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冰冰 苹果迅雷下载:悠悠的童年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8 12:24:14
正文 第一章 梦的归宿    在北国松嫩平原上有一座很小的村庄,她的名字叫巨浪。二十年前我从这里出发,离开了故乡,便踏上追求理想的征程。二十年后的今天我在事业上已小有成绩,但思家的心情也随着时光的飞逝而日益迫切,终于有一天我有了这个机会,踏上了久违的还乡路,终于可以了却心中的夙愿,回家乡去看看。

    二十年来我走过了很多地方,亲眼目睹了祖国大江南北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心中渴望着听到家乡的喜讯。是否还那般落后?是否已脱贫致富?载着这种种疑问,我踏上了回家的旅途。

    在这个家中使我最是牵挂的莫过于我的母亲。多少童年往事都已不记得了,但惟独记得母亲的疼爱。因此北归的列车一路奔驰,我的思绪也一再延伸。途中每经一站,我都要向窗外望一望,而每次都会看到年迈的父母送儿女上路的情景,那挥手之间道尽多少心语?做儿女的又有几人真正晓得?每在此时,我都会心头发紧,总会有一种无法明状的冲动,鼻子酸酸的。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道:“真是‘儿行千里母担忧,母行千里儿怎愁?’啊``````,当父母者不易啊!”

    坐在旁边的一位老伯搭话道:“小伙子,成家了吧?也为人父母了吧?”我点了点头。“没当父母不知父母苦啊,听你发出感慨,就知道你体会到了为人父母的不易。可惜啊,如今还有很多人就是不明白这个理儿啊!”老伯叹罢,又说道,“咱中国是最讲究孝道的,可如今这孝道都弄到哪去了?动不动就朝父母要钱,父母该的你啊?把你养活这么大还是孽啦``````?你瞅瞅吧,养个儿子有啥用?给你扫个地,还得朝你要钱,哪有这个理儿啊?说是什么跟美国人学的,经济上要独立,狗屁!人家好的你咋不学呢?不会挣别人的钱,就会刮父母的血汗钱!可话又说回来了,咱中国的父母就是下不了狠心。听说那美国很时兴把遗产捐出去,咱中国的父母要都那样,道不知会有多少人饿死街头啦``````!”

    从跟他的聊天中我了解到,这位老伯姓郑,是长春人。家里养了一个很不争气的儿子,如今已二十有八,却一事无成,仍靠父母过日。而且每天跟一帮朋友鬼混,花消着实不少。父母若不给,他就强抢。能有什么办法呢?谁让家中就这么一个独苗呢!

    看着老伯愤愤不平的样子,我的心里也甚不是滋味。说他的儿子是不孝,而我又何尝不是呢?虽然当年父亲做的是有些不妥,但那毕竟是无奈之举,而且已是陈年旧事,何必总是耿耿于怀呢?一走就是二十年,实在太不应该!我也实在太倔了,曾经好多次都想回去看看,可就是碍于临走时的誓言。现在想来,自己真是迂腐,白受了这二十年的教育。希望老天还能给我弥补的机会,如果父母已不在,那我可要后悔一辈子啦```````。

    这次我回家,感触实在很大。一路上一直带着自责与歉意,越是离乡近了越是心切,忽然想起了宋之问的《渡汉江》一诗“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此时想来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坐在车上,遥遥的望见了故乡——那个梦中的小村庄。小村庄依旧,看起来没有多大的变化,只不过村里砖房明显多了起来,家家户户房顶上摞的粮食也高了许多。最值得注意的是当年在房前屋后栽的那数千株垂榆,也不知是死而复生还是怎么的如今竟也都已长成。那袅娜的姿态、那连成一片的绿荫,倒着实让人欣赏不已。

    沿中心主道大街而行,两旁林立着各具特色的新、老字号的小店铺,一目览去大多都是熟悉的面孔:如“同乐商店、新青年综合商店、海峡饭店——”不过也有那么几个陌生的,像那个“胖仔饭店”、“心飞美发廊”、“家庭影院”楼,呕,还有那个“电脑城”,可都是过去没有的啊。

