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飘飘的黄气球:历代名家画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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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张彦远
●遍观众画,唯顾生画古贤得其妙理,对之令人终日不倦。凝神遐想,
妙悟自然,物我两忘,离形去智,身固可使如槁木,心固可使如死灰
,不亦臻于妙理哉?所谓画之道也。
●或问余曰:“吴生何以不用界笔直尺而能弯孤挺刃、植柱构梁?”对
曰:“守其神,专其一,合造化之功,假吴生之笔,向所谓意存笔先,
画尽意在也。凡事之臻妙者,皆如是乎,岂止画也!与乎疱丁发硎,
郢匠运斤,效颦者徒劳捧心,代斫者必伤其手。意旨乱矣,外物役焉,
岂能左手划圆,右手划方乎?夫用界笔直尺,是死画也;守其神,专
其一,是真画也。死画满壁,曷如污墁?真画一划,见其生气。夫运
思挥毫,自以为画,则愈失于画矣。运思挥毫,意不在于画,故得于
画矣。不滞于手,不凝于心,不知然而然,虽弯孤挺刃,植柱构梁,
则界笔直尺,岂得入于其间矣。”

【南齐】谢赫
●虽画有六法,罕能尽该,而自古及今,各善一节。六法者何?一,
气韵生动是也;二,骨法用笔是也;三,应物象形是也;四,随类赋
采是也;五,经营位置是也;六,传移模写是也。

【五、梁】荆浩
●夫画有六要:一日气,二日韵,三日思,四日景,五日笔,六日墨。
(中略)气者,心随笔运,取象不惑;韵者,隐迹立形,备仪不俗;思
者,删拨大要,凝想形物;景者,制度时因,搜妙创真;笔者,虽依
法则,运转变通,不质不形,如飞如动;墨者,高低晕淡,品物浅深,
文采自然,似非因笔。
●凡笔有四势:谓筋、肉、骨、气。笔绝而断谓之筋,起伏成实谓之
肉,生死刚正谓之骨,迹画不败谓之气。故知墨大质者失其体,色微
者败正气,筋死者无肉,迹断者无筋,苟媚者无骨。

【宋】郭若虚
●又画有三病,皆系用笔。所谓三者:一曰板,二曰刻,三曰结。板
者,腕弱笔痴,全亏取与,物状平褊,不能圆混也。刻者,运笔中疑,
心手相戾,勾画之际,妄生圭角也。结者,欲行不行,当散不散,似
物凝碍,不能流畅也。未穷三病,徒举一隅,画者鲜克留心,观者当
烦拭眦。

【宋】刘道醇
●夫识画之决,在乎明六要而审六长也。所谓六要者:气韵兼力一也,
格制俱老二也,变异合理三也,彩绘有泽四也,去来自然五也,师学
舍短六也。所谓六长者:粗卤求笔一也,僻涩求才二也,细巧求力三
也,狂怪求理四也,无墨求染五也,平画求长六也。

【宋】宋轼
●余尝论画,以为人禽、宫室、器用皆有常形,至于山石、竹木、水
波、烟云,虽无常形而有常理。常形之失,人皆知之;常理之不当,
虽晓画者有不知。故凡可以欺世而盗名者,必托于无常形者也。虽然,
常形之失,止于所失,而不能病其全;若常理之不当,则举废之矣。
以其形之无常,是以其理不可不谨也。
【宋】苏轼
●味摩诂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诂之画,画中有诗。诗曰:“蓝田白石
出,玉川红叶稀。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此摩诂之诗。或曰非也,
好事者以补摩诂之遗。
——《东坡题跋·书摩诂蓝田烟雨图》
●蜀中有杜处士好书画,所宝以百数,有戴嵩牛一轴,尤所爱,锦囊
玉轴,常以自随。一日曝书画,有一牧童见之,拊掌大笑曰:“此画斗
牛也,牛斗力在角,尾搐入股间,今乃掉尾而斗,谬矣。”处士笑而然
之。古语有云:“耕当问奴,织当问婢。”不可改也。

