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县在线新闻事件:与自己的生命对话——让生命发声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7 23:00:42
                   与自己的生命对话——让生命发声内容简介:  一本指引人生,为所有处于焦虑和迷思中的现代人导航的书。 带着智慧、热情与幽默,巴默尔邀请你我倾听内在声音,并随着它的指引,使生命更具意义和贡献。书中有巴默尔个人的故事,有他人的生命点滴,毫不保留与你我分享他的洞见,这其中许多是他走过黑暗与忧郁的所得。为所有寻找生命中真实呼唤的人,照亮一条通往完满人生的路径。 巴默尔的文字像是高地的乡间之泉——清澈、充满活力、朴实单纯。假如你的生命似乎与你擦身而过,或者你看不清眼前的道路,本书的智慧将能带领你更加了解自己。
个人简介: 帕克•巴默尔(Parker J. Palmer):作家、教授、社会活动家,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哲学博士。他是美国高等教育联会资深副会长;也是费茨研究院(Fetzer Institute)的资深顾问。1998年,他获选为美国高等教育界30位最有影响力的资深领导者之一。著有畅销书《教书要有勇气》(The Courage to Teach)等多部著作。现居于美国威斯康星州麦迪逊市。
                                          倾听生命“问我,是否我的所作所为就是我的人生?”对某些人而言,这句话是荒唐之言,不过是诗人不按牌理出牌的逻辑和用词。一路走来、林林总总,当然就是我的人生!不然还有哪个人生?是要叫我拿来跟什么比较?

  然而对其他人来说,诗人的话也可能是铿锵确凿、一针见血、骚动人心的;我,就是其中一个。这些话让我想起过往的某些时刻——如果当初的我眼清目明,思虑清晰,当可察知我所过的生活,跟我想体现的生活并不相同。在那些个时刻,我偶或瞥见自己真实的生活,那个暗藏于冰封河面之下的生活。秉着诗人的精神,我不禁要问:究竟我生来此世要成就什么?究竟我是谁?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真正觉醒,并开始仔细思考个人志向的问题,是在三十出头的时候。当时的我表面看来如鱼得水,没有任何差池,只是,我的灵魂并不太把表象的顺利当一回事。累积财富、掌握权力、争强斗胜、保住饭碗,生活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更有意义的目标吗?在追寻的途中我开始了解,的确,要过一个不是自己的生活,真的是可能的。我心怀恐惧,唯恐我正过着不是我的生活,仿佛意识到体内另外暗藏一个比较深入、真实的生活。可是又不甚确定那究竟是什么,没有把握另外一个生活是否真的存在,能否信得过,有没有可能达到——深夜之中我会突然惊醒,盯着天花板发上好几个钟头的呆。

  后来我碰巧读到一句古老格言——“让生命发声”(Let Your Life Speak)。这句话对我颇具鼓舞作用,而我自以为了解其中意涵:“让最高尚的真理和价值引领你。一言一行均以最严厉的标准为依归,自我要求。”

  所以我就把所有想得到的伟大理想通通条列下来,准备一项一项去实践。可是结果往往少有值得赞叹的,多半很可笑,有时候还光怪陆离。不管是哪一种情况,几乎都不太真实,是对真正自我的扭曲——就好比是从外表过生活,而非从里到外让生活自然焕发。

  三十多年后的今天,“让生命发声”对我有了不同的意涵,这个新的体会既忠于这些语句的隐晦,也反映出我自身经验的复杂:“在你告诉生命你想要怎么过之前,先听听生命怎么说,看它想要你过什么样的生活。在你告诉生命你决定要实践哪些真理和价值之前,让生命替你揭开你所具备的真理,让它告诉你你拥有的价值。”

  当我们尚未成熟,生命中总有些时候会需要拿这些价值来做我们的盔甲,免得自己瓦解溃散。不过,如果在成年之后还经常反复出现这样的时刻,这里头就有很大的问题了。不管是东施效颦地模仿别人的生活,或者依赖抽象的规范过活,最终都是要失败的——甚至可能造成很大的伤害。

  个人志向,如果照我之前寻觅的方式来看的话,其实是意志力的表现,是严酷的决心,一味要生命朝东或朝西,也不管它究竟是否真想要朝那个方向走。如果自我伤天害理,非要靠有形的束缚才会向真理和良善低头,那么这种方式就有点道理。可是如果自我没有这些病状,而是想要追求一己的整体性(我相信这才是实情),那么以意志和信念来追逐志向,就成了对自身的残害——这种以洞见为名的暴力,纵使再怎么崇高伟大,都是从外部强加于自我之上,而非从内在油然而生、自然长成的。真正的自我一旦遭到违逆,一定会极力反抗,甚至不惜代价,除非我们发现其中的真相,并付以相当的尊重,否则它会一直扼住我们的生活不放。

  志向并不是用意志求来,它是从聆听得来的,或者说,找到个人的志向,就是要聆听生命的召唤。我必须听听我生命的声音,试着了解它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而不是我想要它变成怎么样就怎么样,否则我的生命是绝不可能在这个世界展现其真实的一面,就算我的企图再怎么真诚,都是枉然。

