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联解体令拜科努尔尴尬 曾发射第一颗人造卫星

　　神秘航天城拜科努尔亲历记

　　苏联解体令拜科努尔处在尴尬的位置：它位于哈萨克斯坦境内，但实际由俄罗斯管理。近期俄方高层的表态越来越清晰地表明：他们需要更独立的航天基地和航天计划

　　特约撰稿阿纳斯塔西娅·奥西波娃、记者赵嘉麟 | 拜科努尔、莫斯科报道

　　拜科努尔---对于很多俄罗斯人来说，这个地名既亲切又遥远。世界第一颗人造卫星从这里升空，人类第一位宇航员加加林从这里启程。但由于航天发射场地位特殊，长久以来这里一直笼罩着神秘的气氛。

　　借着今年俄罗斯高调庆祝人类首次进入太空50周年活动的机会，《望东方周刊》记者得到了俄罗斯联邦航天署的批准，踏着加加林的足迹，前往这个连通地球和太空的地方一探究竟。

　　常住居民也要凭特别通行证出入

　　莫斯科和拜科努尔之间的航线只有每周二、五各一班飞机往来。从多莫杰多沃机场出发，在老旧的图-154客机上担惊受怕了三个多小时后，本刊记者终于降落到了2500公里外这个行政区划上已属于哈萨克斯坦的小城。

　　令人惊讶的是，相对于拜科努尔航天发射场在世界上的盛名而言，这里机场的“现代化程度”实在让人难以恭维：所谓航站楼，面积也就和长途汽车站相仿。至于服务更不用说了---旅客抵达后，竟然要自己去路边找行李。

　　同样令人印象深刻的，还有城市给予来访者的“特殊待遇”：哈萨克斯坦的海关人员根据名单对抵达乘客进行仔细核对，并逐个询问来访目的、停留时间和临时住所等。

　　根据俄罗斯和哈萨克斯坦2009年签署的政府间协议，两国公民因公或因私前往拜科努尔，须提前10天以上递交申请，答复期限为5天之内；而其他国家公民则须提前55天以上递交申请，答复期限为45天之内。

　　如果游客想来这里观光（2004年11月起，俄罗斯联邦航天署才开放旅游路线），一般需要通过指定的旅行社组团；打算“自由行”的“驴友”，则需要有足够耐心和毅力等待层层审批。

　　值得一提的是，即便是在这里常住的居民，也需要凭俄罗斯联邦航天署签发的特别通行证才可出入城市。33岁的出租车司机扎尔加斯·阿利别科夫向记者展示了一张手掌大小的卡片。左上角是个人黑白证件照，加盖了带有花纹的钢印和“南方航天中心03”字样的公章；左下角印着花体的字母A和一个沙漏模样的标记，右上角则有一枚房屋图案的蓝章，仅此而已。

　　曾经的军事禁区“莫斯科-400”

　　这座神秘的小城孤零零地呆在荒凉而平坦的草原深处。城市边缘地带仿佛世界的尽头：空旷、静谧。为周遭的苍凉带来些许生气的，只有乱蓬蓬的灌木、几峰骆驼和三两个牧人。

　　俄罗斯航天器首席工程师亚历山大·科兹洛夫采夫对《望东方周刊》说：“这里的发射条件非常理想：天总是干干净净的，而且没有洪水，也没有地震。”

　　实际上，建设拜科努尔的初衷并不是用于发射航天器。

　　1954年5月，当时的苏共中央委员会和苏联国防委员会命令设计和科研机构研发射程为7000至8000公里的多级洲际弹道导弹，以便在任何条件下、在任何战区都能够对战略目标实施打击。

　　1955年，苏联国防部总参谋部下令在此组建第五科研试验靶场，靶场和一旁的小镇都有了“曙光”这个非正式的名字。出于保密考虑，苏联通信部和国防部决定，将这个军事禁区的通信地址定名为“莫斯科-400”。

　　此后，通信地址被不断更改：“克济尔-奥尔达-50”、“塔什干-90”，等等。1958年，开始有了“列宁镇”这个叫法。而当1961年4月12日苏联宇航员尤里·加加林乘坐“东方号”飞船创造人类进入太空的历史后，“拜科努尔航天发射场”的名称才首次被确定并公之于众。

