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纸画的制作过程视频:楓山語録 明章懋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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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楓山語録 明章懋撰   學術 
  先生謂董遵曰:人得天地之氣以成形,得天地之理以為性,須是與天地之體同其廣大,天地之用同其周流,方做得一箇人。若天地間有一物不知、一物處置不得,便與天地不相似矣。 
  學者須是大其心,葢心大則百物皆通,此須做格物窮理之功,心便会大。學者心又須小,正是文王小心翼翼一般,此須是做持敬涵養工夫,心便会小,不至狂妄矣。心為身主,敬為心主,只心一不敬,所行便不是矣。凡人之敬肆勤惰,都由此心。 
  學者工夫須極要細宻,越細宻越廣大,窮理須是精義入神方好。 
  格物窮理,須是物物格,事事理会,講明停當,方接物應事得力。 
  為學之方,當依程子“涵養須用敬進學在致知”做無弊。朱子亦是從事此語。 
  務涵養者偏於靜,多流入禪學去。 
  學者須要實,見得理明應,事方得力。徒守死敬而見理不明,則用處不通,便差却。 
  時務須一一經理過,有事方可應。古人如孔子,乘田便乘田,委吏便委吏,攝相便攝相;朱子救荒便救荒,主簿便主簿,經筵便經筵。 
  先生示遵:敬以直内,義以方外,工夫最好。敬以直内是操存涵養,義以方外須用講學。 
  先生語遵曰:為學之法,須是敬義夾持。偏於持敬而不事集義窮理,則是徒守死敬而已,久之必至消歇;既持敬,又須窮理集義以栽培之,則敬字工夫方活。又云:敬字須貼誠字工夫方着實。敬而不誠則是偽也。 
  人之進學,不在於志氣進鋭之時,而在於工夫有常之後。吾曩見先生請益,先生以為:為學之道居敬窮理,不可偏廢。浙中多是事功,如陳同父陳君舉薛士龍輩,只去理会天下國家事,有末而無本;江西之學多主靜,如陸象山兄弟,專務存心不務講學,有本而無末。惟朱子之學知行本未兼盡,至正而無弊也。 
  道學自孟子失傳,後漢諸儒專守經傳章句無心得,宋兩程子鑒其流弊,方提出敬字做工夫,教學者門人;下稍又流入禪學去。朱子鑒其流弊,遂重在致知格物上做工夫,教學者門人;下稍又流入支離,專鑚研書冊,以著書為事;今白沙見朱子之後支離,遂欲捐書冊,不用聖賢成法,只專主靜求自得,恐又不免流於禪學也。今之學者,須持敬致知兩下工夫方可。 
  學者須是務實易言忠信所以進徳,惟是忠信,方能進得徳。論語開首便言“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葢為學以忠信為本。 
  陳大章論:為人只要行所無事,以為老成忠厚,不行一事衝突一人,凡事只因循將就過,為行所無事。先生以為:行所無事者,凡事事依本分道理做,不務私智穿鑿而已,豈因循將就謂之行所無事邪? 
  學者欲希顔子之學,必從事於博文約禮,至於欲罷不能,而竭其才,庶幾可以有得欲造乎博厚髙明之域。必致力於明善誠身,至於誠之不息而久且徵焉,然後可以馴致。 
  為學須立志,必以聖人為的。由孔孟之成法而學,則庶乎不差。 
  詞章之學,治世用之不能興禮樂,亂世用之不能致太平。 
  虚寂之學最為心害。後儒髙明者徃徃溺焉,自謂得簡易之妙,終莫覺其非。 
  學術自程朱淪謝,又大壞矣。必須真聖賢出,方能救得。居常處困,毎誦“伯夷叔齊餓于首陽之下,民到于今稱之”之語,便覺自警拔。 
  論士習,疊山云:周公而後,士大夫無治天下之心,富貴其身而已;孔孟以下,士大夫無學聖人之心,榮華其言而已矣。 
  太上立徳,其次立功,其次立言。人當志其逺者大者,毋徒以明經術取青紫為也。 
  學貴有用,然須是養氣。氣充,天下何事不可辦。 
  做舉業,要不以得失為心。 
  學者須耐辛苦,不要有富貴相。 
  學須體用具備。體須十分停當,用方不錯。 
  聖賢作用,與隨世以就功名之用不同。 
  明義須是精,精義又須至於入神。孟子直是辨得義利處極明,七篇中所論義利,皆是此意。朱子應事接物,義利之間亦甚分明。 
  問白沙:人來就學者,如何開發之?白沙以為:今人陷溺於名利汚濁之中,先令他看浴沂章以洗其心胷。先生曰:今日也浴沂,明日也浴沂,如何合殺?怕流入老莊去。白沙曰:使擺脫開方好向道。此亦救一時之弊也。 
  士修於家,尚有壞於天子之庭者。今之士子,惟事舉業以倖科第,進身之後惟圖禄位,安能做得好事業出來?事變之不齊者,天也;於萬變不齊之中而求所以齊者,人也。彼死生也、去就也、升沉也、離合也,天之所為者,吾固不得而齊之。若乃立身行己之道,事君之義,不以死生而變,不以去就而移,不以升沉離合而異,吾徒之所以自許,有不在天而在人者,獨不得而齊乎!齊其所可齊,而於所不可齊者有弗計焉,則夫不齊也者,又所以為齊也。 
  天地以生物為心,而貞元相繼,謂之繼善。人以濟人利物為心,而念兹在兹,謂之好善,天人之心同一善也。茍人心能久於善,則必福其善矣。書稱作善降祥,易稱積善餘慶。夫祥之與慶,皆福之大而命於天者也,豈一朝一夕之善可以襲而取之哉?故必曰:作善積善,欲人之念念不忘而久於其道,若詩所謂永言配命者,則多福不求而至矣。 
  先生登第後寄鄉先生書曰:某嘗聞先生長者之教,以為義理工夫,乃致君澤民事業,非真知實踐有得於己者,未見其有實用也。始者亦嘗志於是矣,顧為科舉之學,所汩弗得實用其力。區區從事於呻吟佔畢者十餘年,於道竟無所見,於心竟無所得慚,負明教多矣。今者奉親命就試春官,非敢遽志乎富貴也。亦曰欲釋去舉業之累,得以專志於學耳。 
  學者奉身務要儉約,不可好華侈。茍好華侈,必至貪得。他日居官决不能清白。葢宫室妻妾飲食衣服之欲難足故也。人能儉約,自無此項病痛。 
  大學之格物致知,所以博其文也;誠意正心修身,所以充其體也;齊家治國平天下,所以措諸用也。師之所以教,教此而已;弟子之所以學,學此而已。三代而下,惟安定湖學之教有得于此,出其門者淵篤純明,直温簡諒,多為有用之才。故後之言師者必歸焉。師道廢,學術隨之;學術壞,士習隨之。呻吟佔畢以為學,風雲月露以為文,富貴青紫以為志,如是而望其有成材,難矣。 
  士清其心源,而後可以修身而致用。 
  人得天地之仁以生,故仁者人之生理也。 
  三代而下,儒以無用而取人之鄙薄訕笑者衆矣。非儒之無用也,儒焉非儒,而盜名欺世之不足為用也。   政治 
  吾儒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徃聖繼絶學,為萬世開太平。帝王莫不用儒為治,若虞之論九徳舉黎獻,周之教三物賔賢能,所用者皆儒也。故當其時,野無遺賢,王多吉士,庶政惟和,萬邦咸寧,治隆俗美,卓乎不可及焉。三代而下,儒者弗用,用者非儒,漢策賢良而相曲學棄醇儒,唐舉進士而重詩賦輕明經,宋以經義八行取士,而元祐乾淳學術乃見擯廢,無惑乎治之不古若也!宋元學校之外,又有書院之設,書院則無利禄之誘,凡有志之士皆聽其就學,有田以供給之,延名師碩儒為山長以主教之,故出其中者多有好人才。諸老先生有不就仕而反就山長之聘,樂為開講者,今日朝廷須是復立書院,庶幾作養得些人才出。 
  自夫宗法廢而親親之恩薄,至有漠然相視如塗人者;田制壞而生生之道微,至有貧不能自存而轉乎溝壑者。葢亦世降俗薄使之然耳。有仁人君子者,弗忍其視如塗人而棄溝中也,於是推吾有餘資彼不足,若文正范公之為義田以給宗族之在吳中者,則其養之有道,惠之有術,而有得於古人親親之仁。豈非禮之以義起者乎! 
  今天下之財取於民者,錙銖不遺,不可以萬計。名為官用,實無分毫入於公府,而悉歸私室。茍能得人而鈎考之,皆可以充國用。但非其人,則不足以革弊,而反以病民。 
  秦誓有言,若有一个臣,斷斷無他技,休休有容焉。葢謂大臣之道,不貴乎他技,惟貴乎有容也。 
  古之聖賢,若仲尼子産為政,人猶始謗而終誦之,則未及聖賢者固無恠其然也。惟當置之度外,任其紛紛,則久而論定。此易之所謂革而已日乃孚者也。 
  夫子不鄙九夷,以其所居而化也。昔者蜀之與閩,皆夷地也,自文翁為郡,而蜀之文風可比鄒魯;常衮為觀察使,而曼胡之纓化為青衿。人材駸駸,與上國齒。孰謂夷之不可夏乎? 
  朱子論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以為二者之分,實人材風俗盛衰厚薄所繫,教者不可不審。斯言至矣。朱子之守漳州也,嘗欲推行經界以惠貧民,時當道者惑於浮議,迄不果行。有志之士至今為憾。 
  古之耕者助而不税,其制不可及已。後世有田則有税,然各隨其所有多寡而徵焉,民未以為病也。至於無田而有抑配之税,則民之困極矣。是豈真無田也邪?葢版籍不明,姦欺百出,有田者不税,有税者無田,逋租匿役靡所不至,政龎賦擾訴理紛紜,非惟民所不堪,而有司亦病之矣。 
  先生奏修舉學政疏有曰:歲貢一行非無可與共學之資,而衰遲不振者十常八九。葢由積累歲挨次而升故也。雖近年有増貢之舉,而所拔亦挨次之人,資格所拘,英才多滯。臣愚見,欲乞於貢外間,令提學憲臣於人才素多去處,行選貢之法,不分廪膳,増廣生員,通行精加考選,務求行著鄉閭、學通經術、年富力强、累試優等者乃以充貢。通計天下之廣,約取五七百人,照依地方分送兩監,今年者行一次,以後或三年或五年,量在監人才多少間一行之。 
  主司者有陸敬輿,取士必昌黎其人。 
  先王賔興,選士之制敬敏任恤者書於閭胥,孝弟睦婣有學者書於族師,而徳行道藝又書於黨正。書者何録其人也?録其人何章之?以示勸也。後世求士於科目,猶賔興焉,與其選者名於學官,豈非閭胥族師黨正所書之遺意邪?閭胥族黨之書,皆先徳行而科目之,所取學官之所名者,專以文藝。或者詆其非,某竊以為不然:夫文藝,道徳之精華也;深於道徳,然後能工於文藝。較其藝者,固將以觀其徳也。然則六徳六行之備,書其察之也詳;即其一藝而名之者,其責之也厚。察之詳則其名不虚,責之厚則其實難副,知其名之不可虚,而必求所以副其實焉,是亦所以勸也。而何慊乎閭胥族黨之書哉? 
  政體第一是格君心、收人才、固民心為本,然後政事可舉而行也。 
  世道惟唐虞三代之盛,皆是聖人在位,致中和下。此則一泰一否,祇憑氣運推盪耳。 
  文廟祀典,以道統言之,須進周子兩程子張子朱子於配享之位,汰漢儒之無稽者,而序進宋數大儒於從祀之列,斯允當矣。 
  論風俗,嘗欲会同志擇里而居,傚横渠復古之志,行藍田呂氏鄉約,庶可一變而厚。 
  世道不好,都是小人用事,正如昏夜相似,盜賊鬼魅虎狼蛇鼠交出横行。君子在斯時,鮮有不被其害者,至於君子用事,則若日出,彼物自都不見。 
  世之仕者莫不易其進也,而君子每難之;莫不難其退也,而君子則易之。其進其退,天下國家之輕重繫焉,夫豈徒哉:如或進焉,决性命,饕富貴,不能有為於當時;退焉,亂大倫,羣鳥獸,不能有補於名教,惡在其為進退也邪! 