  在这一层对生命的召唤的理解背后,存在着一个事实,那就是自我并不想要倾听,因为这会危及它的势力范围:每个人都有另一种生活,不同于每天意识到的这个“我”,试图穿越皮囊底下的这个“我”。诗人对这一点相当明了,也难怪古今先哲都这样训诫我们:自我戴着防护的面具,以自圆其说的本领,用它自己的方式来界定自己,这跟真实自我中间存在巨大的鸿沟。

  要感受到这两者中间之不同,是需要时间跟困苦的遭遇的——在所谓生活的经验底下,有一个更深入、更真实的生活等着被感知,它一直在那里蠢蠢欲动,等着被揭发。光是这点就够让“倾听生命的声音”无从依循。从上学的第一天开始,我们就一直被教导要倾听万事万物和身旁每一个人的声音,就是不要聆听自己的声音;要从环绕在我们四周的人群和力量中,去找出关于生活的所有线索。这样的训练,无异让“倾听生命的声音”难上加难。

  我带过几次静修活动,在静修的过程中,时不时就会有参加者给我看他们的笔记。多半不脱这样的情况:静修指导员说什么,他们就全盘照抄,有时则是记下群体中某些智者的话语,不过却很少在笔记中看到从他们自己口中说出的话。我们到处寻找指引,但就是不往自己内心当中去找。

  我敦请静修者换个方式记笔记,因为我们讲出来的话通常都含有一定的咨询效果,可能是我们想要给自己的建议。在我们的文化中有一个很奇怪的迷思,认为每个人都了解自己嘴巴里讲出来的话!然而很多时候我们并不真正理解这些话的意义——尤其是当这些话来自比智力或自我更深沉的地方,当我们内在的导师感到很安全,愿意说出真相时,便会冒出这些话来。在那些时候,我们必须仔细听听生命在讲些什么,并且将它记下来,免得忘记这些真理,或者否认自己曾经听到过这些声音。

  当然,口语并非生命发声的唯一方式。透过行动、反应、直觉、本能、感应和身体当下的状态传达出来的,或许比言语更为恳切。我们就像植物一样,充满各式各样的向性,把我们导往特定的经验,避开某些阅历。如果我们可以学着解读自己对周遭经验的反应——这是所有人在世界上每过一天就会不知不觉地写下的文本——那么,我们便能从中找到活出更真切的生活所需的引导。
                                      一路而下生命旅程行至半途,我发现自己

  身处茂密之林,路径不复清晰。在林中

  辨知东西实属难事——盘根错节,崎岖不平

  此刻猛地想起,感觉

  固有的恐惧在沸腾:死亡也不会比这更痛苦。

  然而,正面看它益处亦彰

  且听我道来……

  ——出自但丁《神曲》之《地狱篇》

   虽然曾有一段短暂的时间,我需要药物协助,稳定脑部的化学作用,不过我的忧郁多半是与处境有关。我会尽我所能,说出我的经验。不过我的经验和体悟未必适用于他人。我不是在开处方,只是讲我的故事。如果我的故事让你看清自己的状况,或者是你关心的人的处境,那我会非常安慰;如果能帮你或是你关心的人把受难变成寻找生命旅程的方向,那么我会更加快慰。

  忧郁之谜

  四十岁到五十岁之间,有两次我处在灵魂的暗沟中,好几个月都出不来。一个钟头又一个钟头,一天又一天,我跟想死的念头角力,有时实在无力抵抗,甚至“演练”起好几个让自己结束生命的方法。除了负荷以外,我已经感受不到生命还有什么其他滋味,力图继续活下的徒劳让我备感疲惫。

  我了解沮丧的人为什么会自杀,因为他们渴望休息。可是我没办法了解,为什么有人可以在活死人似的日子中找出新生命,虽然我就是其中之一。我可以告诉你我是怎么存活下来的,最后甚至还活得更积极,但是我没有办法告诉你,我如何赶在一切太迟之前做了这些改变。

  或许就是因为我的无知,我才掌握到意志消沉心存信念之间的关系,这在稍后的故事中当会提到。我曾经认识一位女士,她成年后大半生都在跟忧郁抗争。我们多次长谈,探索内在心灵,分享我们的信仰,最后她用无比悲惨的声音问道:“为什么有些人要自杀,而有些人却可以活得好好的?”

  我晓得她这个问题来自想要活下来的挣扎,所以我答得特别小心。可是,我却只能这样反应: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她离开以后,我在后悔中自责不已。我就不能找些比较有希望的话说吗?就算口是心非又怎样?

