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管道颜色:为了民族文学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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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民日报 》( 2011年03月07日   15 版)
由人民日报社与中国作家协会共同主办的“盛世民族情”征文颁奖会日前在京举行。会上,3位获奖作家代表鲍尔吉·原野、纳张元、禾素先后发言,道出他们对民族团结、民族进步事业、民族文化特色的感悟与体会。现刊登如下,以飨读者。
——编  者
向民间学习
鲍尔吉·原野(蒙古族)
我到小学校跟孩子们座谈,老师介绍我是少数民族作家,并问孩子们知不知道“少数民族”的含义。
他们大都一、二年级。一个孩子举手说,少数民族是在电视里唱歌的人。马上又有孩子举手,说少数民族是穿鲜艳大袍子的人。还有一个孩子——他看上去比较聪明——慢慢说:少数民族负责原生态唱法。
我不知怎么样向他们解答,孩子们说的都对。还没有人来得及告诉孩子们——少数民族有自己悠久的历史和厚重的文化,这些事,需要他们长大之后自己慢慢学习。满族的直系先人为明代的女真人,上溯北朝为勿吉,汉代为挹娄,先秦为肃慎。1635年,皇太极将女真人的族名改为满族。这里仅就满族的族源作一点粗略的勾勒。每一个民族都像一条河流,有弯曲的来路与去路,经历了峡谷平川,有自己数不清的故事。
到今天,对少数民族已经不用繁复的古名来称谓了,简单地说,他们有三个鲜明的特征:歌声、服饰和矿产资源。前两项连小学生都知道,后一项为政府所关切。事实上,矿产资源跟少数民族居民没什么利益关系,唱歌是他们最不重要的事,而劳动的时候,谁都不穿鲜艳的服装。身居边陲的少数民族居民,通过繁重的劳动谋生,这对每一个民族都一样。山川壮美,民风质朴,塑造了他们诚实的心灵,他们的心路按照自己文化的指引向前延伸,独特性而不是趋同性构成他们各自文化的质地。
用旅游者的目光看待少数民族文化,是浅表的猎奇。文艺的功能在于揭示他们的心灵,心灵的独特性远远超过服饰和原生态唱法。
如实说,描写自身文化的壮美独特,是少数民族文艺家的使命。如果有这样的人,他们将是这个民族的骄傲。新疆阿合奇县的老人居素甫·玛玛依所唱的史诗《玛纳斯》长达23万行,柯尔克孜文版于1995年出齐,共18卷。这样的人是民族的瑰宝,也是国宝。
民族无论大小,每个民族都有自身文化的承载人,他们大多在民间,神奇非凡。少数民族的作家和艺术家如果找到他们,拜他们为师,学到哪管一点点东西都能成大器,就像胡松华向哈扎布学习长调而声名鹊起。向民间艺人学习,是向民族的文化学习。好处不光在成全自己,更在保留住文化的根脉。
唇齿相依民族情
禾 素(傣族)
我是一名傣族作者,我的家乡在祖国遥远的西南边陲——云南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州。很多朋友都听过一首歌《有一个美丽的地方》吧?歌曲不仅歌唱了傣族人民的勤劳善良,歌唱了傣乡的美丽富饶,更歌颂了党对傣族人民的无比恩情!在那个地方,多种民族和汉族唇齿相依,和谐地生活在一起。
文学,从小就是我的梦想!许多汉族同胞对少数民族可能还不是太了解,其实我们每一个傣族的孩子,从幼儿园开始,除学习本民族语言外,也跟汉族以及其他民族的孩子一起接受汉文化熏陶,我们一样用清脆的声音甜甜地唱着:我爱北京天安门,天安门上太阳升……
我们家三姐妹,都是这样在党特别关爱和培育下成长起来的傣族孩子,大姐毕业于中央民族大学汉语言文学系;二姐毕业于深圳大学公共传媒系;我本人上的是云南艺术学院音乐师范系。毕业后我放弃留省城的机会,坚决要求分回德宏,在傣剧团任职教员,我在剧团里不单教演员们唱歌技巧,还负责给演员们上文化课及普通话正音课,所有的傣族演员们都很积极,汉文化学得有声有色。一年后被州政府调往接待处办公室,代表德宏州政府到深圳民俗文化村傣寨,让傣族文化在特区的窗口得以展现。直至1994年,我到了香港。这些年来,一直在香港从事普通话教育工作,闲暇之时便到各种机构做义务工作。2005年,我重拾儿时的梦想,参加了鲁迅文学院举办的高级文学函授班,连续两年得到鲁院老师们悉心指导和培养,逐渐走上业余写作的道路。
或许很多人难以想象,一个傣家的女子,离开故土,在“一国两制”的香港从事汉文化的传播工作,而且还能说一口流利的粤语,这要在新中国成立前,简直是天方夜谭!这些年来,我虽在特区居住,却一直关注家乡的发展,关心祖国的民族政策,眼见家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盛世民族情”征文的成功举办,体现出在党的领导下,各族人民安居乐业、幸福生活、其乐融融的精神风貌,也为我们少数民族作家提供了一个写作园地,让各民族绚烂的文化奇葩尽情绽放。
生活的馈赠
纳张元(彝族)
能够获奖,是一份意外收获,感谢生活!
