圾,凌乱堆起来的都是些可以回收的易拉罐、塑料瓶、铜丝、铁块等。垃圾堆是在一个周末受到关注的。那天晚上聚到小广场上跳舞的人特别多,王婶去晚了,站到了小广场的外围,正好站到了垃圾堆旁。舞跳得正起兴时王婶踢到了一个易拉罐。易拉罐“咕噜咕噜”地滚出了垃圾堆。那咕噜咕噜的滚动声虽然很清脆,可在有节奏的震撼音乐覆盖下,那简直像在繁华的闹市掉下一枚角币般,根本没人在意。就在易拉罐将要滚落路边的排水沟时,一团黑影飞般窜过去把易拉罐截了回来。其间,黑影撞倒了一个坐在旁边休息的老人。老人的惊呼声及随即而来的倒地呻吟声惊乱了专注的舞者们的舞步,把他们的目光全拉拔到了垃圾堆旁。就这样,垃圾堆连同它的主人——那团黑影,沾满污垢的脸看不清岁月的痕迹,褴褛的衣衫中透出的倒是个年轻结实的身板子——都受到关注了。

第二天,当人们再聚到一起时就多了各种各样的议论。

“家里的人全没了,就剩他一个了。”“在外面漂泊了几年终究还是回来了。根在这里。”“东村的,有田有地有祖屋。”“祖屋?别提那老房子了,横梁都塌了一头了,碎瓦片掉了满地,那厅堂里满是青苔杂草,连树苗子都从墙上冒出来了……”“田地也早荒芜了。”……

人们潜意识里同情了弱者,接纳了广场上的垃圾堆,且在茶余饭后多了一项关于垃圾堆的闲聊。垃圾堆在人们纷纷扬扬的议论声中日益壮大,像一栋在建的锥形大房子,每天都在添砖加瓦。

“哇,我们每天都丢出这么多垃圾呀!”“是啊,光是可以回收利用的被他捡起来的就这么一大堆!”“这都是可循环利用的资源,有人捡出来回收是好事。”“现在都提倡环保,我们是不是应该少制造点垃圾?”“我有环保,我现在上超市都自带环保袋。”“拎着个环保袋就叫环保啦?差远了你!”“如果每个人都拎着环保袋购物那还真是件环保大事!”……

有一天,庞大的垃圾堆突然消失了,消失得干干净净的,连同捡垃圾的男人也一同消失了。

“中午先是来了一辆小车,停了一会,开走了。后来来了一辆大卡车,把垃圾装走了。”“我认得,小车是政府的车!”“我就说嘛,这垃圾堆早该清理了,看吧,连政府都出面干涉啦!”“我们这也太落后了!在大城市里随便丢个纸片,后边都有人追着来罚款。垃圾在这都堆成山了才有人管。”

小广场恢复了往昔的干净,可跳舞的人们的话题总免不了要提到曾经出现过的那堆垃圾以及它的主人。

“他家那破房子拆了。”“要建新房子啦,钢筋水泥砖块都运回来啦。”“政府出的钱。卖废品换的钱他自个兜着呢。”……“房子建好了,一层平顶楼,还装上了木门、玻璃窗。挺宽敞。”“咱从朝作到黑,省吃省用,辛苦劳作了大半辈子,也没搞出个像样的窝来。他一个捡垃圾的倒反捡出个名堂来了。命啊!”“妈呀,这年头,政府的目光往哪哪就发了!”“对对对!让政府关注上就是好事。看1979年,中国的南海边画的那个圈,现在都发展成什么样子了!再看那些受关注的地震洪灾的灾后重建,建得比原来的都好,建得比我们的都好!”“这叫‘眼球效应’,懂不?”……

就在人们天天关注的那栋政府建的新房子施工完毕的那一天,垃圾堆又悄然重新出现在了小广场上。

“那人精神是不是有问题啊?又出来捡垃圾了!”“他要生存,肯定得做事啦,捡垃圾也是一种谋生手段。”“捡垃圾怎么啦,不偷不抢、不坑不蒙、不拐不骗,凭自己的双手挣饭吃。捡垃圾比那到处乞讨的烦人乞丐有尊严多了!”“捡垃圾指不定要比他回去开荒那点薄田坡地强。”“指不定人家卖垃圾赚的钱比我们的工资还多。”“是啊是啊,听说,听说,有些捡垃圾的一天能赚一百多块呢!还听说有捡到成捆成捆的钱呢!”“‘听说,听说’,这么好那你咋不去捡垃圾?说给你听的人咋不去捡?”“八成脑子有问题,好好的房子也不住,还出来睡大街!”“一个大男人,睡哪还不一样。这叫好心态,不管在哪,把自己放横了,眼睛一闭,睡着了,再睁眼,天就亮了。”