  提學之政,須行安定經義治事法,使其有實用課程,憑其自隨資質限來,只照其中考察之,必以厲行檢為本。周尚書洪謨奏詔天下祭文廟加十二籩豆,非禮論加王號祀之,亦未當只作先師孔子為好。羅一峰亦以為是。 
  國初太學用天子禮祭,郡邑只用郡邑禮祭。監祭七十二賢,郡添祭十哲,邑只祭四配。 
  先生自言:當時惜不得做臨武知縣。外官只有知縣可做,以其親民惠,易下及也。 
  治家之法合食之事,必有闗雎麟趾之意,然後可以行周官之法度。 
  先生謂董遵曰:待客之禮當存古意。今人多以酒食相尚,非也。聞薛文清公在家,官客徃來只一雞一黍,以瓦噐盛之,酒三行,就食飯而罷。又魏尚書驥在家,官客相望必留飯,食止一肉一菜而已。年雖髙矣,必就舟次囬訪,不之公府。有所相遺,必有報禮,不肯虚受人惠。此二公者,亦可以為法矣! 
  箕子流化朝鮮,而孔子不陋九夷。天下豈有不可變之俗?居言路,須是舉其急且大者説,不可數以小而緩者去瀆君。 
  古人為太學師,師者徳尊望重,而進退作則言動是效。故人化其徳而暴傲革面,柔懦有立,禮順克彰,孝弟興行。 
  先王有大小宗之法以聮其族,故彛倫攸敘,而禮義興行,風俗淳美,後世莫能及焉。自王教衰宗法壞,人不知所本,而各顧其私,雖親骨血亦相視如塗人,情義乖離,而彛倫斁矣。所以聮其族屬,合其渙散,而使之相親睦者,惟譜牒之修為有補於世教耳。 
  漢張綱為御史,嘗埋輪都亭,條列梁冀兄弟無君之罪十五事,京師震竦。後雖為冀所中,而出守廣陵,又能化服劇賊數萬,南州晏然。非其昌言立朝威望有素,能致然乎。 
  宋時好人才多,由上好儒雅。 
  做官須置一簿,逐一私記,防吏人賣法作奸。 
  做官只理細務,判得一二紙狀,不過小利及一二百姓而已,何如行得些大體之事,使民皆受得些大惠。 
  吾謫臨武,因言者留官南京評事。初至,將洪武至成化年間文卷逐一檢閲過,如是者二三月。凡舊制事例,一應行移,并案牘積弊,由是悉知。後遇事便省力。嘗恨不得臨武一做,以施所藴,以惠百姓。 
  春秋之世,晉人崇大諸侯之館,而賔至如歸,子産所以美文公之覇。陳之司里不授館,羈旅無所單,襄公知其必亡。先生當正徳改元初,上疏有曰:以正徳為名,當求正徳之實,如劉蕡所謂居正位親正人發正言行正道,而後可以正徳;如董仲舒所謂正心正朝廷正百官正萬民,而後謂之正徳。茍徳有未正,則雖令不從。欲求治化弘成,庸可得乎。 
  又謂:天道以元生萬物,而聖人體元以治萬民,故即位必稱元年,而建元必殊徽號。葢與天下更新,示其所以為治之意,使人心知所向望也。 
  先王廟祀之典不及下士庶人,葢以其分之有限,禮不下達,而人情猶有歉焉。至宋大儒君子創為祠堂之制,則通上下皆得為之,然後盡於人心。豈非禮之以義起者乎? 
  唐之既末,宦寺柄國,藩鎮弄兵,賦役繁重,民不堪命極矣。文宗君臣正當焦心勞思,相與戮力,拯民水火之中,而漠然不以為意,方且從容聮句,愛夏日之長,而樂薰風之凉。嗚呼,此日此風,特文宗君臣之樂耳!彼夏畦之農夫、邊城之戍卒。寧得而共之邪?文宗生於深宫,其不知稼穡之艱難,未足多讓;為公權者,既不能以孟子之言规其君,又逢其君之意而詠美之,難乎免於容悦之罪矣!君臣上下無志於民如此,此唐室所以不兢也。雖然,唐不足論矣,方宋之盛時,内苑賞花釣魚之宴,其君臣終日飲酒賦詩,稱頌太平,亦未聞有以田里休戚為言者。卒至熈豐聚歛殘民之禍,而宋祚遂以中微。豈獨唐之公權為可罪哉! 
  人主一心,攻之者衆。一惑於耳,則凡侈靡之聲皆乘間而入矣;一惑於目,則凡侈靡之色皆抵隙而進矣。人心愈危,則道心愈微矣。   藝文 
  或問:孔子論易主義理,無一語卜筮,而朱子專主卜筮之説為非?先生曰:伏義氏畫卦,文王周公繫辭,本為卜筮而作,孔子於大傳,如所謂開物成務興神物以前民用,所謂定天下之吉凶、成天下之亹亹者莫大乎蓍龜者,皆以卜筮言也。朱子本義,無非因卜筮而發明其義理以示人,如所謂語子惟孝、語臣惟忠、必中必正、乃吉乃亨者是也,則義理與卜筮豈可岐而二之哉。若專論義理而不本卜筮,則必流於王弼之祖尚清虚;若專談卜筮而不根義理,則為巫史之妄談禍福矣。豈聖賢著述之意哉?觀於左傳所載穆姜占艮之隨,而論元亨利貞之義;子服惠伯論南蒯占坤之黄裳,而謂忠信之事則可,不然必敗。是易之不可以占險,豈有不孝不弟為奸為盜而有卜筮大吉之理乎?春秋首止之会,周惠王將以私愛易嫡,齊桓公合諸侯以定世子,夫子則許之;鄭文公奉王命而不與盟,夫子則責之。是皆以道不以位也。道之公,所以匡其位之有不公者也。 
  捨象數而求理,則未免淪於虚無;泥象數而不求理,則未免淫於術數。惟不泥於象數,而亦不離乎象數,斯可以言易矣。 
  朱子語類一書,雖出門人所記,不敢謂其字字句句皆無差誤,而其中所載大而天地鬼神之奥,小而一事一物之宜,凡所以窮理修身應事接物、與夫治國平天下之道,靡所不備,大有功於後學。 
  聖人之道與天地並,而六經之作所以載道是也。若易以順性命之理,書以記政事之實,詩以理性情之正,春秋以示禁戒之嚴,禮以正行,樂以和心,皆切於日用,不可以一日廢也。人能誦是經而有得焉,則可以修身,可以齊家,可以治國平天下,無所施而不當矣。 
  或謂:綱目書法,謂莽操懿裕楊堅皆同簒弑,而有書莽、書主、書帝之異;賈充楊素李勣李林甫罪惡百倍,扬雄而書死、書卒不同。而為朱子之失?先生曰:鄭莊公之子忽為世子,而突乃庶子,皆由祭仲而立。春秋於忽止書世子,而突書鄭伯;晉獻公之子奚齊、卓子皆為里克所弑,而春秋一書殺其君之子,一書弑。其例不同,聖筆予奪固有深意,則綱目之書莽書帝書主,亦必有謂,豈可以一例裁之乎?彼充素與勣林甫皆無狀小人,不足責,而雄乃好古樂道、以儒名者,乃亦如是,則綱目書死,豈非春秋責備賢者之意乎。 
  秉史筆者,當以是非論,不當以成敗論。以成敗論人,天下無全人矣。成帝時以大將軍王鳳以帝舅擅權用事,京兆尹王章言鳳誣罔不忠不可任用,宜便選忠賢。成帝悦其言而不能用,遂為鳳所陷以死。班孟堅議章不量輕重,然則循黙充位全軀保妻子之臣,乃為能量輕重者乎。 
  東萊為文公作白鹿洞記,文公與之商訂可否,三數徃復而後定。古人相切磋有如是者。 
  黄仲昭纂修閩志,所立義例最為精當,無可議者。但事目中先後次第,有不以類相從者,如水利乃陂堰井塘之類,而列於坑塲土産之中;恤政一條雜於陵墓古蹟之間,俱似未當。又人物類流寓,乃名人賢士;方伎雖小道,亦各有用於世者。不當次於神異仙釋之後也。凡若此類,更須詳定為佳。 
  世之傳人物者,徃徃有取於竒節偉行以驚世動俗;而於庸行之善者,則以為常事,不書而悦於茍難,殆非聖人中庸之教也。若曾子固以洪渥所存人人所易到而載之,得非有見於是邪。 
  昔曺子建制譙樓畵角三弄之曲,初弄曰為君難為臣亦難難又難,次弄曰創業難守成亦難難又難,三弄曰起家難保家亦難難又難。詞皆悲壯激切,使有國有家者聞而知之,必將惕厲於心,進而徳修而業,終日乾乾,弗敢一息自暇自逸。后克艱厥后,臣克艱厥臣,而天下國家無難治者矣。 
  蒙古氏之有天下也,治率不師古禮樂刑政,無足稱述。獨文章一脉,代有作者,未嘗絶響。若虞伯生、范徳機、楊仲弘、揭曼碩、歐陽原功、馬伯庸、薩天錫,暨吾鄉黄晉卿、柳道傳諸人,各以其詩文鳴,莫不涵淳茹和,出入漢唐。郁乎彬彬,何其盛也。 
  吾廷介問先生何所著述,先生曰:不敢著述,欲將朱子語類及文集所載,纂輯成書,以發明四書經傳注。但力未及,况秀才又都習舉業,因無能相助用此功者。董遵適又出仕矣。 
  譜者一家之史也。國有史則其君之明暗、臣之忠邪、政之是非得失,善可法惡可戒,昭昭于後世。族有譜,則自大宗以及小宗,其人之賢愚貴賤貧富,一覽具見,雖不若史氏之褒善貶惡,而勸懲之意固未始不存乎其間也。 
  聖人在上,則以其道行賞罰於天下,而立一時之政治;聖人在下,則以其道寓賞罰於筆削,而立萬世之政治。先王之世,五服以命有徳,五刑以討有罪,此賞罰之賞罰也。夫子作春秋,榮華衮於一字之褒,凛鈇鉞於片言之貶,是乃不賞之賞不罰之罰也。賞罰之權,僅可施諸其身;而春秋之賞罰,則其身雖死,而不得逃焉。賞罰之權,僅能勸懲於一時;而春秋之賞罰,則足以勸懲於千百世之久。夫子雖窮不得位,其功顧不大於有位者歟!天下之不能有君子而無小人,猶造化之不能有陽而無隂也,故聖人作易於陽,則引翼之扶持之,惟恐其不盛;於隂則排擯之抑遏之,惟恐其或盛。凡易之所謂吉所謂亨所謂利者,必多陽也,否則隂之比陽應陽從陽而得正者也;其所謂凶所謂悔所謂吝者,必多隂也,否則陽之比隂從隂應隂而失正者也。故曰:聖人之情見乎辭。聖人之情何情也?扶陽抑隂之情也。扶陽固為君子謀,而抑隂未必不為小人謀也。是故拔茅征吉、戸庭無咎,謀出處也;扬于王庭、括囊不害,謀語黙也;乾而惕厲、震而修省、損而懲忿窒慾、益而遷善改過,謀所以修身也;臨而保民、觀而設教、巽而申命行事、噬嗑而明罰勑法,謀所以治人也;飲食於需、宴息於隨、避難於否、致命於困、反身修徳於蹇,則於處常處變之事,無一不為之謀焉。易之拳拳於君子者如此,其於小人也則不然,履霜則恐其堅、娶女則憂其壯、童牛是牿、金柅是繫、惡羸豕之躑躅、戒剥床之滅貞,誠不為之謀矣。然使小人知所悟焉,必將曰覆餗而形渥、負乘而致寇,易葢戒我不可以覆餗而負乗也;獲狐於田、射隼於墉,易又教我不可以為狐而為隼也。小人弗用,小人弗克,吾而不為小人,則用矣克矣。能不反乎!此則易之一言一字,皆小人之藥石,不為之謀者乃所以深為之謀也。又况剥之六五許其貫魚之利、復之六四美其獨復之道,而否六二有包承之心,遂為小人之吉,所以開其遷善改過之門矣。為小人謀,孰有加於易哉! 