我生在大山中,从小与山结缘,抬头低头,睁眼闭眼,都是山。近处是山,远处是山,直到看不见的地方还是连绵不绝拥挤不堪的群山。山与山之间是令人头晕目眩的深箐,箐两边的人可以相互问话,有时甚至能看清对方叼在嘴上烟斗的模样,却走得腿肚子转筋也到不了对方面前。先民们祖祖辈辈就在这丛山峻岭中讨生活,世代相传,生生不息。古朴的大山常常使我感到封闭的压抑,我的幻觉中不止一次出现过,我已经成了大山里的一棵苍老的古树,自生自灭。在那些蚂蚁脚杆模样的汉字引导下,我迈着歪斜零碎的脚步,狗颠步地走出了千里彝山,来到梦想中的城市。面对城市和城市中的人群,我困惑而又茫然:彝人的祖先能爬出葫芦,他们的世代子孙怎么就爬不出那个浅浅的酒碗?火塘怎么像一个魔鬼的怪圈,拴住了一代又一代想向山外挣扎的人?城里男人为什么不像山里汉子一样总是把烟斗装得很满?回荡在红土地上的悠悠山歌怎么永远充满了困惑充满了抱怨?我的创作开始走入情感的悖论:面对大山时,我呼唤城市,幻想着那些苍凉的大山也像城市一样灯火通明,而客居城市时,我发现现代文明正在疯狂地异化着人类的生存环境和生活方式,甚至包括纯朴的自然人性。城里人的空间距离越来越近,心灵的距离却越来越远;地球越来越热,人心却越来越冷;城市的楼盘越来越高,住在楼里的一些人却越来越猥琐卑微。把这些困惑和茫然凝固成文字,就成了所谓的小说或散文。倾诉与渲泄,让我躁动的内心慢慢安静下来,混沌的大脑逐渐变得清晰,迷茫的双眼有了聚光点。偏远的地域、古老的民族、童年的苦难,都变成了生活的馈赠,不可多得的珍贵财富。
2009年9月至2010年1月,我们来自55个民族的55位学员在鲁迅文学院进行了为期5个月的学习。数月的学习,提升了我们的综合素养,开阔了视野,培养了我们高远的文化眼光。过去我们总是局限在本民族的文化迷宫里兜圈子,在鲁院的学习让我们找到了文化参照,学会了更好地回望我们自己的民族。既看到我们民族文化中鲜活、蓬勃的生命活力,又看到它们与生俱来的局限性,让我们有了一种民族自省精神,客观冷静地来重新认识、重新审视我们的民族文化。特别难能可贵的是在研讨交流中,我们有了许多新的发现,发现在民族文化中有许多被假象遮蔽了的优秀成分,一直没有得到公正的评价,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其实,它们是沙子里面的黄金,十分珍贵。比如:巫术活动一直被我们简单地斥之为封建迷信而不屑一顾,现在认识到,各民族的巫师,那些萨满、毕摩、东巴等,他们当中有相当一部分不仅是民族文化的传承人,还是本民族的文学家和心理医生,在缺医少药的山寨,他们不仅能缓解山民们的生理痛苦,还能慰藉人们的灵魂,安定人心。这些被遮蔽的文化因素,需要我们去重新辨识,重新开掘,重新提炼。我本人的获奖作品《父亲的三双鞋》已经作为范文入选大学本科教材《新编实用写作教程》。
感谢文学。它是我人生的导师,是生活中的一剂良药,它教我学会思考,学会回味,学会做人,学会以平常心来度过每一天,把平淡的生活过得不平庸。人生就是一枚青橄榄,回味更比吃味好。人生的最高境界是,哪怕天天喝白开水,也能品出其中的甜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