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松龄01马俊伟粤语:傅青主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30 14:45:39
       [转帖]明清 神医傅青主
         我刚刚学医的时候,也不知道该有什么门径,就花费积蓄,把当时能见到的古代医书悉数买回,放在家里,然后一本本的当作课外读物看,虽然很多也不懂,但是越来越兴致盎然。
         但是,在读到一个人的医书的时候,我却十分反感,这个人就是明末清初的陈士铎。
         原因是我一读他的书的序,就晕了。
         现在来和各位一同欣赏一下吧,看看各位是何感觉。
         首先是他写的一本叫《石室秘录》的书,书的第一个序是义乌一个叫金以谋的人写的,这个序很普通,没有什么特别的,从第二个序开始,就很特别了,第二个序是谁写的呢?落款是:天师歧伯职拜中清殿下弘宣秘录无上天真大帝真君歧伯书于玉河之南,时康熙丁卯冬至前一日。
         估计您也该瞪眼了吧?是的,就是说这个序是《黄帝内经》里的神人歧伯写的。
         再看第三个序,落款是:汉长沙守张机职拜广德真人题于玉河之南,时康熙丁卯冬至后十日也。
         怎么样?更绝了吧?也就是说这个序居然是张仲景写的!您该问了,张仲景不是东汉的吗?怎么清朝人写书张仲景会来写序?
         您别诧异,人家的意思是,张仲景此刻已经是神仙了,下凡来写的序。
         再来看第四个序,就更加无话可说了,落款是:吕道人题于燕山。
         这位吕道人是谁呢?就是著名的神仙吕洞宾,也就是说,陈士铎面子很大,居然请了吕洞宾大仙来给写序,这搁一般人绝对做不到。
         陈士铎的一本书这么写还不够,再看看他写的《辨证玉函》,书最后的一句话竟然是:太仓公淳于意传于燕山之东。
         淳于意是何人啊?是汉朝的名医啊!甭问,这又来了位神仙啊!
         然后,让我们再看看陈士铎写的《辨证录》,在该书的自序里,更神奇的故事出现了,这个故事是这样的,他说:在丁卯年的秋天,他客居在北京,一天晚上,突然听见有人敲门,他开门一看,是两位老人,都“衣冠伟甚”,就是衣服穿得都特夸张,陈士铎一看这装扮就被吓晕了,忙问,两位高人来干嘛呢?两位老人说:听说你喜欢医学,我们特意来指点一下,于是就开始给陈士铎讲述《黄帝内经》里面的内容,陈士铎说他们讲的内容“多非世间语”,于是就留两位老人住下,跟着二位学了五个月,最后两位老人对他说:你可以写书了,于是告辞走了。留下陈士铎自己,凭着记忆,就写出了这本《辨证录》。
         这看上去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下一页的《凡例》的第一句,就把我吓得吐出了舌头,这句话是:“是编(这本书)皆歧天师、仲景张使君所口授(口授?不得了啦),铎敬述广推以传世。实尊师诲,非敢自矜出奇(还不够出奇?)”。
         您看,人家还挺客气,说我这书都是抄人家的,版权不是我的,版权是歧伯天师和张仲景的。
         再看他写的一本外科的叫做《洞天奥旨》的书,书的凡例里也说,本书的一部分是:“天师娓娓言之,铎记忆不敢忘,今汇成全书云”。
         另外《外经微言》,开篇第一句就是:“歧伯天师传,山阴陈士铎号远公又号朱华子述”。
         总之,这位特谦虚,他写了那么多的书,除了很少一部份说是自己积累的一些经验方外,剩下全部都说是自己记录的,内容是人家神仙说的,语气特恭敬,就跟真的有这些神仙似的,而且态度特认真,丝毫看不出有自己造假的嫌疑。
         我现在还清晰地记得自己在学医之初,刚刚读到这些序的时候那种感觉,记得当时灯光昏暗,我瞪着眼睛把这些序都翻了一下,气愤不已,心想:天下的医书,以这个人写得最不靠谱!没有这么干的,托神仙也不能这么逮大个儿的托,想必一定是这个老兄怕没有人买书,销量搞不上去,才这么干的,其态度如此的不严肃,其中内容也一定一塌糊涂,不看了。
         从此,我大概有将近几年的时间没有翻过陈士铎的书。
         直到后来,我真正地了解了中医,才发现,这里面竟然隐藏着中医历史上最大的谜团之一。
         原来,陈士铎碰到的高人是真的存在的,不但存在,而且是真正的传奇人物!
         而且,他和陈士铎的师承关系也是传奇的,这种关系亘古未见,足以让人感慨唏嘘。
         那么,这位高人是谁呢?
         让我们从头来说吧。
         明万历三十五年丁未(公元1607年)闰六月十九日。
         山西阳曲(太原府府治所在地)。
         一个孩子出生了。
         父母给他取的名字叫傅鼎臣。
         这就是后来的傅山。傅山,字青主,因为中医著作都以傅青主命名,所以我们下面就都称呼他为傅青主吧。
         傅青主他们家原来不在这里,以前是在太原北面的忻州,说到如何搬来阳曲,还有一段搞笑的故事。
         原来是傅青主的曾祖父傅朝宣这个人长得非常俊美,用现在的话说是超酷、超帅,结果就惹了祸了,要说这女孩子长得太漂亮容易出事,这男士还真少有这种可能,但这位帅哥傅朝宣却偏偏碰上了。
         当时这阳曲住着一位明朝的王爷,封号是宁化王,这宁化王是晋恭王朱惘第五子,名洛焕,宣德八年袭封,现在您去太原,那里制醋特出名的宁化府街,就是人家王府的旧址。
         话说帅哥傅朝宣因为办事经常骑马路过王府的大门,结果就被王府的人看见了,觉得这帅哥太酷了,于是就一拥而出,就把这位傅朝宣给抢进了王府,给他头上插上了花,然后说,我们王爷的姑娘看上你了,现在就成婚,你就别走了。
         面对如此生猛的场面,不知道当时的傅朝宣作何感想,估计会说:我只是早晨随便出来遛遛,说到成婚,我的牙还没有刷呢。
         不要回去刷了,就在这里刷,刷完了就拜堂成亲!
         结果帅哥傅朝宣就这样被抢进王府入了赘,当天晚上就……唉,不提了。
         您一定该想了,这岂不是天大的好事?如此艳遇我等怎么没有碰上?
         好事?您以为王府的女婿就那么好当?据说这位帅哥在王府里失去了自由,过得很不爽,后来干脆连书都不读了(反正读也没用了),最后娶了妾(胆子够大的),才生下了包括傅青主的爷爷在内的三个儿子,等到傅青主的爷爷中了进士,做了大官,到他爸爸傅朝宣家,那帮舅舅们还摆架子欺负他呢,怎么欺负的呢?就是不让你坐你都不能坐下,只能站着说话,您瞧瞧,这王府里哪儿那么好混的啊。
         后来这位傅朝宣在临去世的时候告诉后辈:“子孙再敢与王府结亲者以不孝论,族人鸣鼓攻之”,可见一肚子苦水没地方倒啊!
         这位傅朝宣就是著名的山西戏曲《拉郎配》主人公的原型。
         轮到了傅青主的父亲傅之谟,却没有中举人,一辈子只是个贡生,但这也正好,因为他比较厌恶官场的污浊,决意远离尘垢,所以自号离垢先生,他一直在家乡做个乡村教师。傅之谟从小受过严格的家庭教育,据傅山回忆,父亲身上有几处伤疤,每每在洗脸时以手抚摸着,便泪如雨下,年幼的傅青主问起,他回答说:“此爷爷教我读书鞭扑之恩也,今不得矣。”意思是说:再想让你爷爷打我,都打不着了,伤心啊!
         现在的学生可能不理解,这挨打怎么还跟恩赐似的啊?在过去,那叫严父慈母,读书人家都这样,父亲打你是为了你好,让你将来有前途,如果纵容你,天天拿钱让你去网吧混,那这个父亲就该挨打了。
         在傅青主出生的时候,当然,和古代众多的名人一样,有着种种传说,版本不同,有说是他母亲卖了首饰供养佛像,最后他母亲梦到佛指着一个老尼姑,说这就是你的儿子,就生下了傅青主,生的时候雷电交加(各个名人的故事里都有),“龙起所居屋极”,还说生下来后傅青主不哭,这让大家很为难,最后是一个盲僧站在门口说了句:“既来,何必不啼?”这才哭出来。
         还有的说他六岁就开始服用黄精(黄精,一种补益类的中药,过去认为坚持服用可以成仙),不喜欢吃饭,家里人吓坏了,强迫他吃饭,这才又重新吃人间的饭了。
         总之,这些传说的目的是为了说傅青主本来不是个人,是神仙托生的,古代人有这个毛病,自己不进取,碰到了哪位非常进取然后成才的,就愣说人家原本就不同,是神仙来着。
         但是,不管是不是神仙,读书总归是要读的,从现在的记载上来看,傅青主没怎么挨父亲打过,原因是他太聪明了。
         他当时读书的成绩简直可以用小神童来形容,当时有人描述傅青主读书的情景,说他“读书十行并下,过目辄能成诵”,估计这位也写得夸张点儿,居然说傅青主十行字一齐往下读,然后还立马能够背诵,换现在如果有这等速读的本事,估计一定会上《鲁豫有约》或者《小崔说事》,还有的人说傅青主“读十三经、诸子史,如宿通者”,就是说像以前就会一样,当然,这些都是夸他的话,我们姑且听之。
         但是,一次考试前的准备过程,却被真实地记录了下来,这就准确地反应了傅青主的极度聪明。在一次考试前,傅青主的哥哥为他准备了五十三篇范例文章,让他背下来,当时的一个姓马的同学也自认为非常聪明,就提出要和傅青主比试一下(选错比试的对象了),傅青主说那好吧,我们从现在开始背,一天以后,看能够背多少,结果这位同学回去开始狂背,第二天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总共才勉强背诵下来四五篇,再看傅青主,从早晨起床梳头开始背,到吃早饭的时候,一张嘴,五十二篇,全部背下,一个字都没错。(栉沐毕诵起,至早饭成唤食,则五十三篇上口,不爽一字。)
         估计当时这位马同学懊悔得一定直用脑袋撞墙,天哪,既然生了我,还生傅青主干嘛啊?
         看来,以此本领,功名指日可待。
         果然,在十五岁的时候,傅青主就应童子试,以第一名的成绩入庠成为了博士弟子(瞧人家,十五岁就和博士沾上了边),二十岁时就成为了一名廪生。
         紧接着,就进入了让他惊心动魄的三立书院。
        
         在进入三立书院前,傅青主人生的一个重要转折必须介绍。
         在二十岁考取了廪生之后,生活向傅青主展开了笑脸,似乎人生的顺境来临了,他在一片赞扬声中继续攻读学问。
         他的学习兴趣广泛,不仅仅局限在举子业中,似乎经、史等一切学问都在他的涉猎范围之内,以他的那种学习能力,基本上是横扫一切学问。
         而且,他从七八岁开始练习书法,此时已经是略有心得了。
         在这种愉快、舒畅的生活色调中,又有一件好事向他走来。
         家人开始为他准备婚事了。
         那是个春天,二十二岁的傅青主刚刚回到家里,父亲就把他叫到了书房,问他:“老家忻州的张御史你还有印象吗?”