  几天之后她给我寄了一封信,提到在我们谈过的所有内容之中,她一直记得“我不知道”这句话。她所属的教会声称,那些自杀者缺乏信仰、善行,或是其他可取的美德,足以打动上帝来拯救他们。我的反应提供她另一种思考,有别于教会中普遍持有的严酷“基督教说法”。一句“不知道”释放了她,不再因沮丧自责,也不再相信上帝在评判她。结果,她的忧郁因此消散了一些。

  那次经验让我学到两件事。首先,对一个沮丧的人讲实话很重要。要是我体贴她,给她充满希望的建言,可能就无法触动她的心。在忧郁状态下,内建的伪言侦测系统不仅是打开的,而且敏感度极高。

  其次,沮丧的时候我们会抗拒刻意简化的答案,不管是“宗教性的”或“科学性的”,我们得学着拥抱神秘,这个我们文化所排斥的东西。神秘环绕在人类心灵的各式深度经验旁:朝心灵的暗处或是明亮处越深去,便越趋近神秘极端。我们的文化意图将神秘变成可以解释的谜团,或是可以解决的问题,因为维持“曲邪为正”的假象总是让我们觉得自己很行。只是,这些神秘并不会被解决或是处理掉——若是硬要假装可以,那么生命不仅越显陈腐无味,希望更是荡然,因为这些方法是不会有用的。

  拥抱沮丧的神秘并不是消极或退让,反之,是移往另一个力场。这个力场似乎疏离,却正是个人最深沉的自我。等待、观望、倾听、受苦,收集任何认知自我的讯息,然后根据这些认知抉择,不论选择有多么困难。每天选择做可以让自我更富活力的事情,反则推开,借此展开康复的缓慢路途。

  我这边所谈的认知并非智慧或是推理,而是综合的,朝心之所向;帮助你整合自我的这些抉择并非冥顽不灵或是斤斤算计,意欲达到某种目的,反而是单纯、恳切的,出自对个人真诚的表现。这条路严苛难行,没有学校能教我们。我晓得,我还得再次走过这条路,因为第一次我所学到的事情着实吓住我了。当初我抗拒自己的认知,不愿意做出正确的决定,而代价就是我得再进这个地狱一段时间。

  半生尽逝,当道路再度封锁,这次的打击俨然致命:我发现自己身在一片乌漆抹黑的林中,这片森林名唤“临床忧郁症”,完全不见光亮,不见希望。如今自林中脱出,多年来几经咀嚼其中意涵,才发现当初那一段经历对自我的追索十分关键。尽管我不建议大家去走那一遭,而我也无须多此一举,因为在多数人身上它是不请自来的——不过,抑郁的确逼得我找出藏在冰层底下的生命暗流

  被朋友这么“安慰”过,而且我自己也曾试着用这样的方式“安慰”别人,我想我大概晓得这里面的征状是什么:逃避与否定。当现身于他人的苦痛之前,不图“解决”,而是心存尊重地站在这个人的神秘和不幸边缘,不要越过界去,这是有时我们不得不做,却也是最难做到的事。置身于彼处,感觉自己既无用又无力,而这正是沮丧消沉的人会有的感觉。而我们想当“约伯的训慰师”的无意识需求,其实是为了向自己确保,还好我们跟眼前这个伤心的个体不一样。

  为了逃避这些感觉,我会提供建议,这些话语让我感到解放,而不是你采纳我的建言,也许你会比较好;要是你没觉得好一些,至少我已经尽了全力。你若不要接纳,那我也没办法。不管哪一种状况,我都可以让自己跟你保持距离,觉得轻松,又没有罪恶感。

  幸运的是还是有一些人,包括家人跟朋友,有这个勇气跟我站在一块儿,不特别做什么,如此却有治疗效果。其中一位朋友叫比尔(Bill),先得到我的同意,每天下午来我家,扶我坐到一张椅子上,蹲在我面前,脱掉我的鞋子袜子,半个小时的时间光是按摩我的脚。他发现我的身体至少这个地方是有感觉的,能感觉到跟人类的重新联结。

  比尔难得说话,要是开口,也不会是建议,只是反映我的状况。他会说,“我可以感觉你今天在挣扎”,不然就是,“你好像变壮了”。我不见得都有反应,不过他的话对我绝对很有帮助:透过这些话,我确知自己还有分量,能被人看见——在这令人感到灭绝与隐形透明的经验里,这不啻为赋予生命的知识。这位朋友对我的照料意义深重,非言语可以形容。也许我现在可以这么说,我更懂得欣赏《圣经》耶稣门徒洗脚的故事了。
                                    如今我成了自己如今我成了自己。

  物换星移,旷日废时

  我已全然溶解,撼摇,

  这么久一直戴着其他人的面具……

  我们抵达世界之时,都带着与生俱来的天赋——结果我们用尽前半生把它丢得一干二净,然后又向他人求助,好让自己醒悟。年轻的时候,包围着我们的期待多半与我们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没什么关联,大家对我们的指望并非出自对我们本体独特性的洞悉或理解,而只不过是想把我们安插在一个个的位置上。不论在家庭、学校、职场或宗教社群里,我们都被训练成远离真我,朝向可被接受的形象前进。在种族歧视、性别歧视等社会压力之下,原型被扭曲得完全无法辨认;而我们自己在恐惧的驱使下,往往会更加背叛真我,以取得他人的认同。

  我们的前半生在对原始天赋的蒙昧下度过,接下来如果有幸觉醒、了悟、能够承认我们之前的损失,我们便会用下半生努力找回一度拥有,却遭遗弃的天赋,好在自己身上重现其貌。

  一旦丢失了真我,又要怎么把它找回来?有一个方法是从早年的事件中去寻找线索,往我们的生活还相当接近天生之质的那些年岁找去。几年前我仿佛穿过时空隧道,发现跟我自己有关的几条线索。一位朋友寄给我一份破破烂烂的报纸,是一九五七年五月我读高中时的校刊,当时我接受访问,谈到我这辈子想要做什么。那时,就要升上高年级的我对访问者说,我想要成为一个海军飞行员,还想在广告界一展长才。