慢慢地,垃圾堆旁叠起了几块大石头。慢慢地,石头上架起了小铁锅。慢慢地,小锅旁摆上了柴米油盐。

人们都知道捡垃圾的男人要在这煮饭了,万事具备,可火始终没有生起来。

一天傍晚,来了一个女人——一样的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在石堆旁捣腾了好一会,终于把火点起来了,红红黄黄的火苗绕着小铁锅窜得好欢畅。火光照亮了晦暗的小广场,引来了一大圈好奇的人们。

“煮的是什么东西啊?”有人发问。

女人笑嘻嘻地从火堆中扯出一根烧得正旺的柴举到铁锅上,“自己看自己看。”

锅里盛着黑乎乎的大半锅东西,火光下依稀可辨出丁的片的块的条的形状。

“煮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我指给你们看”,女人从柴堆里拣出一根细长树枝,往锅里指指点点着,“猪肝,猪肉,鸡肉,鸭肉,大肠……”每指出一样都是一阵小激动。

“鱼头,鱼头,我看到一块鱼头啦!”一个围观的小孩兴奋地拍起手来。

女人在小孩的指引下翻出了那一整个鱼头,赫然将之立于众杂之上。咋一看那鱼头,有种傲视群雄的霸气。

“怎么光是肉没有青菜?”一人环视一周后问道。

“不吃青菜。吃大鱼大肉,过大鱼大肉的生活!”女人说得满脸幸福。

“哟,富贵!”围观者的这句暗讽很受用,将女人的神情从落魄的流浪者瞬间变成了雍容的贵妇。

女人从旁边拖过来一个装满各种调料的箱子,从中拿出一瓶酱油,往铁锅里倒了一点,放回去。

“这不是电视上天天播的酱油嘛,牌子货,贵得很,我都没舍得买。”“我媳妇买了一瓶,炒出来的菜是蛮香的。”

女人听这么一说,又把酱油拿出来,往锅里一倒就是大半瓶,接着拿出来一瓶辣椒酱,拧开盖子,一倒,又是半瓶辣椒酱往锅里去了。

“这辣椒酱很辣的。”

“辣?”女人愣了一下,急忙捡起细树枝,把锅里已经沾上酱油的红红黑黑的辣椒酱往辣椒酱瓶里拨。

女人在围观者的一言一语中手忙脚乱地捣弄着那锅越来越黑的东西。

“好了没?”捡垃圾的男人坐在人群外朝女人大声喊道,这似乎是长久以来他在众人面前开口的唯一一句话,声音生硬粗犷。男人身边摆着一根点燃的蜡烛,一支打开的红酒,一块平整的大石头。

“好了。”女人大声地应答着,赶紧将纸箱里没倒过的调料都胡乱往锅里倒一点,接着端起锅从人群自觉让出的小道走到男人面前,把锅放在蜡烛旁,坐在石块上,将细树枝折成四截,分了两截给男人当筷子。

晚餐开始了。男人一眼女人一口红酒一箸菜,红酒递给女人。女人,一箸菜一口红酒一眼男人,红酒递回给男人。男人,女人,眼里透出的全是幸福。

从此,晚上聚在一起的人们又多了几个节目——猜测女人的菜谱和调料,欣赏垃圾堆旁浪漫的红酒烛光晚餐。

有一天,小广场又突然变得干干净净的。垃圾堆消失了,石灶消失了,女人消失了,捡垃圾的男人也消失了。

“还是同样的大卡车把垃圾清走了。”“房子有了,媳妇也有了,你们说政府还会给他们搞什么名堂呢?”“他们没有回去。那房子还是空的,根本没住过人。”

捡垃圾的男人仿佛凭空消失了,一切都无从追溯。

某个晚上,在昏暗的路灯下,跳舞的人们惊奇地发现了昔日的捡垃圾的男人——就在人群中,与自己共舞!

捡垃圾的男人又回来了,白天,与往常一样到处翻垃圾堆,与往常不一样的是:不捡可回收的垃圾,只捡剩菜残羹;晚上,和人们一起在小广场上兴高采烈地热舞。从此,捡垃圾的男人成了舞池中跳得最专注,笑得最灿烂的一个。

人们都想知道大卡车把垃圾带走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可谁都不知道大卡车把垃圾带走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