         傅青主很奇怪,为什么提起这个人呢?就回答:“有印象啊,做御史二十年,为官清廉耿直,是一位很值得敬佩的前辈啊。”
         父亲:“那他的女儿张静君你还记得吗?”
         傅青主的心中出现了一个大眼睛的小女孩的形象,不知道她现在长成什么样了?
         父亲:“听说这个姑娘现在出落的贤惠大方,如果你没有意见,我们就托人去张家提亲了。”
         傅青主没有回答,他的心在咚咚地跳着,我要娶亲了吗?
         傅青主结婚了!
         彼时山花正放,绿草青青。
         傅青主骑着高头大马,来到张家娶亲,沿路百姓驻足观看,热闹非凡。
         鞭炮齐鸣中,傅青主搀着新娘子上轿,新娘子红色的盖头在阳光下艳丽异常。
         晚上,傅青主轻轻地把新娘子的盖头揭开,新娘子低首含笑,脸色绯红。
         刹那间,傅青主愣在了那里,烛光下,新婚妻子美丽不可方物。
         他的心中一时间有曲乐轻弹。
         第二年,张静君为傅青主生下了一个儿子,这就是傅眉,傅青主一生中唯一的儿子和得力助手。
         妻子出身书香门第,两人诗书相伴,琴瑟相和,无比恩爱。
         让我们来看看傅青主这段时光的关键词吧:考场得意、新婚燕尔、喜得贵子。如果此时给傅青主画一幅画像的话,那么微笑,应该是他脸上最显著的特征了。
         记住此时的傅青主吧,这应该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了,在学问的海洋里畅游,有温柔贤惠的妻子,有可爱的儿子,父母都在身边,一家人其乐融融。
         在以后,这样的时光将只会出现在他的梦境和回忆里,命运之神从此将向他展示出狰狞的一面。
         五年以后,傅青主的妻子张静君病了。
         关于张静君所患的疾病,我在文献中没有找到相关记载,似乎张静君这个人只是这个世界的匆匆过客,我们只知道她是个佛教信徒,非常虔诚,曾经用手绣佛经。
         而且我们知道她在傅青主的家里非常的劳累,因为傅青主沉溺于学问,家里的事情,伺奉公婆、带孩子、操持家务都是她的事情。
         此时的傅青主还不懂什么医术,因此只好去请医生,在经过了医生的治疗后,病情并没有好转,张静君在当年就去世了,那一年,傅青主才二十七岁。
         太悲惨了!转眼之间,自己的一个温暖的小家庭就消失了,只剩下了四岁的儿子傅眉。
         妻子的去世在傅青主的心里到底留下了怎样的创伤我们不清楚,但是我们知道,这件事情出现了四个结果。
         第一:傅青主从此终生未娶,很多人都劝他再娶个老婆,包括在他后来名动天下以后,有人说,如果你想把妻子这个名分留给张静君,那你还可以再娶个妾嘛,对此他一概加以拒绝,他只是一个人,从二十七岁开始,带着儿子傅眉渡过了一生。
         很多人说爱你一生,其实他根本做不到。
         但是傅青主说爱他妻子一生,却真正地做到了。
         如此痴情,天下又有几人?
         在他这一生中,他的心里只有一个人,这个人的位置,其他的女人永远不能够替代。
         第二:他从此再也没有提起过那段日子,只是在有一次逃难中翻出了妻子曾经绣的一幅佛经,才写了一首情真意切的怀念妻子的诗:《见内子静君所绣大士经》。对于那段美好的时光,他似乎深深地给埋在了心底,自己平时一点都不敢触及。
         但是那首诗,在那些简单的字句里,透露出了怎样的一种深情啊!
         第三:本来他一直说自己和佛教有缘,自己还抄写过佛经,结交过许多佛教界朋友,但是在明朝灭亡的时候,他却选择了出家当道士,而非出家为僧。他怀念妻子时还曾悲愤地写下了“佛恩亦何在?在尔早死也!”这样责问苍天的句子,可见妻子的去世给他的打击有多大,这种打击大到了令他怀疑自己的信仰的地步。
         第四:从此他开始研究医学,并刻意于妇科,写出了流芳百世的《傅青主女科》,开创妇科论治一代风气,很多人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怎么那么大一个学问家无端的搞起了妇科?
         难道你还不知道吗?难道就没有想到吗?这是出于他对逝去的妻子深深的爱,出于对自己无法挽救妻子生命的无比的内疚!
         他是一个至情至性的人,这种内疚激发出了他对天下处于病患中的妇女的慈悲之心,这种悲天悯人的情怀让他苦读医学,最终成为一代医学大家。
         总之,这次失去妻子的痛苦让傅青主改变了许多,虽然这种痛苦被傅青主隐藏在了内心的身处,而且后来又被国家灭亡的痛苦所遮盖,但是,这的确是研究傅青主一生的一个重要线索,现在我把它揭示出来,希望各位能够真正的理解这位学问大家的内心世界。
         虽然妻子去世了,但是日子还是要过的,书还是要读的。
         在傅青主三十一岁的时候(1636年),他进入了三立书院。
         这个三立书院是怎么回事儿呢?这要从一个叫袁继咸的人谈起,这位袁继咸同志是复社成员,在明末是有名的敢于直言的人,曾在朝廷官至兵部侍郎,因为做官清廉,为人耿直,敢于直言,得罪了当朝权贵,因此被贬到了山西做山西提学。当然,得罪了权贵那绝对是没有好果子吃的,这帮人把袁继咸调到山西是另有用意的,他们早就安排好了后手,我们后面再说。
         话说这位袁继咸同志到了山西主管教育,他立刻着手恢复了山西最重要的教育机构三立书院,过去的书院就跟现在的大学似的,请各路学者来讲课,招收的都是年轻的优秀的学子。傅青主就和其他来自山西的三百名精英人才进入了三立书院学习。
         可以想见当时开学的盛况,一定是彩旗招展,人头攒动,大喇叭里广播着书院历史的介绍,新生接待处充满了一张张热情洋溢的笑脸。傅青主和新同学意气风发地走进校园,在开学典礼上被告知你们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是精英中的精英,山西的未来就靠你们了!
         要是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估计当时就该跑掉一半的人了。
         但是当时气氛那是相当的热烈的,袁继咸同志亲自主抓书院的政治思想工作,他以“立法严而用意宽”的精神宗旨,没有告诉大家死读书本,而是教育大家文章和气节的重要性,傅青主在这里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现在我们经常会发现,在我们走向社会以后,其实身边最牢固的一个关系网经常是由以前的同学组成的,有的人甚至去读MBA课程就是为了结交一些朋友,这是有原因的,因为同学时朝夕相处产生的友谊是异常坚固的。
         傅青主也不例外,在三立书院里,他遇到了从山西各地来的年轻学子,他们成为了最要好的朋友,他们在一起谈学问,谈道义,谈气节,他们经常会被理想激动得热泪盈眶,会被胸中澎湃的激情激动得难以入睡,他们会一起在黎明登高远眺,会在群峰之巅指点江山。
         这里面,很多人的友谊伴随了傅青主的一生,其中的名字有孙颖韩、曹良直、王如金、白孕彩等(白孕彩这个兄弟比较有趣,明亡以后他还偷着收留了一个明朝皇室的遗孤,结果发现这个孩子越长越傻,越长越呆,最后他曾据此向傅青主报告:由这个孩子看出,原来明朝的气数真的是已尽啊)。
         由于傅青主思维活跃,才华出众,很快就成为了学生中的骨干。
         此时的天下,正是风雨欲来,就在傅青主进入三立书院的同一年,皇太极在沈阳称帝,改国号为大清,而关内李自成也正从牺牲的高迎祥手中接过闯王的旗号,各路毁灭明朝的力量已经蓄势待动,而当时的另一位医家喻嘉言也已经对明朝政府表示失望,从北京返回家乡行医三年了。
         三立书院的学子们也没有想到,等待他们的将不是拯救国家的召唤,而是来自宫内权臣的迫害。
        
         这个时候,朝廷里面的奸邪人物正在蠢蠢欲动。
         那么,当年袁继咸同志在朝廷里到底得罪了谁呢?有些资料说是得罪了太监魏忠贤,这个说法是错的,袁继咸是否攻击过太监集团我们无法肯定,但是这次他得罪的确是当朝的首辅温体仁,温体仁与太监集团不是一伙的,他们相对保持着距离。对于这位温体仁,我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印象,因为当年杀害忠良袁崇焕时,就是这位温体仁蹦着高在皇上耳边撺掇的。顺便说一句,这位温体仁还曾经对当时另一位名医喻嘉言的朋友钱谦益大肆攻击,因为钱谦益是东林党人,所以温体仁对其痛下狠手,将钱谦益从朝廷中赶回了老家。明朝的首辅们似乎都有个特点,那就是对异己会毫不手软地下手干掉,而且经常是下的连环手,连个后路都不给你留,直到彻底把对手废掉。
         这次也不例外,温体仁在把袁继咸贬职到山西的同时,也暗设了一个狠招儿,就是把自己的党羽张孙振也派到山西当巡按御史,这是一个安放在袁继咸身边的定时炸弹,当然,遥控装置在温体仁那里。
         就在三立书院开学的当年,温体仁就按下了手中的遥控器(看来这位老兄是真的猴急啊),于是走狗张孙振立刻启动一号方案,以贿赂之罪弹劾袁继咸(当然,张孙振这位老兄也借机报一下自己的私仇,因为他曾经推荐一个考生入学,却被袁继咸在试卷上连批了几个“不通”给拒绝了,这分明是不给自己面子嘛,此事让张孙振很是恼火),结果同年十月,袁继咸被捕,立刻被押送京城受审。
         这下,学生们立刻炸了锅了,我们的袁继咸老师为人清贫,一心办学,哪里有什么贿赂?这帮奸臣实在是可恨之极啊!
         怎么办?大家在痛恨之余,一时也想不出办法,因为北京远在千里之外,于是大家只有痛骂。
         各位请设想一下,如果换成您,您会怎么办?估计骂一通是肯定的,然后呢?然后恐怕就各自散去了。
         但是,傅青主却立刻回到了家里,开始让家人变卖部份家产。
         同学都很奇怪:“你这是要做什么?”
         傅青主:“我们这么骂能救得了老师吗?我要跟随囚车去京城,为老师申冤雪耻!”
         同学:“可是他们在京城有后台啊!”
         傅青主:“即便是有天大的后台,我也要去,因为老师教给我‘忠义’这两个字,现在我要告诉他,他没有白白教授他的学生!”
         大家都惊愕地望着傅青主,他们突然发现,傅青主的脸变得无比的坚毅。
         这时,一个叫做薛宗周的同学(该同学后来在反清起义中力战而死)站出来,握住傅青主的手,对他说:“我和你一起去,为老师申冤!”