  我的确只是“把别人的面目拿来戴在自己脸上”,我还可以告诉你这些人究竟是谁。父亲有位同事曾是海军飞行员,他是爱尔兰人,很有群众魅力,天性浪漫,充满狂野的绮丽幻想,讲话很漂亮,却又不流于天花乱坠。我就是想要成为像他这样的人。另外,我小的时候有个朋友,他父亲做的就是广告业。虽然我并不渴望自己的个性像他,因为那实在太配不上我的格调了。不过,那辆跑车还有其他大型玩具似乎是他这个人的装饰品,这些物质上的享受倒是让我垂涎不已

  如今我已年过四十,对我来说,当时那些自我期许实在满离谱,天差地远,将来我搞不好还是和平主义者、作者,或是行动分子。从这件事可以看出,打从生命开端不久,我们就有可能会迷失自我,走上一条完全不属于自己的路途。然而从另一方面来看,当时想要成为飞行员和广告人的梦想,包含着通往真我核心的线索,只不过得花上很多很多年,我方能洞悉:就定义上来说,线索是隐有寓意的密码,自然就得透过解读来了解其中的意义。

  隐藏在“广告人”的渴望背后,是我毕生对语言及其说服力量的迷恋,这也是让我数十年来保持写作于不懈、无法自已的一股力量。而海军飞行员的梦想隐藏的则是比较复杂的东西:那是我个人对暴力问题的关怀。在最早的时候,以军事幻想的方式呈现,几年下来,逐渐转型成为今日我对和平反战的追求。经过这些年之后,反过来看高中时代我信以为自己亟欲努力成就的面貌,另外一面的真义也随之出现。

  从一开始,生命就留下跟自我有关的种种线索,只是这些线索不见得容易解读。不过若是努力了解这些线索,你就会发现这么做相当值得——尤其在我们二十、三十,甚或四十郎当,彷徨在人生路口,深深感觉迷失,偏离我们原生天赋很远很远的时候。

  宇宙万物皆有其本性,既蕴藏潜能,也各有其极限,每天都跟周遭事物互动相处的我们,应当非常清楚这个道理。拿做陶来说,这个工作并不光是陶艺家想把陶土做成什么样子,陶土也会透过陶艺家的手,告诉他什么可行,什么行不通——如果他拒绝聆听,只会勉强做出丑样子的成品,还可能一碰即碎。建筑工程要从材料上观察得更多,如果工程师不尊重钢铁、木材或是石头的本性,造成的失败不仅是美学的问题,如此造成的桥梁或是房子,极可能有倒塌的危险,置人类性命于旦夕。

  人本身也有天性,其中包含潜能和限度。如果不先探究你所运用的材料就贸然寻求个人志向,那你架构在自己生命上的成品只会丑态毕露,危害你自己和身边某些人的性命。为求实践最高价值而“勉强装出”某种样子并非美德,这样的行径也非实现自我之途。这是无知,有时是自大傲慢,企图置本性于不顾,而这么做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自我得往真正的自我里去求,不管它是否跟我们认为自己“应有”的样子相符合。唯有如此,才会找到我们积极寻觅的喜悦,同时也会找到我们应该用什么方式来服务人世。真正的志向结合了自我和服务,就像毕克纳(Frederick Buechner)所说:“它是个人最深的喜悦与世界最深的需求接轨之处。”一反我们薄弱的道德文化传统,此处强调喜悦和自我,并非自私的行为。

  大部分的人长途跋涉,穿过荒烟蔓草,才逐渐体会到自我跟志向的感觉。这趟旅程跟观光业贩卖的自由自在“旅游套装行程”可是一点都不像。

  在这个生命的旅途中,艰辛并不被看做是突发意外,而是旅程的一部分。险恶的环境、恶劣的天气、不小心跌倒了,或是迷失了方向——此类挑战多半不在我们能力控制范围之内,因此可以卸去本我握有主控权的幻象,留出空间,让真我浮现。如此,旅行者也才有机会发现他/她寻觅的方向。苦其心智、劳其筋骨之后,错觉的迷雾散去,一天醒来,我们会发现目的地就在这里,就在当下——在旅程的每一个段落,围绕在我们身边的各地各处,目的地就深藏在我们心中。

  不过,在我们到达这个光明万丈的中心之前,黑暗是必经的过程。黑暗并非故事之全部,但它却经常被略过不提。好不容易逃离黑暗,迈向光明,我们总忍不住要告诉人家我们的信心未曾动摇,不愿承认也曾有在恐惧中畏缩不前的漫漫长夜。

  对我个人而言,身处黑暗的经验对寻到自我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说出事实真相则帮助我待在光明里。不过,还有另外一个理由让我想要说出事实:许许多多的年轻人今天正行在黑暗中,所有人年轻时都是这样走过来的,如果我们这些年长者把自己的阴影面隐而不言,这对年轻人是很大的伤害。我年轻的时候,鲜有长者愿意谈这些邪恶阴暗的事情,大半都假装他们只知道成功是怎么一回事。二十岁出头,我开始碰到不愉快的事情,阴影罩顶,我还以为自己非常失败,简直无可救药。后来才明白,当时我不过是正要展开一趟所有人类共有的旅程。