　　位于哈萨克斯坦，由俄罗斯管理

　　1969年，列宁镇成为列宁斯克市。20世纪80年代末，当地人口一度达到14万的峰值。

　　“以前，在航天领域工作是非常体面的，能到这里来很不简单。”科兹洛夫采夫说。这位专家在拜科努尔工作了25年，参与了苏联“暴风雪号”航天飞机的研发。

　　虽然当时有2000多家单位为“暴风雪号”服务，但这架航天飞机只是在1988年进行了惟一一次无人驾驶太空飞行。随后由于资金短缺和苏联解体，这个项目遭到遗弃。

　　“‘暴风雪号’是我们的骄傲，也是我们的悲哀。我们付出了心血，投入了难以想象的资金。”科兹洛夫采夫说，“国家解体了，谁都不要它了，没什么东西要它运送了，它躺在了草原上，太让人难过了。”

　　苏联解体令拜科努尔处在尴尬的位置：它位于哈萨克斯坦境内，但实际由俄罗斯管理。于是，发射次数急剧减少，一些军官和专家带着家眷告别了这个他们战斗过的地方。

　　此后，小城的市政公用设施由军方转交哈萨克斯坦当地政府，后者在维持城市正常运转的资金和人员方面捉襟见肘，大约10%的住宅人去楼空，各种负面传闻甚嚣尘上。

　　“没有水、没有电，我在宿舍里都冻僵了。我们不知道会怎么样。”科兹洛夫采夫回忆起1993年冬天的情景时说。

　　1994年，俄罗斯开始重新租用拜科努尔航天发射场。为此，俄方每年付给哈方1.15亿美元。根据两国签订的最新租赁协议，俄罗斯可在2050年之前一直使用这一基地。

　　“这里什么都能买卖，包括火箭！”

　　1995年，根据哈萨克斯坦总统令，列宁斯克市正式更名为拜科努尔市。

　　漫步在这个如今只有7万人口的小城，记者感觉仿佛回到了苏联时代。市中心的列宁像巍然屹立，老旧的五层、七层楼房在路边排开，看不到高档酒店和豪华轿车，咖啡馆和酒吧也很少，而且没法上网。

　　市内最热闹的地方要数中央市场了：商贩们在摊位上热情地叫卖毡帽、驼毛拖鞋等纪念品，以及各色鲜果和干果。一切交易都可以用俄罗斯货币卢布结账。物价虽然比不上莫斯科贵，但和一般的俄罗斯大城市也不相上下。

　　巴乌尔然·金扎利耶夫在当地海关工作了15年，他笑着对《瞭望东方周刊》说：“别瞧我们这儿是保密的地方，但在我看来，这里什么都能买，什么都能卖，包括火箭！”

　　这话听上去像是吹牛，其实不然---近年来俄罗斯的不少商业发射，包括被媒体热炒的超级富豪“太空游”，都是从拜科努尔启程的。

　　而且，要说在拜科努尔花钱能办不少事，也是实情。记者在出发前，就收到了俄罗斯联邦航天署在拜科努尔的代表机构---“南方”航天中心发来的一张“服务价目表”，详细列出了各种你想到想不到的服务的报价。

　　比如，办理发射场通行证为每人100卢布（1美元约合28卢布）、提供发射场内专业摄像为每小时480卢布、组织观看飞船发射为每人100卢布。付费项目中，还包括参观退役的“暴风雪号”航天飞机，收费标准是每人100卢布。

　　而且，刚一抵达拜科努尔，就有“南方”航天中心的工作人员主动前来服务，不接受还不行---凡是进出市区，以及参观发射场，都必须由他们作陪。记者不得不花费每小时431卢布的“导游费”，来“享受”这种服务。

　　另外，虽然拜科努尔市内的出租车费用是一口价每人20卢布，但要是去发射场的话，就要乘坐“南方”航天中心的指定车辆，而且当天用车时间不管多久，都按一整天计算。记者搭乘的是一辆“大众”面包车，一天包车费用是6200卢布。

