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龟缸造景吧:黄菊绽放的夜晚　文 / 心的浪子

    今夜，有月，有霜，有些温馨，还有些凉。

　　今夜，我四十岁。

　　青灯明月，照映岳阳楼下“茗馨阁”，与好友易先生伴倚着洞庭烟波，悠然地品着君山银针，谈天说地侃人生。上茶的女孩年纪约二八，白净稚嫩的脸上，一双大眼睛忽闪着青春活力，挺逗人喜欢。老友用充大的口吻要女孩叫叔叔，女孩真的甜甜地叫了声：“叔叔好！”我见老友挺得意，便问女孩父亲的年龄，女孩说：“我爸好老了，有四十岁啦！”我笑着揶揄老友：“哦！她爸跟我你同年，你占的便宜真大。”话毕，天地间只剩洞庭湖的波浪淘沙声，一股股酸楚从五脏涌出，四十岁真的好老了吗？

　　熄灭了的生日蜡烛一缕余烟袅袅飘散，让我泛起了黄叶落地，来日无多的痛楚。四十岁确实是一个好让人伤怀的年龄。今夜，往日迷人的色彩似乎都失去了，青春就这么一下变成了一个古老的故事，心中的大厦似乎已坍塌，产生人去楼空之感。于是，岁月似乎有了几分倦意，几分苍老。我的目光长久地凝聚着窗台，那盆黄菊花绽放如盛夏般，簇拥着一片热烈的生命。寒风舞起枯叶，苍凉地悲恸敲击窗玻。我伤感着，这盎然的生机还有多久？我在心底默默的祷告：上天啊！多给黄菊一点时间，延续盛开它的美丽吧！

小区院后的农家里的柴火味穿窗而来，那是小时候的味道，那是生命底端的熟稔气息，我屏一口气深深地吸入，心，舒展，穿越了城市的冷硬，抵达了儿时。这样恍惚的远近里，思绪清晰而又愁怅地涌动……

　　小的时候，盼望着长大。三十二年前，我父母被造反派打成走资派，下放到湘北一个叫螃蟹垅的小山村的劳动改造，那是我们老家。那天深夜，我与弟弟站在老屋阶阴上，青石阶阴上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等待不惑之年的父母亲劳作归来。天似一倾碧蓝的大海，月亮像一片冰轮儿，孤单单地在上漂浮着。老屋边的百年老桑树的落叶不时从眼前划落，树影映破旧的土砖老屋，秋霜冰透我们单薄的衣裳，一身的寒冷。旷野洒落的几声雁鸣，让心更寒。

弟弟问：“哥！我们要是有一种药能让我们一天长一岁多好啊！”

弟的意思是天气这样寒冷，是那轮冰月惹的。他想快些长大，上天把冰月摘下放到怀里烘热，让在外劳作的父母不受寒。我鼻子翕动便酸楚起来，痴痴问月：一个小孩子长大到底要多久？我要快些与弟弟一起烘月，让寒秋不会因月色而显得凄冷。这一夜的光景，竟成了一辈子的梦中赶不走去不掉的老屋，清清晰晰。

　　从痴痴的童年走出来，觉得自己很像一只鱼，在孤单单游弋，从一个城市游到另一城市，从一个陌生的地方游向另一个陌生的地方，不停地游……在四季的日子里，怀揣伟大的梦想，哼着一首题为青春的歌，却是无感叹号。春还没怎么过，就被风干，眨眼就站在了自己的秋里，翻开被西天的落日沾染的黄页旧册，捡出的红叶竟尽是脉络兀突，叶面没有流水的题诗。青春怎么眨眼就没有了？恋爱不是一种浪漫，我还在梦想让青春染上情韵，在我的青春根本缺少“红叶题诗”的浪漫情致。浮居他乡二十三余年，世事风俗把一个满身铅华的少年熏烤成斑驳的老屋。旧时的那面青壁，那一弯角残砖碎瓦，一些在时空中消逝的人和物，还有父母的唠叨，不在脑子里，只是发酵浸入了骨髓，一声长叹，百结愁肠喷涌出千百篇章。

穿经时空数十年，在一个已经规定好了的路途上走，流水般的日子温柔洗去了身上的棱角，整个儿变得像鹅卵石，就算碰撞，也不会刺伤，让我在衣袂飘动、行履错落中竟有了几分从容。虽叹童时的真纯失去了，到今天此时，却哑然悟出，一个人在穿越时空长行军时，还是得到了岁月的赏赐：飘荡是我的命运，可在摇荡中懂得了相互体帖，以爱作锚，生死同船。妻是我长行军的行囊，紧随着我的脚步，不时地跳越映着晨曦和暮霭的坑凹，蹉跎跋涉在望不尽的旅途。从春时出发，从高山走到大海，走到天边，从天边又向着另一处天边，走进了我们的秋里。

归拢四季落叶拼现出的无数人脸，发现都只是立于我梦中之外的浮图，这个城市只有我和你。夫妻相依，用你的体温温暖我，用我的体温温暖你。冷雨的日子里，你让伞微微倾斜，让雨都沿着伞面落在你这一边，你承担那些打算落在我头顶的雨水。我望着你已如菊的脸庞，寒季开始淡去，冷风里带了一丝清新的菊香，心底绽开一抹清新的暖，不须春花秋月，季季都是好时节了。你站在我身边，那种感觉很棒 。

“爸爸，女儿敬你一杯。”女儿端着一杯樱红的葡萄酒依偎过来，幸福在她清纯青春的眼里洋溢。“爸爸，你的头发又白了几根，我帮你扯掉，让你青春永驻。”女儿调皮地伸手到我头上。一下微痛，女儿的手心里，便躺着我曾经漆黑过的白发。

　　女儿说：“爸爸，许个愿吧！”

我闭眼，双手合什。人生几度月当头，女儿明日也将离家远行，这杯星光荡漾的红液，装满我哽咽的呓语。女儿！在你今后回望的记忆里，爸妈的惦记，还有你不喜欢的唠叨，将是一份温暖，是一朵朵菊花，会不分季节，次递开放。你只须握着这暖暖的如菊的淡香，无论同行或是独自的行走，都会有暗香——随行，心中会有不分季节的暖，让你有更多的坚强去面对寒冷。寒菊是独静、淡定的性格，但愿你懂得。

妻与我对笑起来，她的笑瞳里闪着泪光，仿佛在一瞬间捡取青春时期的嗔，七分的甜蜜，掺着三分的苍凉。我们走过的日子，经过的地方，恍惚化成一朵朵黄菊花。细数，有软软的思绪跌落，逐渐冷漠的心，有清香环峙，心，温润如化。

　　今夜，月亮点灯，天地清朗，窗台上那盆黄菊绽放正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