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图大师语言设置:张平宜:麻风村的孩子触痛我-中国台湾网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9 21:59:23

  2000年,来自台湾的张平宜女士来到凉山大营盘村,改建了大营盘小学

  2005年7月,在张平宜女士和她一帮朋友的资助下,专门为麻风病人子女开设、坐落于川西大山里的大营盘小学迎来了19年以来的首届毕业生。如今,大营盘小学已成为一所正常学制的乡村小学。张平宜说,她下一个梦想是,将大营盘小学扩建成一所容纳三百名学子、有屯垦农场的州立希望学园。这将是中国麻风防治史第一所为麻风病人子女深耕希望的示范学园。

  有朋友问张平宜:怀不怀念以前与友人一起喝下午茶、逛街的“好日子”?她说,怎么不怀念呢?但想到还有那么多事要做,就省了吧!

  “2000年左右,我是台湾岛内的一名记者……”

  记者(以下简称“记”):你是土生土长的台湾人,怎么知道四川越西麻风村的?

  张平宜(台湾“中华希望之翼服务协会”执行长,以下简称“张”):2000年左右,我是台湾岛内的一名记者,被派到云南、四川一带做麻风病人的专题报道。在凉山彝族自治州,我曾拜访了越西等6个县的麻风村。让人感慨的是,这里的麻风病人没有被安排在疗养院集中治疗,而是生活在最原始的山村里,与世隔绝。

  记:跟你想象的不一样?

  张:对。在麻风村,我看到的不仅是生命的凋零,还有正在长大的生命。后来有人告诉我,在越西高桥村山头上,有个麻风村小学叫大营盘,我听到后,很兴奋,就立刻赶来看。

  记:还记得第一次到大营盘的情形吗?

  张:当时感觉那里离天很近。小学背靠青山,对面的雪山若隐若现。孩子们全身光溜溜,每个人的脸都很脏,脏到只看得到两颗眼珠子,眼睛看上去很空洞。对他们来说,我好像是动物园的猴子。教室是破的,孩子站着上课,70多个孩子全由代课老师王文福一个人带。我觉得很震撼。

  记:是艰苦的条件让你震撼?

  张:它触痛了我,在这么多的麻风村落面前,我感到很无力。面对一张张无辜的小脸蛋,我觉得麻风子女的救援教育工作如果不开始,他们永远没有机会受教育,永远无法走出麻风村。我估计了自己的能力,决定放下一切虚名,重新为这些孩子打造一座小学。

  记:你决定为这些孩子做点什么了。

  张:是啊。麻风病人可怜,他们的孩子更可怜。他们生活在最偏远的角落。我以记者的身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既然看到了,我不忍心不管。

  “我来大营盘,就是玩真的”

  记:你当时只是一个记者,你觉得有能力资助他们吗?

  张:仅凭我一人的力量肯定不行。回到台湾后,依托报社,我发起了募捐。后来一想,我不可能一边做记者,一边搞募捐,干脆辞职,专职做好募捐。为了跟政府和社会沟通便利,2003年,我跟一帮朋友决定成立“中华希望之翼服务协会”。

  记:就这么轻易地辞职了?

  张:其实,放弃记者职业,也有内心挣扎的过程。但想想在记者行业上,我已经有了交待,做的新闻专题也曾获过大奖。而且我相信记者的经验,能帮助我做好NGO工作。这个过程中,朋友的支持给了我很大的信心,他们都志愿加入进来,出钱出力。我们需要给予孩子们这样一个机会,不至于孩子长大后,成为国家的负担。

  记:也就是说,你专门成立了资助麻风村小学的NGO组织,能否介绍一下你们的组织?

  张:2003年成立希望之翼后,就一直开办志工营,义务到大营盘小学开展捐助、支教工作,其中有成都、西昌和台湾的志愿者。希望之翼协会坚信,人道救援不应分地域,因此,我们一直欢迎各界能伸出援手,协助这些孩子。我们深信,爱里没有惧怕,爱可以洗去烙印。

  记:当你决定为大营盘小学做点什么的时候,你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张:理解和支持。通电、通水、修路,这些都碰到了麻烦,都需要支持。让麻风村的人迁到山下居住似乎行不通,那只能就地发展,但没有水电怎么行?虽然河流从山下流过,可水提不上来,硬件建设需要政府支持。不过情况在好转。

  记:你选择的是一条漫长的道路,为什么不捐点款、造点楼就走人?