  漢光武以赤伏符即位,由是深信符命之説,其惑甚矣。為史氏者宜以正論載之,庶幾可破萬世之疑。夫何蔚宗之史也,歴叙光武生而神異,以及舂陵佳氣、舎南火光之屬累數百言,謂其受命有符,不然則無以乗龍以御天。嗚呼,是不幾於語恠也邪。 
  唐李翺幽懷賦云:衆囂囂以雜處兮咸歎老而嗟卑視予然之不然兮慮行道之猶非。歐公讀其文,恨不得生其時,與翺上下其論。又以為在位君子皆不肯易其歎老嗟卑之心而憂,翺之憂公之心,亦翺之心哉。第不知後之讀歐文者,亦有以救時行道為賢而憂公之憂乎。嗚呼,事有利害不切身而傷懷。人有古今不同時而合志,豈獨公之於翺哉!予亦有所感矣。 
  吾始讀東坡制科策及進策諸篇,見其有更張百度之志,有賈太傅流涕漢庭之風,縱横氣習尚未盡除,其所以異於臨川者幾希。及觀其上神宗萬言書、時政書及代張方平諫用兵等書,憂深思逺,忠厚懇惻,思與天下休息之意藹然溢於言表,然後見公之學識議論,非復少年之比。豈其懲創王氏之失而改之乎?抑亦經歴世故之熟而所造愈深乎? 
  司馬子長傳循吏,以武帝時多酷吏也;班孟堅傳循吏,以明帝時多酷吏也。 
  挽詩何始乎?其倣諸古虞殯之歌乎。葢送葬者歌以挽柩,即莊周氏之所謂紼謳者也。漢田横死,吏不敢哭,但隨柩叙哀以為歌,厥后相承,遂以薤露送王公貴人,蒿里送大夫士庶,是則哀死之詞,而因以為引紼者之所歌也。近世士大夫於故舊交遊之哭,或相去數千百里,不能匍匐徃弔、執紼臨穴,於是乎有哭之以詩者,則非復為挽柩之用,而徒以寄其哀耳。葢一變矣。又有孝子慈孫,不忍死其親,而托諸能言之士為詩以哀之,則今之挽詩是矣。是又一變也。夫以生不相知,而哀其死,不幾於涕之無從者乎。然以孝子慈孫之故不逆其情,與其人平生有足哀者,則為是以洩其哀。事雖非古,其亦庶乎禮之以義起者歟。 
  先生與東白先生書曰:竊聞古之良史,其明足以周萬物之理,道足以適天下之用,志足以通難知之意,而文足以發難顯之情,然後能勝厥任。則史職豈不難其人乎。唐以順宗實録命昌黎,宋以英宗實録及五朝史事皆付南豐,今我孝宗皇帝盛徳大業震耀古今,而以先生首羣儒緫筆削,天下莫不稱嘆得人,是即今之韓曾也。某乆辱知愛與聞忻怍,切願先生載董狐之筆,刋司馬之書,上以彰緝熈而扬洪烈,下以表忠直而黜姦佞,使元愷共鯀莫能逃其情,以成一代之典,不亦偉乎。古語為宰相能制生人,史官兼制生死,權重於宰相。先生其念之哉。幸以夫子春秋為志,萬勿以萋斐之言而自沮也。 
  易曰積善餘慶,書曰作善降祥,皆極言為善之福,無非欲人知所寶焉。夫子罕言利,而慮其多怨。孟子不言利,而患其交征。則明言求利之害,恐人之誤以為寶也。 
  香溪范先生之文,世知誦習者心箴而已。他葢罕有知者。今觀其言,如以耻為入道之端,以古之聖賢未有不由悔而成;又謂學者覺也,心且不有,何覺之有。皆超然自得於學,極有警發,不獨心箴為可取也。故朱子有不知從誰學之語。先輩謂其得於孟子者為多,若先生者,豈非所謂豪傑之士哉。   人物類 
  先生謂樂其天者乃仁者安仁之事,如顔子之仁去聖人未達一間,故止曰不改其樂,視夫子之樂在其中者,已不能無間矣。聖門髙弟,徳行如仲弓,安貧如原憲,升堂如子路,頴悟如子貢,皆未能得此樂。當時惟曾点有浴沂詠歸之樂,夫子與之,而行不掩言,不免為狂。故朱子曰:顔子之樂平淡,曾点之樂勞攘。又曰:点之樂淺近而易見,顔子之樂深微而難知。点只是見得如此,顔子是工夫到那裏了。又曰:曾点細宻工夫却多欠闕,便似莊列。今人若學他,便狂妄了。觀此數條,則曾点之樂,已不同於顔子矣。 
  朱子謂孔顔之樂,有曰學者當從事於博文約禮,而至於欲罷不能,而竭其才,則庶乎有以得之。夫以顔子之學至於欲罷不能而竭其才,葢在請事斯語之後、三月不違之時。先儒所謂到此地位,直是峻絶工夫尤難者也。或謂二程尋樂在太中遣從學之初,及再見則已得之矣。豈顔子亞聖得之如此其難,而二程得之乃若是其易邪。 
  宋之盛時稱周程張邵,然程子謂康節於儒術未見有得,朱子謂横渠之於二程,猶伯夷伊尹於孔子。則張邵已不可班於周程矣。南渡之後,有朱張呂三先生焉,然朱子謂南軒伯恭之學皆疎略,南軒疎略從髙處,伯恭疎略從卑處去。則張呂又安可班於朱子乎。由是觀之,其得斯道之傳而醇乎醇者,惟周程朱子而已,豈不難其人哉。遊程子之門而學其道者多矣,而和靖謂伊川未嘗許一人;遊朱子之門者英材尤衆,而得其傳者獨稱勉齋,他人皆不與焉。當二先生之時,見而知之者若是其寡也,而况於聞而知之者乎。 
  某自幼為學,雖未嘗無尋樂之心,然自省于日用之間,言焉未能無口過,則有所不樂;行焉未能無怨惡,則有所不樂;隠微之間、念慮之萌,而真妄錯雜,又有所不樂。行年五十,方且戰兢惕厲,求為伯玉之知非寡過而未能,其於天理真樂,誠然未之有得。 
  康節謂得天理之真樂,則何書不可讀,何堅不可攻,何理不可精。是先得此樂而後可以讀書精理。其言似乎倒置。自昔賢人君子處順境而樂之者易,處逆境而樂之者難,若曾点之浴沂詠歸,康節之擊壤歌咏,皆順境也;惟夫床琴于浚井之日,弦歌于絶粮之餘,以至飯疏飲水簞瓢陋巷之中,無徃而不樂焉,乃為境之逆,而樂之真耳!是豈人之所易能哉。 
  三代以下人物,諸葛孔明范希文真是全才,然未免有事求可、功求成處。如程朱,則是聖人作用,行一不義殺一不辜而得天下,不為矣。 
  今江西之學,還有陸氏遺風;浙中之學,還是事功史鑑上重。 
  漢髙祖取天下,當時太公在,他只自取,後尊其父而已。所以無太宗之失。 
  後世人主,惟魏孝文能行三年之喪。 
  文伯母之擇師而教子成人,孟母之三遷而教子為賢,又皆能躬績織以勤其家,無非代夫以終其事也。 
  荆公文章節行髙一世,可與歐曾三蘇並驅爭先。而心術行事,顧與呂蔡童為伍,其可惜也夫,其可惜也夫! 
  漢昭烈將終,謂孔明曰:君才十倍曹丕,必能終定大業。若嗣子可輔輔之,如不可輔君其自取。嗚呼,昭烈於是失言矣。吾讀陳壽書至此,未嘗不深為孔明懼也。夫昭烈之為是言,是疑孔明也,是以操懿待孔明也。吾不意魚水君臣而猶以智術相御有如是者!於托孤寄命之際,而置嫌疑於其間,安在其能托孤也。設使昭烈既没之後,敵國乗之,而為武庚禄父之謀,用田單陳平之間,奸臣假之而興管蔡流言之變,造夏竦伊霍之書,則雖以成王之賢,周公不免於居東;仁宗之明,范富竟至於罷相。曾謂劉禪之昏庸,而能任賢勿貳者乎? 
  古今論淵明者多矣,大率以其文章不羣詞彩精拔、冲淡深粹悠然自得為言,要皆未為深知淵明者。獨子朱子稱其不臣二姓,有得於天命民彛、君臣父子之義。吳草廬稱其述酒荆軻等作,殆亦欲為漢相孔明之事,而魏錫山則曰:有謝康樂之忠而勇退過之,有阮嗣宗之達而不至於放,有元次山之漫而不著其迹。觀是三言,足以見其為人。而節槩之髙文章之妙固有不待言者。嗚呼,若淵明,豈徒詩人逸士云乎哉!吾不意兩晉人物有若人也。 
  宋錢宣靖公若水,方其進而佐同州直玉堂副樞宻也,政事文章謀猷諫諍傑然有聞于時,固非徒進者矣。及其有感於呂蒙正劉昌言之事,而蹝脱富貴若將凂焉,亦豈茍焉而退者。有宋三百年,士風之美,重道義輕爵禄,難進而易退者,皆自宣靖倡之。而文信公之孤忠大節,又嘗有慕於宣靖之為者,則其有功名教,豈下於桐江一絲扶漢九鼎者哉。 
  唐世賢相,善謀善斷,尚通尚法,尚直尚文,功業表表,非無可稱,然皆出於才質之美,而未嘗根於學問。殆不免乎朱子所謂材宰相者。獨魏鄭公恥其君不為堯舜,進諫論事每以仁義為勸,頗為知學。夫何建成之事君子病焉?吾所敬服者惟陸宣公乎,論諫數百,炳若丹青,雖當擾攘之際,説其君未嘗用數。今觀奏議一書,若罪已改過之言,用人聽言之方,以及備邊馭將財用税法,纎悉畢舉。其學之純粹,葢三百年間一人而已。 
  東萊之學尊司馬遷。 
  范香溪之學,心箴儘有功夫。 
  何王金許得考亭真傳。又曰:四賢何最切實,王金許不免考索著述多些。 
  東萊於香溪,四賢於東萊,皆無干涉。 
  天下學者做誠未至,動不得人。惟白沙動得人。 
  漢人有為盜者曰:刑戮是甘,乞不使王彦方知。彦方遺布一端,卒能化盜,使之道不拾遺。陽城居於晉之鄙,晉之鄙人薰其徳而善良者幾千人。温公與康節在洛里中,後生皆畏亷耻,欲行一事,必曰無為不善,恐司馬端明邵先生知。是皆君子之居鄉,有不約而自化者。 
  某當時在翰林文字,多主諷諫,極為陳文所惡。每考置之下列。劉定之每爭之,陳欲除某出外,定之以陳選事勸之,乃留在翰林。 
  司馬公、范文正公近道。 
  程門弟子所得,呂與叔髙,游楊謝流於禪。尹子敬上有功,義上還欠,為母誦金剛經。 
  朱門弟子,吳伯豐好,蔡西山父子陳北溪黄勉齋受吾道之托,真西山之學亦文章重耳。 
  明道之才近聖人,伊川還是賢人。 
  許衡吳澄之學,許尊信朱子,吳出於饒雙峰,雙峰出於勉齋。 
  吾婺有三巨擔,自何王金許没而道學不講,自忠簡点成,逝而功業不彰。自吳黄柳宋謝而文章不振,後學可不勉哉。 
  本朝人物,節義取方孝孺沈良一,文章取宋景濓,其次節義取李時勉,政事取周忱。 
  當時人物,以陳白沙為天下第一流。 
  又謂:白沙不免流於作詩寫字之間。 
  今日士大夫曉達天下國家事,惟張廷祥。 
  堯夫之學,要之亦難以治天下國家,其為人無禮不恭,惟是侮玩。 
  胡居仁持敬有工夫,但亦是死敬。適於用處不通,欠明義工夫。且如赴庠序鄉飲為大賔,是時年尚未五十。 
  宗忠簡真濟急之才,且有忠誼。因論濟天下之急,須是大才,又要有忠誼之心。忠簡是吾金華大人物也。 
  張廷祥惡商公,景泰之事後,因其天順中復起,欲彈劾之,不果,遂謝病歸,不肯與同朝。 
  許人之善亦難保。昔周恭叔少年能娶盲女,伊川以為不能,但恐其進鋭者退速。至後來身偶賤倡。今林居魯少年時父為御史,勸父不受皂隶錢。及自為推官,乃有簠簋不飭之誚。 
  羅一峰氣魄大,感動得人。嘗謂其可正君善俗,我輩只可修政立事。一峰曰:我却又不能修政立事。 
  李閣老與柯學士論景泰易成王事:但當時我不在,若我在必不從。後遇今上欲尊周太妃為皇太后,此事遂曲從。柯問何前言不應後語?李謂:便是事到手又難做了。先生以為李只是貪官爵,舎不得一去也。 
  陳白沙謂我與莊黄諫元宵燈火事,入仕之初,又遇天子登極未乆,此一着做得却好。 
  康齋出處第一着,白沙第二着,一峰第三着。我輩又是第四五着了。 
  見周郎中近仁論及王冢宰,以為此老儘公正有力量,明之一字尚欠。須是明方能知人。 
  吾同年諸君,因羅公首倡為善,皆激厲做好人。一時朝廷之上好看。 
  胡東洲提學好賢樂善,能受人言處人不可及。 
  羅一峰剛毅不可及。 
  姚天官,與某相見還問天下人才。及尹為天官,見周時可謝某主事為賣俸帖而已。 
  一峰初到南,翰林金卿與髙都相望皆具鵝酒禮送之。羅言天下當受惠者尚多,士君子徃來何必以物,峻却不受。謝元吉初為庶吉士時,急急求選官。後遷官做好人除御史,遂論諫被謫南陵丞。年三十八乃乞致仕。 
  陳士賢初擢御史,賀克恭初擢給事中,皆辭不願受,以難盡其職也。皆至於哭。後二公竟做出好來。 
  陳文閣老死,其子請諡,被諸公排劾,不得諡為文,後諡莊靖,又被陸淵之劾,只合謚曰醜曰繆,安得莊靖美諡? 