【宋】郭熙、郭思
●世人止知吾落笔作画,却不知画非易事。《庄子》说画史解衣盘礴,
此真得画家之法。人须养得胸中宽快,意思悦适,如所谓易直子谅油
然之心生,则人之笑啼情状,物之尖斜偃侧,自然布列于心中,不觉
见之于笔下。晋人顾恺之必构层楼以为画所,此真古之达士。不然,
则志意已抑郁沉滞,局在一曲,如何得写貌物情,摅发人思哉?假如
工人听琴,得峄阳孤桐,巧手妙意,洞然于中,则朴材在地,枝叶未
披,而雷氏成琴,晓然已在于目。其意烦体悖,拙鲁闷墨之人,见 凿
利刀,不知下手之处,焉得焦尾五声,扬音于清风流水哉?
●山以水为血脉,以草木为毛发,以烟云为神彩。故山得水而活,得
草木而华,得烟云而秀媚。水以山为面,以亭榭为眉目,以渔钓为精
神,故水得山而媚,得亭榭而明快,得渔钓而旷落。此山水之布置也。
●山有三远:自山下而仰山颠,谓之高远;自山前而窥山后,谓之深
远;自近山而望远山,谓之平远。高远之色清明,深远之色重晦,平
远之色有明有晦。高远之势突兀,深远之意重叠,平远之意冲融而缥
缥缈缈。其人物之在三远也,高远者明嘹,深远者细碎,平远者冲澹。
明嘹者不短,细碎者不长,冲澹不大。此三远也。
●山有三大:山大于木,木大于人。山不数十重如木之大,则山不大。
木不数十重如人之大,则木不大。木之所以比夫人者,先自其叶;而
人之所以比夫木者,先自其头。木叶若干可以敌人之头,人之头自若
干叶而成之,则人之大小,木之大小,山之大小,自此而皆中程度。
此三大也。
山欲高,尽出之则不高,烟霞锁其腰,则高矣。水欲远,尽出之则不
远,掩映断其派,则远矣。盖山尽出,不惟无秀拔之高,兼何异画碓
嘴?水尽出,不惟无盘折之远,何异画蚯蚓?
正面溪山林木,盘折委曲,铺设其景而来,不厌其详,所以足人目之
寻也。旁边平远峤岭,重叠钩连缥缈而去,不厌其远,所以极人目之
旷望也。远山无皴,远水无波,远人无目。非无也,如无耳。
●凡经营下笔,必合天地。何谓天地?谓如一尺半幅之上,上留天之
位,下留地之位,蹭方立意定景。见世之初学,遽把笔下去,率尔立
意,触情涂抹满幅,看之填塞人目,已令人意不快,那得取赏于潇洒
,见情于高大哉?
●运墨有时而用淡墨,有时而用浓墨,有时而用焦墨,有时而用宿墨,
有时而用墨,有时而用厨中埃墨,有时而取青黛杂墨水而用之。用淡
墨六七加而成深,即墨色滋润而不枯燥。用浓墨、焦墨欲特然取其限
界,非浓与焦则松棱、石角不嘹然故尔。嘹然然后用青墨水重叠过之,
即墨色分明,常如雾露中出也。淡墨重叠旋旋而取之谓之斡淡,以锐
笔横卧惹惹而取之谓之皴擦,以水墨再三而淋之谓之渲,以水墨滚同
而泽之谓之刷。
雪色用淡浓墨作浓淡,但墨之色不一,而染就烟色,就缣素本色萦拂
以淡水而痕之,不可见笔墨迹。风色用黄土或埃墨而得之。土色用淡
墨、埃墨而得之。石色用青黛和墨而浅深取之。瀑布用缣素本色,但
焦墨作其旁以得之。
●一种使笔,不可反为笔使;一种用墨,不可反为墨用。笔与墨,人
之浅近事,二物且不知所以操纵,又焉得成绝妙也哉!此亦非难,近
取诸书法,正与此类也。故说者谓王右军喜鹅,意在取其转项,如人
之执笔转腕以结字,此正与论画用笔同。故世之人多谓书者往往善画,
盖由其转腕用笔之不滞也。
【宋】沈括
●相国寺旧画壁,乃高益之笔,有画众工奏乐一堵,最有意。人多病
拥琵琶者误拨下弦--众管皆发“四”字,琵琶“四”字在上弦,此拨
乃掩下弦,误也。予以为非误也。盖管以发指为声,琵琶以拨过为声。
此拨掩下弦,则声在上弦也。益之布置尚能如此,其心匠可知。