    我信步走进“电脑城”,店主很热情的招待了我。我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四下里打量着这个“电脑城”。其实这里电脑并不是很多,整个“城”中只不过有五台电脑,而且基本上都是破旧的。即使这样,它的人气值却依旧很旺,在每台电脑前都会围着很多人。你说你的,他说他的,吵吵嚷嚷,好不热闹。

    这里不仅有年轻人,还有许多老年人,靠近门口处就有一位老人正在陪孙子练五笔字型。我仔细一辩才认得,那不是当年的老邻居张大伯吗?他当年可是有名的“老古董”啊!

    我向大伯打了招呼,当他得知是我时,显得异常兴奋。彼此寒暄之后,他笑呵呵的对我说:“如今啊,咱这兜里有了些个钱儿啦,闲着也是闲着不是?本来是陪着小儿玩儿的,可哪成想这玩意儿这么好玩、上了瘾啦``````啊?哈``````”他笑了,我也笑了。“不都说社会在发展吗?咱可不能落伍啊!是不是?啊?``````”

    “对!对!对!”我不住的点头。望着这祖孙二人在屏幕前忙得不亦乐乎,我真是实在不忍心再去打扰他们了。

    退出“电脑城”,我的心中迫切的希望能立刻知道我的家如今会是什么样。还记得二十年前,一场洪水将我的家冲毁。只得举家迁移到村子的西头——一个叫“西牛舍”的地方。“西牛舍”,顾名思义就是村子西头的一个养牛场。那里曾经繁盛一时,但随着养牛业的衰退,村子重心的转移,西牛舍也逐渐冷清下来,再加上年久失修,早已破烂不堪。这块曾经的“黄金地带”当时竟成了村领导的一块心病,像鸡肋一样食之无味,弃之又可惜。后来这里住进了第一批人家,不久又有了第二批,第三批``````,这样,不知不觉就形成了一个小的村落。自从那场洪水之后,我的家也落户在了这个小村落里。西牛舍地处村子的正西端,再往西则是一望无垠的荒草甸。村里到西牛舍相距有两公里多,而中间仅有一条土路。平日自是难走,雨雪天更是不堪行,对此我是深有体会的。

    行至水塔旁(此水塔于公元1983年建成,它是通向西牛舍路的拐弯处),眼前是一条崭新的油漆路。虽然路不是很宽,但比起坑洼的土路来,不但平坦了,而且也方便了。走在上面,回想起当年上学时走泥路的情形,不禁默默一笑,心中舒服多了。

    家!魂牵梦守二十年的家,终于到了!这是我心中最牵挂的地方,这里有我最思念的亲人——我的爸爸、妈妈和妹妹。

    家中,屋顶上、场院里满是收获的粮食,尤其玉米棒子堆积成小山般。我信步推开门,走进场院,正望见年迈的母亲满目茫然的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她也在望着我。当第一眼见到母亲那瘦小的身躯、满头的白发时,我的心都酸了,泪水顷刻间夺眶而下。我紧走几步,双膝跪倒,只知抱住母亲痛哭,更不知说什么好,甚至连路上想好了的话也忘到了脑后。

    母亲见状,越发木然。她做梦也不曾想到,一个西装革履的、一米八大个儿的年轻人竟会跪在自己面前。这人是谁呢?母亲只顾惊愕,也已说不出话来。当她得知这跪在自己面前的竟是离家二十年的儿子时,母亲惊喜之中竟抱着儿子的头放声大哭起来。

    这一哭不得了,惊动了四方的邻里,都跑来看个究竟。当得知是离散二十年的母子重逢时,无不向母亲贺喜。此时我将母亲扶起,搀着进了屋。乡邻们也蜂拥而入,把个小屋挤的满满腾腾,各自有说有笑。

    我向母亲诉说着这二十年的离别经历,当我说到遇到了贵人,不仅帮我读完了博士,还以身相许,并且四年前生了一对龙凤胎时,母亲早已喜的合不拢嘴,总是不住地说“如做梦般、如做梦般!”