  謝楓林恒以古人竒節偉行自許,故其居官,言人所不敢言,為人所不敢為,雖擯廢厄窮,而意氣彌厲,未嘗有憂戚不堪之色。 
  自予謝病歸田里餘二十年,里少俊多辱與遊,予取古人為學。若大學之敬、中庸之誠、論語之操存涵養、孟子之體驗充廣者,與之商確而從事焉。徃徃以為非進取所急,有厭棄而去者。獨董生遵、陸生震數輩以予言為可信過從。 
  居魯問項尚書忠如何?先生曰:此公當初在荆襄,因流民來多,恐其作亂,皆板釘在舟中,因而閉死。何忍至此?使吾愛民如子,民愛吾如父母,豈至作亂。 
  或問:龔深之論學尊尚王氏新經,為温公所闢;尹耕道綱目發明,間有不合凡例而曲為之説者。先儒亦嘗病焉,不當祀之于鄉?予謂:古人祭有道有徳於瞽宗,則二公誠有所未至,然節以一惠而擇從其善,亦後學所當師也。昔王魏有功貞觀,雖不死建成而列祀於凌烟。公榖説春秋,雖未能盡合聖人,而從祀孔廟。則以二公而祀諸鄉邑,以啓其後人,何不可乎? 
  直夫之出猶為彼善於此,第恐不能由所為袖手而歸,不若不出之為愈也。葢嶢嶢易缺,皦皦易汚,盛名之下,其實難副。古之君子若龜山和靖,晩節之出猶不愜衆望。 
  兵部尚書徐禧,雖吏員出身,甚有大人之量。又識人知事變。因侍郎蹇誼叱罵辦事官為狗吏,遂見幾,明日乞養病歸。朝廷知之,責蹇。徐公以己不應此任,且薦蹇以自代。囑家人莫恠恨他,以為他日有變故,他必能替我死也。 
  林井庵立朝有氣節,侃侃論事,不畏權貴。   拾遺 
  今日士大夫,老成清謹者為上,其次只是鄉愿,下則放僻邪侈、無所不為矣。 
  人之出處皆天。其處而修身,出而行道,則人之所以奉乎天也。故儒之未用,其責在天;用之而弗覩其效,無以奉乎天者,其責在人。天人交至,則其道有弗亨者邪。 
  直道難行而羣吠紛紛,古之君子所不能免,惟求無愧於吾心而已。 
  當時士君子要論諫,被同列泄謀,必媚權貴,甚壞事。今之學者多屑屑計較,只是量狹。 
  朋友相見便須盡言極論,不要留待,以相会不常也。自述見人只據平日説出來,不設町畦,不顧慮闗防,頗於易簡上有工夫。 
  論人物當推心衍。 
  天地亦只是數安排定。康節數學,是他見得到如此。明道伊川不從者,葢欲以理回轉其數之變處耳。所以兩先生不泥於數。 
  吾婺先輩文章,皆渉理趣者,由其習聞諸老先生道學風聲也。 
  天下之事有常有變,而處事之術有經有權。堯舜朱均之父子、湯武辛癸之君臣,變也,非常也,未易以經言也。自堯舜視之,則全父子之恩者吾之私,而為天下得人者公也,吾不可以私而害公;自湯武視之,則守君臣之分者吾之私,而為天下去暴者公也,吾不可以私而廢公。於是不得已而禪授焉、放伐者,權也。 
  桐宫之事,孟子以為有伊尹之志則可;而辟管叔,雖周公亦不能無過,故必有舜禹之徳,而天之厯數在焉,然後足以當堯舜之讓。茍惡不辛癸,心非湯武,而欲援鳴條牧野以實口,則是天下之罪人也。而可乎?故曰:權,非聖人不能用也。 
  堯舜之事,不以訓人之父,而可訓其子;湯武之事,不以訓人之臣,而可以訓其君。為子者曰:吾不可以朱均,吾而朱均,則父必堯舜矣。為君者曰:吾不可辛癸,吾而辛癸,則臣其湯武乎。 
  今日士大夫彈劾大臣太監者,多不得其情。須是如羅一峰彈李賢起復事,三反五覆,説得他倒,服得他心。李公因而慚忿,遂至於死。 
  法無古今,便民者為良法;論無當否,利民者為至論。 
  晉之范宣子讓,而其下皆讓。 
  先生問:浙中見有好人才否?董遵以為亦落落多,只是務舉業求仕進者。有志於聖賢者固未見,有志於經濟者亦少。先生以為:國家三年一開科,取賢才若如此,世道如何会好? 
  天地間氣到此時都弱了,至於生出人來亦罷軟,厭厭不振,少有氣節。 
  世變得不好去,芝蘭亦變為蕭矣。 
  昔秦穆公之殉葬,而死者百七十有七人。其間豈無有位而富貴者,然皆泯没無聞,而獨子車氏之三子,至今為烈。葢以黄鳥之詩存焉耳。 
  吾平生一切玩好之物皆無所好,惟好古書而已。昔在閩,胡文定公子孫有一監生,送一部寫本《致堂管見》來與,因問其家再有重本否,彼云止有此本。遂發還。俟我有力,當與刋之,不敢私取為一己所有也。 
  昔廬陵有四忠一節祠,文丞相履善少嘗游之,而欣慕曰:死不爼豆其間,非夫也。厥後文果以精忠大節著于天下,視前人尤有光焉。非祠之感而然乎? 
  先輩有言,為常人之子孫非難,而為名人之子孫者難;為名人之子孫固難,而為聖賢之子孫尤難。葢以前人之功徳極盛,而後人不克肖焉,則未免辱其先矣。斯所以為難也。 
  身也者,親之枝也,親雖不存,而吾身存焉,必思所以立其身。夙興夜寐,無忝所生,一出言一舉足,皆不敢有忘,若古之聖人君子者。行道扬名,以顯其親於無窮,豈非所思之大者乎。 
  吾越先正呂公升者,嘗僉閩憲,仰天一祝,而害稼之螟盡死。則天可格而物可感矣。 
  昔辛有適伊川,見有被髮而祭于野者,曰:不及百年,此其戎乎!其後秦晉遂遷陸渾之戎於伊川,葢天將變夏為戎,而其人已先化為戎也。 
  今世之士,但得登科甲為美官,則平生志願已足,豈復有求益者哉。 
  人之處世,如舟在江中,或遇安流或遭風浪,任其飄蕩,皆未知如何收殺,非可逆料。但當隨時思其所以處之之計,能不失於道,則可矣,雖聖賢亦不過如此。   行實附 
  楊亷曰:先生諱懋,字徳懋,浙江蘭溪人。成化丙戌會試第一人,登進士選翰林庶吉士,授編修。諫作鰲山燈詩,忤旨,黜為臨武知縣,用給事中毛弘言,改南京大理評事,遷福建按察僉事。年四十一致仕。弘治辛酉,起為南京國子祭酒,遭喪力辭不允,服闋赴召,三載凡五疏,皆乞休,竟不待報去任。正徳庚午,起為南京太常卿,再辭,進南京禮部右侍郎致仕。今上登極,特陞南京禮部尚書致仕。尋用御史胡瓊言,璽書存問之,使及門而公不待矣。年八十六。别號闇然子。學者稱為楓山先生。嗚呼!儒雅如黄未軒,豪邁如莊定山,公則歛華就實,獨立其間;風節如羅一峰,習靜如陳白沙,公則既博復約,自成一家。至於收四海無瑕之譽,膺五福無疆之年,此則同時諸老未有或之先者也!嗚呼,在漢東都,不為危言之叔度;在宋鵝湖,不立異論之伯恭。今求其人,庸非公乎! 