  张:呵呵,可我偏偏没有,可能这也是地方上有些人对我既爱又烦的缘故。我不是天生的慈善家或者天生博爱,我只是希望大营盘小学是一个真正的希望。我来大营盘,就是玩真的。

  记:从台湾跑到四川,来来回回几十次,你家人不反对?

  张:已经来回20多次,一年至少来4次。家人都很支持,丈夫是个医生,现在全家都靠其收入。有时孩子也会跟我一起来。

  记:你几次落泪,是什么让你委屈?

  张:有时不被地方上的人们理解,有时也为孩子不听话难受。这个就不多提了。

  记:有时也因为孩子感到委屈?

  张:有时对孩子也不满,这给他们无比压力,也有无比的期许。因为一旦第一批孩子成功了,其他孩子就有榜样可以依靠。真不知道这些孩子碰到我是运气还是倒霉。
  
  “今年有16个孩子毕业,最小的13岁,最大的23岁”

  记:你说要建一个希望学园,在那里,“只要耕耘,就有收获。没有自私,只有爱与分享。没有歧视,只有快乐与希望。”是不是有点理想化了?你觉得这些孩子将来能适应社会吗?

  张:希望学园培养的就是希望和爱心的种子,希望孩子们将来成为一个能给予他人机会、施予爱心的人。不管目标能不能达到,至少在过程中,需要教给学生一些东西。我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我在做梦,但我一直也在努力啊,而且一心一意来做这件事。

  记:孩子们成了你实现自己理想的对象?

  张:应该说,这是我跟孩子们的一个共同目标吧。我知道,一些理想化的东西加在孩子身上,会给他们形成一种压力,但他们一旦踏入社会,会碰到更严峻的压力。其实,我现在只是让他们快一点过渡到文明社会中来。

  记:那种理想化的状态是不是有乌托邦的感觉?孩子们踏上社会,现实跟学校的教育形成落差,反而回来责备你的希望小学?
  
  张:世间最珍贵的是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人性的某些方面不是教育能克服的。社会对他们的考验是严格的,孩子需要勇敢地接受。

  记:你把城市文明一下子带到隔绝了40多年的村庄,你觉得他们能接受吗?

  张:你可以说我有点急,但他们隔绝太久了。

  记:你制定严格的准则,有些是跟当地传统相悖的,在这方面,你是不是对学生有点苛刻?显得有点霸道?

  张:我尊重传统,但首先他们也得懂得文明,这样他们才知道更加尊重传统。有些陋习,是需要逐步改变的。我相信孩子们的潜力是无穷的。

  记:你为这个小学付出了很多,欢笑过,流泪过,有没有想过得到回报?

  张:千万不要认为我牺牲了什么,因为我跟孩子在一起时,通常玩得很疯、很快乐。我有心灵的回报,这是最让人满足的回报。看有时在学校醒来,知道当天有电有水,我也很快乐,那是最单纯的快乐。不要把事情想得太复杂。

  记:将来有一天,大营盘成为一座希望学园,你会不会继续下一个梦想?

  张:可能会写点回忆录什么的吧。

  记:今年有16个孩子毕业,给孩子们什么寄语?

  张:第一批毕业生年纪最小的13岁,最大的23岁,是3个孩子的爹。还有新婚的、订了亲的,有兄妹档、姐妹档,还有两个远从他乡跨县求学的学子。16个毕业生,求学之路漫长坎坷,在他们超龄的背后,有历史悲剧、疾病烙印、社会歧视和种种现实的残酷。在今年毕业典礼上,我带着这几个孩子一起唱“感恩的心”,我希望他们勇敢,“放心去飞”。我告诉孩子们,出了这个村子,要“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大营盘是你的家,有什么委屈,回来哭,这里有很多两岸的朋友。(访谈部分由《新京报》提供)

  张平宜的两个梦

  越西县城离凉山彝族自治州的首府西昌市,车程3个半小时。沿途高山入云,山风凛冽,盘山公路下临深壑。在水泥公路和卵石路上交相行进,半小时后拐入一条村道,“希望之翼协会”的执行长张平宜指着山坡远处,说:看那里,大营盘。

  海拔1800米左右的大营盘,是越西县的麻风村,也是一所小学的名字。好几里路外望得见学校的白色建筑,醒目地立在麻风村的土墙黑瓦中间。

  张平宜当众讲过自己的梦,还做了一段影片,放给听梦的人看。影片的字幕说,“我的第一个梦,把大营盘变成正规小学,已经实现。”她请听她讲梦的人襄助自己的第二个梦:在大营盘打造一座希望学园。