【宋】邓椿
●徽宗皇帝(中略),自此之后,益兴画学,教育众工,如进士科,下
题取士。(中略)所试之题,如“野水无人渡,孤舟尽日横。”自第二
人以下,多系空舟岸侧,或拳鹭于舷间,或栖鸦于篷背。独魁则不然:
画一舟人,卧于舟尾,横一孤笛。其意以为非无舟人,止无行人耳,
且以见舟子之甚闲也。又如“乱山藏古寺。”魁则画荒山满幅,上出幡
竿,以见藏意,馀人乃露塔尖或鸱吻,往往有见殿堂者,则无复藏电
矣。
●徽宗建龙德宫成,命待诏图画宫中屏壁,皆极一时之选。上来幸,
一无所称,独顾壶中殿前柱廊拱眼斜枝月季花。问画者为谁,实少年
新进,上喜赐绯,褒锡甚宠,皆莫测其故。近侍尝请于上,上曰:“月
季鲜有能画者,盖四时、朝暮,花、蕊、叶皆不同。此作春时日中者,
无毫发差,故厚赏之。”

【宋】陈善
●唐人诗有“嫩绿枝头红一点,动人春色不须多”之句。闻旧时尝以
此试画工,众工竞于花卉上妆点春色,皆不中选。惟一人于危亭缥缈,
绿杨隐映之处,画一美妇人,凭栏而立,众工逐服。此可谓善体诗人
之意矣。
【元】汤
●画梅谓之写梅,画竹谓之写竹,画兰谓之写兰,何哉?盖花之至清
者,画之当以意写,不在形似耳。陈去非诗云:“意足不求颜色似,前
身相马九方皋。”其斯之谓欤!
【元】饶自然 画论---绘宗十二忌
●一曰布置迫塞凡画山水,必先置绢素于明净之室,伺神闲意定,然
后入思。小幅巨轴,随意经营。若障过数幅,壁过十丈,先以竹竿引
炭煤朽布,山势高低、树木大小、楼阁人物一一位置得所,则立于数
十步之外审而观之。自见其可,却将淡墨笔约具取定之式,谓之小落
笔;然后肆意挥洒,无不得宜。此宋元君盘礴睥睨之法,意在笔先之
谓。亦须上下空阔,四傍疏通,庶几潇洒。若充天塞地,满幅画了,
便不风致。此第一事也。 
●二曰远近不分作山水先要分远近,使高低大小得宜。虽云丈山尺树,
寸马分人,特约略耳;若拘此说,假如一尺之山,当作几大人物为是?
盖近则坡石树木当大,屋宇人物称之,远则峰峦树木当小,屋宇人物
称之;极远不可作人物。墨则远淡近浓,逾远逾淡,不易之论也。
●三曰山无气脉画山于一幅之中,先作定一山为主,却从主山分布起
伏,余皆气脉连接,形势映带。如山顶层叠,下必数重脚方盛得住;
凡多山顶而无脚者大谬也。此全景大义如此,若是透角,不在此限。
●四曰水无源流画泉必于山峡中流出,须上有山数重,则其源高远。
平溪小涧必见水口,寒滩浅濑必见跳波,乃活水也。间有画一摺山,
便画一派泉,如架上悬巾,绝为可笑。
●五曰境无夷险古人布境不一,有崒嵂者,有平远者,有萦回者,有
空阔者,有层叠者,或多林木亭馆者,或多人物船舫者。每遇一图,
必立一意。若大障巨轴,悉当如之。 
●六曰路无出入山水贯出远近,全在径路分明。径路须要出没,或林
下透见而水脉复出,或巨石遮断而山坳渐露,或隐坡陇以人物点之,
或近屋宇以竹树藏之,庶几有不尽之境。
●七曰石止一面各家画石皴法不一,当随所学一家为法,须要有顶有
脚分棱面为佳。 
●八曰树少四枝前代画树有法,大概生崖壁者多缠错枝,生坡陇者高
直,干霄多顶,近水多根。枝干不可止分左右二向,须尚间作正面背
面一枝半枝。叶有单笔夹笔,分荣悴按四时乃善。 
●九曰人物伛偻山水人物各有家数,描画者眉目分明,点凿者笔力苍
古,必皆衣冠轩昂,意态闲雅。古作可法,切不可以行者望者负荷者
鞭策者一例作伛偻之状。 
●十曰楼阁错杂界画虽末科,然重楼叠阁,方寸之间,向背分明,角
连栱,接,而不杂乱,合乎规矩绳墨,此为最难。不论江村山坞间作
屋宇者可随处立向,虽不用尺,其制一以界画之法为之。 
●十一曰滃淡失宜不论水墨、设色、金碧,即以墨渖滃淡,须要浅深
得宜。如晴景当空明,雨景夜景当昏蒙,雪景当稍明,不可与雨雾烟
岚相似;青山白云,止当于夏秋景为之。
●十二曰点染无法谓设色与金碧也。设色有轻重,轻者山用螺青,树
石用合绿染,为人物不用粉衬;重者山用石青绿并缀树石,