  門人唐龍曰:先生天挺其質,瑩乎美矣。由學以達本,介以辯,其貌于于,要之天下嗜好一不入于心,超乎富貴而藐之真浮雲。栩栩爾其詞恂恂,及論事决議,明計利害,直指是非。退而在野,憫時憂國,心未嘗忘。環堵蕭然,將終其身而無愠色。 
  門人湛若水曰:先生自謂一生委靡,君子曰盛徳之至。是故不言而信,不怒而人畏,不為名髙以立異,而人自有不可企。忠信一貫,表裏無二,非盛徳其孰能與於是!門人從子拯曰:翁行部積勞,觸瘴成疾,恐貽親憂,歸志益堅,考績赴部,遂求謝事。冢宰尹慰留之,辭益力。尹公詰之曰:不罷軟,不貪酷,不老病,如何可退?翁矢口對云:古人正色立朝,某之罷軟多矣;古人一介不取,某之貪多矣;古人視民如傷,某之酷多矣。年雖未艾,鬚髮早白,亦可謂老疾矣,請舉一退之足矣。尹公憮然驚嘆,知其意决,特為具奏,得從所請。時年僅四十一。 
  莊定山嘗稱:翁於書無所不讀,於天下事無不理会,究極義理精微,身體力行,惓惓斯世,不為矯飾。周畏齋時可亦云:羅一峰嘗稱吾弟徳懋,雪力澄山之才也。 
  林俊曰:先生專志六經,附博史子,意所詣極,將欲起婺學數百年後,会北山魯齋仁山白雲之派,以上接東萊晦菴之傳。 
  邵寶曰:先生自壯歲以文章魁天下,以忠諫著翰林,以經濟稱於海内,自史舘左遷,涉厯中外,未克展布,晩始起為司成,天下莫不賀得師焉。及請老歸,棲遲林壑,隠然繫天下之望者幾二十年。上之初政,有意用之,問使在途,而先生卒矣。論者於先生猶若未滿焉,然以予觀於先生,其共謹康靖之節,平暢醇雅之文,簡亷朴直之風,在朝在野,遐邇承嚮,葢不動聲色而耿耿廻瀾,老益惇篤。君子之論焉可誣也。若是而謂先生之道未光于世,則豈可哉。 
  蔡清曰:聞章先生動息皆以奏聞起取為意,清謂先生今决無意出矣。其聞起取之言,非但不入其心,亦不欲納諸耳矣。比來復出者俱不得完璧而歸,今聽先生一人堅卧林下,保全令徳,斯亦足壯士風。淑士彚而為國家添一人物矣。易所謂不變其所守,乃所益上者也,况今既未能以不次柄用先生,只將以纂修文墨事取用,誠亦不必竟其事矣。 
  王守仁曰:先生專一主敬,國子祭酒時年踰七十三,疏得請。逆瑾擅權,名卿多遭斥辱,而翁已先幾去矣。 
  沈伯咸曰:楓山任道録實詳矣。嘉靖丙申,咸捧勑過蘭羞芼祠下,特書六經先覺,榜之風後學爾。訓導王一元先生子接出語錄草,曰:此漁石少湖師意也。咸廼三復考証,越十年,丙午六月刻于嘉禾少泉精舍。  枫山语録 明章懋撰 
  学术 
  先生谓董遵曰:人得天地之气以成形,得天地之理以为性,须是与天地之体同其广大,天地之用同其周流,方做得一个人。若天地间有一物不知、一物处置不得,便与天地不相似矣。 
  学者须是大其心,葢心大则百物皆通,此须做格物穷理之功,心便会大。学者心又须小,正是文王小心翼翼一般,此须是做持敬涵养工夫,心便会小,不至狂妄矣。心为身主,敬为心主,只心一不敬,所行便不是矣。凡人之敬肆勤惰,都由此心。 
  学者工夫须极要细宻,越细宻越广大,穷理须是精义入神方好。 
  格物穷理,须是物物格,事事理会,讲明停当,方接物应事得力。 
  为学之方,当依程子“涵养须用敬进学在致知”做无弊。朱子亦是从事此语。 
  务涵养者偏于静,多流入禅学去。 
  学者须要实,见得理明应,事方得力。徒守死敬而见理不明,则用处不通,便差却。 
  时务须一一经理过,有事方可应。古人如孔子,乘田便乘田,委吏便委吏,摄相便摄相;朱子救荒便救荒,主簿便主簿,经筵便经筵。 
  先生示遵:敬以直内,义以方外,工夫最好。敬以直内是操存涵养,义以方外须用讲学。 
  先生语遵曰:为学之法,须是敬义夹持。偏于持敬而不事集义穷理,则是徒守死敬而已,久之必至消歇;既持敬,又须穷理集义以栽培之,则敬字工夫方活。又云:敬字须贴诚字工夫方着实。敬而不诚则是伪也。 
  人之进学,不在于志气进鋭之时,而在于工夫有常之后。吾曩见先生请益,先生以为:为学之道居敬穷理,不可偏废。浙中多是事功,如陈同父陈君举薛士龙辈,只去理会天下国家事,有末而无本;江西之学多主静,如陆象山兄弟,专务存心不务讲学,有本而无末。惟朱子之学知行本未兼尽,至正而无弊也。 
  道学自孟子失传,后汉诸儒专守经传章句无心得,宋两程子鉴其流弊,方提出敬字做工夫,教学者门人;下稍又流入禅学去。朱子鉴其流弊,遂重在致知格物上做工夫,教学者门人;下稍又流入支离,专鑚研书册,以著书为事;今白沙见朱子之后支离,遂欲捐书册,不用圣贤成法,只专主静求自得,恐又不免流于禅学也。今之学者,须持敬致知两下工夫方可。 
  学者须是务实易言忠信所以进徳,惟是忠信,方能进得徳。论语开首便言“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葢为学以忠信为本。 
  陈大章论:为人只要行所无事,以为老成忠厚,不行一事冲突一人,凡事只因循将就过,为行所无事。先生以为:行所无事者,凡事事依本分道理做,不务私智穿凿而已,岂因循将就谓之行所无事邪? 
  学者欲希颜子之学,必从事于博文约礼,至于欲罢不能,而竭其才,庶几可以有得欲造乎博厚髙明之域。必致力于明善诚身,至于诚之不息而久且征焉,然后可以驯致。 
  为学须立志,必以圣人为的。由孔孟之成法而学,则庶乎不差。 
  词章之学,治世用之不能兴礼乐,乱世用之不能致太平。 
  虚寂之学最为心害。后儒髙明者徃徃溺焉,自谓得简易之妙,终莫觉其非。 
  学术自程朱沦谢,又大坏矣。必须真圣贤出,方能救得。居常处困,毎诵“伯夷叔齐饿于首阳之下,民到于今称之”之语,便觉自警拔。 
  论士习,叠山云:周公而后,士大夫无治天下之心,富贵其身而已;孔孟以下,士大夫无学圣人之心,荣华其言而已矣。 
  太上立徳,其次立功,其次立言。人当志其逺者大者,毋徒以明经术取青紫为也。 
  学贵有用,然须是养气。气充,天下何事不可办。 
  做举业,要不以得失为心。 
  学者须耐辛苦,不要有富贵相。 
  学须体用具备。体须十分停当,用方不错。 
  圣贤作用,与随世以就功名之用不同。 
  明义须是精,精义又须至于入神。孟子直是辨得义利处极明,七篇中所论义利,皆是此意。朱子应事接物,义利之间亦甚分明。 
  问白沙:人来就学者,如何开发之?白沙以为:今人陷溺于名利污浊之中,先令他看浴沂章以洗其心胷。先生曰:今日也浴沂,明日也浴沂,如何合杀?怕流入老庄去。白沙曰:使摆脱开方好向道。此亦救一时之弊也。 
  士修于家,尚有坏于天子之庭者。今之士子,惟事举业以幸科第,进身之后惟图禄位,安能做得好事业出来?事变之不齐者,天也;于万变不齐之中而求所以齐者,人也。彼死生也、去就也、升沉也、离合也,天之所为者,吾固不得而齐之。若乃立身行己之道,事君之义,不以死生而变,不以去就而移,不以升沉离合而异,吾徒之所以自许,有不在天而在人者,独不得而齐乎!齐其所可齐,而于所不可齐者有弗计焉,则夫不齐也者,又所以为齐也。 
  天地以生物为心,而贞元相继,谓之继善。人以济人利物为心,而念兹在兹,谓之好善,天人之心同一善也。茍人心能久于善,则必福其善矣。书称作善降祥,易称积善余庆。夫祥之与庆,皆福之大而命于天者也,岂一朝一夕之善可以袭而取之哉?故必曰:作善积善,欲人之念念不忘而久于其道,若诗所谓永言配命者,则多福不求而至矣。 
  先生登第后寄乡先生书曰:某尝闻先生长者之教,以为义理工夫,乃致君泽民事业,非真知实践有得于己者,未见其有实用也。始者亦尝志于是矣,顾为科举之学,所汩弗得实用其力。区区从事于呻吟占毕者十余年,于道竟无所见,于心竟无所得惭,负明教多矣。今者奉亲命就试春官,非敢遽志乎富贵也。亦曰欲释去举业之累,得以专志于学耳。 
  学者奉身务要俭约,不可好华侈。茍好华侈,必至贪得。他日居官决不能清白。葢宫室妻妾饮食衣服之欲难足故也。人能俭约,自无此项病痛。 
  大学之格物致知,所以博其文也;诚意正心修身,所以充其体也;齐家治国平天下,所以措诸用也。师之所以教,教此而已;弟子之所以学,学此而已。三代而下,惟安定湖学之教有得于此,出其门者渊笃纯明,直温简谅,多为有用之才。故后之言师者必归焉。师道废,学术随之;学术坏,士习随之。呻吟占毕以为学,风云月露以为文,富贵青紫以为志,如是而望其有成材,难矣。 
  士清其心源,而后可以修身而致用。 
  人得天地之仁以生,故仁者人之生理也。 
  三代而下,儒以无用而取人之鄙薄讪笑者众矣。非儒之无用也,儒焉非儒,而盗名欺世之不足为用也。   政治 
  吾儒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徃圣继絶学,为万世开太平。帝王莫不用儒为治,若虞之论九徳举黎献,周之教三物宾贤能,所用者皆儒也。故当其时,野无遗贤,王多吉士,庶政惟和,万邦咸宁,治隆俗美,卓乎不可及焉。三代而下,儒者弗用,用者非儒,汉策贤良而相曲学弃醇儒,唐举进士而重诗赋轻明经,宋以经义八行取士,而元佑干淳学术乃见摈废,无惑乎治之不古若也!宋元学校之外,又有书院之设,书院则无利禄之诱,凡有志之士皆听其就学,有田以供给之,延名师硕儒为山长以主教之,故出其中者多有好人才。诸老先生有不就仕而反就山长之聘,乐为开讲者,今日朝廷须是复立书院,庶几作养得些人才出。 
  自夫宗法废而亲亲之恩薄,至有漠然相视如涂人者;田制坏而生生之道微,至有贫不能自存而转乎沟壑者。葢亦世降俗薄使之然耳。有仁人君子者,弗忍其视如涂人而弃沟中也,于是推吾有余资彼不足,若文正范公之为义田以给宗族之在吴中者,则其养之有道,惠之有术,而有得于古人亲亲之仁。岂非礼之以义起者乎! 
  今天下之财取于民者,锱铢不遗,不可以万计。名为官用,实无分毫入于公府,而悉归私室。茍能得人而钩考之,皆可以充国用。但非其人,则不足以革弊,而反以病民。 
  秦誓有言,若有一个臣,断断无他技,休休有容焉。葢谓大臣之道,不贵乎他技,惟贵乎有容也。 
  古之圣贤,若仲尼子产为政,人犹始谤而终诵之,则未及圣贤者固无恠其然也。惟当置之度外,任其纷纷,则久而论定。此易之所谓革而已日乃孚者也。 
  夫子不鄙九夷,以其所居而化也。昔者蜀之与闽,皆夷地也,自文翁为郡,而蜀之文风可比邹鲁;常衮为观察使,而曼胡之缨化为青衿。人材骎骎,与上国齿。孰谓夷之不可夏乎? 
  朱子论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以为二者之分,实人材风俗盛衰厚薄所系,教者不可不审。斯言至矣。朱子之守漳州也,尝欲推行经界以惠贫民,时当道者惑于浮议,迄不果行。有志之士至今为憾。 
  古之耕者助而不税,其制不可及已。后世有田则有税,然各随其所有多寡而征焉,民未以为病也。至于无田而有抑配之税,则民之困极矣。是岂真无田也邪?葢版籍不明,奸欺百出,有田者不税,有税者无田,逋租匿役靡所不至,政龎赋扰诉理纷纭,非惟民所不堪,而有司亦病之矣。 
  先生奏修举学政疏有曰:岁贡一行非无可与共学之资,而衰迟不振者十常八九。葢由积累岁挨次而升故也。虽近年有増贡之举,而所拔亦挨次之人,资格所拘,英才多滞。臣愚见,欲乞于贡外间,令提学宪臣于人才素多去处,行选贡之法,不分廪膳,増广生员,通行精加考选,务求行着乡闾、学通经术、年富力强、累试优等者乃以充贡。通计天下之广,约取五七百人,照依地方分送两监,今年者行一次,以后或三年或五年,量在监人才多少间一行之。 
  主司者有陆敬舆,取士必昌黎其人。 
  先王宾兴,选士之制敬敏任恤者书于闾胥,孝弟睦婣有学者书于族师,而徳行道艺又书于党正。书者何録其人也?録其人何章之?以示劝也。后世求士于科目,犹宾兴焉,与其选者名于学官,岂非闾胥族师党正所书之遗意邪?闾胥族党之书,皆先徳行而科目之,所取学官之所名者,专以文艺。或者诋其非,某窃以为不然:夫文艺,道徳之精华也;深于道徳,然后能工于文艺。较其艺者,固将以观其徳也。然则六徳六行之备,书其察之也详;即其一艺而名之者,其责之也厚。察之详则其名不虚,责之厚则其实难副,知其名之不可虚,而必求所以副其实焉,是亦所以劝也。而何慊乎闾胥族党之书哉? 
  政体第一是格君心、收人才、固民心为本,然后政事可举而行也。 
  世道惟唐虞三代之盛,皆是圣人在位,致中和下。此则一泰一否,祇凭气运推荡耳。 
  文庙祀典,以道统言之,须进周子两程子张子朱子于配享之位,汰汉儒之无稽者,而序进宋数大儒于从祀之列,斯允当矣。 
  论风俗,尝欲会同志择里而居,效横渠复古之志,行蓝田吕氏乡约,庶可一变而厚。 
  世道不好,都是小人用事,正如昏夜相似,盗贼鬼魅虎狼蛇鼠交出横行。君子在斯时,鲜有不被其害者,至于君子用事,则若日出,彼物自都不见。 
  世之仕者莫不易其进也,而君子每难之;莫不难其退也,而君子则易之。其进其退,天下国家之轻重系焉,夫岂徒哉:如或进焉,决性命,饕富贵,不能有为于当时;退焉,乱大伦,羣鸟兽,不能有补于名教,恶在其为进退也邪! 