  我是个中产阶级的男性白人,并非典型的团体生活领导者。像我这样的人被教育成独立自主,而非习惯与他人互相依存。我所受的训练向来都是竞争、求胜,渴望获得奖赏的滋味。不过,我的体内有一些什么在渴望、企求体验互助社群,弃绝竞争,若非这次身心俱疲,体内的呼喊永无受到注意的可能。

  我们必须撤回自己对他人与外在环境的所有负面投射,这些投射只是让我们得以掩饰自己的恐惧;我们必须实际去认知、去拥抱自己的缺点与限度。一旦与恐惧达成了协议,我才能够回过头去,追溯出一条无意识下的轨迹。
                                           由内引导 如今我从忧郁的深渊转向行动的世界,展开我们每个人都拥有的一项能力——领导。与其说是转向,不如说是跳了一大步比较恰当。不过,从历来的先知智慧来看,这个转变没什么好奇怪的。依照他们的说法,在内在旅程的过程中,如果你走得够远够深,你会经过本我往真我走去,最终回归到这个世界,不会迷陷于自恋,而是更悠然地承担起生而为人的责任与义务。

  我们经常排斥“领导”这个概念,它似乎不够谦虚,甚至自以为是,吹捧自己是领袖。然而不容否认,我们生来就是群体的动物,领导是所有人的使命,坚称不是如此,可能是在推诿卸责。我们身在社区团体之中,这是一个紧密交错的生态系统,在这个环境中每个人都有跟随,也有领导的时候。

  真正的领导,其力量并非存在于外在事物的安排,而是来自人的内心。任何情况下都是如此,小自家庭、大至家国,真正的领导以解放自己与他人的心灵为目标,因此才有力量可以解放这个世界。

  我们这个时代充满各式外在事件,我很难举出其他更有力的说法来强调内在生活处于其中的重要性。物质生活并非人类历史演进的唯一要素。意识很重要。知觉很重要。思考很重要。性灵很重要。这些不是南柯一梦,而是精神上的阿基米德原理

  但良心还是逼我们得跟自己承认,在我们这个时代,经济比心灵更为根本,现金流量比愿景理想更加真实。

  我们资本主义者长久以来有一个畸形的传统,深信外在现象的力量,不怎么留意内在生活的状况。有多少次你听过或这么说过:“这些说法很令人心动,不过现实就是现实……”你待过的组织是否多半存有这样的信仰,认为只有可以量度或计算的变动才是真正的变动?多少人让传统政策跟做法限制自己放手发挥,因此扼杀创造力,这你应该看过不少吧?

  这是人类的大问题。不过,人类精神传统中有一点很重要,我们并非社会的受害者,而是跟它一起合作的创造者。我们活在精神跟物质紧密交织的繁复网络中,跟内在的力量以及世界外头的事物共处。外界现实对我们的侵害并非是绝对的限制,贵为万物之灵的我们若是觉得受限,必定是我们也参与共谋,把自己囚禁起来。

  性灵的传统并不否认外界实相的存在,只不过主张我们的内在精神会投射出去、参与世界的创造,不管是使这世界变得更好或更坏。如果组织僵化,那是因为我们的内心害怕变革;如果社会让我们不由自主地彼此竞争,那是争强斗胜的心态在作祟;如果它们不把人类福祉考虑进去,那是因为我们自己也冷酷无情的关系。

  领导者有能力将阴影或光亮投射到世界的某个部分,或是将它投射到居住其间者的生活中。领导者建立他人赖以生活的制度,这个制度的风气可能亮如天境,也可能晦若地狱。好的领导者要能时时警觉内在明暗之相互作用,不让领导的行为产生的伤害多过好处。

  举例来说,年轻的孩子会在老师创造的情境下度过许多时间,这些情境可能是一线光亮,让新的成长有机会茁壮,也可能会撒下一些阴影,让某些种子胎死腹中。父母亲为家人的生活也创造类似的影响,神职人员为整个教区所付出的心力亦是如此。我认为,企业管理者每天的决策都是受内在动力驱使,但却鲜少深思这些动机,或真心相信这些动机为真。

  长久以来“正面思考能力”是领导的主要方法。在此我想平衡一下那个方法,并提醒大家:领导者投射出的阴影,经常多于光芒。领导是辛苦的差事,吃力不讨好,备受评判又少有报偿,无怪乎得用正面思考来自我支撑。然而未能注意阴暗面的结果,使领导者经常落入以下的错觉:所有努力均出自善意,我们的权力是良性的,若有什么问题,都是因为那些人太难搞了!