         大家被心中的热血激荡了起来,站出来的同学越来越多,最后达到了一百来人,于是,在傅青主和薛宗周的带领下,这一百来个学生,跟随着囚车,徒步踏上了赴京的路程!
         在路上,老师袁继咸发现了远远地跟随在后面的学生,就求官兵让囚车停下,然后对后面的学生喊:“你们都回去!不要跟着我去送死!”
         学生们看见囚车停下,立刻也停了下来,跪倒在地。
         可是,却没有人回头一步。
         官兵们押着囚车继续走。
         学生们也起身,默默地跟着走。
         袁继咸的眼泪流了出来,他再次求官兵停下,冲着远处的学生们大声地喊:“你们回去!不要去送死!”
         学生们再次跪倒,流着眼泪,远远地望着老师,却没人移动半步!
         这是一些怎样的师生啊!连官军看的都为之动容!
         秋天的烈日炙烤着大地,从太原到北京,路途是很远的啊(同学告诉我坐火车要走八个小时),何况是徒步而行呢,各位看官可能无法想像当年的艰辛了。
         在空旷的原野上,前面,是一辆囚车,后面,是一百多位学子在奋力前行着,远方依稀可见连绵的远山,在这样的背景下,他们显得是那么的孤单,但是,他们的心中,却燃烧着熊熊的烈火。
         一种能够将腐朽烧成灰烬的正义之火!
         到了北京以后,他们马上赶到负责投诉的衙门,开始了上访的工作。
         首先是由傅青主起草了上告的文件,然后大家联名签署,最后把这个告状信交到通政司。
         但是,意外的情况出现了。
         通政司的接待人员态度很是冷淡:“你们哪儿来的啊?”
         “山西,阳曲,来为老师袁继咸申冤!”
         “回去等着吧?什么时候有了信儿,我再通知你们,甭没事儿就来了。”
         大家愕然。
         他们哪里知道,原来这通政司的通政参议袁鲸就是和诬告袁继咸的坏蛋张孙振是一伙儿的!他立刻把告状信给拷贝了一份儿,派人送去山西,给了张孙振。
         张孙振一看信,勃然大怒,没想到啊,这帮学生胆子居然如此之大!给我派人去抓,尤其是这个傅青主,一定要给我抓到,而且,还要放出风声,你傅青主去告状,你的弟弟傅止可是在我的手里呢,你要给我乖乖地听话。
         这边傅青主毫不知情,还在给通政司写告状信呢,这帮通政司的人也很无赖,拒绝傅青主的理由居然是:文件不合乎规格。
         于是就让傅青主不停地回去修改。
         这是等待山西来抓捕的人啊。
         这时,有人就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傅青主了,傅青主恍然大悟,原来真的是官官相护啊!
         怎么办?难道束手就擒?或者就这样返回山西?
         不行,老师还在监狱之中,一日不救出老师,我们誓不返回山西!
         于是大家改变了斗争策略,你们跟我们玩阴的,你以为这手只有你们会啊,我们也会!傅青主和大家想出了一个令对手猝不及防的主意,那就是,把告状信的形式改成传单的形式,然后多多抄写,大家随身携带,到京城的各个衙门去投递。
         这还不够,大家还要在街上见到当官的就送一份(好在当年当官的很好识别,至少帽子就很不一样,很有鹤立鸡群的感觉),以示尊重。
         这里面最狠的一招,各位可能都想不到,那就是,在街上见到太监同志也要立刻非常客气地奉送招贴海报一份,然后低声地说:“大人,回去看看吧,内容十分的火爆”,搞得太监们都很急切地一溜小跑就回宫里看去了。这可太厉害了,要知道太监都在哪儿活动啊,宫里啊,在宫里面制造气氛,这可是直中要害的方法啊!
         估计那位张孙振老兄如果早知道自己是惹上了这帮兄弟,一定会吓得睡不着觉的。
         至于传单的内容,当然是我们的傅青主同学动笔写的,以傅青主一代学问大家的文采,想写个内容极具杀伤力的传单简直易如反掌啊,节录两句让大家赏析一下吧,他说袁继咸老师“朝夕劝课,蔬食菜羹,与诸生共之,不取给于官府,不扰及于百姓,有贪吏若此者呼?!”
         得,这还有什么说的呢,人家粗茶淡饭,和学生一起研究学问,连饭钱人家都不向政府要,您见过这样的贪官吗?是啊,无论搁谁拿到这传单在心里都要思考一下啊!
         于是,当年在京城的街头就出现了这样一幕,一帮学子,分站在各个路口,跟现在派送房地产广告的一样,派送招贴。
         据说有一次,他们还在宫门外拦住了上朝的首辅温体仁,向他申诉,估计温体仁一定被吓得魂飞魄散。
         但是,斗争是艰苦的,这个时候,已经是冬天了,京城的冬天很冷,学子们从山西出来的时候只穿着单薄的衣服,现在被冻得都浑身发抖。
         而且,山西张孙振派来抓捕傅青主的人已经到了,为了躲避抓捕,傅青主到处更换作战地点。
         文献载此时傅青主“敝衣褴褛,转徙自匿,百折不回”。
         每次看到这里我都会心情激荡,感慨一番。真的不容易啊,估计当时这帮人混的都快跟乞丐一个模样了,忍饥挨冻,还要躲避前来抓捕的人员,而他们要面对的,却是实力无比强大的一个势力集团!
         有希望胜利吗?大家衡量一下吧,真的,几乎没有。
         因为,他们几乎什么优势都没有。
         他们有的,只是一腔热血。
         和一颗忠义之心。
         他们可能很饥饿了,他们的衣服可能都破了,他们可能都被冻得病了,他们的脸上可能都满是灰尘,但是,从他们的眼睛里,我们却看到了忠义的力量!
         就是这“忠义”两个字,使得他们面对强敌毫不畏惧,勇敢地冲了上去,战斗到底!
         终于,斗争获得了成效,这件事情引起了京城各个阶层广泛的关注,甚至影响波及到了全国,各地的学子们都在关注着事情的进展。
         估计在上朝的时候,每个大臣的袖子里都揣着一份传单,大家心照不宣,然后用很古怪的眼神看着温体仁,露出诡异的微笑。
         连宫里都在议论这件事情(这都是太监们的功劳)。
         最后,温体仁终于受不了,这种精神折磨太厉害了,这是哪位老大搞的啊?我不就只是干了一点儿坏事吗?你们至于如此折磨我吗?
         恰巧就在这时,不知道哪位兄弟的广告招贴,又很准确地发送到了一个锦衣卫的手中,最后竟然被送到了崇祯皇帝手中,崇祯看后大怒,吩咐严查此案。
         温体仁终于要崩溃了:对不起了张孙振老弟,我还是要混下去的啊,原来商量好的二号方案取消,新的二号方案就是:干掉你!为了我,只有牺牲你了。
         于是,次年一月,张孙振被捕,移交北京受审。
         四月,刑部在北京城隍庙公开审理此案,傅青主出庭作证,怒斥张孙振,最后袁继咸当场被判无罪释放,后来被派到武昌去做官去了。
         同时,张孙振以诬告罪被判发配边疆,永不录用。罪恶的人终于受到了惩罚!
         此事令天下学子人心大快,山西学子这次勇敢而又成功的请愿,博得了一片喝彩。
         事后,一位叫马士奇的人写了一篇文章,叫《山右二义士记》,把傅青主和薛宗周称誉为山西的两个义士,文献说傅青主因领导此事而“义声闻天下”。
         从这件事情以后,大家就把傅青主看成是山西文人的领袖了。
         后来,袁继咸在几次邀请傅青主到武昌去做官,傅青主都以母亲行动不便拒绝了。
         但是,傅青主与老师袁继咸的故事并没有结束,在明朝灭亡后,他们的故事更加令人唏嘘。
        
         傅青主在赢得了官司,回到山西后,开始埋头于学术研究。
         从这个时候开始,傅青主对所谓的举子业开始失去了兴趣,因为他在北京看到了官场的腐败,他觉得在那样乌七八糟的环境中是不会令自己快乐的,从此,他开始将注意力集中到了诸如史学、宗教等方面的研究中。
         我们现在能够见到的傅青主最早的一幅书法作品,就是出自这个时期,是书写于1641年的《上兰五龙祠场圃记》,现在我就正在端详着这幅书法作品的拓本,我把自己的感受向大家汇报一下吧:它以行草风格书写,给人的感受是笔势圆转流畅,雍容华贵,从容不迫,看上去与明朝和平时期的文徵明、祝枝山等人的作品很有些相似之处,其笔意之娴雅,与王羲之的书法作品亦有相通之点。可见,前期正规的书法训练,给傅青主的书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但是,由于此刻他还没有经历人生中真正的惊涛骇浪,因此,书法还没有达到真正的至高境界,至少,还没有让人望之骇然,精神为之一震的地步。
         另外,傅青主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学医的呢?这是一个不解之谜,有的文献说他是家传医学:“家传故有禁方,乃资以自活”,这个说法不够确切,或者可能是家里有一些医书,但是他却没有学习,因为在他十几岁的时候父亲患了外感病,甚至到了病危的地步,根据文献,具体的症状是:“呃逆,直视,循衣摸床,发黄发瘢”,如果傅青主此时要是经过医学训练的话,那么用《伤寒论》中的方法就可以解决问题,至少是缓解,但他却相信神仙,听说南关文昌庙特灵,就跑去那里一心求神,结果拿回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神仙药,父亲服下后病情有所减轻,他还认为是神仙显灵了,可见当时他还没有学医。
         在他的妻子去世后,我们也没有找到他学习医学的记载,有可能他开始对此事关注,但还没有开始学。
         实际上,傅青主自己的身体就非常的不好,小的时候曾经几次得了重病,差点死去,把他的父母吓坏了。
         在傅青主三十五岁的时候,也就是他从北京打官司回来四年后,他的家庭再次遭遇打击,他哥哥傅庚的儿子傅襄病了,具体患的是什么病文献中没有记载,只知道没有多久就死去了,年龄只有二十岁,就在傅襄去世的当天,他年仅十九岁的妻子喝下毒药殉情自尽。
         一对儿文静可爱的年轻夫妻就这样地相伴着离开了人世,这是何等的令人痛心啊,傅青主的心中感到了锥心刺骨般的疼痛,他自己描述到:“庚辰夏,舍侄物故,余长日拥被坐,昏昏然不出门,亦不见客,中楚不时作”。
         由于关于傅青主的文献存世的比较少,而且研究的不够,所以其实我们对傅青主并不真正的了解,很多人只知道他是个水平非常高的医生,甚至很多人认为他是“神医”,但是,人们却不知道他的医术是怎么来的,更不知道他和他的家庭曾经被病魔逼迫到了何种地步!