    邻人皆言:“张大婶儿是晚来得福啊!”坐在一旁的柱子嫂说道:“大兄弟,咋没把兄弟媳妇儿和孩子也带来呢?也让大婶儿好生乐和乐和啊``````?”

    我忙解释道:“离家已有二十年了,也不知家里有什么变化没。这次回来只是为了探个路。等年根儿底下都放了假,都有了空闲时,我们一家四口啊都回来,到时候跟爸妈一起过年``````。”

    大家都说好,母亲更是喜不可言。又聊了一会儿,柱子嫂站了起来,说道:“俺得回去了,家里那口子还等俺回去烧饭呢``````,要说俺那口子能赶上大兄弟一半儿俺也知足了,咋就那么熊包呢?哈哈,不说啦,不说啦,哪天有空儿上俺那串门去啊?俺走啦``````”柱子嫂一说走,其余的乡邻也都说家中有事,便各自回家去了。

    我陪母亲一同将众人送出大门外,随后便搀母亲回屋,正问父亲上哪里去了,怎么一直也没见到?这时,拉了一车碱土的父亲赶着毛驴回来了。还没进院便早有人告诉他家里来了客人,因此,还没来得及卸车便进了屋。

    父亲一进屋便望见了我——离别二十年的儿子。可以看的出来,父亲是又惊又喜。在门口站了半天,双手也不知该往哪里放好了,竟一时显得多余似的。好久才冒出了两句话:“``````回来啦``````?,挺好吗``````?”

    “嗯!”我答应着,随后我忙把他迎了进来。望着父亲,我的心里受到了强烈的震撼:难道这就是我的父亲吗?——一个枯瘦如柴、脸色黝黑的老人?我真恨自己没有早些回来!心中那个高大、强悍的父亲如今已变成了这般模样,我又何必再恨他呢?谁还没有犯过错的时候?这二十年来我一次也没有回来看望父母,难道就没有错吗?想到这里,我忙扒了一个香蕉递给父亲,说道:“爸,给您``````”只见他用颤抖的双手接过香蕉,刚刚咬了一口,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而嘴里还不住的说着:“好吃,好吃``````”

    看到这里,我的心一阵阵的酸痛,忍不住背过脸去流下了热泪。母亲见状,亦掩面泣泪。

    正此时,院中忽然车铃响起``````。正文 第二章 故乡的夜    母亲听到车铃,喜上眉梢,说是小妹回来了。正欲起身,引我去见。小妹却早已进得屋来,一眼便望见了我,稍有诧异,既而飞也似的扑了上来,拥入我的怀中,连声泣道:“大哥``````,大哥``````”

    我很惊讶小妹的记性竟如此的好,相别二十多年了如何认得出我?而且当初离家之时,她尚不足六岁,难道会有如此的记忆?倒是小妹的一席话解开了我的疑惑。

    “我看见你的左手拇指上有一块伤疤,一下子就想起了小时侯哥哥带我玩时的情景。那次哥哥为哄我开心,把包装箱外面的塑料绳子拿来烧着玩,那绳一点着就吱吱掉油子,哥哥不小心把那油子掉在左手拇指的关节上一滴,当时疼的满屋子跑,却还告诉我不能让爸妈知道。当时也没想的太多,哪知道这竟闯了大祸,那个手指里面的关节竟从此断了``````,今天见到那快伤疤,而且你又与儿时的兄长有几分相似,再者能坐在家里,必然不是一般人,所以我认得了大哥``````。”

    我不由得伸出了左手,望着上面的伤疤,口中喃喃道:“真没想到,这竟成为相认的凭证啦``````,亏妹妹心细,还记得啊``````!”

    “怎能不记得?”妹妹答道。母亲在一旁也笑着对她说道:“这其中竟还有这样的事,怎么不早告诉我?”言罢,又对我说,“这便更好,本来还想给你妹妹介绍呢,谁晓得她比我记性还好呢!”