  浑然天成的领导人,尤其是牵涉到公共事务的领导者,性倾外求,因此多半会忽略内在有无异动。就算内心真的有什么状况,把它隔开来就是了,别跟公众外在的事情混为一谈。这么一来,阴影自然逮到机会成长,往往要等它大得超过生活范围,跨到公共领域来,才会被注意到;而这个问题在(美国)国内的政治界很常见。领导者不只需要懂得运筹帷幄,管理外界一切,也得具备心灵方面的能力,晓得通往阴影与光亮源头的内在旅程。

  性灵跟领导风范一样,都是很难定义的。美国当代作家迪勒(Annie Dillard)清楚描摹,让我们了解真正的灵性为何:“深处有风暴有惊骇,这是心理学经常警告我们的。但若你骑乘这些野兽而下,与其一同掉落在世界边缘以外,你会发现科学也无以名之之处,基质、海洋、母石,天空以上的上层空间,任其余浮游,推波助澜,予善成善,予恶成恶,融合的场域:我们对彼此复杂难言的关怀,以及之所以在此共同生活之因。这是天成的。学不来的。”

  迪勒提到任何心灵之旅的两项重要特色,一是它会带领我们向内,同时也会带我们向下,以探寻生命中最难以承受的现实;另一则是向外向上,以致精华、理想化、极境。心灵之旅跟正面思考的能力完全是南辕北辙

                                                  当道路封锁跟许多中产阶级的美国人一样,尤其是白人男性的这一群,我在“坚信只要愿意努力,要做什么绝对可以做到,想变成怎样就能变成怎样”的次文化下长大。这样的想法寓含着只要我有足够的精力和强烈的决心,宇宙和我都是没有极限的,我仅需依循其规。

  不消说,当我迎头撞上自己的限度时,我开始觉得碰壁,特别是这些极限以失败的形式出现时,我更是苦恼不已。

  每个人各带了他的天性来到这个世上,既有极限也有潜能。不停探索我们的潜能,让我们开发许多可能;一再与极限对阵,也让我们渐渐摸清自己的天性

  美国人有这么一个问题——至少是我这个种族、我这个性别有这样的问题——我们抗拒限度这个想法,坚信不管是哪一种限度,对我们的生活而言都只是暂时的、令人遗憾的惩罚。无休无止地挑战极限是全美共同的迷思:开拓西部、超越音速、把人送上月球,当我们将旧式的空间塞满垃圾,几乎动弹不得时,我们发明“虚空间”这个概念。没有什么是不能的。

  有一部分的我相当珍惜这个充满希望的美式传统。不过如果一径认为没有什么是不能的,那么当路途多次封锁,遗下寻找自我的线索时,我们可能会一再错过这些线索,说不定还执意超越极限,结果在过程中造成对别人的伤害。

  纵使有美国的乐观神话保护,我还是不能成为我想要成为的人,做我想要做的事——这个现象其实不喻自明,多说老套,可是我们一再排斥这个事实。我们的天赋性格让我们像是生态系统下的有机体:在某些角色和人际关系中,我们可以应付存活,其他的却只让我们枯萎死去。

  例如说,迈入六十之际的我是不可能,也不会变成美国总统的。这很清楚,尽管在成长的过程中,大家都把话说得很漂亮,说任何人(其实是指“任何白人男性”)都有可能跃上那个高位。我对这项限制不再觉得难过,因为我实在无法想象我这样一个人变成总裁什么的,更遑论贵为一国之尊。要真的当上了,对我不啻是最最残酷的命运。不过呢,我还是被“人是无穷可能”的神话给鼓舞了,花了好多年一直要推翻这个生态真相。以下就有一个故事为证。

  在我担任攀朵山的院长任期内,有一个机会送上门来,要我当某个小型教育机构的校长。我去参观了校园,跟理事会成员、教职员,还有学生谈过;他们跟我说,只要我点头,这个工作非我莫属。

  当时我对此事困恼不已,不能确定这是否就是我要做的工作。我依惯例,找了六位信得过的成员,借由“透明审议”(clearness committee)的方式来帮助我厘清。过程中,团体成员不会给你任何建议,三个钟头从头到尾不停问你问题,质朴开放的问题,帮助你找到自己的内在真理(当然,现在回想起来,当初我召集大家的真正意图哪是要厘清什么,只不过是要夸耀人家给了我这份工作,我其实已经是要接受了)。

  一开始的问题很容易,至少对我这样一个爱做梦的人来说并不难:你对这个学校有什么愿景?它在这个大的社会架构下担负什么任务?你要如何改变课程内容?你该怎么处理决策过程?碰到冲突时该怎么办?

  议程进行到一半,有人问了一个问题,听起来很容易,结果却很难回答,“校长这个工作你最喜欢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的单纯让我从脑袋松脱,慢慢降到心坎里。我还记得我起码想了有整整一分钟,才迟疑地缓缓开口说道:“嗯,我不想要因此放弃我的写作和教学……我不会喜欢其中的政治角力,从来搞不清楚真正的朋友是谁……如果要我因为钱,对我不尊重的人虚情假意,这个我可能也不喜欢……我不喜欢……”

  提出这个问题的人以委婉而坚定的口吻打断我的话,“我可以提醒你一下吗?我问的是你最喜欢的是什么?”