【明】王世贞
●语曰:“画,石如飞白木如籀。”又云:“画竹,干如篆,枝如草,叶
如真,书如隶。”郭熙、唐棣之树,文与可之竹,温日观之葡萄,皆自
草法中来,此画与书通者也。至于书体,篆隶如鹄头、虎爪、倒薤、
偃波、龙凤麟龟、鱼虫云鸟、鹊鹄牛鼠、猴鸡犬兔、科斗之属;法如
稚画沙、印印泥、折钗股、漏痕、高峰坠石、百岁枯藤、惊蛇入草;
比拟如龙跳虎卧、戏海游天、美女仙人、霞收月上;及览韩退之《送
高闲上人序》,李阳冰《上李大夫书》,则书尤画通者也。
——《艺苑 言》
【明】陈洪缓
●今人不师古人,恃数句举业饾丁,或细小浮名,便挥笔作画,笔不
暇责也,形似亦不可比拟,哀哉!欲微名供人指点,又讥评彼老成人,
此老莲所最不满于名流者也。
——《玉几山房画外录》引
【明】唐 寅
●作画破墨不宜不井水,性冷凝故也。温汤或河水皆可。洗砚磨墨,
以笔压开,饱浸水讫,然后蘸墨,则吸上匀畅。若先蘸墨而后蘸水,
被水冲散,不能运动也。

【明】莫是龙
●古人云:“有笔有墨。”笔墨二字,人多不晓,画岂无笔墨哉?但有
轮廓而无皴法,即谓之无笔;有皴法而无轻重、向背、明晦,即谓之
无墨。古人云:“石分三面。”此语是笔亦是墨,可参之。
●传神者必以形,形与心手相凑而相忘,神之所托也。
——《画说》
●昔人评大年画,谓得胸中千卷书更奇古。又大年以宋宗室不得远游,
每朝陵回,得写胸中丘壑。不行万里路,不读万卷书,欲作画祖,其
可得乎?此在吾曹勉之,无望于庸史矣。

【明】李日华
●绘事必须多读书,读书多,见古今事变多,不狃狭劣见闻,自然胸
次廓彻,山川灵奇,透入性地,时一洒落,何患不臻妙境?