    母亲话锋一转,随即又说:“这些年啊,你妹妹常常想起你啊。总是念叨着对不起大哥,也总是埋怨我们不该那么做。哎```````,儿女都是妈的心头肉,哪个妈能舍得下啊``````?”母亲说着,不由得又流下泪来。

    我忙帮母亲擦干泪,并笑着说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何必再提呢?我现在不是很好吗?以后咱家的日子会更好,我和小妹还有您那没见面的媳妇会好好的孝顺你们二老的,您和我爸就好好享福吧``````”

    母亲欣慰地点着头,父亲坐在炕沿上不住的抹着眼泪。

    “对啦!”母亲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说,“上周你妹妹回来时说,她又梦到她哥啦。这不,今天就回来了?我梦着咋就不好使呢?哈哈``````”

    母亲这几句话把我们都逗乐了。我正欲搭言,小妹接过话道:“呵呵,可能是妈妈念的阿弥陀佛太多了,把菩萨给念睡着了吧?”“净胡说八道!”“那就是妈妈没我心诚。您不是常说吗,心诚则灵?你看,因为我心诚,所以感动了上天、感动了大地、感动了如来佛、感动了观音菩萨``````,”妹妹一口气说了十多个感动,“您说,能不灵吗?”母亲乐的扭着妹妹的脸道“就你这嘴厉害,没人说得过你是不是?看我不把它撕开``````。”妹妹赶忙捂着脸,装做很痛的样子,不住的哀求道“哎呦,哎呦``````,妈呀,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哎呦``````。”母亲见小妹求饶,便笑着把她揽入怀中,一边给她揉着脸,一边说道:“可不敢把这小脸儿拧坏了,到时候要是嫁不出去啊,那可就麻烦喽,哈哈``````。”母亲笑的异常开心,我和小妹也都笑了。母亲又接着说道:“得,你们两个有文化的人聊吧,我去做些饭来,再炒几个菜``````。”妹妹忙拦住道:“妈,不用啦,我已买好了饭菜。”说着便拎出了一兜子的饭菜。我忙上前去帮她把饭菜摆在了桌子上。

    母亲仿佛忽然没了事可做,四下里张望着。说道:“对啦!我去炒些瓜籽,还有些花生呢。”我正欲止住她,小妹在那里一再示意我不要阻止母亲。后来小妹告诉我,母亲是高兴的紧了,不知怎么表达好。况且儿子离家这么久了,也还没尝过她的手艺,此时是一定要表现一下的,还是成全了妈妈吧。我听了妹妹的解释后,更加领会到了什么是真正的母爱。

    坐在炕沿上,我与父亲和小妹聊了起来。当我问小妹是否真的梦见了我归来时,小妹笑着压低声音说:“我哪有那样的本领?要说梦到大哥,那是常有的事。无非是白天想的多了,晚上就会梦到一两回。至于上周吗,是因为见咱妈想你心切,便编来哄她的,哪成想竟真的回来了!不过,说句实话,妈这些年可真是想你啊``````。”

    听了妹妹的话,我点了点头,喃喃自语道:“我知道``````。”

    过了一会儿,我又问妹妹是哪年毕的业,在哪工作。小妹说:“我毕业两年多了,回来后不久就应聘上了市一中。学校对我挺照顾的,一切都很好。现在工资也要长了,看来前景还挺不错的``````”

    这时母亲捧了一簸萁的瓜籽走了进来,兴奋的说道:“你妹妹啊,前年大学毕业,没多长日子就上市里工作啦,你可不知道啊,把全村的人都羡慕坏了。嘿,你妹妹还不知足呢!动不动就嫌弃这儿、嫌弃那儿,总觉得屈了她的才啦,你说说啊,当老师有多好啊?有个班儿可上,有个稳定的工作,人家给的工资也不低,啥都照顾咱``````。”

    “那是因为你女儿比别人优秀!”妹妹很不服气的说道。

    “哼,我看啊,是你比别人脸皮厚才对!”母亲说。

    妹妹委屈的说道:“好啊!有了儿子就不要女儿了是不是?妈妈好偏心啊,女儿的好处就没有啦?”

