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芜小姐有好的地方:苍子走了，兰草怎么办

苍子走了，兰草怎么办

小说   文/龚立人

兰草领到了大学毕业证书和学士学位证书，兴冲冲来到半山腰饭馆，她在领两证时就决定和苍子一起再去领一张结婚证。兰草一边走，一边哼着家乡的小曲，一边畅想着她们未来的小家。苍子能刻苦，厨艺又高，现在就有一级厨师证了，红案白案都拿得起来，到他家乡附近的镇上开一个小饭店，自己去包一片山林，种植果树和药材，也不枉自己是林业大学的高才生。

因为是中午了，兰草知道正是半山腰忙的时候，所以加快脚步，想去帮帮大妈和茶花。这半山腰虽是个小饭馆，而且又处在省城靠郊区的地方。但这几年“主厨苍子”的金子招牌叫响了。尤其是苍子的“地炉松针烤鸭”是一绝，每天都要买出二三百只去。每天中午和晚上，半山腰附近的公路上汽车都停出老远去。

可是今天怪了，老远兰草看到，半山腰前只停着两辆车。

兰草进到半山腰，见只有两个桌上各坐了三四个像是路过的客人，平时满得有客人等坐位的景象没了，大妈和茶花对坐一张餐桌前发呆。兰草紧走几步来到大妈跟前：“大妈，这是怎么啦？”

她这一叫好似把茶花叫醒，站起来扑到她怀里：“兰姐……呜呜呜……”竟哭了起来。兰草一看大妈，也两眼红肿：“茶花，先别哭，告诉兰姐怎么啦？”

茶花哭的更厉害了，厨房里的六七个人也都出来了。大妈的眼泪也下来了，从口袋内摸出一张纸和一封信递给兰草。

纸上写着：“大妈，对不起，我走了，谢谢你这些年来待我像亲儿子一样。请帮我劝劝兰草，林兵才是她的选择。苍子留字。”

兰草脑子中如响了一声炸雷。瞳孔就被一层泪水遮住。颤抖的手忙着撕那封给自己的信。

这天阴沉着，刮着北风，最高气温才11度，穿得单薄的兰草在路边给一个年轻男人擦皮鞋。她上午下课后，就往怀里揣进两个夹着咸菜的馒头，是早上在学校食堂买的，中午和晚上的口粮。背上擦皮鞋的小木箱，拿着班上一个男同学帮助钉的小板凳和一张塑料椅子就来到这路边，就着北风咽下一个馒头。今天生意很背，等了两个多小时，这才有望挣到这一块钱。兰草精心地把这人的鞋擦好后，抬起头来收钱。这人起先拿出一块钱，但兰草一抬头，他看了兰草一眼后，换了张一百元的：“给，你找钱吧。”

“对不起先生，我没钱找，你那不是有一元的零钱吗？”

“那不行，你这么漂亮的姑娘擦鞋怎能只给一块钱呢？你找九十就行。”

“对不起，先生，我只收一元钱。”

“那怎么行，我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说了不算呢，这样，让我抻手到你衣服里边摸摸奶子，这钱就不用找了。”

“先生，请你放尊重点，把那一块钱给我，你可以走人了。你若不给，也行，算我义务服务，你也可以走了。”

这时已经围观了一些人。

“我说过了，我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占你便宜呢，你这么漂亮，在路边擦皮鞋太可惜了。这么着吧，你跟我走，我把你养起来，什么也不用你干，你就一件事陪我睡觉，你就……”说到这，他说不下去了。头发被人从后边揪住，他回头一看，是一米八几的壮大汉，一只硕大的拳头在他眼前一晃，一个不容抗拒的声音对他说：“把一块钱乖乖放下，立马滚蛋！”

旁边还有人喊：“好样的苍子，揍这混蛋，有两个臭钱有什么了不起。”

那人灰溜溜地掏出一元钱，放在他刚坐过的小塑料椅上，在一片骂声中遛了。

苍子对兰草说：“姑娘，我是半山腰的，大娘找你有点事。”