         现在,让我们来看看做为一个凡人的傅青主真正的情况吧,看看他是如何一步一步走上钻研医学的道路的。
         傅青主的侄子去世的第二年春天(1641年),很不幸,傅青主自己也感染上了瘟疫,这次的病严重得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是“几死”,就是几乎死掉。具体患病的情况傅青主自己没有记载,可见,这个时候他对医药并不了解,也没有解救的对策,多亏他的哥哥傅庚照顾他,为他精心调护,傅青主才活了下来,但是这次患病的时间却很长,直到秋天的时候还没有完全恢复。
         可是,傅青主自己的病刚刚好,他的哥哥却不幸地染上了病,在第二年夏天,就去世了。
         到底哥哥患病的情况如何,文献中也没有记载,我们已经无法了解当时的具体情况了,只知道这次失去兄长给傅青主的打击无比巨大。
         傅青主自己记载说在那些日子里,他和老母亲两个人整天抱头痛哭(此时他父亲已经去世),母亲一会儿安慰他,他一会儿安慰母亲,但那都是无济于事的,随即两个人又痛哭。(日夜共老母哭泣,老母慰山,山慰老母,随复涕出,不能仰视。)
         在那些日子里,傅青主甚至到了不能出门的地步,“直怕见人家有兄弟偕行者”,看到了人家兄弟,就想起了自己的哥哥,就会抑制不住自己,失声痛哭!
         看到了吧,这就是傅青主年轻时期的真实状态,病魔一个一个地夺去了他的家人的生命,傅青主虽然此时已经学富五车,却无能为力,并因此被折磨得痛苦不堪。
         怎么办啊傅青主?努力学习医学吧!千万不要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了,快快找到你自己的位置吧,因为你日后将是我们的大医傅青主!
         相信这是此时所有看官的心声。
         我现在要告诉您,不要着急,因为老天爷对他的打击还没有真正的到来,在他的人生历程中,他还要经历更大风雨,遭受更大的打击!
         就在傅青主的家庭连遭不幸的同时,大明王朝也即将走到了他的尽头,傅青主在这一年和几个同学去拜访了一位一百多岁的老和尚,这位老和尚曾经在辽东逗留过,傅青主他们非常想知道明军与清兵的交战情况,就问这位和尚:“熊廷弼大人在辽东怎么样啊?”
         只见这位老和尚仰天长叹:“好个熊经略,好个熊经略!”然后伏地叩拜,半天不起,当他再次起身时,只见他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傅青主等人都被这位老和尚的举动所震撼了,忙问缘故,原来,熊廷弼被朝廷奸人陷害,已经被崇祯皇帝处以死刑了。
         那天,大家的心中都感到了无比的沉重,每个人都似乎预感到了大明王朝的衰败。
         同年,傅青主参加了乡试,没有中,那位老和尚前来道喜,傅青主感到很郁闷,心想这位拿我开心呢吧?就说:“老和尚你搞错了,我没中!”
         老和尚很认真地说:“对,就是因为你没中,所以我才道贺!”
         傅青主听了,恍然大悟,从此放弃了科举的念头。
         在这些年里,傅山写出了《两汉书人姓名韵》这样一本专业书籍,此书考据严谨,工程浩大,是不下一定的功夫难以完成的著作,随后,他又写了《性史》一书,注意,这本《性史》不是写男女关系的,而是写心性的问题,探讨“孝友之理”,“取二十一史应在孝友传而不入者,与在孝友传而不足为经者,兼及近代所闻见者”,是一本纯粹的学术研究著作。
       日期:2008-7-14 19:42:34
         这个时候,唯一让人感觉有些兴奋的事情就是,三立书院发来了邀请,请傅青主去做老师,给学生们讲课。
         这似乎是好事,要知道现在毕业能够留校任教也是好差事,可是,傅青主却怎么也乐不出来,因为,李自成已经马上要打过来了(或者说是已经打过去了)。
         学校让傅青主等老师讲课的内容居然是军事教育等,有什么火攻、守城之类的。
         也不知道文人傅青主老师的讲课效果如何,总之文献中只留下了他评价当时教育政策的一句话:“迂哉,蔡公(当时的巡抚,兼管三立书院的工作)之言,非可以起而行者也。”
         其实这句话说的很空,也没有提出自己的见解,反正评价别人迂也好,自己迂也好,此刻都不管什么用了,因为天下的趋势已经无人能够阻拦了!
         相信任何处在明清交替时期的人都会感到无比的困惑的,因为时局变化的太快了,公元1644年,也就是著名的甲申年,三月的时候李自成攻克了北京,崇祯皇帝上吊自尽了,明朝灭亡,正当这些忠于明朝的文人痛骂李自成的时候,五月份清兵就进驻了北京,然后清兵就横扫中原,估计当时的老百姓只能看见军队打来打去,估计都快分不清到底是谁打谁了。
         清兵杀过来后,斗争的矛盾性质就变了,原来还是中原的内讧呢,这可就是外族入侵了,虽然现在满族已经和我们是一个大家庭了,我还有若干个哥们儿的老婆是满族人,但是那时候的认识可不是这样,否则您就没法儿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人宁可掉脑袋也要抗争到底,那个时候人们对清兵的愤恨,和后来对日本兵的愤恨是一种性质的,抵抗外侮的。
        
        就在眨眼之间,文人心中的支柱,大明王朝覆灭了,取而代之来统治自己的居然是些骑着马的外族人。
         这对傅青主的来说才是无比巨大的真正的打击,甚至他整个一生都没能从这种阴影里走出来。在那些日子里,傅青主在数次努力参与抗争斗争后,感觉凭自己的力量是无法与整个局势抗衡的,怎么办?清兵此时开始要求所有的汉人剃头了,难道自己也要被剃成一个瓜皮头?那可真是奇耻大辱啊,怎么办呢?
         此时,另一位医生喻嘉言的办法是:出家当和尚。
         傅青主和喻嘉言的办法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出家当道士。
         就在这一年,傅青主三十九岁,他上五峰山,拜还阳真人郭静中为师,出家做了道士。
         现在,我来给各位解开傅青主到底是何时开始学医的谜团吧!
         我翻遍了傅青主留下的文献,在甲申年做道士之前,没有他任何关于给人看病的记载,反而倒是他和他的家庭被病魔折磨得痛不欲生。
         从他做了道士以后,文献中开始出现了给人诊病的记载,比如,他从五峰山下来后,开始到晋中各地游历,寻找反清复明的机会,到了哪个地方,老百姓就请他看病,有的时候想走都走不了,而且治疗效果还非常好,也不收老百姓的钱。(所至老幼男妇以疾请者,辄遮留不得去,从容诊治,多奇验,酬之金,不受也。)
         另外一首他写于四十四岁的诗反应了他给一个叫花史的人的母亲看病,病痊愈了以后,花史用驴驮着傅青主来回往返的过程,诗下自注中写到:“花史母君得危疾,余设医愈之,每往来皆以其所爱黑驴驮之”。
         各位自己看看吧,这前后有多大的反差吧,从之前被病魔逼迫得痛哭流涕,到后面的从容不迫,显然在五峰山上傅青主经历了一个人生的转折点,那么,到底在五峰山上发生了什么呢?
         所有的疑点,集中到了这位还阳真人郭静中身上,他到底是谁呢?难道是他,使得傅青主发生了什么改变吗?
         让我们来从文献里找找傅青主和郭静中的交往记载吧。
         现在我们能够找到的,只有傅青主写的几首有关和郭静中道长交往的诗了,其中有一首题为《甲申八月访道师五峰龙池不遇,时道师在马首伪署,次又玄韵》,这里的伪署指的是李自成起义军的一个办公地点,可见当时郭静中道长和李自成军队有联系,这个时候李自成已经从北京撤出,成为了抵抗清军的一股力量,估计当时已经全乱了,管他什么李自成还是明朝残部,只要是抗击清军的都是团结的对象。这次傅青主并没有见到郭静中,失望而归。
         然后,有一首诗是在冬天写的,题为《雪中过五峰道师留夜谈》,在那天,天空下着雪,冷风刮过山峰,发出尖锐的声音,傅青主奋力上山,来到了郭静中道师的道观,两人秘谈了一个晚上,他们的房间的灯一直亮了个通宵。
         至于那天晚上他们到底谈论了什么?则成为了一个没有人知道的永久的秘密。
         但是,我们从傅青主日后的行为中,似乎可以猜测出当晚谈话内容的一些大概。
         从那以后,傅青主以道士的身份开始游走于各地,从事反清复明运动,显然这应该是当晚谈论的内容之一。
         从那以后,傅青主开始留心医药,钻研医籍,最后终于成为了一代名医,相信这也是那晚谈论的议题之一。
         傅青主的好友兼三立书院的同学戴廷栻在给傅青主写的传记中说:“道人(指傅青主)善病,受道还阳真人”,意思是说傅青主身体不好,经常患病,因此受道于还阳真人,这里,“善病”和“受道”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他要连在一起写,难道是还阳真人会对傅青主的身体有什么指教和帮助吗?
         再联系傅青主写的《雪中过五峰道师留夜谈》这首诗中,曾把还阳真人郭静中比喻成给人间送药的仙人王子乔,我们则可以更加坚定前面的观点,在那个夜晚,健康问题一定是一个谈论的重要议题。
         那么,这位还阳真人郭静中到底是个什么人呢?他神秘的面纱下面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呢?
         此事历来文献中记载甚少,这位还阳真人似乎神龙见首不见尾,外人很难遇到他,连傅青主在开始的时候找他都难,在傅青主拜他为师的时候,他已经是八十五岁的老人了,居然还能下山跑到李自成的军营中,实在是体力好的很啊。
         现在,让我们解开这位郭大侠的神秘面纱吧!
         原来,这位郭大侠本是明处士,看到明朝开始衰落了,就出家做了道士(师明处士,见明之衰,遁于黄冠),至于他是哪派的道士,从他赐予傅青主道号“真山”的“真”字来看,他是属于全真教龙门派的,因为龙门派以“道、德、通、元、静、真、常、守、太、清”等十字为号。
         但是,他却似乎不拘于派别之限,而更擅长道教神霄派的修炼,神霄派最擅长什么功夫呢?一个是修内丹,一个是驱雷行雨。文献记载这位郭大侠“尝过华阴,遇异人刘,授以金丹之术及五雷法。由是往来晋楚燕赵间,善祈雨,遇旱则各省院司及州县之长吏,辄走书数百千里迎还阳为祷。祷时亦无他异,但结一坛,登坛以掌中雷印拍手一拍,则霹雳随起,大雨如注。或求之者众,则第书一符以付之,持者方入境,而雨已集矣。”
         不知道这种道教文献里的记载有多大的程度可靠,估计是神话的成份居多,居然敢挑战天气预报,胆子似乎大了点儿,但是他们注重气功调理身体倒是真的。
         更重要的是,这位郭大侠博览群书,“尤精于《易》”,显然,这对傅青主是有影响的,因为以傅青主这种钻研学问之人,《易经》那是必须研究的,而且后来傅青主还是此中高手。
         总之,可以肯定的是,傅青主没有去学习驱雷行雨的方法,否则历史就将重写,后世会出现一个在气象局工作的傅青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卫生系统。
         那么,傅青主在郭大侠这里到底学习了什么呢?神霄派的修炼内容里有什么对傅青主有启发呢?