【清】李修易
●东坡诗:“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而世之拙工,往往借此以自
文其陋。仆谓形似二字,须参活解,盖言不尚形似,务求神韵也。玩
下文“作诗必此诗,定知非诗人”,便见东坡作诗,必非此诗乎!拘其
说以论画,将白太傅“画无常工,以似为工”、郭河阳“诗是无形画,
画是有形诗”,又谓之何。
【清】郑绩
●尝见人写《春夜宴桃李园图》,于树林中灯笼高挂,大失题主。作者
意为秉烛夜游句发挥,反轻飞羽觞而醉月,不思太白之意重在醉月,
而秉烛不过引古人以起兴耳,非此时之事也。既有月色,何用灯光?
所谓画蛇添足矣。然于笔砚杯盘之处,近点掉灯一二,未尝不可。高
悬桃李上与月争光,则断乎不宜。故曰学画贵书卷,作画要达理。
——《梦幻居画学简明·论景》

【清】龚贤
●先言笔法,再论墨气,更讲邱壑;气韵不可说,三者得则气韵生矣。
笔法要古,墨气要厚,邱壑要稳,气韵要浑。又曰:笔法要健,墨气
要活,邱壑要奇,气韵要雅。气韵犹言风致也。笔中锋自西;墨气不
可以岁月计,年愈老,墨愈厚,巧不可得出拙者得之,功深也。
【清】 朱若极
●得乾之理者,山川之质也。得笔墨之法者,山川之饰也。知其饰而
非理,其理危矣。知其质而非法,其法微矣。是故古人知其微危,必
获一。一有不明,则万物障;一无不明,则万物齐。画之理,笔之法,
不过天地之质与饰也。山川,天地之形也。风雨晦明,山川之气象也,
疏密深远,山川之约径也;纵横吞吐,山川之节奏也,阴阳浓淡,山
川之凝神也;水云聚散,山川之联属也;蹲跳向背,山川之行藏也。
天之权也。博厚者,地之衡也。,风云者,天之束缚山川也。水石者,
地之激跃山川也。非天地之权衡,不能变化山川之不测;虽风云之束
缚,不能等九区之山川于同模;虽水石之激跃,不能别山川之形势于
笔端。且山水之大,广土千里,结云万里,罗峰列嶂,以一管窥之,
即飞仙恐不能周旋也;以一画测之,即可参天地之化育也。测山川之
形势,度地土之广远,审峰嶂之疏密,识云烟之蒙味,正踞千里,邪
睨万重,绕归于天之权、地之衡也。天有是权,能变山川之精灵;地
有是衡,能运山川之气脉;我有是一画,能贯山川之形神。此予五十
年前未脱胎于山川也,亦非糟粕其山川,而使山川自私也。山川使予
代山川而言也,山川脱胎于山川也,予脱胎于山川也。搜尽奇峰打草
稿也。山川与予神遇而迹化也,所以终归之于大涤也。
——《石涛画语录·山川章第八》

【清】 方 薰
●钱舜举《草虫卷》三尺许,蜻蜒、蝉、蝶、蜂、蜢类皆点簇为之,
物物逼肖,其头目翅足,或圆或角,或沁墨或破笔,随手点抹,有蠕
蠕欲动之神,观者无不绝倒。画者初未尝有意于破笔沁墨也,笔破墨
沁皆弊也,乃反其得其妙,则画法之变化,实可参乎造物矣。
——《山静居画论》
【清】松年
●书画以人重,信不请诬也。历代工书画者,宋之蔡京、秦桧,明之
严嵩,爵位尊崇,书法文学皆臻高品,何以后人吐弃之,湮没不传?
实因其人大节已亏,其余技更一钱不值矣。吾辈学书画,第一先讲人
品,如在仕途亦当留心史治,讲求物理人情,当读有用书,多交有益
友。其沉湎于酒,贪恋于色,剥削于财,任性于气,倚清高之艺为恶
赖之行,重财轻友,认利不认人,动辄以画居奇,无厌需索,纵到三
王吴恽之列,有此劣迹,则品节已伤,其画未能为世所重。
●画师处处皆有,须分贵贱雅俗。不读书写字之师,即是工匠。

