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莎亚历山大 碟中谍3:认真对待名字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30 16:54:01

  每次走进上博的青铜器馆,不禁要唏嘘:古人是如此一丝不苟地对待“吃饭喝酒”这件事啊!在青铜器里,属于酒器的,有斝(jia),有角,有觯(zhi),有觥,有尊,有卣(you),有盉(he),有彝,有罍(lei),有壶,有爵,有温酒的,有盛酒的,有调酒的,有分酒的,有饮酒的,各司其职。属于食器的,有鼎,有鬲(li),有甗(yan),有簋(gui),有簠(fu),有盨(xu),有敦(dui),有豆,有蒸锅,有煮锅,有火锅,有大小不等形态各异的碗,盛肉、盛肉酱、盛粮食的是要分开的。还有水器,接水的盘,洗手洗脸时用来浇水的匜(yi),漱口或饮食用的盂,不胜枚举。最后,还有用于伴奏的乐器,比如编钟。这还不算完呢,每件器物以铸以陶,嵌金错银,刻铭堆纹,什么云纹、雷纹、龙纹、鸟纹、兽面纹,纹上有纹,不厌其繁。或许古人也觉得这饭吃得太过隆重了,因此安了个祭祀天地祖宗的名目,仪礼前半段是人与神灵的交流,后半段,“拜拜”完了,撤下来的酒肉饭食,切吧切吧分给众人,大快朵颐。“飨”和“宴”,就这样天人两便,皆大欢喜。附带一句,在周代文明中,正统的坐具就是“筵席”——“筵”字从竹,竹料做成,用以铺地;“席”字原来有个草字头,用草编织,较为柔软,铺在筵上成为坐具。古人的“席地而坐”,其实是有很多讲究在里面的,天子的厅堂才能铺九张筵,诸侯七张,余者递减,不可僭越。

  可惜的是,如很多博物馆的弊病,青铜馆里由灯光幽幽照亮的古代文物,孤零零地悬置在玻璃展柜里,在原来的祭祀或生活情境中它们是如何陈列和使用的,在它们周边还有些什么,它们的造型和纹样对于后世有哪些影响,只有学习文博和考古专业的人们知道,我们不知道。

  因此扬之水的新书《明式家具之前》的第一篇,很让我满意地论及“青铜器的周边”和“筵席之上”。她讲到了“俎”、“棜”、“禁”、“案”、“桯”,分别是盛肉的两端有足的长方形浅盘,置放酒器的无足器座,盛放酒尊的有足器座,盛放食具的有足器座,盛放食具的比桯更长一点的有足器座。看起来琐细饾饤,但是要结合实物、考古发掘报告、古代文献、图像和历代考据,做起来并不容易,表述得精确而易于理解,可能更难。所谓“一事一物的起源、发展和演变”,譬如“俎”的立板式足的中间挖作尖拱,便是后世家具“壶门”的渊源之一,这样的工作需要坐得住冷板凳的人,尤其需要一支流畅而克制的笔。“名物之学”本是经学中的一支,研究和古代典章制度风俗习惯有关的古代器物的名称和用途。很多在社会生活中已经消失的名字、很多在历史流转中已经混淆融合的器物,要靠这样的考证一一还原本来面目。翻扬之水近几年来的著述,柔软的文艺腔越来越弱,阳刚的学术气越来越浓,我觉得是好事。

  由此篇引发的一点杂感,在命名方面,古人重视差异,所以分类细致,譬如“马”字旁的字,有近三十种之多,分别表现不同毛色的马,“骓(zhui)”是黑白相间的马,“骝(liu)”是黑鬃黑尾的红马,“骠(piao)”是黄色有白斑的马。唐诺在《文字的故事》里总结了151个与“玉”有关的汉字,他怀疑,其中大多数的字不是概称不是类别,而是专有名词,指的是独一无二的、那一颗特别的玉。与古人相比,今人活得粗糙,我们只关注大类,所以偏爱复合名词,用一个“床”就包容了所有的寝具,仅在前面加特征描述,“双人床”、“单人床”、“高架床”、“双层床”、“客床和坐卧两用床”,再细的特征就要靠商标了,“宜家伯克兰双人床”、“贝乐堡达芬奇婴儿床”,那都是什么东西?

  《明式家具之前》收了四篇文章,分别是《古典的记忆——两周家具概说》、《北魏司马金龙墓出土屏风发微》、《行障与挂轴》、《唐宋时代的床和桌》。第一篇曾收于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的《燕衎之暇——中国古代家具论文》,第二篇曾发表于《中国典籍与文化》2005年第3期,后两篇在《终朝采蓝》和《古诗文名物新证》中亦可见到。期望扬之水新作甚或一部“中国古代家具史”的读者或许会有些失望。扬之水在跋里坦言,本书的确属于“抽印本”,缘于她对上海书店出版社这套“海上文库”的喜爱——“实在太喜欢书的样式”。作为海上文库的拥趸者,我颇能理解她的心情,只是,有些徇私地想着,如果每张图片都是全彩的,哪怕贵一点,那就更漂亮了。至于未能写成一部“明以前的中国家具史”,和她写了三本《奢华之色》却未曾命名为金银首饰器物史是一样的,源于她严格的学术自律,她认真对待书名。本书写高足坐家具的“古典记忆”,公平地讲,记忆是断续和跳跃的吧。

  实在说,我看到第44页那个曾侯乙墓出土的战国铜禁,第一次明白了这劳什子的作用和雕琢,险些哭了。网上图片找不到满意的,从豆友那里借来一张曾侯乙尊盘,雕琢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