  我不太耐烦,“我知道,我知道,我在归纳我的答案”。好像有点赌气,又继续老实地嘟囔说:“我不想要因为这个工作放弃我的暑假……我不想要成天穿西装打领带……我不想要……”

  提问者再次把我拉回原始的问题。这次我被迫说出我唯一一个诚实的答案,来自我内心深处的真正想法,从我嘴里说出来时,就连我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这个嘛,”我的声音轻得不得了,“我猜我最喜欢的,大概就是我的照片可以被贴在墙上,底下还会冠上‘校长’这个头衔。”

  在座的各个经验老道,一眼洞知我的答案虽然好笑,但我的道德精神已经在崩溃边缘!他们没有笑出来,反倒陷入严肃的静默——时间这么久,让我坐立难安、满身大汗、内心痛苦地呻吟。

  最后我的提问者打破沉默,又问了一个问题,所有人仿佛大梦初醒——我更是立时回神。“帕克,”他说,“你能不能想个比较简单的办法,让你的照片可以挂在墙上?”

  在那个当下一切昭然若揭,就算我自己也顿时明了,我想要当上校长的欲望是出自我的自尊,不是生命循环下的结果——太清楚了。“透明审议”一结束,我就打电话给那所学校,要他们别再把我列入考虑。要是我接下这份工作,对自己不见得好,对那所学校更是灾难。

  生命生态的理论(也就是极限理论)碰到这类的状况再好用不过:我的性格让我不适于做任何领导性的工作,所以如果我不诚实面对自己,而执意做了不该我的天命的事,将来的我可能形同行尸走肉,比死掉还难受。

  可是,如果我想要的并不是照片可以挂在墙上,而是满足人性需求呢?那么极限理论又该怎么解释?如果我的就职出发点为善,非图一己私利,这个理论又会起什么作用?也许我想成为让学生获益良多的老师,或是协助人们找寻自我的心理咨询师,或是伸张正义、追求平权的运动分子?很不幸,这个理论在这些情况下的效果,跟在我那个校长梦的作用一样强而有力。有些事情是我“应该”做,或是“应该”表现的,可是再怎么样我就是达不到。

  如果我硬要做什么高尚的事,行跟我自己是谁无关的神圣举措,别人看我可能会觉得挺好,我自己短时间也觉得不错,不过我这种超越极限的行为终将遗留后果。我会扭曲自己,扭曲别人,扭曲我跟别人的关系,最后造成损伤——一开始就别给自己立下这么“良善”的目标,可能还好一点。当我一意尝试非我本性或非我与世界联系之事,这条道路便会在我身后关闭。

                                           总有这一季我认为季节可以恰当比喻生命的运行,生命既非竞技场亦非赛局,生命比这两者丰富多了,更有希望,更真实。说我们的生命像季节无止尽地循环,并没有否定奋斗或喜悦的意思,也不是因此就没有输赢或明暗,可是这个说法鼓励我们全盘接受,并且在所有要素中去找到成长的机会。

  我听瓦兹提过,据他观察,中国的小孩会问:“小孩子是怎么长出来的?”美国的小孩则会问:“你怎么制造出小孩的?”从很小的时候,我们就吸收了这个文化里面的自以为是,认定我们制造所有一切,而世界只不过是“原物料”,唯有加上我们的设计和劳力,它才有价值。

  我们必须挑战、改革这些扭曲的文化价值自我意识,朝思考、作为、安身立命等种种均根植于生命的生态中去革新。这个生态并非我们欲取欲求的“原物料”,它发号施令,告诉我们该做什么,同时又维持我们的所需。我们生来此世不光要转化世界,同时也是要被转化的对象。

  转化并不容易,所以我们会很高兴得知“以季节循环来譬喻生命”中,既有慰藉也有挑战。经由这个意象的启发,我们了解自己在宇宙间并不孤单。我们只是庞大生物体系中的一环,如果愿意开放自我、接受引导,我们将不断学习如何在这个伟大难得的真理世界中生活。我们有能力这么做,也必须这么做——如果我们想要科学知识富含人道,想要组织生生不息,想要意涵深远,想要生命真实。

  秋

  秋天是很美的季节,也是衰退的季节:白日变短,光线普照,从夏季的富足过渡到冬季的休止。面对避不掉的冬,自然界在秋日有什么好做的?散布种子,好在春天到来时能带来新的生命;而且是尽情散布,毫不保留。

  在我自己对秋天的经验里,倒是很少意识到有种子播下,我的脑子只是锁定这样的事实:夏天的绿意生机正在枯黄,就要开始死灭了。秋天的颜色带给我的喜悦总是染了淡淡的愁,一种失落逼近的感觉。环顾四周的美,只是加深了这个失落感。我专注在即将到来的死亡,未因新生命怀抱的希望而兴奋。

  然而在探索秋天幻灭与新生之矛盾的过程中,我感觉到隐喻的力量。对于我个人经验中属于秋天的事件,我很容易执著于表相——意义的没落、关系的衰微、工作的终结。然而,若我再看得更深一点,就可以看到各式各样的可能性到处散播,在即将到来的一季生发新果实。

  现在回想起来,我可以看到当初未能从生活中看到的意涵——失掉那份工作其实是帮我找到自己真正必须做的工作;而“道路封锁”的启示让我转向值得挖掘的新地;当时觉得无可挽救的损失,迫使我辨察自己必须晓得的意义。从表面上看来,生命是在教训我,不过新生命的种子已经静悄悄地、毫不吝惜地大肆撒下。