【清】唐 岱
●胸中具上下千古之思,腕下具纵横万里之势,立身画外,存心画中
,泼墨挥毫,皆成天趣。读书之功,焉可少哉!《庄子》云:“知而不
学,谓之视肉。”未有不学而能得其微妙者,未有不遵古法而自能超越
名贤者。彼懒于读书而以空疏从事者,吾知其不能画也。
●凡临旧画,须细阅古人名迹,先看山之气势,次究格法,以用意古
雅、笔精墨妙者为尚也。而临旧之法,虽摹古人之邱壑梗概,亦必追
求其神韵之精粹,不可只求形似。诚从古画中多临多记,饮食寝处与
之为一,自然神韵浑化,使蹊径幽深,林木荫郁。古人之画皆成我之
画,有不恨我不见古人,恨古人不见我之叹矣。故临古总要体裁中度,
用古人之规矩格法,不用古人之邱壑蹊径。廖曰:“落笔要旧,景界要
新”。何患不脱古人窠臼也!
●用笔之法,在乎心使腕运,要刚中带柔,能收能放,不为笔使。其
笔须用中锋,中锋之说非谓把笔端正也。锋者笔尖之锋芒,能用笔锋,
则落笔圆浑不板,否则纯用笔根,或刻或偏,专以扁笔取力,便至妄
生圭角。
●用笔之要,余有说焉:存心要恭,落笔要松。存心不恭,则下笔散
漫,格法不具;落笔不松,则无生动气势。以恭写松,以松应恭,始
得收放,用笔之决也。
●用墨之法,古人未尝不载,画家所谓点、染、皴、擦四则而已,此
外又有渲淡、积墨之法。墨色之中分为六彩,何为六彩?黑、白、干、
湿、浓、淡是也。六者缺一,山之气韵不全矣。渲淡者,山之大势皴
完而墨彩不显,气韵未足,则用淡墨轻笔重叠搜之,使笔干墨枯,仍
以轻笔擦之,所谓无墨求染。积墨者,以墨水或浓或淡层层染之,要
知染中带擦,若用两枝笔如染天色云烟者,则错矣。

【清】郑燮
●僧白丁画兰,浑化无痕迹,万里云南,远莫能致,付之想梦而已。
闻其作画,不令不见,画毕微干,用水喷 ,其细如雾,笔墨之痕,因
兹化去。彼恐贻讥,故闭户自为,不知吾正以此服其妙才妙想也。口
之 水与笔之蘸水何异?亦何非水墨之妙乎?石涛和尚客吾扬州数十年,
见其兰幅极多,亦极妙。学一半,撇一半,未尝全学,非不欲全,实
不能全,亦不必全也。诗曰:“十分学七要抛三,各有灵苗各自探,当
面石涛还不学,何能万里学云南?”

【清】董
●初学欲知笔墨,须临摹古人,古人笔墨规矩,方员之至也。山舟先
生论书,尝言贴在看不在临。仆谓看幅是得于心,而临贴是应于手。
看而不临,纵观众妙楷所藏,都非实学。临而不看,纵池水尽黑,而
徒得其皮毛。故学画必从临摹入门,使古人之笔墨皆若出于吾之手;
继以披玩,使古人之神妙,皆若出于吾之心。
●初学论画,当先求法,笔有笔法,章有章法,理有理法,采有采法。
笔法全备,然后能辨别诸家。章法全备,然后能腹充古今。理法全备,
然后能参变脱化。采法全备,然后能清光大来。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非拘拘于法度者所知也,亦非不知法度者所能知也。

【清】方薰
●功夫到处,格法同归;妙悟通时,工拙一致。荆、关、董、巨,顾、
陆、张、吴,便为一家眷属。实须三昧在手,方离法度。
摹仿古人,始乃惟恐不似,既乃惟恐太似。不似则未尽其法,太似则
不为我法。法我相忘,平淡天然,所谓摈落筌蹄,方穷至理。画有尽
而意无尽,故人各以意运法,法亦妙有不同。摹拟者假彼之意,非我
意之所造也。如华新罗山水花鸟皆自写其意,造其法。金冬心又以意
为画,文以饰之为一格,皆出自己意造其妙。

