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蛤蟆云:英著名短篇作家布伊：写短篇不是喜欢 而是无奈

在2009年获得世界级文学奖奥康纳奖之前，西蒙·范·布伊是英语文学界无名之辈，这个鳏夫还得独自抚养女儿。“我女儿刚刚出生的时候，我根本赚不到钱，我出去找了份工作，是园丁，我非常喜欢这份工作，也觉得这可能是世界上最好的工作了，但老板把我解雇了，原因是我太享受这份工作了。如果明天一觉醒来发现这只是一个梦，其实我一本书都没有写，我觉得那也没有任何问题。”在之前，西蒙只创作短篇小说，西蒙说，谈不上是因为喜欢这种文体，实在是无奈。为了挤出时间写作，西蒙说他还得和女儿讨价还价。

有着中国血统的英国作家西蒙·范·布伊凭借短篇小说集《爱，始于冬季》2009年获得弗兰克·奥康纳国际短篇小说奖，并得到3.5万欧元奖金，这也是目前世界上奖金最高的短篇小说奖。日前，西蒙正在中国旅行，恰逢这部获奖小说集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中文版。上周末，西蒙在上海期间接受了早报记者专访。

面前的英国作家西蒙·范·布伊不就是个中国人吗？他的外曾祖父是中国人，当年去了牙买加淘金，经过三代人的混血，西蒙的面像和体格依然保持着中国味儿。“你太像福建或者广东人了。”记者不由感叹。在中国的这几天，西蒙努力用有限的中文跟大家交流，最初，中国编辑问起西蒙外曾祖父的祖籍在哪里，误听为杭州，还发动杭州朋友为他寻根。最后才得知，其实西蒙想要说的是广州。

对于中国祖先的故事，西蒙也了解有限：“外曾祖父从广州来到了牙买加。在牙买加他和一个法国女人生了14个小孩，但他们没有结婚。据说在他离开中国前还生过10个小孩，在这方面他太忙了，但他懂得什么是爱。”这些都是几代人传下来的中国记忆，西蒙说这位中国祖先在牙买加做丝绸生意，“但他也是个赌鬼，生活时好时坏。”14个小孩中的一个也就是西蒙的外祖母，后来带着所有小孩去了爱尔兰，“我从她那里听到过一些中国话，比如她经常会用中文对我说‘闭嘴！’‘安静！’”

这是西蒙的第一次中国之旅，西蒙说，为了准备这次旅行，他提早练习中文，“有一次我决定去唐人街测试一下我的中文水平，结果在中国餐馆的时候，服务员怎么都听不懂我在说什么，然后叫来了他们老板。他老板用英语问我，‘你说的是哪种语言啊？’”

爱是西蒙写作永远的主题

对西蒙的采访是在上海作协的咖啡馆里，采访到一半，邻桌一对男女不小心打碎了一套餐具。“破而立，他们应该结婚。”西蒙一本正经地说。

爱情，就是西蒙写作的主题，从第一部小说集《因为。爱》一直到这部《爱，始于冬季》。西蒙丧妻多年，如今和6岁的女儿玛德琳一起住在布鲁克林。“对一个写作者来说，爱本身就是一个很巨大的话题，对我来说，爱可能是我为之生活的原因。如果没有爱——人与人之间的爱，人与自然间的爱，这样的生活不值得过。爱只是一种东西，但可能有千万种名字。”

“对我来说，最有意思的爱是陌生人之间自然而然发生的爱，它可能不一定是浪漫的爱情，但一定是善意的爱。我一个朋友是百万富翁，他最早是卖薯片的，我问他你怎么确定有人会买。他说他一开始躲在超市角落里等着有人来买。等到第一个人把他的薯片放进购物车的时候，他感到非常非常高兴。只要有一个人来买了，就会有更多人来买。我举这个故事是想说，在街上有一个人来帮助你，将来会有更多人愿意帮助你。”所以，爱是西蒙写作永远的主题。“在我的短篇小说里，我曾说过关于爱的反面的故事，爱的反面不是恨，而是冷漠和不在意。如果抱着无所谓的态度，那就没有爱了。” 有人说，西蒙的这些爱情故事都非常浪漫、忧伤，但缺少激情或者说性，感情过于单纯干净，太东方式了。东方元素也许潜移默化在他的文字中。“其实我觉得很多性描写挺搞笑的，所以我更喜欢那种想象。”

西蒙用短篇小说反复写着各种爱，而他本人已经离男女之爱很远，几年前她妻子因病去世，死亡也成了他小说的一个重要部分，而死亡同样与爱有关。关于死亡，西蒙说：“死亡是爱的一个重要部分，人死了之后，他就会变成完美的了。在现世中，人是会犯错的，而在死亡之后不会再犯错。因为有死，才会珍惜现在的生活，因为所有东西都会离开。”

如今的西蒙是否依然陷于妻子离去的痛苦回忆中？“对于我来说，痛苦的回忆一直在帮助我更自信地和别人沟通。痛苦的回忆，你很难逃脱，但有了这种回忆之后，你就发现你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对我来说，这些回忆帮助塑造现在的自己。”