兰草见过这小伙子，知她是半山腰的主厨。

兰草就着秋风干啃了一个夹着咸菜的冷馒头，噎着了。可巧平时带水的矿泉水瓶子昨天坏了，同宿舍的晓梅昨晚给了她一个新的空瓶今天忘带了。噎得实在难受，兰草决定到离着也就200多米的半山腰去要口水喝。兰草头一回进饭馆，看到那么多人在就餐，羞涩地走到收钱的姑娘前：“妹妹，能给我碗水喝吗？”

柜台后一个五十左右的大妈，从她一进来就在注视着她，这时说：“茶花，去给这姑娘盛碗稀饭。”

茶花把稀饭端来，兰草显得有些为难，机灵的茶花明白她的意思：“姐姐，没事的，这稀饭是店里免费为买包子的客人准备的。”茶花帮兰草找了个位子坐下：“你坐这慢慢喝，稀饭很烫的，我去给你弄点咸菜来。”

茶花刚要转身，就见苍子端着一盘素什锦过来，茶花忙介绍：“苍子是我们这儿的主厨，这素什锦也是店里免费供应给喝酒的客人的。”

兰草哪知道自己在这周围早已成了名人，大家都知道有这么个擦皮鞋的女大学生。这饭馆的老板娘和伙计厨师们不止一次看到过她在路边吃冷馒头夹咸菜，伙计们商量过几次大家出钱中午管她一顿饭。但身为老板娘的大妈不同意，她是从苦难中挣扎出来的人。她对大伙说：“别着急，你们出什么钱，大妈我就舍不得那几口饭吗。这姑娘很好强，不要伤了她的自尊心，找适当的时候，用她可以接受的方式帮她。”

刚才苍子路过时就看到兰草在吃冷馒头。

兰草抖抖索索的手中的信封上写着：兰草亲拆。署名：苍子。

她撕开，抽出信来：“兰草妹子：我明白你的心思。可你是个好姑娘，天仙似的，聪明、善良、刻苦、自强、大学的高才生。苍子实在配不上你，这辈子只能当你的哥哥。你们班上那个林兵人很好，我了解过，也观察了他很久，他非常地爱你，你们才是最合适的。你不要找我了，你找不到的。你的苍子哥留言。”

兰草随苍子来到半山腰。刚才路边的事早有人跑来告诉大妈了，所以她赶紧叫苍子过去。这时她正在门前等着兰草。她看兰草过来，一把拉着兰草的手，叫苍子和茶花也跟上，来到她自己住的房间：“姑娘，大妈也不知你叫什么名字。打上次你来过后，这些日子我叫苍子去你平时擦鞋的地方找过好几次，可就是一直没见你。”

“大妈，我叫兰草。我最近一直考试，昨天刚考完，大妈找我有事吗？”

“我说呢，你身上还真有股兰草的香味。是啊，你看见了我这挺忙合，人手不够，想请个人，前些日子天还不太冷，你在外边擦鞋还行，现在天也冷了，我这又用人，不知你乐意吗？”

兰草听了很高兴：“大妈，我哪能不乐意呢，只是我不能整天在这干啊。”

“没关系的兰草，大妈这没早餐，快中午才开始忙，你有时间就来，你要以学业为重。你每天下午两点和大伙一起吃完午饭还可以在茶花屋子里看三个小时书，五点你再干活，你也不要太晚每晚十点钟就叫苍子送你回学校，成不？”

兰草虽然长得很漂亮，但长期营养不良，身体虚弱面色腊黄。大妈叫苍子每天晚上送兰草时为她带一份早餐，半个月后，她脸色就红闰起来，人也精神了。她刚上初二，父亲就在私人煤窑的矿难中丧生，黑心的矿主只赔了三万元，母亲身体一直有病。可兰草从小学习成绩就非常好，这点钱母亲那舍得去看病，实在不行才上医院开点药，好不容易兰草考上了大学，父亲的那点抚恤金也花光了，母亲借遍了所有的亲戚朋友，才为兰草凑够路费和学费来读大学。兰草从小受父母教导，人穷志不能穷，绝不无故受人恩惠，靠自己的劳动挣钱干什么活都不丢人，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兰草在半山腰干活一点没有大学生的架子，虚心好学，什么样活都干，什么活一干就会。从服务员、打杂的、厨师到大妈没有一个人不喜欢她。客人多时还会为大家唱家乡的山歌；只有饭馆员工干活时就给大家她学的知识。来了没几天，饭馆的文化气息也浓了起来，饭馆的品位好像也高了起来，客人好像也更愿来了。大妈心里那个好高兴哟。第一个月发工资，兰草简直不敢相信，那么多，居然和茶花一样多，自己辛辛苦苦擦了两个半月皮鞋也不及这一半多啊。兰草噙着泪水对大妈说：“大妈，我没有干整天的，我不能拿来这么多。”