【清】郑绩
●何为味外味?笔若无法而有法,形似有形而无形。于僻僻涩涩中藏
活活泼泼地,固脱习派,且无矜持,只以意会,难以言传,正谓此也。
或曰画无法耶?画有法耶?予曰:“不可有法也,不可无法也,只可无
有一定之法。”
【清】王概等
●画花卉全以得势为主。枝得势,虽萦纡高下,气脉仍是贯串。花得
势,虽参差向背不同,而各自条畅,不去常理。叶得势,虽疏密交错
而不紊乱。何则?以其理然也。而着色象其形采,渲染得其神气,又
在乎理势之中。至于点缀蜂蝶草虫,寻艳采香,缘枝坠叶,全在想其
形势之可安。或宜隐藏,或宜显露,则在乎各得其宜,不似赘瘤,则
全势得矣。至于叶分浓淡,要与花相掩映。花分向背,要与枝相连络。
枝分偃仰,要与根相应接。若全图章法,不用意构思,一味填塞,是
老僧补衲手段,焉能得其神妙哉?故所贵者取势,合而观之,则一气
呵成;深加细玩,又复神理凑合,乃为高手。然取势之法,又甚活泼,
未可拘执。必须上求古法,古法未尽,则求之花木真形,其真形更宜
于临风、承露、带雨、迎曦时观之,更姿态横生,愈于常格矣。

【清】邹一桂
●章法者,以一幅之大势而言。幅无大小,必分宾主。一虚一实,一
疏一密,一参一差,即阴阳昼夜消息之理也。布置之法,势如勾股,
上宜空天,下宜留地。或左一右二,或上奇下偶。约以三出。为形忌
漫团散碎,两互平头,枣核虾须。布置得法,多不嫌满,少不嫌稀。
大势既定,一花一叶,亦有章法。圆朵非无缺处,密叶必间疏枝。无
风翻叶不须多,向日背花宜在后。相向不宜面凑,转枝切忌蛇形。石
畔栽花,宜空一面;花间集鸟,必在空枝。纵有化裁,不离规矩。

【清】蒋 骥
●山水章法作作文之开合,先从大处定局,开合分明,中间细碎处,
点缀而已。若从碎处积成大山,必至失势。
●布置章法,胸中以有胆识为主。书法论有云:“意在笔先”,作画亦
然。大山平坡皆当各有勾连处,如诗文中之有钮合,为一篇之筋节脉
理。必多读旧画,乃能知之。

【清】张 式
●笔法既领会,墨法尤当深究,画家用墨最吃紧事。墨法在用水,以
墨为形,以水为气,气行,形乃活矣。古人水墨并称,实有至理。
●用墨以盆中墨水为主,砚上浓墨为副。盆中墨水要奢,笔饮墨有宜
贪、有宜吝。吐墨惜如金,施墨弃如泼。轻重、浅深、隐显之,则五
采毕现矣。曰五彩,阴阳起伏是也,其运用变化,正如五行之生克。

【清】钱 杜
●设色每幅下笔,须先定意见,应设色与否,及青绿澹赭,不可移易
也。设大青绿,落墨时皴法须简,留青绿地位,若澹赭则煅简皆宜。
青绿染色,只可两次,多则色滞,勿为前人所误。凡山石用青绿渲染,
层次多,则轮廓与石理不能刻露,近于晦滞矣。所以古人有钩金法,
正为此也。钩金创于小李将军,继之者燕文贵、赵伯驹、刘松年诸人,
以及明之唐子畏、仇十洲,往往为之,然终非山水上品。至赵令穰、
张伯雨、陈惟允,后之沈启南、文衡山,皆以澹见长,其灵活处,似
觉转胜前人。惟吴兴赵氏家法,青绿尽其妙,盖天姿既胜,兼有士气,
固非寻常学力所能到也。王石谷云:“余于是道参究三十年,如有所得
。”然后谷青绿近俗,晚年尤甚,究未梦见古人。南田用澹青绿,风致
萧散,似赵大年,胜石谷多矣。用赭色及汁绿,总宜和墨一二分,方
免炫烂之气。赭色染山石,其石理皴擦处,或用汁绿,澹澹如染一层,
此大痴法也。唐子畏每以汁绿和墨染山石,亦秀润可爱。世俗论画,
皆以设色为易事。岂知渲染之难,如兼金入炉,重加锻炼,火候稍差,
前功尽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