    “怎么会?”母亲一把将妹妹搂在怀里,笑着说道,“我老闺女最知道疼妈啦,每周末都回来看我,还给我和你爸买些吃的、穿的,哎呀,数不过来啦!哈哈``````。其实啊,爸妈都这么大岁数了,啥也不稀罕了,就指望着你们能常回来看看啊``````。”母亲说到这里,便一手拉住了我,另一只手拉住了妹妹。

    我和妹妹都不住的点头,我说道:“妈,你放心,以后我一有空就回家来看您```和我爸。”妹妹也说是。

    母亲开心极了,拉着我们一同坐下。父亲早已把炒好的瓜籽摊放在了炕上,这时母亲便取来一条湿毛巾在上面拓。我不明其意,便问母亲。在一旁的小妹笑着搭话道:“哥哥真是城市里居久了的人,竟连这个也忘了。我告诉你,瓜籽刚炒出来不是有灰吗?用湿毛巾拓去灰尘吃着才卫生啊!其实平日里炒了瓜籽也并不拓的,只是今天家里来了贵客吗``````。”

    听罢,我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母亲戳着妹妹的脑门儿道:“你这个丫头,就你多嘴!别一天天总不知天高地厚,总拿着一个老师的口气跟人说话,好象你知道多少似的,多向人家学学。如今你哥回来了,让你哥好好管管你!你才学士,你哥那是博士,不比你高多了?真不知道谦虚!再说了,你以为博士就啥都会啊?人家学的是大学问,哪能总扯这个呀!你这个农村长大的学士,给我说说啥时候播种?啥叫封垄?能说上几个?”

    妹妹被训斥的哑口无言。“唉,就是的吗。”母亲接着说道,“你们那些啊,是大学问。妈这些呢,是土学问,没文化的人也能会的。正所谓``````,什么```什么```,各有各的道儿!嗨,我不会说了,行了,就讲到这儿吧!哈哈``````。”

    母亲的一席话把我们都逗乐了。

    “哎呀!”妹妹忽然大叫起来,“饭都凉了吧?光顾着说啦!”母亲上前摸了摸道:“我就说买的不如自己家做的好吗,你看,这么快就凉了。行了,我再去热热。”小妹在一旁伸了伸舌头。

    吃罢晚饭,全家人围坐一团,看电视、吃瓜籽、唠家常,好不自在。我问母亲这二十年来家里变化怎么样?母亲一边嗑着瓜籽、一边笑着说道:“这么多年没回来,你是不知道啊,家乡变化可大啦!要说你刚走那两年啊,家里还是那么穷。后来啊,广播、电视天天播‘科学种田,增产增效’,村领导又多次派人下来动员、宣传,哎呀!可真是不容易啊,如今想起来,当时还真是傻,谁让咱没文化呢?老百姓受怕了苦、吃够了亏,可不敢轻易相信什么事儿呀!头几年那是最难的,根本没几家愿意搞的。谁知道这股风能刮多久啊?谁知道这是不是上头的人一时的脑袋发热啊?万一要是没几天就换了政策,那不是又坑了老百姓啦?”

    “那后来又是怎么信了呢?”我好奇的问道。

    “上头一看啊,宣传了一年没啥动静,这不是白折腾了吗?他们就琢磨啊,咋才能把老百姓的积极性调动起来呢?要不咋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呢?这么一琢磨啊,还真就琢磨出个办法来。在过年之前的冬歇期把全村的人都聚了去,到村部去培训培训。”

    “全村人都去啊!村部有多大啊,能坐的下吗?”我差异的问道。

    “他说是都去,哪能真的都去啊。噢,人都上那儿开会去了,家不要啦?牲口谁喂啊?老人、孩子谁照顾啊?家里出了点啥事儿,谁负得起责啊?也就是每家派个代表过去听听呗。”

    “哦,原来如此。呵呵,说的也是啊。”听了母亲的话,我不住的点头。“哎?咱家谁去了?”