         这要从神霄派的理论核心说起,神霄派的理论基础是天人感应与内外合一说,谓天与我同体,人之精神与天时、阴阳五行一脉相通,此感必彼应。在他们的经典《雷说》中有这样的内容:“学者无求之他,但求之吾身可也。夫五行根于二气,二气分而为五行,人能聚五行之气,运五行之气为五雷。”
         可见,他们在修炼气功的时候是以五行和阴阳为基础的,尤其注重五脏配五行之间的相生相克的关系。
         那么,让我们来翻翻傅青主的医书吧,我们会吃惊地发现,傅青主所有的医方和治疗方法都用五行生克来分析,这是他的医书的最显著的特点。
         原来如此啊!
         而且,傅青主医学思想的一个主要特点是善于补益,却不擅长外感病的治疗,这也与道家修炼擅长补益有相似之处。
         同样我也突然想到了,为什么后来陈士铎的《脉诀阐微》一书会托名是黄帝身边的雷神鬼臾区写的,原来是和雷神有感情啊。
         而从傅青主留下的关于郭静中道长的记录中,我们确实可以发现,这是一位得道的高人。
         在郭静中九十岁的时候(顺治五年),傅青主还写了一首诗《书扇贻还阳道师》,师的序中还记载了还阳真人用气功调治自己身体的事情。
         我们猜测,也可能傅青主早就看过了些医书,但是没有得悟,但是在郭静中道长的启发下,开始把握住了五行辨证的精髓;或者是干脆,他就是在这里开始起步攻读医书的。
         在后来,他刻苦攻读了《黄帝内经》等医书,同时用道家的思想来对其进行辅助消化,终于发展出了中医理论的一个独特的领域。
         这就是事情的真相,关于傅青主的医术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前人没有阐发过,这一直是一个谜团,大家都含糊带过,现在,我把它给剥离出来,希望大家能够理解,我们的傅青主并不是一个横空出世的神仙,而是一个饱经沧桑、备受疾病折磨,最终在祖国的古典文化的启发下,终于悟出健康之道的普通人。
        
         到底傅青主的五峰山上向郭静中道长学习了多长时间,文献中没有记载,似乎时间不是很久,但是,以傅青主学贯天人的博学之才,稍加点拨就会融会贯通的,他在研读中医古典著作的同时(现存《霜红龛集》有傅青主读《黄帝内经》的大段笔记),还在阅读诸子百家的时候来与医学理论互相参证,这则是其他人所无法做到的。
         我相信他一定从郭静中道长的嘴里得到了切实的指点,因为他在《题幼科证治准绳》中,提出了学习医学的正确途径,他说:“既习此,实无省事之术,但细细读诸论,再从老医口授,自当明解”,既然他认为“从老医口授”如此重要,而在他的一生中并未见他跟随其他人学习,因此,郭静中道长的指点一定是十分重要的。
         在他下山以后,开始在山西各地游历,他的足迹遍及平定、寿阳、盂县等地,一方面寻访志同道合之士,伺机准备反清复明,另一方面开始了行医的实践活动,在这段时间里,他的医学理论和临床实践开始结合,医疗水准得以大幅度的提高。
         在这样的岁月中,公元1644年过去了,也就是说,崇祯十七年甲申,是人们使用明朝年号的最后一年了,在这一年的除夕之夜,傅青主百感交集,他写下了《甲申守岁》这首诗:“三十八岁尽可死,栖栖不死复何言。徐生许下愁方寸,庾子江关黯一天。蒲坐小团消客尽,烛深寒泪下残编。怕眠谁与闻鸡舞,恋着崇祯十七年。”
         凄惨之意,尽显笔端。
         但是,其中又透露种种豪情,似有所寄托。
         这样过了一年,在公元1645年,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傅青主的老师,就是那位傅青主帮着打官司的袁继咸老师,在反清斗争中,被俘了。
         袁继咸老师在武昌,后来清军入关后,他就跑到了南明政府,负责抗清的军事事务,在清兵南下的战斗中,不幸被俘,被押送到了北京。
         在被押解的途中,他写了一首诗给傅青主,诗云:“独子同忧患,于今乃离别,乾坤留古道,生死见心知。贯械还余草,传灯不以诗,悠悠千载业,努力慰相思。”
         然后,他还说他已经知道傅青主出家为道士了,很高兴,并鼓励傅青主一定不要出山为清廷做事。
         傅青主在接到老师的信以后,犹如五雷轰顶,虽然他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的快,怎么办?恩师的生死命悬一线了!此次情况,与当年被诬告有着天地之别,这次绝对是杀头之罪啊!
         于是,傅青主毅然辞别家人,收拾行囊,秘密潜入了京城。
         在京城,他早晚窥视监狱的情况,伺机解救袁继咸老师。
         但是,此时的清政府已经政权巩固,岂是一个区区傅青主可以劫得了法场的?于是,不久袁继咸就被清政府杀害了。
         在被杀之前,袁继咸老师给傅青主传出来一封信,信中说,自己有两本著作,一本《经观》已经完成了,另一本《史观》还没有完成,傅青主能否替自己写完,同时,他说:“山西的那些学者中,唯有你傅青主最了解我,现在我不希望你来为我送行。但是,请相信,我绝对不会做出对不起国家的事情,使你日后以结识我为羞啊!”(晋士惟门下知我甚深,不远盖棺。断不敢负门下知之,使异日羞称袁继咸为友生也!)
         这封信,在传到了傅青主的手中的时候,傅青主知道一切都晚了,他的老师已经殉国了,他手捧着书信,放声大哭!说:“呜呼!吾亦安敢负公哉!吾亦安敢负公哉!”
         在民族危难之际,这些文弱的学者,用飞溅的一腔热血,来印证了“舍生取义”这四个字!
         最后,傅青主收拾了老师的书稿,含着眼泪,返回了山西。
         回到山西后,他继续在民间游历,一边诊病,一边联络有识之士。他在这一时期的诊病活动是可以从他的诗作中看出来的,他与老百姓建立了非常好的关系,走到一个村子,就给人看病,也不收诊费,然后这家给他点饭,那家给他些水果,一个书香门第出身的大学问家,此刻开始彻底地融入了老百姓之中了。
         但是,傅青主这个时期的反清复明活动却很少能够在文献中找到,因为当时的活动太隐秘了,在那些时候都无法见诸记载,当然我们现在也就无从看到了,但是从他的一些诗作里,仍然可以看出一些蛛丝马迹。
         在公元1649年,也就是傅青主四十四岁那年,山西各地开始了农民起义,反清的大旗被重新拉了起来。
         看来这些起义很让清政府头晕,因为清政府一下派出了多尔衮、鳌拜等著名的猛人出征前来镇压。
         在清政府残酷的镇压下,起义军损失惨重,但也歼灭了大量的清军。
         傅青主曾经积极地参与策划起义等事宜,其中他们一同参与的,有当年在三立书院和傅青主一起进京请愿的薛宗周、王如金。
         在最后的日子里,他们聚集了很多起义人员,准备奔赴太原,参加最后的决战(此时前方已经开战了),在路过雷家堡的时候,有位曹举人为他们摆酒饯行,在席间,曹举人劝大家,现在实力悬殊,就别去送死了。
         薛宗周激动地说:“我们也知道此去有去无回,但如果我们看到了明朝的旗号,却还观望的话,那么我们还算是大丈夫吗?!”(极知事不无利钝,但见我明旗号,尚观望,非夫也!)
         然后,薛宗周转身对王如金说:“你有老母亲在堂,就别去了!”
         王如金盯着薛宗周回答:“我已经和母亲讲了,是老母亲让我去战斗的!”
         薛宗周含着眼泪点了点头。
         最后,他把傅青主拉到了旁边,对傅青主说了一番话。
         他说:“青主,你我兄弟一场,今天就要分别了。”
         傅青主很诧异:“此事怎讲?”
         薛宗周:“我希望你能够活下去,我们这些人里,你的笔法最好,我希望你能够在我们战死后,把我们的故事写下去!”
         傅青主一听急了:“大家一同出生入死,为国捐躯,岂可独活我一人!”
         薛宗周:“青主,此事必须有人记载下去,这比我们去战斗还重要啊,否则,壮士们一腔碧血,转眼就会被掩埋掉的,反清复明的大业,又岂是一天能够完成的!”
         傅青主的眼泪汹涌而出,已经无法说话了。
         薛宗周:“青主,为了弟兄们,请你一定要活下去啊!一定要把壮士们的精神写给后代!让千古之后的人知道,什么是‘忠义’二字!”
         傅青主紧紧地抓着这位兄弟的手,泪流满面。
         然后,薛宗周转过身,带领着这几百人的队伍,奔赴前线。
         此次战役,清军派重兵大举进攻,起义军最后退守晋祠,清军攻城几日不克,最后挖地道放入炸药,炸开城墙,起义军与清军展开了白刃战,王如金身中数箭,力战而死,薛宗周力战群敌,最后葬身烈焰之中。
         他们不是正规的军人,他们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是,在国难当头的时刻,他们却拔剑杀敌,慷慨赴死!
         面对这些前辈,我们斯复何言!
         在事后,傅青主含着眼泪,写下了饱含悲愤之情的《汾二子传》,其中详细地记载了起义的过程,和最后壮士们慷慨赴死的过程,此文流传了下来,我们现在可以看到。
         傅青主一生都在自责自己,怎么没有在那场战斗中和大家一起死去。
         但是,我相信,薛宗周在九泉之下一定会微笑的,他一定会说:谢谢你,青主,是你,成就了我们的义举!感谢你。
         《汾二子传》这样的文章流传了下来,傅青主一生写的多如牛毛的攻击清朝的诗作也流传了下来,其实我一直都很奇怪,为什么在文字狱那么多的清朝,傅青主会是一个例外,不但没有因此而受道瓜葛,清政府还不断地试图给他官做,最后连皇上都对他特客气,真是奇怪,看来,有忠义之心的人连敌人都会佩服的啊。
        
         从那以后,傅青主继续在民间行医,同时著书立说,直到四十九岁的时候,发生了著名的“朱衣道人案”,所谓朱衣道人就是傅青主的别号,傅青主因此被捕入狱。
         事情发生的起因是这样的,当时在南方还有永历政府,从事反清运动(后来被吴三桂给镇压了),永历政府派了一个叫宋谦的人到山西来组织起义,此人来到山西后,广泛联系山西反清人士,准备伺机起义,宋谦曾经前来见过傅青主。
         本来宋谦和各界人士约好在三月十五日起义,结果他在三月十二日路过武安县的时候,有个捕头发现宋谦骑着骡马,并随身带着弓箭,形迹可疑,就报告了县衙,结果县衙派兵丁在十三日凌晨将宋谦抓获,在严刑拷打下,宋谦变节,共出了起义的一些组织者,这其中就有傅青主的名字,于是河南巡抚(此事发生在晋冀豫交界)上报朝廷,不久,朝廷下令,将宋濂正法(这是个很糊涂的命令),捉拿其他人等。
         于是傅青主及其儿子傅眉入狱。
         整个案件的过程其实我们能够从普通文献里见到的记载很少,大家历来说法不一,但幸运的是,1963年在北京中央档案馆的清朝档案中发现了“朱衣道人案”的审讯记录和判决题本,这样,我们就看到了真实的情况,对事情有了深入的了解。
         傅青主在被捕后,“容色自如”,虽严刑拷打,仍“言语不乱”,显示了大丈夫本色。
         在审讯中,傅青主面对审问,从容应对,一口咬定没有参与,拒绝供出其他人,因为知道宋谦已经被处决,所以在应对中提出了一个要求:“若将姓宋的提来,与山(傅青主自己,傅山)杂在乱人中,他若认识得山,山便情愿认罪。”(以上为审讯记录原文)
         审讯的人气得脑袋都快爆了,哪位王八蛋下令先把宋谦杀掉的啊(皇上下的令),现在死无对证啊。
         没办法,只有严刑拷打,于是大刑伺候!