  那是2004年,一个专门资助别人完成梦想的活动。张平宜第一个上台说梦,打动了评委。获得了活动最高额的170万新台币资助。张平宜把一部分钱投进台湾麻风病老人的大病医疗基金,带着另一部分来到大营盘小学,规划起她梦中的图景来。

  2000年,张平宜想在凉山州找一个接受麻风病人子女的学校,几番辗转,来到大营盘时,大营盘小学只有4个年级,几十名学生。唯一的代课老师王文福正准备下山打工。

  1986年建成的大营盘小学,直到2003年,才从四个年级的授课点,发展成六个年级的正规学校。有46年历史的越西县麻风村和有19年历史的大营盘小学,到2005年,终于有一个班的孩子可望小学毕业。

  2002年,大营盘盖了新教室;后来又新来了校长和老师,添了学生和两层楼的宿舍。王文福从教育局领到的工资,仍然是56.5元,希望之翼帮他加到每月500元,希望他能留在大营盘。

  一个大营盘的孩子寒假时摔下了山崖,再没能回到她的教室。

  摔死的孩子原本上二年级,张平宜还叫不出她的名字来。三年级以上的孩子每天中午在学校里吃饭,一、二年级的孩子只是在课间发放课间餐。这是张平宜的安排,原因是学校的食堂太小。现在成了无休止的愧疚的来源。

  “她连学校的一口饭都没有吃到”,张平宜的眼泪流下来,“这么多钱都花了,我坚持这么一点事情干什么?”

  然而,大营盘小学的新教室,新食堂,新宿舍,甚至新厕所,都多少得益于张平宜“坚持”按部就班、精打细算。1999年第一次到凉山,2000年发现大营盘,2001年辞掉工作,专心募款,到2003年创办“中华希望之翼服务协会”,为麻风村提供医疗和教育服务。这个不会算账、不会做生意、不会做家务、不会买衣服、也不会照顾孩子,原来只会做记者的女人,一切都要硬起头皮和心肠,人到中年,从头做起。

  张平宜不能解释其间的缘由。

  “我是一个母亲,看到麻风村里的那些孩子,做不到转头离去。”出生、成长、成婚,又有新的孩子出生,一条看不见的线似乎圈着这些被命运诅咒然而无辜的脸,张平宜却要想,他们只不过恰好生在了麻风村。“我要给他们一个机会。”

  看不到尽头的“机会”让张平宜常常“抓狂”:下辈子什么都不做,只要做个有钱人。

  可惜她不是。大营盘的钱,是她和朋友卖爱心蜡烛、卖爱心香包、写书、做演讲得来的,是她向朋友、向老板和老板的太太们张嘴要来的。每一分钱的来由、去处,都要做成账目,给政府、也给出资人一个交代。

  她辞掉了给她带来荣耀的工作。丈夫每个月给她1万元新台币零用钱,她要用这些钱坐出租车,去拜访大营盘的资助人,去演讲,卖她写的关于麻风病的书。

  张平宜在大营盘“抓狂”的时候,就请朋友抽烟斗,说要借助慢条斯理的烟草气息,放松濒临失控的情绪。包里有松弛神经的药片,张平宜靠它们入睡。

  在大营盘的晚上,张平宜的阳台外就是满天星斗。和大营盘的小学生胡乱指认了一番北斗星的所在,听学生们对她高歌一曲“楼上的女生看过来”。张平宜哈哈大笑。“抓狂”的事丢到了九霄云外。这是对她辛苦的回报。

  大营盘也因此要不停地编织计划。张平宜新带来的计划叫做“希望学园”。学校要买20亩地,种庄稼、养猪,建一个能让孩子们吃饱饭、把麻风村里的年轻人一点一点吸纳进来的农场。在凉山州,在越西县,在大营盘,张平宜不厌其烦地给官员、记者和老师们出示“希望学园”的图纸,告诉他们,哪里要拆房,哪里要整地,哪里要盖楼。说的人兴致盎然,听的人表情各异,最后,饶有兴致的眼光纷纷转移到张平宜脸上——那是一张总有梦想的脸。她一会儿梦想把凉山州所有麻风村的学童都招进大营盘,一会儿又梦想,这些孩子能像其他孩子一样,在离他们最近的学校读书。

  4年的梦想之旅已归于大营盘几间小小的教室。她希望,梦能在10年内实现。那时她可以抽身离去,读书、写作,陪朋友们喝茶聊天。她希望那一天能尽早到来。

(来源:《新民周刊》)

                           编辑:越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