    “你爸,还混了一个本儿呢。”听母亲这么一说,我笑着望着父亲。

    父亲笑着说道:“是,给了个小本儿。”父亲用手比划着本子的大小,“还有一支油笔呢,不给点东西谁去啊!”听父亲这么一说,我和小妹对视了一眼,都笑了起来。

    父亲见我们都笑了,便更加来了劲头儿。接着说道:“那个本儿还不错,就是那个笔太差劲了,用了两下就没油了,糊弄人的!哈哈``````。”

    看着父亲这副憨态可掬的模样,我一时真是不知说什么好了。便又问母亲道:“村子花这么大的心思,可是花费了不少吧?到底效果咋样啊?”

    “你问他!”母亲指着父亲道,“一到那儿就睡着了,啥也没听着!”“咋没听着?”父亲不服气的说道,“不就睡了一会儿吗。那个‘大嗓门’啊,就会拍马屁!他有啥本事?他还站在台上,比比划划的,你比划个屁啊!我一瞅着他就犯膈应,不睡觉,不睡觉干啥?听他白虎啊!”

    “睡觉你还能耐啦?人家还是有本事,没本事能站在台上吗?你能耐,咋没让你上去讲讲呢?”母亲说道。“我不去!就是不去,你能怎么着?八抬大轿抬我都不去``````。”“人家希罕你!”母亲这么一句话,把父亲呛的立刻没了电,一个人一声不吭的低着头,吃起了瓜籽。

    我见气氛有点僵,便找话道:“这么说,培训的效果也不好啦?”

    “也不能这么说,”母亲扒了个瓜籽递到嘴中,然后说道,“总的来说,效果还不错。那年开春儿就有不少人家按着培训的法子种了地,收成还真是好。平均每亩地能比普通的多打出一百多斤,而且颜色鲜亮,粒儿又大又圆又实撑。大家伙一看尝到了甜头儿,第二年种的就更多了。即使这样,能在全村都普及起来也不是容易事儿,还整整过了四五年呢。可以说,想在农村搞点啥事儿,老百姓要是信不过你,再好的事儿也搞不起来!只有你实心实意的为老百姓办事,老百姓就忘不了你,一辈子记着你的好儿。科学种田给咱们带来了实惠,种地的人也有了盼头,年年都丰收,年年都有余粮,温饱不愁了,兜里也有余钱了。回过头来再想想,还真是的,多亏了咱们的村干部,咱们能有今天,全亏了政府啦!”

    听了母亲的话,我不住的点头。“这么看来,咱这儿村干部还挺为百姓办实事儿的?”

    “的确不假,现在的村干部比以前可是强多啦!他们能想着法子为老百姓着想了,要不怎么说还是‘自己的人’好呢?”

    “自己的人?以前的村干部不是自己的人吗?”我不解的问道。

    “以前当然不是!”妹妹接过话道,“咱们村子跟别的地方不一样,领导不是咱自己选的,是由乡里往下派。三年一届,五年一茬。把老百姓闹的底儿朝天,折腾完了,捞了政绩就走人。所以,咱们村子总也发展不起来。后来乡里实行改革了,咱们村也第一次有了自己选官的权利了。那一年选上的一批村干部啊,是真为大家办实事的。至今,村里的人都在念着他们的好儿呢。就拿西牛舍的这条油漆路来说吧,修的就让人佩服!多少年的期盼啊,换了多少届村干部没一个想到修这条路的。可人家想到了,而且还行动了。这条路,没花老百姓一分钱,干脆利索的就给修出来了。你说,不是自己的人,他能办这实事儿吗?”

    “是啊!”我不住的点着头,感触良深的说道,“还是自己的人好啊``````。回来时走在这条路上还真挺舒服的,咱村子还真是做了一件大好事啊!”说到“好事”,我不由得想起了村里到处都有的榆树,便又问道,“哎?我看那每家门前的榆树都长起来了,挺不错吗。是当年的那些吗?”