         这个案子的一直牵动到清朝的最高统治者,顺治皇帝几次朱批,指示如何进行审理,可见清政府对此十分重视。
         可是,却一直从傅青主的嘴里得不到任何有价值的内容。
         最后,傅青主说宋谦来拜访他的时候他拒绝了,没有见面,当时有山西布政司经略魏一鳌正巧来傅青主的家里给他父亲求药方,所以亲眼看见,可以作证。
         傅青主就是这么随口一说,其实哪有这事啊?
         那么,如果衙门去询问魏一鳌岂不就暴露了吗?
         实际上,傅青主心里是有数的,能够在危急关头托身的朋友是谁,他自己心里应该很清楚。
         果然,衙门派人到布政司魏一鳌那里询问。
         魏一鳌听了,连一点犹豫都没有:“没错儿,当时我就在傅青主的家里,亲眼看见的,他们没有见面。”
         什么是真正的朋友?可以将生死相托者方是!
         这事儿又被汇报给朝廷,北京那边在八月由皇上下旨,由刑部尚书任俊、都察院左都御史龚鼎孳、大理寺卿尼堪等十五名大臣会审(级别很高了),结果又是搞不出了结论,最后还是告诉下面,严刑逼供!
         在遭受酷刑的时候,傅青主还曾经以绝食来进行抗争,他曾绝食九日,可见其不屈的意志!
         傅青主是六月份被捕的,期间受尽了折磨,严刑拷打甚至摧毁了他的健康,但始终不曾低头。
         他还在监狱里写下了许多诗篇,在诗中,他曾经用坚硬如石的老椿树来比喻自己:“狱中无乐意,鸟雀难一来。即此老椿树,亦如生铁材。高枝丽云日,瘦干能风霾。深夜鸣金石,坚贞似有侪。”其坚毅乐观之气节,令人赞叹!
         要是我们自己碰到这种情况不知道会表现如何,您可以设想一下,被日本鬼子抓去了,会经受得住严刑拷打吗?
         傅青主不但能,居然在监狱里还有精力给别人讲课(真是服了),他在给一个青年狱友讲忠孝的事情的时候,提到了自己的母亲,其实,傅青主在监狱中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老母亲,自己的老母亲已经八十多岁了,还让他跟着自己担惊受怕,实在是心中不忍啊,但是他说忠孝不可两全,想必母亲该会理解自己“责有不得辞”吧。
         那么傅青主的母亲此时如何呢?文献载,老人家对傅青主的侄子傅仁说:“你二大爷我已是舍了他了”,老人此时家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儿子和孙子都入了监狱,但老人却对痛苦平静如常,她对傅青主的朋友们说:“道人儿应有今日事,即死亦分,不必救也!”可见,她早已做好了牺牲自己儿子的准备。
         那么,难道老人真的是那么的坚强吗?实际上,人心皆为肉长,哪有不痛心之理?别人告诉傅青主,他的母亲“饮食稀少,泪眼肿痛”,背地里“念儿忆孙,不少绝口”!
         傅青主听了以后,心如刀割,“热泪浇心”。
         到了年根底,由于始终审不出个眉目来,只好先把傅青主的儿子傅眉放回。
         傅青主在后来的诗里描述了傅眉一路狂奔回家的情况:“黄昏奔西村(他们家居住的地方),几死固碾沟(差点掉进沟里)。敲门见祖母,不信是尔不。稍马顷少米,菜向邻家求。明日是年下(除夕),稀粥寒灯篝。老母举一匙,如我进遮羞”。
         诗中写到傅眉回家后,老祖母简直不相信是他回来了,马上拿出仅有的一点米,然后向邻居要了点菜,给傅眉做吃的,明天就是除夕夜了,结果祖孙两人在寒冷的屋子里喝点稀粥就算迎接新年了。
         每次读到这首诗,我都会泪流满面。
         好一位深明大义的老人啊!
         傅青主在狱中写了许多英勇不屈的诗歌,实在是非常精彩,各位可以参看1991年出版的《傅山全书》,但是此书早已卖断了货,旧书市场上的价格据说已经炒到三千元一套了,看来深爱傅青主的人很多啊。
         估计从各地的图书馆还可以借到。
         在审讯实在没有什么结果后,只好在第二年的七月份,由顺治皇帝下旨,把傅青主给释放了。
         时人称赞傅青主“浩气如虹贯碧空”。
        
           
           傅青主在出狱以后,曾经去南方做了一次游历,估计他的目的是想考察一下南方反清斗争到底进行得如何了,因为听到的传说太多,今天说那儿起义了,后天又说没有,到底如何呢?傅青主决定亲自去看看。
         这次游历的结果是,傅青主看到清朝政府已经基本控制了全国的局势,各地已经基本平静了下来,老百姓已经开始恢复生产了。正所谓,大势已去矣。
         这次游历是傅青主生活的一个转折点,从此,他知道武力斗争已经没有任何希望,自己能够做的,只是与清政府不合作而已。
         回到山西后,傅青主搬到了太原东山脚下的松庄,因为他不承认满清政府,认为自己是侨居在异国的统治下,所以一直称自己侨居松庄(当时还没有护照之类的说法,所以华侨的身份可以自己封)。
         在他侨居松庄的第一年,他的母亲去世了,享年八十四岁。
         他在松庄一住就是十多年,在这些日子里,他除了整理一些学术著作,生活中一个比较重要的事情就是为人瞧病,因为此时他的医名已经比较大了,前来求方的人很多。
         他在临床中发现,妇女患了病是比较凄惨的,过去人很封建,尤其是妇科疾病都认为是隐私,所以一般都是不好意思讲,等到病重了,治疗的难度也大多了,而妇女在中国社会环境下所承受的压力也较大,生孩子,养孩子,孝敬公婆,伺候老公,都她一个人干了,一般是还没到四十岁呢,就是一个标准的黄脸婆了,有的甚至因疾病而早死。
         而且,由于妇女的生理与男子不同,因此,其疾病也有自己的特点。
         所以自古有“宁治十男子,不治一妇人”的说法。
         在面对这些患者的时候,傅青主的心情是非常难过的,因为他想起了自己早逝的妻子。
         为什么治疗妇女疾病的方法如此的少呢?难道妇女就不值得我们去尊重吗?
         于是,有着叛逆思想的傅青主开始刻意于妇科病的治疗,并在这一期间写下来流传千古的《傅青主女科》。
         说起这本《傅青主女科》真是值得特书一笔啊,这本书对妇科疾病分析得非常透彻,其中的药方也是傅青主经过千锤百炼,最后总结出的,此书之精炼,临床疗效之好,我认为在古代医书中只有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能够与之媲美,就在今天,妇科医生很多仍然是用其中的方药来进行加减,全国每天妇科医生开出的傅青主的医方应以千计,我自己就在临床中经常使用傅青主的方子,疗效常在三副内
         由于傅青主这个人太神秘了,光他的笔名就有几十个,所以在清朝的时候曾经有人怀疑《傅青主女科》是否是他写的,实际上在近世已经没人争论此事了,因为建国后在山西发现了多部傅青主医学著作的遗墨和抄本,经过文物考古专家鉴定,已经得到确认。
         值得欣慰的是,随着社会的稳定,家藏文物的人不断献宝,目前有更多的傅青主留下的文物正在被公诸于世。
         除了《傅青主女科》,他还在这个阶段写下了很多其他医学著作。
         在他的诗作里,我们可以看到傅青主这一时期的写作状态,如:“一缕沉烟萦白牖,先生正著养生书”(摘自《青羊庵》,先生是指他自己)、“江泌惜阴乘月白,傅山彻夜醉霜红”(摘自《红叶楼》),可见他经常通宵达旦地写着医学著作。
         当然,您别以为傅青主整天都在写医学著作,那就错了,傅青主的博学是我们无法想像的,首先说他的书法,此时他的笔风已经由原来的雍容华贵一变成为了狂傲和洒脱,其气势之恢弘,其对章法之藐视都达到了令人动容的地步,尤其是他的草书作品,更是让人看了心旌摇荡,更有摄人的气魄。
         我经常向人讲做事的境界问题,而书法是最能体现此中之道的,做事有“术”和“道”的区别,有“术”的人已经很不错了,可是他们会经常发现自己再也无法提高了,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这个时候,如果他能够获得更高的境界,进入“道”的层次,那么他就会获得突破性的进展。而现在很多人写草书,都是沉醉于“术”的层次,事先安排好运笔的路线,然后慢慢地按照设计线路书写,这样的作品,总是在二流中,而真正达到了一定境界的书家,则根本不是这样写的,他们完全是自己先进入酣畅淋漓的状态中,然后挥笔而就,据说唐代张旭在写狂草的时候,经常是喝了酒,自己兴奋得大呼小叫,然后一蹴而就。这种作品,才是真正的能够震动人心、气势磅礴的作品,让他自己再写第二遍都不可能。你再来看傅青主的作品,亦多如此。
         因为,他已经达到了那种意在笔先,无拘无束的境界。
         书法界公认,傅青主是中国最后一位草书大师,从此以后,如此大师,再也没有出现过。
         有的人说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又出现了许多草书大师,在我看来,根本没有。
         因为,书“道”的功夫在笔墨之外,在人生的境界中。
         顺便说一句,傅青主某些书法作品现在看起来(比如《啬庐妙翰》手卷中的楷书),绝对是后现代主义作品,放在今天风格前卫的美术馆中展出,仍然绝对前卫。
         他和他儿子傅眉的某些画也是,我乍一看吓了一跳,这不是典型的印象派画作吗?
         傅青主在学术研究方面则认为“不可废”,因此他把研究各种古学都当作自己的任务,他提倡“经子平等”,在注解、训诂、考据的基础上,开始进行批注、评注、校改,他打破独尊儒术的概念,对诸子百家一同研究,开创了研究子学的一代风气,子学研究从他那里开始繁荣起来。
         总之,他所作的学问我难以用简单的语言来概括,各位知道他是一位在学术的各个方面都有巨大建树的人就可以了。
         有人会提出这样的问题:这位涉猎的范围如此的广泛,能样样都精吗?