西蒙还有女儿玛德琳。

玛德琳这次没有随父亲来到中国，但西蒙的三言两语中总是出现即将上小学的女儿名字，玛德琳当然也在西蒙的手机里。

“你看，这就是玛德琳，她戴着护目镜在做实验，她说将来要做科学家。临走前她对我说，‘不要每天打电话给我，我很忙的，我会打电话给你的。’她说她有很多事情，能自己保护自己。她大了，都要上小学了。有时候我对她也会发怒，她让我发疯，我也会对她说‘我恨你。’但等她睡觉了，我又会想念她。”关于女儿，西蒙总会谈多一点，“女儿不怕我 。但我也害怕女儿太依赖我，我也无能为力。我对她说，‘等你结婚了，我可以为你们做饭，为你们照顾孩子。’她说，‘那你就像我丈夫一样了。’”西蒙说，自从妻子过世之后，他所能做的就是让女儿幸福，“那是最重要的事情。”“我的第一职责是父亲，其次才是作家。很多时候，我宁愿回家和女儿在一起。做父亲这个角色比做其他更为重要，我可以为了女儿放弃工作甚至写作。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女儿永远在我心中。”

专攻短篇是因为没时间

西蒙的写作成名之路几乎是可以拷贝的。

在2009年获得世界级文学奖奥康纳奖之前，他是英语文学界无名之辈，这个鳏夫还得独自抚养女儿。“我女儿刚刚出生的时候，我根本赚不到钱，我出去找了份工作，是园丁，我非常喜欢这份工作，也觉得这可能是世界上最好的工作了，但老板把我解雇了，原因是我太享受这份工作了。如果明天一觉醒来发现这只是一个梦，其实我一本书都没有写，我觉得那也没有任何问题。”

在之前，西蒙只创作短篇小说，西蒙说，谈不上是因为喜欢这种文体，实在是无奈。“从短篇进入文学，最主要原因就是那个时候我还有很多工作，没有太多时间写作，所以写短篇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写短篇小说用的时间比较少，写一篇可能几周就可以了。”

为了挤出时间写作，西蒙说他还得和女儿讨价还价，“实际上在我的生活中是我女儿决定我是否写作，什么时候写，如果去超市，我买了冰激凌，女儿很想吃，她就会知道，如果她想得到冰激凌，那就得晚上给爸爸一段独自的时间工作和写作。前几天我走进女儿房间看到她在桌子前面写字画画，我问她你在干什么，她回答说，‘我在写小说。’然后我女儿对我说，‘你为什么不去吃点冰激凌呢？’”

西蒙的小说经常读到最后，还是觉得故事没有完成。“我的小说很多像没有写完一样。其实我写作的时候没有任何计划，我只是这样写那样改，甚至一边做饭一边在写，写作都是见缝插针进行，所以我真的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写，经常是‘好了，就这样结束吧。’经常有人问，我的小说下面会发生什么，其实我也不知道。”

2009年，西蒙的文学命运就此改变，他获得了奥康纳奖和一张巨额支票。关于奥康纳奖，西蒙回忆说，“起初编辑告诉我，‘你入围长名单了。’我问，‘什么长名单？’我一无所知。但成千上万人看到了这个消息，那太棒了。”“不久，我收到一封信告诉我，‘你已入围短名单’，然后我想，我该做饭庆祝一下。”不久，西蒙就收到去爱尔兰科克领奖的机票，“我想，这是不是搞错了。我想我得低调一点，万一真的是失误呢？”反倒是玛德琳确信这是真的。就算巨额支票到手了，他犹豫着把它藏了一周，最后才确信这真是他的钱，然后带着女儿购物买新衣服。“玛德琳试了三套裙子，每次从试衣间走出来就问，‘你觉得怎么样？’我看了下价格标签就想跑掉，‘上帝，每件居然要100美元。’可是玛德琳在镜子前不停地看，然后咕哝着‘你不是得了大奖吗？’”

获得奥康纳奖后，西蒙的生活得到了保障，他也获得在纽约视觉艺术学院的一份教职，对于西蒙来说这下有时间去写长篇小说了。西蒙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希腊事务》也已完成，即将出版。他说这是一部关于中年危机的小说，是一个关于人到中年青春逝去的故事。“人到中年对爱和感情的理解是不一样的，这是和我之前小说不同的地方。当然，我也很怀念青春的激情。”

西蒙才35岁，可是他已经在考虑中年危机？“我真的已经处于中年危机，我的心理年龄已经是中年了。我老了。我对年老和死亡并不恐惧，我喜欢老去，也会坦然面对死亡，然后大家忘记了我，那很好。”也许这不是什么玩笑，西蒙只是想表达和写下这几年个人的变化，“这是自然过程，激情、性、外表的吸引力慢慢变得无所谓了，反而是人与人的亲密感、亲人等更加重要。”

在杭州的寺庙里，西蒙有感而发，写了首短诗。采访时，他拿出小本子，朗诵给大家听：“仿佛青烟，我吹走你的面庞/驱散你的身体，使之归于空无/我望着你，饱含疲惫……”“无欲无求，我最喜欢的状态。”在上海音乐学院附近的街头，他买了把大提琴琴弓，他说等回到美国后要重拾大提琴，“有好几年我不再拉大提琴，那时我只是需要安宁，安宁对我是最好的音乐。但我决定，是时候再拉琴了。”《爱，始于冬季》就是关于一个大提琴手的悲伤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