  秋天小意思的灭绝缓缓带我们来到冬天严酷的考验。来自南方的幽默作家布龙特(Roy Blount)认为,在上中西部、我住的地方,我们所经历的冬天并非自然气候,而是上苍的因果回报。他相信,一定曾有人做过什么很坏很坏、伤天害理的事情,到现在我们还在为那个逆行付出代价。

  这里的冬天的确不好过——不是每个人都会珍惜这种考验。灭亡的战果居于上风,没有多少生物会出来活动,植物也不见生长,而自然,感觉像是敌人。不过,冬天的严苛与秋天的衰微一样,伴随有令人惊奇的礼物。

  其一是美,跟秋天的美不同,然美感有增无减:我不确定地球上有什么别的景致或声响,比得上天空雪花遍落的空寂。另一赠礼是提醒大家,蛰伏跟深度的休息对所有生灵都是必要的。当然,纵使外观看来如此,自然界在冬天也不全然是休止的状态——它跑到地底下去翻新自己,为春天做准备。生命的冬天到来时,我们应与自然同步,提醒自己多做休息好再出发。

  不过对我而言,冬天还带来一项更大的赠礼。冬天的天空清朗,太阳耀眼,树枝光秃,初雪将临。这是极为澄明的赠礼。在冬天走入林中,几个月前在夏天长出的茂密森林此际显得如此鲜明,有树有林,就连它们根部窜进的地面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春

  等会儿我就会彻底歌颂春天跟她的目眩神迷,不过得先说明有个不怎么容易面对的事实:在春天为万物披上美丽的外衣之前,放眼望去丑得要命,除了黏黏的污土泥泞之外,什么都没有。我曾在早春之时于原野散步,地面湿答答,走在上面,靴子像被吸住不放,状之凄惨简直就让人期待冰封快些再来。不过在那一片烂泥巴里面,再生的状态正在形成。

  基本上,腐殖质(humus,可提供植物根部养分的腐烂蔬菜类物质)与谦逊(humility)源出一处。这个语源令人觉得舒服,我很喜欢。它让我了解到生活中一些令我自觉出丑的(humiliating)事件,让我“颜面无光”或是“祖上蒙羞”的事情,可能是在创造肥沃的土壤,新的东西会从中长出来。

  虽然春天开始得很缓慢,踌躇不前,倒是有一股顽强的韧性始终让我觉得感动。最小最嫩的芽儿坚持它们的步调,穿出地面萌发生命,不过几个星期前,这片地面看起来好像永远长不出东西来了似的,现在这些嫩芽以柔克刚、令人惊叹。番红花跟雪花莲不会盛开太久,然而光是它们的出现,不管再怎么短暂,都是希望的前兆。从这些小小的生命开始,希望以几何速率繁衍增长。白日一天一天变长,风也变得暖和多了,世界又绿了起来。

  夏

  我住的地方夏天的最大特色就是富裕。森林里多的是发育尚未完全的灌木,树上满是果实,野花野草遍布整片草地,田地尽是小麦谷物,花园长了小胡瓜,院落里可见杂草。跟春天的煽情相对一比,夏天是稳定的丰收,又是绿色又是琥珀色,这么多这么广,喂养我们的程度比我们所知的还要多得多。

  不过,自然也不一定总是这么富足。夏天里偶有洪水、干旱会摧毁谷物,威胁靠天吃饭的农人的性命,让他们难以生存。但是自然多半会带我们走过一段可靠的循环,有饥馑也有饱足,下一次的丰收终究会弥补这一年的歉收。

  这个自然现象跟人性呈极大对比,人总是把长年歉收当成是生命的法则。日复一日,我对自己的反应感到吃惊,因为我是那么容易相信我需要的东西已经短缺了。如果我储积财富,那是因为我知道接下来会不够用;如果我跟别人争权夺力,那是因为我知道权力是有限的;如果我在人际关系中善妒,那是因为我知道若你拥有太多爱,一定会开始骗我。

  讽刺的是,拥抱歉收的假设所创造的,正是我们所恐惧的饥馑。我积藏物资,其他人就会不足,结果我自己永远也没有足够的时候。我爬上权力的顶端,其他人被我击败,我自己却永无感觉安全之时。如果我对所爱的人怀有妒意,只可能把那个人逼走。如果我固守写就的文字,仿佛再也写不出这样的东西了,那么新的可能一定会干涸。我们害怕歉收,又接受它是自然法则,结果就更穷困,一意与他人争抢资源,好像我们被困在撒哈拉沙漠,只能靠仅有的绿洲生存似的。

  在人类世界里,富足不会自动产生。当我们懂得要选择与群体一块庆祝分享我们的储粮,富足才能被创造出来。不管短缺的是金钱、爱情、权势或文字,生命的真实法则是,唯有相信其供应,并继续传递下去,原本似乎短缺的才会有被我们创造出更多的可能。真正的富裕并不是从积累大量的食物、现金、影响力或是情感而来,而是归属于群体,把这些物品奉献给需要的人。等到有一天我们需要时,再由他人那里得到这些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