         这个问题我也曾考虑过,因为我也没有达到那种境界,所以只好猜想(实在是没有办法啊,请各位原谅),但是我们会发现,这个世界上有许多大师,会同时在几个领域里都独占鳌头,因此我猜想学问之间是互通的,是互相促进的,可能在一个领域达到了至高的境界,也会使人更容易理解其它领域的问题。大家也帮着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儿。
         由于傅青主的学问太大了,所以前来拜访的人络绎不绝,全国各地的许多学术精英都前来拜访,进行学术交流,其中比较有影响的比如著名大思想家、学者顾炎武,这位是当时学术界的一大牛人,也是学贯天人,他也是极重民族气节,一生反清,同时学问渊博,在音韵、训诂、考据方面是一代大师,他和傅青主两人一见如故,从此成为了一生的好朋友,这两位大学究在一起,那可真叫一绝,他们俩说话估计您旁边可能都完全听不懂,因为全是典故,听上去就跟江湖黑话似的,在《十七史商榷》中记载,有天傅青主叫顾炎武起床,说了句“汀茫久矣!”顾炎武一愣,继而才恍然大悟,原来古音中“天”就读做“汀”,“明”就读做“茫”,也就是“天亮很久了”的意思,人家大学究的说法就是不同。
         两人在一起还写了大量的诗,各位别以为古人写诗很费精力,其实就和我们发帖子一样,随手写的,特快。这两人写的诗拿来,可能大家基本都看不懂,也都是满篇的典故,看来学问太大了也有毛病啊!
         当然,这样也有一点好处,就是他们在商量反清复明的事情的时候,就是弄一个清廷的密探在身边,这位密探伸多长的耳朵也听不懂,怎么也要个教授级的密探才能听个大概。
         这二位后来还为了给反清复明提供方便,就创造了一种转运资金的方式,就是票号,这就是后来横行天下的山西票号的开始,没有想到,两位大学究的一个点子,竟创造了日后的票号传奇。
        
       为了生活,傅青主和儿子傅眉在太原南门附近的玄通观旁开了个药局,其实傅青主不常在那里,生意主要是傅眉打理的,有趣的是,我们的高人傅青主极具广告意识,竟然自己手书广告招贴,贴到大街上,这可真是一大奇闻,现在山西省博物馆还收藏着傅青主亲笔广告招贴一张,实在是让人眼界大开,现在我给收录如下,让大家也欣赏一下:
         “世传儒医西村傅氏,善治男女杂症,兼理外感内伤。专长眼疾头风,能止心痛寒嗽。除年深坚固之沉积,破日久闭积之滞瘀。不妊者亦胎,难生者易产。顿起沉疴,永消烦苦。滋补元气,益寿延年。诸疮内脱,尤愚所长。不发空言,见诸实效。令人三十年安稳无恙,所谓无病第一利益也。凡欲诊脉调治者,向省南门铁匠巷元通观阁东问之。”
         怎么样?有趣吧,瞧人家广告写得都那么对仗,可能要说这知识分子下海,傅青主算是早的了。
         但是,估计这则广告的效果不会好,因为大家一看是傅青主写的,立马就抢先撕下来,拿回家当宝贝收藏了(这不就最后流转到山西省博物馆了),估计傅青主写一万张也没有用,只能是现在拍卖行里更热闹一些而已。
         当然,这个药铺只是傅青主一家糊口而已,他的生活依旧拮据,经常是靠朋友们接济度日。
         在这样的忙碌中,转眼到了康熙十七年(1678年),这时傅青主已经七十三岁了。这一年,康熙皇帝为笼络收买知识分子,施行怀柔政策,让各地推荐选拔有学之士到北京应试,录用授官。
         这就是著名的博学鸿词科考试,正月二十三日下的诏,结果立刻就有人跟着起哄,吏部给事中李宗孔、刘宗周推荐傅青主,让他赴京应试。
         傅青主这个气啊,都七十多岁了,还考什么试啊,我一辈子都反清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于是就托病推辞。
         没办法,名声太大了,躲不过去,朝廷一听:什么?傅青主不来?那可不成,传令下去,必须来!
         这下苦了下面当官的,县令戴梦熊亲备驴车,来到傅青主家,就差点给傅青主跪下了:“老大,你就给点面子吧,你不去也就罢了,可我还要在道上混啊,您就行个好吧!”
         其实这位县令平时和傅青主还真不错,没办法,犹豫再三,傅青主想这事也不能拖累别人啊,就在儿子傅眉的扶护下上路。
         但他这次去京城,是下了可能要死掉的决心的,他在《病极待死》诗中写到:“生既须笃挚,死亦要精神……”;“此生若得生还里,汾水西岩老首丘”。
         在进京的路途上,傅青主悲愤交集,寝食皆废,据说他用锥子刺破两腿,造成了自己伤病的假象。
         到了京师后傅青主让驴车停在了崇文门外,拒不入城,他在崇文门外三十里找了一个久无人烟的圆教寺中住下。
         真是牛啊,这是何等气节!我不承认你的政府,连你的都城都不进。
         这时候城里的人听说忠义满天下的傅青主来,这可是大新闻,于是组织了浩浩荡荡的傅青主参观团,上至什么王公九卿、什么士大夫的,下至普通老百姓,全都跑出城来,到这个圆教寺来探望他,估计其中有很多也不知道什么是学问,有的是附庸风雅的,也有纯粹是崇拜的粉丝,反正是都来了,简直快把这个圆教寺挤破了,没办法,傅青主一律借口病重,躺在床上,不起身迎送,由的儿子傅眉迎送各位。
         这些被推荐的一百多位学者大部分是当年秋天到的北京,结果考试是第二年三月才举行的,这帮学究在北京住了那么长的时间,干嘛呢?没事就互相交流吧,于是就开始互相串门,最后使这次考试变成了一次全国性的学术交流大会,会后还发表了论文若干(互相应和写的诗作)。
         各位学究们也经常来看望傅青主,傅青主还让儿子代替他和一些同样是托病的老人们交流,看他们留下的一些书信,很有趣,经常是儿子带回来的学术问题,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儿子复述清楚了没有。
         第二年三月,考试开始了,大家都参加考试并被皇帝赐宴体仁阁,这对一个知识分子来说是何等的荣耀啊!
         结果傅青主告诉考官,对不起,我身体不好,不参加!
         这让康熙皇帝觉得很没面子。
         接着是在保和殿由康熙皇帝面试,结果很多参加考试的人没有通过,倒是没有参加考试的傅青主,康熙皇帝宣布因为“人望”(短信支持率太高),被破例“示恩”,授予官职,吏部本来是拟定授予“正字”,但是康熙觉得官号太小,下旨“傅山文学素著(是挺著名的,净拐着弯的骂清朝政府来着,骂了一辈子),念其年迈,特授内阁中书,着地方官存问”。
         好嘛,这可真够客气的了,这搁一般人可就乐坏了,还不赶快谢恩?
         结果傅青主告诉来提醒谢恩的大臣,我不去!没什么恩可谢的。
         啊?!这下可把这帮大臣给吓坏了,这您还不谢?老大,您实在是太不给面子了吧,怎么说这也是皇上啊?
         傅青主告诉他们,不去,再逼我,我就绝食死给各位看。
         天哪,那也的逼啊,否则我们没法儿交代啊!估计当时这帮大臣的腿都抖了,吓的,脾气掘的见过,这么有骨气的没见过!
         于是接着逼,傅青主就真的绝食给他们看。(七日不食,佯颠将绝)
         这下大臣们更傻了,这人要是死了,就更没法儿交代了,傅大爷!我叫您大爷成吗?您就给个面子吧!
         傅青主还是不去。
         这时有位叫冯溥的大臣急了,因为这事他是主管啊,他就命令人强行架着傅青主来到了午门(因为谢恩要在午门),没想到傅青主一看见午门.想到故国尚在,江山易主,不禁眼泪喷涌。
         此时,别的人都受宠若惊,远远的向康熙三跪九叩首,傅山却昂首挺胸,直立不跪。
         这帮大臣们吓得差点尿裤子了,心想傅大爷啊,您这是什么胆子啊,这不要命了吗!
         那位冯溥更急了,急忙扑上去,强把傅山按倒在地。
         在皇帝身旁的大臣魏象枢向皇帝解释说:“行了,行了,他已向皇上谢恩了”(止,止,是即谢矣),康熙皇帝也自己打圆场,好,不用谢了,平身。
         这才算应付过去。
         很快,傅青主就准备离开京城,要返回山西,在他走的时候,大学士以下皆出城送他,这帮人实在是太佩服了,赞叹傅青主“权贵难移志,威武不能屈”,连那位冯溥都来写诗相送,傅青主载着满满一驴车的送别诗,离开了京城。
         公平地说,此次进京,傅青主本来是抱着必死的信念来的,但是谁都没想到康熙皇帝如此有度量,在傅青主的进逼之下,居然毫不在意,还优待对方,从康熙皇帝这边,因为此事得到了更多文人的心;而从傅青主这边看,此事则成全了他一生的气节。
         倒是一帮大臣,被吓得开始整晚做恶梦了。
        
         傅青主回到家乡后,继续他的乡居生活,写字和看病是他生活中的两个主要事情,有的时候,有些当官的想来看他,可是傅青主的原则是,如果你是来看病的,那么没有问题,如果不是看病,那对不起了,不见(有司以医见则见,不然不见)。有的人还称呼他“内阁中书”大人,傅青主则像没听到一样,根本不理睬,如果叫他傅青主,这才搭理人家。
         在这样忙碌的日子里,傅青主的年龄越来越老了,他此时开始思考一个问题,就是如何把医术传下去。
         想了很久,最后他决定采取一种秘密的方法,把医术传给后代。
         这里出现了一个谜团,令人不思不得其解,就是傅青主一生著述甚多,为什么单单要把医术以一种秘密的方式传下去呢?
         我在翻阅了很多傅青主的言论之后,终于明白了其中的缘故,因为傅青主对他自己写的那些东西并不是很在意,虽然最后他告诉他的孙子们要好好整理,但也就是做为文献而已,在平时,他经常随写随丢,弄的他的友人们很着急,经常跟在他后面捡(都是宝贝啊),有些资料他还认为不成熟,所以就不急着拿出来。而医学的书籍,他却觉得非要传下去不可,所以他决定要单独以一种特殊的方式来传播。
         实事证明,他是非常有远见的,现在,他的其他内容的书基本都失散了,只有医书,以一种特殊的方式传播了下来。
         这是一种什么特殊的方式呢?