　　“加加林号”将从“加加林起点”再起飞

　　拜科努尔航天发射场距离周边城市不过几公里，但发射场内，一切地名都是神秘的数字。比如，总装测试厂房的代号为112号区，加加林和苏联火箭之父谢尔盖·科罗廖夫曾居住的小屋的代号为2号区。这类“区”究竟有多少个，一般人无从知晓。而且，一些“区”里有街道、楼房，甚至宾馆，而个别“区”只有一个巨大的厂房。

　　4月1日，本刊记者在总装测试厂房看到了被命名为“加加林号”的“联盟TMA-21”载人飞船。乳白色的船体上绘有加加林头像，上方是俄文书写的“加加林进入太空50周年”字样，下方则是他出发时留给人们的那句名言---“走”。

　　这也是苏联和俄罗斯历史上第一次用人名来命名载人飞船。半个世纪前，27岁的空军上尉加加林证明了人类可以在太空中生存、活动和进食。直到现在，他的成就仍然被看作人类航空史上的里程碑。

　　2010年，俄罗斯舆论研究中心公布，在推举20世纪三大俄罗斯偶像人物的专项调查中，加加林居首，得票率为35%。他的那句“走”，在俄罗斯人的酒桌上，已经成为“干杯”的同义词。

　　此次“联盟TMA-21”飞船的发射地点，被安排在当年加加林升空的地方---在拜科努尔也被称为“加加林起点”。4月2日，飞船和火箭的组合体被内燃机车从总装测试厂房水平转运至2公里以外的发射台，随后被垂直安装到发射塔架上。4月5日，载有两名俄罗斯宇航员和一名美国宇航员的“加加林号”，在科学家、记者和游客的瞩目下，划破长空、直刺苍穹。此次太空之旅将持续170天。

　　俄罗斯航天器首席工程师科兹洛夫采夫告诉本刊记者，目前，俄罗斯只能从拜科努尔航天发射场向国际空间站发射载人飞船。

　　据他介绍，俄罗斯虽然还有另外几个发射地，但目前都无法发射载人飞船---普列谢茨克航天发射场“是另外的轨道，需要更大推力的火箭，而我们的飞船有7吨重”，卡普斯金亚尔航天发射场同样不适合发射，位于法属圭亚那库鲁地区的航天发射场“把飞船运到需要很长时间，而且湿度太大、腐蚀性强”。

　　新航天中心东方港崛起

　　长期以来，拜科努尔航天发射场都是全世界最繁忙的发射场。俄罗斯官方公布的资料显示，截至2003年6月1日，这里进行了1207次航天器发射，1187次洲际弹道导弹发射。

　　不过，近期俄方高层的表态越来越清晰地表明：他们需要更独立的航天基地和航天计划。

　　俄罗斯总理普京2010年8月说，俄罗斯将于2018年在远东地区新建航天中心，并发射载人飞船。普京强调，莫斯科拥有“独立的航天发射基地”是一个“战略需要”，尽管拜科努尔发射基地位于一个“友好国家”，但毕竟不属俄罗斯所有。

　　普京所说的远东新航天中心，是位于莫斯科以东5800公里、距中国仅数百公里的东方港，从2018年起，那里将负责所有俄罗斯载人航天器的发射。

　　普京将东方港的建设称为“当代俄罗斯最大和最具雄心的项目之一”，“给数以千计年轻的专业技术人员带来了施展才华的机会”。

　　这一决定无疑直接影响着拜科努尔的命运。哈萨克斯坦知名学者和评论家考克诺夫日前表示，如果俄罗斯放弃拜科努尔航天发射场，哈萨克斯坦可能无法独立管理这一航天基地。

　　考克诺夫说，维持拜科努尔航天发射场的正常运行不仅需要大量资金，关键还需要大批高端人才，而哈萨克斯坦并没有相应的人才储备。

　　他表示，一旦俄罗斯放弃拜科努尔航天发射场，哈萨克斯坦面临的选择是，要么暂时关闭发射场，要么寻找别的国家共同管理和使用。

　　一位不愿具名的前苏军老战士在拜科努尔航天发射场接受《瞭望东方周刊》采访时，回忆起苏联时代自己在这里度过的美好时光，并伤感地说：“拜科努尔走到了十字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