这大妈精明得很，每月发大家的红包数目是公开的，谁有突出表现的新贡献，都会加薪，还在发红包时当众表扬。这时她说：“大伙说说，兰草该不该拿这么多啊？”

大家异口同声：“该拿，该拿。”

兰草有了固定的收入，这一个月的工资，拿出一半给母亲买了治病的药，她知道，她若不买，母亲是绝对舍不得买的，另一半给母寄去，并在信中说自己找到了固定的工作。

一天，吃饭的客人中，有一个晚报的记者，他听说兰草的故事后，就认真在饭馆中采访了一阵。第二天晚报上就发表了他的文章：《“半山腰”打工的女大学生》。大妈知道后，叫人去买了一千份，员工们每人一份，还送给很多新老顾客。这一来，半山腰的生意更加红火了，客人骤增。大妈逢人便说，她有两大品牌，苍子和兰草。兰草当然又加薪了。

兰草一下子扑到大妈的怀里：“大妈，苍子哥为什么样要走呢……，他……怎么…能忍心…，他……呜呜……”

大妈搂着兰草，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孩子，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些的。苍子这孩子心好啊，他说他配不上你，他听林兵说学校都决定保送你读研究生了，他说一个硕士、博士的，怎么能和一个厨子呢。”

“不，不， 不吗，我不要什么硕士、博士，我只要苍子，他虽是个厨子，可他的心比金子还高贵。可是他……呜呜……”

自打兰草在半山腰打工后，每天晚上十点，不管还有没有客人吃饭，大妈都要苍子送兰草回学校。几个月下来，两人的感情也越来越深了，苍子是从一开始就喜欢兰草，女大学生擦皮鞋的事就是他听别人说的，他偷偷去看过好多次后回来对大妈说的，引起了饭馆所有的人对兰草的关注。兰草也越来越喜欢这个有着金子一样的心的年轻人了。

苍子注意好久了，每天晚上十点中，总是有个人在饭馆附近转，见他送兰草就远远地跟在后边，一直跟到学校。所以有一回他把兰草送回去后，反跟踪了一次，发现这人进了林大的家属宿舍楼。今天苍子决定搞个明白，他送完兰草后，快步跟上了那人，在一个拐弯处苍子叫住了那人。那人站住后：“哦，是苍子哥啊，有事吗？”

“你认识我？你每天晚上跟着我们干什么？”

“我叫林兵，是兰草的同班同学，我妈是林大校医院的林大夫，我家就住这栋楼。我知道兰草每晚十点从半山腰出来，我怕有时你们忙起来没人送她，就暗中保护她。”

“哦，这样啊，我误会你了。”

“没关系的，你别告诉兰草好吗？”

“为什么？”

“兰草性格好强，不愿意接爱别人对她的同情。”

林兵对苍子讲了自己的故事和与兰草间发生的一件事。

林兵上初三时，父亲就与母亲离婚了，但他很有钱，每月给林兵2000元生活费。但林兵还是决定改跟母亲姓。他不愁钱，也不懂贫困学生缺钱的难处。2000元一月有时他还不够花的。因为他就住林大，所以林大接新生时，他帮着去接自己班的同学，好认识一下。那天兰草从火车站一出来他就发现了。过去一问名字正是自己班里的。他帮兰草办好一切手续，直到把兰草送到宿舍。他已经深深地被兰草的清纯和漂亮吸引。所以对兰草特别关注。