         一天,他把一个朋友找来(此人具体是谁,已经不可考了,我分析应该是道教中人,因为后来在《石室秘录》序四中托名是吕道人),向该朋友说明了自己的意图,然后让朋友去北京一带寻找合适的人选。
         于是,这位朋友背起行囊,出发了,而这个被找来的传承学问的人,就是陈士铎。
         这位陈士铎我们在本文的开始提到过,他是浙江绍兴人,是个喜欢道教的学子。那么,具体找人的细节如何呢?当然没有任何文献记录下来,那么,让我们从陈士铎的医书里寻找这个事件的蛛丝马迹吧。
         陈士铎写的最早的一本医书就是《石室秘录》,好的,我们就从这本书的序里寻找线索。
         《石室秘录》的序二就是歧伯天师写的(当然,是托名),其时间是康熙丁卯年冬至前一日,历来学者根据这个时间,来研究陈士铎和傅青主的见面日期,怎么对都对不上,因为丁卯年(即公元1687年)傅青主已经去世了,所以学者们把这做为一个悬疑,做学问如果这么做就太死板了,您要根据傅青主的性格来推崇,傅青主什么性格啊?他一辈子拐弯抹角地骂清政府,经常是一首诗里捎带着骂好几笔,所以要根据这个思路来分析。
         丁卯的丁在天干里配五行属什么啊?属火,卯在地支里配五行属什么啊?属木,那丁卯根据甲子纳纳音那年该是什么呢?是炉中火,他之所以写这么个年份,是因为清朝属水,而明朝是火。那么为什么要把日子定在冬至前一日呢?哪有那么巧啊,还正好冬至前一天,那是因为中医认为冬至日阴气始降,一阳始生,阳气就此生发,说冬至前一日,那是说阳气始生的这天还没有到来,但是快了!再看序三张仲景(也是托名)的落款时间:冬至后十日,说明光明已经到来了。
         连落款的日期都要灭清朝一道,这就是傅青主的性格。
         这本书的序四是托名吕洞宾写的,这就是傅青主那位道友,在这个序里,我们大致可以看出当时的情景。
         当时,陈士铎一个人正在北京游荡,估计是一边赶考,一边寻找些老师什么的,恰巧,碰到了傅青主的那个道友,两人就聊了起来,陈士铎提到了自己想光大医学的远大理想,以及自己正在注释《黄帝内经》,这位道友看到陈士铎为人诚实可靠,就向他透露,现在有个高人,要选择一个传承学问的徒弟,不知道你是否有想法?(今陈子注《素问》、《内经》,余叹其有志未逮,乃以华元化青囊术动之)
         陈士铎一听,忙问:“是哪位高人?”
         道友:“傅青主。”
         陈士铎大吃一惊,然后忧愁地说:“我怎么能够见到他老人家呢?”(陈子忧之)
         道友:“不用愁,此事我来安排!”
         陈士铎听后,喜出望外,起身长拜。(陈子再拜受教)
         然后序四里说这位道友就安排歧伯天师(就是傅青主)和张仲景(推测是傅眉)来到了北京河北一带(燕市),估计这又是开始摆迷魂阵了。
         以傅青主那么大的年龄,不可能说来北京就来,他一生中来北京的次数是有限的。
         而歧伯天师(傅青主)在序二里说:“(陈士铎)过我玉河之西。”也就是说,是陈士铎登门拜访的,估计这个描述比较符合实际。
         那么,玉河是哪里呢?一般解释是银河,难道序里的意思是陈士铎为了请教问题上天了?其实,玉河就在太原,现在太原市还有玉河遗迹,这条河曾经改名为御河,现在可能仍然叫玉河。
         现在,让我们来根据这些线索,复现一下当年的情景吧。
         陈士铎跟随着这位道友来到了山西,他提出要去拜访傅青主,但是这位道友告诉他,不用,那样会让更多的人知道的,我会安排傅青主来找你的。
         于是,一天,陈士铎正在屋子里坐着,突然听到了敲门的声音,当他打开门,看到傅青主和傅眉站在门口,一时间自己竟然愣住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在后来,他在《辨证录》一书的自序中,用隐讳但却深情的笔吻怀念到和老师见第一面的情景:那天“黄菊初放,怀人自远,忽闻熬啄声,启扉迓之,见二老才,衣冠甚伟,余奇之,载拜问曰:‘先生何方来,得毋有奇闻诲铎乎’二老者曰……”
         就这样,一对儿师徒以一种奇怪的方式见面了。
         在那里,傅青主用了半年的时间将自己的毕生所学全部教授给了这个来自南方的学子。
         时光荏苒,转眼半年过去了,一天,傅青主对陈士铎说:“士铎,你我二人,就此分别吧!”
         陈士铎感激地地给老师跪下,叩头。
         傅青主:“以后,千万不要提起你是我的徒弟,这些书,用你的名义刊发吧。”
         陈士铎忙推辞:“老师,那是您的心血啊,我怎么敢用自己的名字?”
         傅青主抬头仰望,叹了口气说:“我一生与清廷为敌,相信在我身后,他们是不会让我的书传下去的,所以,我这么秘密地找你来,传授给你医术,这是为了使这个根不断掉啊。”
         陈士铎:“老师,您用心良苦,徒弟我知道了,可这是您的心血啊,怎能不写您的名字?”
         傅青主:“医书是用来救人的,用我的名字流传不下去,岂能救人,希望你用自己的名字刊印,让他流传下去!”
         陈士铎非常难过:“老师!我实在想让后世知道,是您写的医书啊!”
         傅青主:“不必了,以后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这样吧,我们现在编个故事,就说你在北京遇到了天师歧伯,他传授给了你医术,用这个故事,来纪念你我的一场师徒缘分吧!”
         陈士铎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老师……”他的嗓子哽咽了,说不出话来。
         于是,就有了我们文章开始的那一幕,在以后的日子里,陈士铎果然把傅青主的医书一一刊印,让他广为流传,但是,在每一本书的开始,他都要恭敬地写上:这书不是我写的,是我的老师歧伯天师写的,我只是“敬述”而已。
         人们以为他在白日说梦,或者假托神仙。
         其实,他的心里一直想的是他的老师,傅青主。
         傅青主是有远见的,果然,在他去世以后,他写的书如:《周易音释》、《周礼音辨》、《十三经评注》、《十三经字区》、《诸子注释》、《春秋人名地名韵》、《十七史评》、《性史》、《杜诗点评》、《续编杜诗》、《会韵小评补》、《元释两藏精义》等全部散佚消失,现在只剩下了后人搜集整理的一套《霜红龛集》而已。
         而他的医书,却以陈士铎的名义刊行,全部保留了下来,流传给了后人。
         图虚名的人,刚会用几个方子,就满天下嚷嚷,恨人不能知道。而真正的大医,写出了自己千锤百炼的经验,为了流传人间,却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留。
         他们心里想的,只是救人。
         名声在他们的眼中,如云烟而已。
        
         在将学问传给了陈士铎以后,傅青主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开始继续过他的写字、诊病的生活。
         他的行医生活,全祖望在《阳曲傅先生事略》中有这样的描述:“避居远村,惟以医术活人,求方者户常满,贵贱一视之,从不见有倦容”。
         在闲暇的时候,他会和周围的农民坐在一起,在树荫下谈论着农家的话题。
         在这种日子里,一转眼,傅青主七十九岁了。
         在这一年,他遭受了人生的最后一次打击,他的儿子傅眉,病故了。
         傅眉具体患的什么病没有记载了,总之是傅青主也没能把他治疗好。
         其实,傅青主很早就知道这个儿子体质不好,所以给这个儿子起的字叫寿毛,但是,傅青主因为一心想着抗清,所以忍不住将自己的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傅眉的身上,应该说,这对傅眉来讲是个巨大的负担,在傅眉十几岁的时候,傅青主和傅眉两人曾经拉着车到各地卖药,晚上住下后,就挑灯让傅眉读经史等诸书,到早晨能背下来就接着走(基本上没有休息时间了),如果背不下来就举杖开打(打孩子是傅青主家的祖传法宝),当傅眉长大了以后,又让傅眉拜金陵老僧续宗学武术,直练得纵跃山崖,上下如飞,左右开弓,隔山打牛,总之什么都练,然后还给傅眉灌输尚武思想,最后弄得傅眉认为自己好比是南齐时的大破魏军的周盘龙,然后又让傅眉学习各部兵法。
         总之,有一段时期傅眉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大将军的材料,因此从文献看,有的时候他说话别人听了都吓得吐舌头,可见豪言壮语比较多,但是,即使他有一腔豪情,傅家的大小事务还是必须由他来操办,所有生活的琐事,包括开药店等,因为家里没有别人了,故都要他来代劳,因此傅眉还承担着全家人的生活重担。
         可以这样说,一方面傅青主很心疼自己的儿子,另一方面,他又忍不住把自己反清的希望寄托在傅眉的身上。
         而傅眉五十岁左右的时候,到全国各地,尤其是边关,走了一圈,一看才知道,哪里还有大将军的梦啊,国家早就安定了,老百姓早就忘了什么明朝了,自己还苦练什么啊?!
         从此,傅眉的精神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开始消沉,并一蹶不振。
         应该说,傅眉是精神上先死去了,然后他才在抑郁中死亡。
         傅青主对儿子的去世应该说既感到了无比的悲伤又有些内疚,从他妻子去世以后,一直是傅眉陪着他走过了风雨人生,最后令傅青主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居然会先送别儿子!
         我们已经无从知道傅青主在人生最后的日子里是怎样的悲痛了,我们只知道,他连着作了十六首纪念儿子的《哭子诗》,然后用毛笔把这些诗一遍一遍地抄写,这些诗是他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的作品了,现在的文物工作者很奇怪,在世界各地发现了数个版本的这个书法作品,开始人们以为是模仿品,可鉴定后才发现都是真的,这时人们才知道,在傅青主的最后岁月里,他是一边哭着,一边抄写这十六首《哭子诗》,不知道抄写了多少遍,再看《哭子诗》的书写状态,傅青主显然已经不再讲究什么书法技巧了,因为所有的技巧已经完全融入了他的悲痛的情感之中!他的笔,像一支悲愤的长剑,刺破苍天!像奔腾的黄河,怒吼咆哮!整个长卷看下来,令人心痛欲碎,猝不忍读。
         在悲愤中,四个月后,一代学问大家傅青主与世长辞了。
         傅山,字青主,他生逢外族入侵的动荡岁月,但他用尽自己一生的时间来抗争,来证明了什么是民族气节,什么是骨气,什么是坚贞不屈!他的无畏精神影响了后世无数的中国人。同时,他又开创了一代学术风气,他的哲学思想,他在文学艺术等诸多方面的成就,都位于同时代的顶峰,他怀着一个悲天悯人之心,苦攻医学,创造了许多独有建树的理论,尤其是他体恤妇女的悲苦,开创了妇科治疗的一代风气,为后世妇科理论的成熟大开法门,令后世不知多少妇女得以摆脱病痛的折磨,实在是功德无量!
         傅青主去世时,告诉后人不可以“内阁中书”的身份下葬,要穿上道袍入土,他至死不忘保持气节!最后,他被葬在太原的西山。
         你为老百姓治疗了多少病,可能你自己都会忘记的,但是,老百姓会记得。
         傅青主下葬的那天,受过他恩惠的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向傅青主告别。
         送葬的人数居然达到了四千多人!一时间,泪飞如雨。
         几百人的送葬队伍见过,四千多人的,闻所未闻。
         人们沿着山路排成了蜿蜒的长龙,来为他们心中的英雄送行。
         这,就是忠义的力量。
         无论在什么样的时代,忠义,就是人们心中的一点光亮。
         这点光亮,是人们心中的火种。
         令人们看见未来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