蜻蜓机器人:尘梦哪知鹤梦长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8 16:03:49
                                                                                                                            尘梦哪知鹤梦长     作者: 苏门长啸           闲来无事,偶翻纪昀的《阅微草堂笔记》,颇觉有趣。此书与蒲松龄之《聊斋志异》、袁枚之《子不语》(亦称《新齐谐》)并称清代志怪小说三绝,而其中之蹭蹬坎坷、人世浮沉较其余两书而言,则又更令人唏嘘。晓岚以才学自负平生,历尽富贵,却又因亲家卢氏茶盐一案远戍新疆,可谓荣辱兴替,个中滋味备尝。

    纪昀在《笔记》中说鬼怪多抵持怀疑态度,欲以人之常情,世之常理,儒之常道揣度不测之情势,不预之故事。且当中对隐逸之士颇多艳羡,直追林下之风。即论世态人情,却又囿于纲常而难解其缘。纪氏本心是困于事之怪诞而欲发微音以明之,当中见解亦有新意,然常自发感慨,觉事难解,觉情多乖。究其原因,纪氏仍以因果阐世间诸事,难免堕于困顿。

    以上诸言谈及《笔记》,倒不是我想对此书月旦,印象最深的却是当中一则提到的一副集句联,其联曰:“秋花不比春花落,尘梦哪知鹤梦长”,上联出自欧阳永叔,下联撷自唐彦谦(此纪昀所言,但二人诗集中不见)。“尘梦哪知鹤梦长”道出了千古文人的内心情怀。披发于山野,长啸于泉林,我以我意酬我心,放浪形骸,高歌江湖,此间有鹤长舞,此处有酒长醉,虽富贵逼人,于我浮云,大抵就是鹤梦远较尘梦悠长。功名中人,先恋庙堂煌赫,后处草间艰险。枉费了一身才情,到头来只得长叹一声:“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由此,尘梦成为璀璨的烟花,虽华丽异常,却难免幻化成一场春梦,了无痕迹,鹤梦则要纯净得多,即使樵苏辛苦,却能在精神的超然物外中自得其乐。

    鹤梦其实就是隐士之梦。可惜的是真隐士并不多,在帝国的文化传统中,“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是所有文人(或者是大多数文人)的终极目标,尽管当中诸人有着这样那样的傲骨高洁,但老于孤寂,终于蛰伏始终都是一种前途茫茫的无奈选择,这种态势恰恰出现在帝国制度定鼎之后,根本原因就在于国家留给文人空间从广阔走向唯一;抛给文人的诱饵从单薄变得丰饶;压制文人的手段从粗放愈发精细。《世说新语》中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孙楚年少时有归隐之意,向好友王济言道欲“枕石潄流”,而口误成“枕流潄石”,王济笑其口误,孙楚正色道:“所以枕流,欲洗其耳;所以潄石,欲砺其齿”,遂奋起功名之志,成为一代名臣。这其中揭示的不仅仅是一个隐士人生观的变化,更重要的是苟全性命于乱世的现实,并不符合真正隐士的终极诉求,他们更希望能在功名的载体之下营造更为惬意,甚至更为显赫的自我实现空间。

    为了这个目标,他们可能不惜变成赳赳武夫,彭玉麟即是一个明例。当鹤梦需要尘梦的点缀或者说倚仗时,他毫不忧郁的投入到尘梦当中,就算这尘梦让他有时不再温文尔雅,有时还可能面目狰狞,他都义无反顾。只有当这一切成就他中兴名臣的煌煌功业时,外化为他一生的赫赫武功后,他才满意的抛开是迹,当起隐士来。画梅至性,鼓琴至情,将千秋鹤梦演绎得实在漂亮。

    尘梦的痕迹在仙风道骨的飘逸中渐渐变得虚无,尽管它曾经真实存在过。这就是文人们的共同理想: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毕竟,人是需要肯定的,不管你是名利场中人还是清风化外士。

    斯人已去,空留鹤梦如斯。陶靖节躬耕,更叹命途多舛;林君复独居,兼惜苦雨凄风。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