  提学之政,须行安定经义治事法,使其有实用课程,凭其自随资质限来,只照其中考察之,必以厉行检为本。周尚书洪谟奏诏天下祭文庙加十二笾豆,非礼论加王号祀之,亦未当只作先师孔子为好。罗一峰亦以为是。 
  国初太学用天子礼祭,郡邑只用郡邑礼祭。监祭七十二贤,郡添祭十哲,邑只祭四配。 
  先生自言:当时惜不得做临武知县。外官只有知县可做,以其亲民惠,易下及也。 
  治家之法合食之事,必有闗雎麟趾之意,然后可以行周官之法度。 
  先生谓董遵曰:待客之礼当存古意。今人多以酒食相尚,非也。闻薛文清公在家,官客徃来只一鸡一黍,以瓦噐盛之,酒三行,就食饭而罢。又魏尚书骥在家,官客相望必留饭,食止一肉一菜而已。年虽髙矣,必就舟次回访,不之公府。有所相遗,必有报礼,不肯虚受人惠。此二公者,亦可以为法矣! 
  箕子流化朝鲜,而孔子不陋九夷。天下岂有不可变之俗?居言路,须是举其急且大者说,不可数以小而缓者去渎君。 
  古人为太学师,师者徳尊望重,而进退作则言动是效。故人化其徳而暴傲革面,柔懦有立,礼顺克彰,孝弟兴行。 
  先王有大小宗之法以聮其族,故彛伦攸叙,而礼义兴行,风俗淳美,后世莫能及焉。自王教衰宗法坏,人不知所本,而各顾其私,虽亲骨血亦相视如涂人,情义乖离,而彛伦斁矣。所以聮其族属,合其涣散,而使之相亲睦者,惟谱牒之修为有补于世教耳。 
  汉张纲为御史,尝埋轮都亭,条列梁冀兄弟无君之罪十五事,京师震竦。后虽为冀所中,而出守广陵,又能化服剧贼数万,南州晏然。非其昌言立朝威望有素,能致然乎。 
  宋时好人才多,由上好儒雅。 
  做官须置一簿,逐一私记,防吏人卖法作奸。 
  做官只理细务,判得一二纸状,不过小利及一二百姓而已,何如行得些大体之事,使民皆受得些大惠。 
  吾谪临武,因言者留官南京评事。初至,将洪武至成化年间文卷逐一检阅过,如是者二三月。凡旧制事例,一应行移,并案牍积弊,由是悉知。后遇事便省力。尝恨不得临武一做,以施所藴,以惠百姓。 
  春秋之世,晋人崇大诸侯之馆,而宾至如归,子产所以美文公之覇。陈之司里不授馆,羁旅无所单,襄公知其必亡。先生当正徳改元初,上疏有曰:以正徳为名,当求正徳之实,如刘蕡所谓居正位亲正人发正言行正道,而后可以正徳;如董仲舒所谓正心正朝廷正百官正万民,而后谓之正徳。茍徳有未正,则虽令不从。欲求治化弘成,庸可得乎。 
  又谓:天道以元生万物,而圣人体元以治万民,故即位必称元年,而建元必殊徽号。葢与天下更新,示其所以为治之意,使人心知所向望也。 
  先王庙祀之典不及下士庶人,葢以其分之有限,礼不下达,而人情犹有歉焉。至宋大儒君子创为祠堂之制,则通上下皆得为之,然后尽于人心。岂非礼之以义起者乎? 
  唐之既末,宦寺柄国,藩镇弄兵,赋役繁重,民不堪命极矣。文宗君臣正当焦心劳思,相与戮力,拯民水火之中,而漠然不以为意,方且从容聮句,爱夏日之长,而乐熏风之凉。呜呼,此日此风,特文宗君臣之乐耳!彼夏畦之农夫、边城之戍卒。宁得而共之邪?文宗生于深宫,其不知稼穑之艰难,未足多让;为公权者,既不能以孟子之言规其君,又逢其君之意而咏美之,难乎免于容悦之罪矣!君臣上下无志于民如此,此唐室所以不兢也。虽然,唐不足论矣,方宋之盛时,内苑赏花钓鱼之宴,其君臣终日饮酒赋诗,称颂太平,亦未闻有以田里休戚为言者。卒至熈丰聚敛残民之祸,而宋祚遂以中微。岂独唐之公权为可罪哉! 
  人主一心,攻之者众。一惑于耳,则凡侈靡之声皆乘间而入矣;一惑于目,则凡侈靡之色皆抵隙而进矣。人心愈危,则道心愈微矣。   艺文 
  或问:孔子论易主义理,无一语卜筮,而朱子专主卜筮之说为非?先生曰:伏义氏画卦,文王周公系辞,本为卜筮而作,孔子于大传,如所谓开物成务兴神物以前民用,所谓定天下之吉凶、成天下之亹亹者莫大乎蓍龟者,皆以卜筮言也。朱子本义,无非因卜筮而发明其义理以示人,如所谓语子惟孝、语臣惟忠、必中必正、乃吉乃亨者是也,则义理与卜筮岂可岐而二之哉。若专论义理而不本卜筮,则必流于王弼之祖尚清虚;若专谈卜筮而不根义理,则为巫史之妄谈祸福矣。岂圣贤著述之意哉?观于左传所载穆姜占艮之随,而论元亨利贞之义;子服惠伯论南蒯占坤之黄裳,而谓忠信之事则可,不然必败。是易之不可以占险,岂有不孝不弟为奸为盗而有卜筮大吉之理乎?春秋首止之会,周惠王将以私爱易嫡,齐桓公合诸侯以定世子,夫子则许之;郑文公奉王命而不与盟,夫子则责之。是皆以道不以位也。道之公,所以匡其位之有不公者也。 
  舍象数而求理,则未免沦于虚无;泥象数而不求理,则未免淫于术数。惟不泥于象数,而亦不离乎象数,斯可以言易矣。 
  朱子语类一书,虽出门人所记,不敢谓其字字句句皆无差误,而其中所载大而天地鬼神之奥,小而一事一物之宜,凡所以穷理修身应事接物、与夫治国平天下之道,靡所不备,大有功于后学。 
  圣人之道与天地并,而六经之作所以载道是也。若易以顺性命之理,书以记政事之实,诗以理性情之正,春秋以示禁戒之严,礼以正行,乐以和心,皆切于日用,不可以一日废也。人能诵是经而有得焉,则可以修身,可以齐家,可以治国平天下,无所施而不当矣。 
  或谓:纲目书法,谓莽操懿裕杨坚皆同簒弑,而有书莽、书主、书帝之异;贾充杨素李绩李林甫罪恶百倍,扬雄而书死、书卒不同。而为朱子之失?先生曰:郑庄公之子忽为世子,而突乃庶子,皆由祭仲而立。春秋于忽止书世子,而突书郑伯;晋献公之子奚齐、卓子皆为里克所弑,而春秋一书杀其君之子,一书弑。其例不同,圣笔予夺固有深意,则纲目之书莽书帝书主,亦必有谓,岂可以一例裁之乎?彼充素与绩林甫皆无状小人,不足责,而雄乃好古乐道、以儒名者,乃亦如是,则纲目书死,岂非春秋责备贤者之意乎。 
  秉史笔者,当以是非论,不当以成败论。以成败论人,天下无全人矣。成帝时以大将军王凤以帝舅擅权用事,京兆尹王章言凤诬罔不忠不可任用,宜便选忠贤。成帝悦其言而不能用,遂为凤所陷以死。班孟坚议章不量轻重,然则循黙充位全躯保妻子之臣,乃为能量轻重者乎。 
  东莱为文公作白鹿洞记,文公与之商订可否,三数徃复而后定。古人相切磋有如是者。 
  黄仲昭纂修闽志,所立义例最为精当,无可议者。但事目中先后次第,有不以类相从者,如水利乃陂堰井塘之类,而列于坑场土产之中;恤政一条杂于陵墓古迹之间,俱似未当。又人物类流寓,乃名人贤士;方伎虽小道,亦各有用于世者。不当次于神异仙释之后也。凡若此类,更须详定为佳。 
  世之传人物者,徃徃有取于竒节伟行以惊世动俗;而于庸行之善者,则以为常事,不书而悦于茍难,殆非圣人中庸之教也。若曾子固以洪渥所存人人所易到而载之,得非有见于是邪。 
  昔曺子建制谯楼畵角三弄之曲,初弄曰为君难为臣亦难难又难,次弄曰创业难守成亦难难又难,三弄曰起家难保家亦难难又难。词皆悲壮激切,使有国有家者闻而知之,必将惕厉于心,进而徳修而业,终日干干,弗敢一息自暇自逸。后克艰厥后,臣克艰厥臣,而天下国家无难治者矣。 
  蒙古氏之有天下也,治率不师古礼乐刑政,无足称述。独文章一脉,代有作者,未尝絶响。若虞伯生、范徳机、杨仲弘、揭曼硕、欧阳原功、马伯庸、萨天锡,暨吾乡黄晋卿、柳道传诸人,各以其诗文鸣,莫不涵淳茹和,出入汉唐。郁乎彬彬,何其盛也。 
  吾廷介问先生何所著述,先生曰:不敢著述,欲将朱子语类及文集所载,纂辑成书,以发明四书经传注。但力未及,况秀才又都习举业,因无能相助用此功者。董遵适又出仕矣。 
  谱者一家之史也。国有史则其君之明暗、臣之忠邪、政之是非得失,善可法恶可戒,昭昭于后世。族有谱,则自大宗以及小宗,其人之贤愚贵贱贫富,一览具见,虽不若史氏之褒善贬恶,而劝惩之意固未始不存乎其间也。 
  圣人在上,则以其道行赏罚于天下,而立一时之政治;圣人在下,则以其道寓赏罚于笔削,而立万世之政治。先王之世,五服以命有徳,五刑以讨有罪,此赏罚之赏罚也。夫子作春秋,荣华衮于一字之褒,凛鈇钺于片言之贬,是乃不赏之赏不罚之罚也。赏罚之权,仅可施诸其身;而春秋之赏罚,则其身虽死,而不得逃焉。赏罚之权,仅能劝惩于一时;而春秋之赏罚,则足以劝惩于千百世之久。夫子虽穷不得位,其功顾不大于有位者欤!天下之不能有君子而无小人,犹造化之不能有阳而无阴也,故圣人作易于阳,则引翼之扶持之,惟恐其不盛;于阴则排摈之抑遏之,惟恐其或盛。凡易之所谓吉所谓亨所谓利者,必多阳也,否则阴之比阳应阳从阳而得正者也;其所谓凶所谓悔所谓吝者,必多阴也,否则阳之比阴从阴应阴而失正者也。故曰:圣人之情见乎辞。圣人之情何情也?扶阳抑阴之情也。扶阳固为君子谋,而抑阴未必不为小人谋也。是故拔茅征吉、戸庭无咎,谋出处也;扬于王庭、括囊不害,谋语黙也;干而惕厉、震而修省、损而惩忿窒欲、益而迁善改过,谋所以修身也;临而保民、观而设教、巽而申命行事、噬嗑而明罚勑法,谋所以治人也;饮食于需、宴息于随、避难于否、致命于困、反身修徳于蹇,则于处常处变之事,无一不为之谋焉。易之拳拳于君子者如此,其于小人也则不然,履霜则恐其坚、娶女则忧其壮、童牛是牿、金柅是系、恶羸豕之踯躅、戒剥床之灭贞,诚不为之谋矣。然使小人知所悟焉,必将曰覆餗而形渥、负乘而致寇,易葢戒我不可以覆餗而负乗也;获狐于田、射隼于墉,易又教我不可以为狐而为隼也。小人弗用,小人弗克,吾而不为小人,则用矣克矣。能不反乎!此则易之一言一字,皆小人之药石,不为之谋者乃所以深为之谋也。又况剥之六五许其贯鱼之利、复之六四美其独复之道,而否六二有包承之心,遂为小人之吉,所以开其迁善改过之门矣。为小人谋,孰有加于易哉! 
