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读《红楼梦》我带着一颗“淫”心
作者：燎原
记得是在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那时哥哥读七年级），一个偶然的机会，让我与《红楼梦》有了初次的接触。
那是在一个夏日的午后，毒辣辣的太阳挂在不远处的头顶。我放学回家，看见哥正站在院子中央，耷拉着脑袋，表情严肃而痛苦。我意识到哥一定犯了什么大错，因为这是父亲惩罚我们兄弟俩特有的“规定动作”——站在院子中央反省。反省之前的“自选动作”内容可就丰富了：打耳光，踢屁股……训斥算是最轻的。望着哥腿肚子上隆起的几条鲜红的血檩子，好似刚刚被藤条抽过。心里想着：看起来问题真的很“隆重”了。
果然，父亲端坐在炕头，余怒未消地抽着闷烟。面前的小圆桌上躺着一本厚厚的书，已经是破烂不堪，并且泛着土黄。没敢多看一眼，扔下书包，撒腿就向门外跑……
后来听母亲说，哥是因为在学校里偷看《红楼梦》时被老师发现了，找到了家长。结果父亲便拿了藤条，将哥一路追赶着从学校打到了家，门也没让进，一直在院子中央杵着，额头已被毒辣辣的太阳晒冒了油。
哥在学校一直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深得老师和同学喜欢，家里的墙上已经贴满了他的各种奖状。这次因《红楼梦》翻船，虽然遭受了皮肉之苦，但还要感谢班主任老师的手下留情，否则一但被学校领导知道了，下场可能会更惨些。皮肉之苦免不了，再跟政治扯上边儿，戴上一顶××帽子，想摘可就难了。
就这样，在哥的苦涩中，我知道了世界上有一本书叫《红楼梦》；在父亲的愤怒中，我猜想着这本书一定有着某种神奇的、甚至是“邪恶”的力量。
后来听说《红楼梦》是一本淫书，好孩子看了也会学坏。但那个时候的我，脑海中还根本不存在“淫”的概念，只是凭借直觉认为，“淫”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时光荏苒，转眼间我已步入初中生活。随着年龄的增长，知识的不断丰富，生理上也日臻成熟起来。最明显的标志就是，对于“淫”字的理解不但十分深入，并且还会由此产生诸多的联想，甚至是幻想。那种幻想不断唤醒着一个由男孩即将变成男人的最原始的生理冲动，而在这种冲动的煎熬下，几年前就已深埋在心中的那颗“淫”种，更是亟待着生根、发芽。于是，对于《红楼梦》的期待，已经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强烈。
终于有一天，我凑足了8元钱，带着怦怦的心跳，把厚厚的3本《红楼梦》（上中下）偷偷的运回了家……
初读《红楼梦》，我带着一颗“淫”心。这就注定了我的阅读目的是赤裸的，我的阅读方式也是简单而直接的。首先是把120回的目录从头至尾看一遍，专门捡拾那些自认为有看头的章节。于是，首先被我选中的便是第六回：《贾宝玉初试云雨情》。虽然只是寥寥几笔，但对于这种描述，此前我是断没有见识过的，因此给我留下了一大片足够的想像空间。即便在随后的相当一段时间里，回想起这段文字还是有着生理上的兴奋。
看到第十二回《王熙凤毒设相思局》的时候，感觉上似乎又上升了一个新的高度，文字用的更加赤裸了，想像也更加丰富。贾瑞手中的那只风月宝鉴，在我脑海中反复的翻转着，着实把我折磨了一阵子。
初二的时候，学校为我们开设了《生理卫生》课程。课本一发到手里，班里的少男少女们都有着一种如获至宝的感觉，那架势真的就像林黛玉得到了《西厢记》一般。课还没有正式开始讲，课本中“生殖系统”那部分几乎已经被翻滥了，有的哥们甚至可以把那部分内容倒背如流了。说来也怪，学过了《生理卫生》之后，再看《红楼梦》中薛蟠的那首不着调的《女儿乐》，竟然没有了任何的感觉。到此，对我来说，《红楼梦》已经没有了儿童时期的那种神秘感，尽管我只读了不到全书的十分之一。
再读《红楼梦》，是我上高一那年。那时候，班里很多同学都在谈论着宝黛爱情。高中时期已不再是人生中的多梦时节，所以心中总是渴望着把原本懵懵懂懂的意念和欲望变成现实中的身体力行，比如令无数少男少女们无限憧憬的爱情。然而现实又是残酷的，这种残酷承载着父母和老师太多的期待让我们无法回避。因此对我来说，在这种情况下重读《红楼梦》，与其说是想更进一步拜读经典名著，还不如说是为自己心底的那份憧憬寻找一份精神上的寄托。
这一次，我可是下了大力气的，从头至尾把整部小说仔仔细细地看了个遍。阅后我真的被震惊了！博大的构思，复杂的情节，个性的人物，至爱的情感……那种感觉就像我第一次看见大海，浑然天成，没有一丝人工雕琢的痕迹，浩浩荡荡，演绎着人间的悲欢离合、聚散兴衰。每朵浪花上都跳跃着兴奋，每一次汹涌中都涤荡着感慨。
然而，为心底的那份憧憬寻找寄托的初衷却在不知不觉中烟消云散了，我已完完全全被这部文学巨著的博大精深所吸引。于是，又费尽心思查阅了大量的有关红学的研究成果以及红学专家们的文章，梦想着把其中玄机探个究竟。结果发现有人在为《红楼梦》的作者究竟是谁而争论不休；有人在为《红楼梦》的结局是否圆满而各抒己见；有人在猜测《枉凝眉》中的“阆苑仙葩”和“美玉无暇”究竟指的是谁……诸如此类，看的我是昏天黑地，身心具疲！仔细想来，这些东西，究竟与我何干？！
我所在的那所高中是省级重点，教师都有着较高的素质，但学生却是鱼龙混杂。除了从各个普通中学选拔的精英，还有通过老子的关系硬塞进来的纨绔子弟。
平素很少见到纨绔子弟们把时间用到功课上，但谈论起《红楼梦》中的宝黛爱情却是头头是道，高兴处还不忘将书中的一些“淫词艳赋”搬出来把玩一番，以其吸引异性的关注。最终便是哥哥妹妹的牵着手，在我们这些平民百姓面前招摇过市。
起初，一向自认为高雅的我，对纨绔子弟们的行径是极为不屑的，认为他们的那种庸俗和丑陋简直就是对《红楼梦》的一种玷污！后来慢慢的，我又开始羡慕了。至少人家已经把小说中的东西付诸实施了，或许还找到了真情也未可知，他们的感受是实实在在的。这也许就是《红楼梦》的魅力所在吧，她可以改变一个人对于事物的看法和观念。更进一步说，《红楼梦》描写的是人性，每个人都可以从中读到自己的影子，不论你是富贵贫贱，还是高雅低俗。
如今，对于我这个老男人来说，生活的奔波和事业的重负已经使我疲惫不堪。然而对于在少年时期就已形成的那份《红楼梦》情结却始终难舍。仔细算来，我在那温柔富贵、花柳繁华的大观园里已经进进出出十余次，脑海中最初的那幅宏伟的大观图，也由平面渐渐地变得立体起来，并且越来越清晰。正所谓“横看成岭侧成峰”，每次读着她的时候，角度都不可能一样，因此也就会有着不同的感受。但如果真的想把自己的感悟付诸笔端的时候，内心深处却又开始茫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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