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蛹片的功效:陈染的自恋型人格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5/08 16:28:10
陈染的自恋型人格

李美皆


       陈染是一个具有强烈自恋型人格的女作家。陈染的自恋集中体现在她的自传性文本之中。这里所说的自传,包括客观自传和精神自传。陈染笔下的人物,《与往事干杯》中的肖濛,《饥饿的口袋》中的麦弋,《无处告别》和《嘴唇里的阳光》、《另一只耳朵的敲击声》中的黛二,《潜性逸事》中的雨子,《与假想心爱者在禁中守望》中的寂旖,《私人生活》中的倪拗拗,以及《破开》、《凡墙都是门》、《舞女与她的梦中之门》中的“我”,都具有强烈的自传性,同时又都是极端自恋的。陈染的自恋型人格在她的自传性文本中呈现出一个相对完整的动态过程,可以由人物成长的不同年龄层而划分出不同的阶段来,每一个阶段都带着相应年龄层的特征;而每一个年龄层的自恋,又都是陈染自恋型人格的不同侧面的折射,有时甚至直接是陈染本人的自恋。
         幼时的肖濛(《与往事干杯》)和倪拗拗(《私人生活》)正处在弗洛伊德所说的儿童期自恋之中。儿童期自恋是一种“原发性自恋”,就是指儿童还“像他在母体里那样处于一种完全的自恋状态”。[1]由于尚不具备生活能力,儿童还像胎儿无法脱离母体的供养一样无法失去对他人(父母或充当父母的人)的依赖,这种依赖是正常的,天经地义的。但如果过分耽溺于这种天经地义的依赖,就会使她仅仅对自我的需要感兴趣,并进而产生一种自恋的幻觉——“外部世界仅仅为满足自身的需要而存在着”。肖濛的因胆小爱哭和害怕打针而求助于妈妈,发愁系裤带和梳辫子而求助于小哥哥,倪拗拗对妈妈和禾寡妇的依恋,就是这种儿童期自恋的表现。儿童特有的自我中心使她以为自己可以随意要求他人与世界,她区分不开我与你,自己与世界是混淆一体的。这时候,妈妈、禾寡妇就是以一个母性保护神的身份、小哥哥就是以一个保护妹妹的小男子汉的身份出现在她的世界之中的。
        “婴儿最初的自恋是一种常见的现象,是与儿童正常的生理与心智的发展相一致的。”[2]肖濛和倪拗拗的儿童期自恋原属正常。但这份自恋体现在陈染作为成人的回忆中,就另当别论了。以成人的目光和心理回望童年,所展现于我们的并不是真正的童年,而是带有童年特征的成年印象,折射出的是她的当下状态。“我看见这个小女孩双手抱着在贫瘠的梦幻中那瘦骨嶙峋摇摇晃晃的膝盖,睁大惊恐的眼睛,干枯焦黄的头发如同风中的野麦,她不会梳头发,她在等妈妈回家。”(《与往事干杯》)陈染把那个等妈妈回家的枯瘦的小女孩肖濛写得那么无辜,那么孤苦伶仃无依无傍,那么需要被保护。陈染通过唤起人们对这个女孩的情不自禁的爱怜感和保护欲而代偿性地满足了自己的自恋欲望——现在的陈染对过去的陈染的自恋,这一点可以由“我看见这个小女孩”这种寓含丰富能指性的表达而见出。所以,这个小女孩的可怜和可爱其实主要折射出了陈染现时的自恋。作为一个成人,陈染对自己儿童期无助和依赖的欣赏和恋慕正反映了她渴望回返童年自恋状态的一种心态,这实际上已经成为一种退化性自恋。
        少女肖濛、倪拗拗由于在母亲翼护下小心翼翼地长大,一直没有克服对母爱的强烈依赖和迷恋。儿童期母爱的无条件性容易给成长中的儿童造成一种自己天生应该被爱的错觉,甚至会使他进一步奢望自己无条件地被一切人所爱,他因此培养不起“爱人”的习惯,发展不出“爱人”的意识。“假使成长的儿童不能发展出爱的能力,或者再度丧失了这种能力,自恋也会出现在生命的稍后阶段。”[3]这种自恋弗洛伊德称为“继发性自恋”。肖濛、倪拗拗正是由于“爱人”能力的发展远远地落在了“被爱”需求的后面,因而产生了继发性自恋。自恋的被爱需求甚至使肖濛对母亲的感情有一种强烈的霸占欲,她无法接受母亲移情于外交官,母亲对自身感情需要的正当追求都使她感到被遗弃的痛苦。在这里,陈染已经成为一个代偿性的自恋主体,她之所以如此不遗余力地渲染肖濛、倪拗拗的无助与楚楚可怜,就是为了强调她——即陈染本人是多么地需要被爱。所以,这也是陈染本人的一种继发性自恋。
被爱欲望不能满足的无奈与郁懑产生强烈的反弹,使她转而走向自怜。青春期少女特有的忧郁和多愁善感从另一个方面加剧了这种自怜。家庭变故所带来的孤弱自卑之感又给这种自恋加进了些许自虐的成分。对于一个具有强烈自恋型人格的人来说,自虐和自怜往往是自恋的一种变相表达和实现,因为她的动机本质上还是自恋,即被爱欲。而满足的,最终也还是她的自恋欲望。
        尼姑庵时期的少女肖濛纤弱无辜、孤独无助,忧郁迷惘,像一只无枝可栖的受惊的小鸟。“那样一个十六、七岁的纤弱、灵秀、永远心事重重的少女,端端正正从我对面的镜子里凝视着我,那皮肤白皙细嫩得可以挤出奶液,眼睛黑黑大大,黑得忧郁,大得空茫。她的脖颈细瘦得一到刮大风天气就令人担心。但是,忧伤的性情压抑不住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女胸前那两朵美丽的花朵如期开放,无论世间阴雨迷濛还是风和日丽,无论愁比海深还是悲比天大,它们无所束缚。她一点也不懂得色彩的含义,但她喜爱黑颜色的衣服,她找到这种属于自己的颜色完全是出于本能,而不是出于知识。她的长发直直地披在肩上,与黑色的外衣浑然一体。”(《与往事干杯》)这个执拗地纠结在烟雨凄迷的痛楚之中的少女,让人一见就柔肠九转心生怜惜。“那个少女凝视着我”,清楚无遗地表明了陈染在本文中的存在。陈染经常这样随意进入看似与己无关的叙述之中,“我”的进入使其话语的自叙性成为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从横向的空间性来看,“我”本来应该是并不在场的,当时唯一的在场者是肖濛。那么,陈染此处的在场应该是历时性的,而这种历时性见证性的在场必须达到肖濛与陈染的统一方可实现。所以,与其说“她凝视着我”,不如说“我凝视着她”,即写作时的陈染凝视着少女时期的自己(或代偿性的自己)。因此,前者对后者的怜爱实际上是一种自我怜爱,这种自怜和自恋虽然体现在肖濛身上,但却不折不扣地是属于陈染本人的一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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