  汉光武以赤伏符即位,由是深信符命之说,其惑甚矣。为史氏者宜以正论载之,庶几可破万世之疑。夫何蔚宗之史也,歴叙光武生而神异,以及舂陵佳气、舎南火光之属累数百言,谓其受命有符,不然则无以乗龙以御天。呜呼,是不几于语恠也邪。 
  唐李翱幽怀赋云:众嚣嚣以杂处兮咸叹老而嗟卑视予然之不然兮虑行道之犹非。欧公读其文,恨不得生其时,与翱上下其论。又以为在位君子皆不肯易其叹老嗟卑之心而忧,翱之忧公之心,亦翱之心哉。第不知后之读欧文者,亦有以救时行道为贤而忧公之忧乎。呜呼,事有利害不切身而伤怀。人有古今不同时而合志,岂独公之于翱哉!予亦有所感矣。 
  吾始读东坡制科策及进策诸篇,见其有更张百度之志,有贾太傅流涕汉庭之风,纵横气习尚未尽除,其所以异于临川者几希。及观其上神宗万言书、时政书及代张方平谏用兵等书,忧深思逺,忠厚恳恻,思与天下休息之意蔼然溢于言表,然后见公之学识议论,非复少年之比。岂其惩创王氏之失而改之乎?抑亦经歴世故之熟而所造愈深乎? 
  司马子长传循吏,以武帝时多酷吏也;班孟坚传循吏,以明帝时多酷吏也。 
  挽诗何始乎?其仿诸古虞殡之歌乎。葢送葬者歌以挽柩,即庄周氏之所谓绋讴者也。汉田横死,吏不敢哭,但随柩叙哀以为歌,厥后相承,遂以薤露送王公贵人,蒿里送大夫士庶,是则哀死之词,而因以为引绋者之所歌也。近世士大夫于故旧交游之哭,或相去数千百里,不能匍匐徃吊、执绋临穴,于是乎有哭之以诗者,则非复为挽柩之用,而徒以寄其哀耳。葢一变矣。又有孝子慈孙,不忍死其亲,而托诸能言之士为诗以哀之,则今之挽诗是矣。是又一变也。夫以生不相知,而哀其死,不几于涕之无从者乎。然以孝子慈孙之故不逆其情,与其人平生有足哀者,则为是以泄其哀。事虽非古,其亦庶乎礼之以义起者欤。 
  先生与东白先生书曰:窃闻古之良史,其明足以周万物之理,道足以适天下之用,志足以通难知之意,而文足以发难显之情,然后能胜厥任。则史职岂不难其人乎。唐以顺宗实録命昌黎,宋以英宗实録及五朝史事皆付南丰,今我孝宗皇帝盛徳大业震耀古今,而以先生首羣儒緫笔削,天下莫不称叹得人,是即今之韩曾也。某乆辱知爱与闻忻怍,切愿先生载董狐之笔,刋司马之书,上以彰缉熈而扬洪烈,下以表忠直而黜奸佞,使元恺共鲧莫能逃其情,以成一代之典,不亦伟乎。古语为宰相能制生人,史官兼制生死,权重于宰相。先生其念之哉。幸以夫子春秋为志,万勿以萋斐之言而自沮也。 
  易曰积善余庆,书曰作善降祥,皆极言为善之福,无非欲人知所宝焉。夫子罕言利,而虑其多怨。孟子不言利,而患其交征。则明言求利之害,恐人之误以为宝也。 
  香溪范先生之文,世知诵习者心箴而已。他葢罕有知者。今观其言,如以耻为入道之端,以古之圣贤未有不由悔而成;又谓学者觉也,心且不有,何觉之有。皆超然自得于学,极有警发,不独心箴为可取也。故朱子有不知从谁学之语。先辈谓其得于孟子者为多,若先生者,岂非所谓豪杰之士哉。   人物类 
  先生谓乐其天者乃仁者安仁之事,如颜子之仁去圣人未达一间,故止曰不改其乐,视夫子之乐在其中者,已不能无间矣。圣门髙弟,徳行如仲弓,安贫如原宪,升堂如子路,颕悟如子贡,皆未能得此乐。当时惟曾点有浴沂咏归之乐,夫子与之,而行不掩言,不免为狂。故朱子曰:颜子之乐平淡,曾点之乐劳攘。又曰:点之乐浅近而易见,颜子之乐深微而难知。点只是见得如此,颜子是工夫到那里了。又曰:曾点细宻工夫却多欠阙,便似庄列。今人若学他,便狂妄了。观此数条,则曾点之乐,已不同于颜子矣。 
  朱子谓孔颜之乐,有曰学者当从事于博文约礼,而至于欲罢不能,而竭其才,则庶乎有以得之。夫以颜子之学至于欲罢不能而竭其才,葢在请事斯语之后、三月不违之时。先儒所谓到此地位,直是峻絶工夫尤难者也。或谓二程寻乐在太中遣从学之初,及再见则已得之矣。岂颜子亚圣得之如此其难,而二程得之乃若是其易邪。 
  宋之盛时称周程张邵,然程子谓康节于儒术未见有得,朱子谓横渠之于二程,犹伯夷伊尹于孔子。则张邵已不可班于周程矣。南渡之后,有朱张吕三先生焉,然朱子谓南轩伯恭之学皆疎略,南轩疎略从髙处,伯恭疎略从卑处去。则张吕又安可班于朱子乎。由是观之,其得斯道之传而醇乎醇者,惟周程朱子而已,岂不难其人哉。游程子之门而学其道者多矣,而和靖谓伊川未尝许一人;游朱子之门者英材尤众,而得其传者独称勉斋,他人皆不与焉。当二先生之时,见而知之者若是其寡也,而况于闻而知之者乎。 
  某自幼为学,虽未尝无寻乐之心,然自省于日用之间,言焉未能无口过,则有所不乐;行焉未能无怨恶,则有所不乐;隠微之间、念虑之萌,而真妄错杂,又有所不乐。行年五十,方且战兢惕厉,求为伯玉之知非寡过而未能,其于天理真乐,诚然未之有得。 
  康节谓得天理之真乐,则何书不可读,何坚不可攻,何理不可精。是先得此乐而后可以读书精理。其言似乎倒置。自昔贤人君子处顺境而乐之者易,处逆境而乐之者难,若曾点之浴沂咏归,康节之击壤歌咏,皆顺境也;惟夫床琴于浚井之日,弦歌于絶粮之余,以至饭疏饮水箪瓢陋巷之中,无徃而不乐焉,乃为境之逆,而乐之真耳!是岂人之所易能哉。 
  三代以下人物,诸葛孔明范希文真是全才,然未免有事求可、功求成处。如程朱,则是圣人作用,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不为矣。 
  今江西之学,还有陆氏遗风;浙中之学,还是事功史鉴上重。 
  汉髙祖取天下,当时太公在,他只自取,后尊其父而已。所以无太宗之失。 
  后世人主,惟魏孝文能行三年之丧。 
  文伯母之择师而教子成人,孟母之三迁而教子为贤,又皆能躬绩织以勤其家,无非代夫以终其事也。 
  荆公文章节行髙一世,可与欧曾三苏并驱争先。而心术行事,顾与吕蔡童为伍,其可惜也夫,其可惜也夫! 
  汉昭烈将终,谓孔明曰:君才十倍曹丕,必能终定大业。若嗣子可辅辅之,如不可辅君其自取。呜呼,昭烈于是失言矣。吾读陈寿书至此,未尝不深为孔明惧也。夫昭烈之为是言,是疑孔明也,是以操懿待孔明也。吾不意鱼水君臣而犹以智术相御有如是者!于托孤寄命之际,而置嫌疑于其间,安在其能托孤也。设使昭烈既没之后,敌国乗之,而为武庚禄父之谋,用田单陈平之间,奸臣假之而兴管蔡流言之变,造夏竦伊霍之书,则虽以成王之贤,周公不免于居东;仁宗之明,范富竟至于罢相。曾谓刘禅之昏庸,而能任贤勿贰者乎? 
  古今论渊明者多矣,大率以其文章不羣词彩精拔、冲淡深粹悠然自得为言,要皆未为深知渊明者。独子朱子称其不臣二姓,有得于天命民彛、君臣父子之义。吴草庐称其述酒荆轲等作,殆亦欲为汉相孔明之事,而魏锡山则曰:有谢康乐之忠而勇退过之,有阮嗣宗之达而不至于放,有元次山之漫而不着其迹。观是三言,足以见其为人。而节槩之髙文章之妙固有不待言者。呜呼,若渊明,岂徒诗人逸士云乎哉!吾不意两晋人物有若人也。 
  宋钱宣靖公若水,方其进而佐同州直玉堂副枢宻也,政事文章谋猷谏诤杰然有闻于时,固非徒进者矣。及其有感于吕蒙正刘昌言之事,而蹝脱富贵若将凂焉,亦岂茍焉而退者。有宋三百年,士风之美,重道义轻爵禄,难进而易退者,皆自宣靖倡之。而文信公之孤忠大节,又尝有慕于宣靖之为者,则其有功名教,岂下于桐江一丝扶汉九鼎者哉。 
  唐世贤相,善谋善断,尚通尚法,尚直尚文,功业表表,非无可称,然皆出于才质之美,而未尝根于学问。殆不免乎朱子所谓材宰相者。独魏郑公耻其君不为尧舜,进谏论事每以仁义为劝,颇为知学。夫何建成之事君子病焉?吾所敬服者惟陆宣公乎,论谏数百,炳若丹青,虽当扰攘之际,说其君未尝用数。今观奏议一书,若罪已改过之言,用人听言之方,以及备边驭将财用税法,纎悉毕举。其学之纯粹,葢三百年间一人而已。 
  东莱之学尊司马迁。 
  范香溪之学,心箴尽有功夫。 
  何王金许得考亭真传。又曰:四贤何最切实,王金许不免考索著述多些。 
  东莱于香溪,四贤于东莱,皆无干涉。 
  天下学者做诚未至,动不得人。惟白沙动得人。 
  汉人有为盗者曰:刑戮是甘,乞不使王彦方知。彦方遗布一端,卒能化盗,使之道不拾遗。阳城居于晋之鄙,晋之鄙人熏其徳而善良者几千人。温公与康节在洛里中,后生皆畏亷耻,欲行一事,必曰无为不善,恐司马端明邵先生知。是皆君子之居乡,有不约而自化者。 
  某当时在翰林文字,多主讽谏,极为陈文所恶。每考置之下列。刘定之每争之,陈欲除某出外,定之以陈选事劝之,乃留在翰林。 
  司马公、范文正公近道。 
  程门弟子所得,吕与叔髙,游杨谢流于禅。尹子敬上有功,义上还欠,为母诵金刚经。 
  朱门弟子,吴伯丰好,蔡西山父子陈北溪黄勉斋受吾道之托,真西山之学亦文章重耳。 
  明道之才近圣人,伊川还是贤人。 
  许衡吴澄之学,许尊信朱子,吴出于饶双峰,双峰出于勉斋。 
  吾婺有三巨担,自何王金许没而道学不讲,自忠简点成,逝而功业不彰。自吴黄柳宋谢而文章不振,后学可不勉哉。 
  本朝人物,节义取方孝孺沉良一,文章取宋景濓,其次节义取李时勉,政事取周忱。 
  当时人物,以陈白沙为天下第一流。 
  又谓:白沙不免流于作诗写字之间。 
  今日士大夫晓达天下国家事,惟张廷祥。 
  尧夫之学,要之亦难以治天下国家,其为人无礼不恭,惟是侮玩。 
  胡居仁持敬有工夫,但亦是死敬。适于用处不通,欠明义工夫。且如赴庠序乡饮为大宾,是时年尚未五十。 
  宗忠简真济急之才,且有忠谊。因论济天下之急,须是大才,又要有忠谊之心。忠简是吾金华大人物也。 
  张廷祥恶商公,景泰之事后,因其天顺中复起,欲弹劾之,不果,遂谢病归,不肯与同朝。 
  许人之善亦难保。昔周恭叔少年能娶盲女,伊川以为不能,但恐其进鋭者退速。至后来身偶贱倡。今林居鲁少年时父为御史,劝父不受皂隶钱。及自为推官,乃有簠簋不饬之诮。 
  罗一峰气魄大,感动得人。尝谓其可正君善俗,我辈只可修政立事。一峰曰:我却又不能修政立事。 
  李阁老与柯学士论景泰易成王事:但当时我不在,若我在必不从。后遇今上欲尊周太妃为皇太后,此事遂曲从。柯问何前言不应后语?李谓:便是事到手又难做了。先生以为李只是贪官爵,舎不得一去也。 
  陈白沙谓我与庄黄谏元宵灯火事,入仕之初,又遇天子登极未乆,此一着做得却好。 
  康斋出处第一着,白沙第二着,一峰第三着。我辈又是第四五着了。 
  见周郎中近仁论及王冢宰,以为此老尽公正有力量,明之一字尚欠。须是明方能知人。 
  吾同年诸君,因罗公首倡为善,皆激厉做好人。一时朝廷之上好看。 
  胡东洲提学好贤乐善,能受人言处人不可及。 
  罗一峰刚毅不可及。 
  姚天官,与某相见还问天下人才。及尹为天官,见周时可谢某主事为卖俸帖而已。 
  一峰初到南,翰林金卿与髙都相望皆具鹅酒礼送之。罗言天下当受惠者尚多,士君子徃来何必以物,峻却不受。谢元吉初为庶吉士时,急急求选官。后迁官做好人除御史,遂论谏被谪南陵丞。年三十八乃乞致仕。 
  陈士贤初擢御史,贺克恭初擢给事中,皆辞不愿受,以难尽其职也。皆至于哭。后二公竟做出好来。 
  陈文阁老死,其子请谥,被诸公排劾,不得谥为文,后谥庄靖,又被陆渊之劾,只合谥曰丑曰缪,安得庄靖美谥? 