兰草擦皮鞋的事也是他最先发现的。兰草第一天擦鞋回来，林兵在学校一个没人的地方叫住兰草：“兰草，你是个大学生，怎么能去擦皮鞋呢，你若经济上有困难，我可以帮你啊，我每月给你500元，够用吗？”

兰草冷笑着：“林兵，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要污辱我的人格，我有能力靠自己的一双手上完大学。我用不着别人同情和施舍。你有钱想帮人是好事，你去帮帮那些更困难的人。大学生擦皮鞋有什么不好？难看是吗？我不觉得，我用自己的劳动挣钱读完大学，我觉得比你们用父母的钱读完大学更光荣。”说完后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兵被兰草几句话说得愣在原地。兰草的话很平和，声音也不高，但却如惊雷般在他心里炸响，他被震撼了。

从此他彻底改变了。一天班里同学讨论为兰草募捐时，林兵说：“兰草不会接受的，我觉得对兰草最大的帮助就是尊重她，学习她的精神，咱们成立一个心心相印爱心小组，以后可以扩大到系到全校，大家来帮助有困难的同学和社会上的失学儿童。”大家果然采纳了他的意见。这事兰草知道后对他说：“林兵，你真好，谢谢你。”就这么一句话林兵觉得是有生以来得到的最高奖赏。

林兵见兰草在给人擦鞋时或是蹲着，或是坐在一块砖头上。他就去学校木工房钉小板凳，他自小在这院长大，木工师傅都认识他，要帮他做，他不让，跟木器厂工师傅学三天才把小板凳做好，到底还把手砸破了。他把小板凳给兰草说是自己亲手做的，兰草很高兴，一再说谢谢。兰草发现他的手破了，一把拉过来看，关切地问：“呀，把手还弄破了，疼不？”林兵心里那个美啊，就别提了。他已经深深爱上兰草了，但他不敢说。

“是啊。”苍子说：“兰草就是这么个人，大妈叫我送她，一开始她坚持要我回去。后来我对她说，这一段路要走四十多分钟，我文化低，以后每晚路上你就给我上课，她才同意的。几个月来我从她那学到了不少知识，我正准备参加高自考呢。”

“对，苍子哥，你还年轻，是该多学点，若是需要什么书，我可以帮你借。”

就这样，两人成了朋友。

这近四年的时间，兰草天天与苍子接触，两人的感情自然是越来越深。在兰草的帮助和激励下，苍子的大专自学考试也只差三门课就可以拿到毕业证了。他早就深深爱上了兰草，但他觉得自己配不上兰草。所以兰草读大三时，苍子有时故意说客人点名要他做菜走不开为由，让林兵陪兰草回去。这二年来，在兰草潜移默化的影响下，林兵的变化太大了，现在也是个品学兼优的大学生，他也深深爱着兰草，但从来没对兰草说过。兰草也已经和他成为了好朋友，但是兰草的心中只有苍子，还在上大二时，她就对自己说，将来只嫁给苍子。但她为了便于辅导苍子学习始终也没把自己心里的话说出来。

四年过来了，兰草在毕业考试结束后的一天晚上，对林兵说；“林兵，你先回去吧。我和苍子哥说点事。”

自从苍子和林兵谈过之后，晚上苍子就把林兵叫过来一起走，因为反正是上课。所以后来兰草是讲师，林兵是助教。

林兵走后，兰草沉默了很久。最后终于鼓起勇气：“苍子哥，你娶我吧。”

这话似乎是在苍子的意料之中，但他还是十分惊喜和为难。他喜的是，自己感知到兰草是爱自己的，今天终于证实了，他太兴奋太激动了；惊的是没想到兰草能这么主动大胆说出来；为难的是，他一直自认为配不上兰草，前天他还听林兵说学校已经决定保送兰草读本校的硕士研究生了，林兵也决定考与兰草同一专业的研究生，苍子想只有硕士才配娶兰草这个硕士啊。

兰草接过茶花递过来的餐巾纸，擦干了泪水，坚定地说：“不行，我得去找他去。”说完就跑出了半山腰。

后边传来大妈的喊声：“兰…草……，你…上…哪…………”

（全文完）

*龚立人  2006/4/11中午草成于一白书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