  谢枫林恒以古人竒节伟行自许,故其居官,言人所不敢言,为人所不敢为,虽摈废厄穷,而意气弥厉,未尝有忧戚不堪之色。 
  自予谢病归田里余二十年,里少俊多辱与游,予取古人为学。若大学之敬、中庸之诚、论语之操存涵养、孟子之体验充广者,与之商确而从事焉。徃徃以为非进取所急,有厌弃而去者。独董生遵、陆生震数辈以予言为可信过从。 
  居鲁问项尚书忠如何?先生曰:此公当初在荆襄,因流民来多,恐其作乱,皆板钉在舟中,因而闭死。何忍至此?使吾爱民如子,民爱吾如父母,岂至作乱。 
  或问:龚深之论学尊尚王氏新经,为温公所辟;尹耕道纲目发明,间有不合凡例而曲为之说者。先儒亦尝病焉,不当祀之于乡?予谓:古人祭有道有徳于瞽宗,则二公诚有所未至,然节以一惠而择从其善,亦后学所当师也。昔王魏有功贞观,虽不死建成而列祀于凌烟。公榖说春秋,虽未能尽合圣人,而从祀孔庙。则以二公而祀诸乡邑,以启其后人,何不可乎? 
  直夫之出犹为彼善于此,第恐不能由所为袖手而归,不若不出之为愈也。葢峣峣易缺,皦皦易污,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古之君子若龟山和靖,晩节之出犹不惬众望。 
  兵部尚书徐禧,虽吏员出身,甚有大人之量。又识人知事变。因侍郎蹇谊叱骂办事官为狗吏,遂见几,明日乞养病归。朝廷知之,责蹇。徐公以己不应此任,且荐蹇以自代。嘱家人莫恠恨他,以为他日有变故,他必能替我死也。 
  林井庵立朝有气节,侃侃论事,不畏权贵。   拾遗 
  今日士大夫,老成清谨者为上,其次只是乡愿,下则放僻邪侈、无所不为矣。 
  人之出处皆天。其处而修身,出而行道,则人之所以奉乎天也。故儒之未用,其责在天;用之而弗覩其效,无以奉乎天者,其责在人。天人交至,则其道有弗亨者邪。 
  直道难行而羣吠纷纷,古之君子所不能免,惟求无愧于吾心而已。 
  当时士君子要论谏,被同列泄谋,必媚权贵,甚坏事。今之学者多屑屑计较,只是量狭。 
  朋友相见便须尽言极论,不要留待,以相会不常也。自述见人只据平日说出来,不设町畦,不顾虑闗防,颇于易简上有工夫。 
  论人物当推心衍。 
  天地亦只是数安排定。康节数学,是他见得到如此。明道伊川不从者,葢欲以理回转其数之变处耳。所以两先生不泥于数。 
  吾婺先辈文章,皆渉理趣者,由其习闻诸老先生道学风声也。 
  天下之事有常有变,而处事之术有经有权。尧舜朱均之父子、汤武辛癸之君臣,变也,非常也,未易以经言也。自尧舜视之,则全父子之恩者吾之私,而为天下得人者公也,吾不可以私而害公;自汤武视之,则守君臣之分者吾之私,而为天下去暴者公也,吾不可以私而废公。于是不得已而禅授焉、放伐者,权也。 
  桐宫之事,孟子以为有伊尹之志则可;而辟管叔,虽周公亦不能无过,故必有舜禹之徳,而天之厯数在焉,然后足以当尧舜之让。茍恶不辛癸,心非汤武,而欲援鸣条牧野以实口,则是天下之罪人也。而可乎?故曰:权,非圣人不能用也。 
  尧舜之事,不以训人之父,而可训其子;汤武之事,不以训人之臣,而可以训其君。为子者曰:吾不可以朱均,吾而朱均,则父必尧舜矣。为君者曰:吾不可辛癸,吾而辛癸,则臣其汤武乎。 
  今日士大夫弹劾大臣太监者,多不得其情。须是如罗一峰弹李贤起复事,三反五覆,说得他倒,服得他心。李公因而惭忿,遂至于死。 
  法无古今,便民者为良法;论无当否,利民者为至论。 
  晋之范宣子让,而其下皆让。 
  先生问:浙中见有好人才否?董遵以为亦落落多,只是务举业求仕进者。有志于圣贤者固未见,有志于经济者亦少。先生以为:国家三年一开科,取贤才若如此,世道如何会好? 
  天地间气到此时都弱了,至于生出人来亦罢软,厌厌不振,少有气节。 
  世变得不好去,芝兰亦变为萧矣。 
  昔秦穆公之殉葬,而死者百七十有七人。其间岂无有位而富贵者,然皆泯没无闻,而独子车氏之三子,至今为烈。葢以黄鸟之诗存焉耳。 
  吾平生一切玩好之物皆无所好,惟好古书而已。昔在闽,胡文定公子孙有一监生,送一部写本《致堂管见》来与,因问其家再有重本否,彼云止有此本。遂发还。俟我有力,当与刋之,不敢私取为一己所有也。 
  昔庐陵有四忠一节祠,文丞相履善少尝游之,而欣慕曰:死不爼豆其间,非夫也。厥后文果以精忠大节着于天下,视前人尤有光焉。非祠之感而然乎? 
  先辈有言,为常人之子孙非难,而为名人之子孙者难;为名人之子孙固难,而为圣贤之子孙尤难。葢以前人之功徳极盛,而后人不克肖焉,则未免辱其先矣。斯所以为难也。 
  身也者,亲之枝也,亲虽不存,而吾身存焉,必思所以立其身。夙兴夜寐,无忝所生,一出言一举足,皆不敢有忘,若古之圣人君子者。行道扬名,以显其亲于无穷,岂非所思之大者乎。 
  吾越先正吕公升者,尝佥闽宪,仰天一祝,而害稼之螟尽死。则天可格而物可感矣。 
  昔辛有适伊川,见有被发而祭于野者,曰:不及百年,此其戎乎!其后秦晋遂迁陆浑之戎于伊川,葢天将变夏为戎,而其人已先化为戎也。 
  今世之士,但得登科甲为美官,则平生志愿已足,岂复有求益者哉。 
  人之处世,如舟在江中,或遇安流或遭风浪,任其飘荡,皆未知如何收杀,非可逆料。但当随时思其所以处之之计,能不失于道,则可矣,虽圣贤亦不过如此。   行实附 
  杨亷曰:先生讳懋,字徳懋,浙江兰溪人。成化丙戌会试第一人,登进士选翰林庶吉士,授编修。谏作鳌山灯诗,忤旨,黜为临武知县,用给事中毛弘言,改南京大理评事,迁福建按察佥事。年四十一致仕。弘治辛酉,起为南京国子祭酒,遭丧力辞不允,服阕赴召,三载凡五疏,皆乞休,竟不待报去任。正徳庚午,起为南京太常卿,再辞,进南京礼部右侍郎致仕。今上登极,特升南京礼部尚书致仕。寻用御史胡琼言,玺书存问之,使及门而公不待矣。年八十六。别号闇然子。学者称为枫山先生。呜呼!儒雅如黄未轩,豪迈如庄定山,公则敛华就实,独立其间;风节如罗一峰,习静如陈白沙,公则既博复约,自成一家。至于收四海无瑕之誉,膺五福无疆之年,此则同时诸老未有或之先者也!呜呼,在汉东都,不为危言之叔度;在宋鹅湖,不立异论之伯恭。今求其人,庸非公乎! 
  门人唐龙曰:先生天挺其质,莹乎美矣。由学以达本,介以辩,其貌于于,要之天下嗜好一不入于心,超乎富贵而藐之真浮云。栩栩尔其词恂恂,及论事决议,明计利害,直指是非。退而在野,悯时忧国,心未尝忘。环堵萧然,将终其身而无愠色。 
  门人湛若水曰:先生自谓一生委靡,君子曰盛徳之至。是故不言而信,不怒而人畏,不为名髙以立异,而人自有不可企。忠信一贯,表里无二,非盛徳其孰能与于是!门人从子拯曰:翁行部积劳,触瘴成疾,恐贻亲忧,归志益坚,考绩赴部,遂求谢事。冢宰尹慰留之,辞益力。尹公诘之曰:不罢软,不贪酷,不老病,如何可退?翁矢口对云:古人正色立朝,某之罢软多矣;古人一介不取,某之贪多矣;古人视民如伤,某之酷多矣。年虽未艾,须发早白,亦可谓老疾矣,请举一退之足矣。尹公怃然惊叹,知其意决,特为具奏,得从所请。时年仅四十一。 
  庄定山尝称:翁于书无所不读,于天下事无不理会,究极义理精微,身体力行,惓惓斯世,不为矫饰。周畏斋时可亦云:罗一峰尝称吾弟徳懋,雪力澄山之才也。 
  林俊曰:先生专志六经,附博史子,意所诣极,将欲起婺学数百年后,会北山鲁斋仁山白云之派,以上接东莱晦庵之传。 
  邵宝曰:先生自壮岁以文章魁天下,以忠谏着翰林,以经济称于海内,自史馆左迁,涉厯中外,未克展布,晩始起为司成,天下莫不贺得师焉。及请老归,栖迟林壑,隠然系天下之望者几二十年。上之初政,有意用之,问使在途,而先生卒矣。论者于先生犹若未满焉,然以予观于先生,其共谨康靖之节,平畅醇雅之文,简亷朴直之风,在朝在野,遐迩承向,葢不动声色而耿耿回澜,老益惇笃。君子之论焉可诬也。若是而谓先生之道未光于世,则岂可哉。 
  蔡清曰:闻章先生动息皆以奏闻起取为意,清谓先生今决无意出矣。其闻起取之言,非但不入其心,亦不欲纳诸耳矣。比来复出者俱不得完璧而归,今听先生一人坚卧林下,保全令徳,斯亦足壮士风。淑士彚而为国家添一人物矣。易所谓不变其所守,乃所益上者也,况今既未能以不次柄用先生,只将以纂修文墨事取用,诚亦不必竟其事矣。 
  王守仁曰:先生专一主敬,国子祭酒时年踰七十三,疏得请。逆瑾擅权,名卿多遭斥辱,而翁已先几去矣。 
  沈伯咸曰:枫山任道録实详矣。嘉靖丙申,咸捧勑过兰羞芼祠下,特书六经先觉,榜之风后学尔。训导王一元先生子接出语录草,曰:此渔石少湖师意也。咸乃三复考证,越十年,丙午六月刻于嘉禾少泉精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