    “当然不是啦!”妹妹说道,“当年那些早死啦!”母亲接着妹妹的话说道:“可不是吗,那些早死啦。这些啊,是咱富裕起来以后新栽的。村里下来的干部说咱物质文明搞上去了,这精神文明也得加强啊。响应国家号召,什么‘营造绿色环境’,咱能脱贫致富全靠科学了。听党的话,走科学路,咱们都出了钱买了榆树,这榆树叫什么```‘垂榆’!每家每户都栽在门前屋后,自个家负责管理自个的。如今那连成片的垂榆也还真不错,早晨去散散步,还可以陶冶情操吗!”

    听到这里,我真是别提有多高兴了,笑着对母亲说道:“真没想到家乡的变化竟有这么大,真是太好了。”

    母亲笑着道:“这变化说大啊,还真是大。如今,啥新鲜玩意儿都有了。这不吗,前年老刘家的小儿子开了个‘电脑城’,好多人都去呢!你妹妹电脑打的就不赖,每到周末她都陪我去打一会儿,哎呀!活了大半辈子了,咱也弄上新科技啦,哈哈``````”

    说到高兴处,母亲开心地笑了。我和妹妹也都笑了。

    夜深了,父母和小妹都已休息了,而我却怎么也睡不着。我独自走到院中,在榆树下漫行。脑海中不断回想着这一天里的所见所闻,再抬头望望那满天繁星的夜空,不由得欣慰地笑了。是啊,社会在不断的发展,生活水平在不断的提高,人们的思想觉悟也在不断的增强,故乡的一切一切也都在潜移默化的改变着。巨浪啊,我的故乡,你的明天会像天上的星星那样更加耀眼、更加辉煌吗?正文 第三章 流泪的雪    次日清明,吃罢早饭,父亲套上牛车去了地里,母亲则由小妹陪着去屯里打电脑。听母亲说“今天本是可以不上地的,可你爸高兴,看儿子回来了,心里喜的痒。所以非要下地干干活不可``````”闻此言,我更自觉惭愧。

    家中就剩我一个人了,无所事事的我,只好翻翻这个、看看那个了。这屋中的摆设很简陋,除了一台电视和一个高低柜(家乡人都这么叫,其实就是形状左高右低而已。不过,这样的柜子倒是用途不少:左边高的部分可放衣物,右边矮的部分又分上下两栏,上面可放书籍,便是“书柜”了;下面可放碗筷,便也就是“橱柜”了。)以及一个写字台更无其他。电视是后买的,我在家时是没有这个的,也可以说这是二十年来家里唯一最显眼的变化。至于那个高低柜和写字台,我小时侯便听母亲说过这两样“大件儿”的年龄都比我大的多,据说是母亲嫁来时祖父现作的家具。匆忙之下的手笔竟也经历了三十多年的变迁而依旧结实,令人不得不赞叹祖父的木匠手艺。只可惜,在我出生时,祖父便早已过世很久。故而,祖父从未见过他的孙子,我也从未见过我的爷爷。

    这写字台依旧是当年的样子,只是经历的岁月久了而略显陈旧了些。我取来一把椅子,坐在写字台前,把双手摆在桌上,似乎在寻找着童年的感觉。当思绪刚要把我引入记忆中,我便忙收了回来,顺手拿起了桌上的一本像册。这本相册是妹妹小学一年级时得来的,那一年她被评为“三好学生”。没想到二十年后,这本相册依旧完好。我把它拿在手中,脑海中浮现出妹妹当年的那副可爱的样子。她站在领奖台上,腰板挺的直直的,红扑扑的小脸儿上充满了自信,时而还半含着羞涩。她手举奖状、挥舞相册,向台下致意的那一刻,在我的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至今记忆犹新。

    当我翻开相册的第一页时,意外的发现了一张黑白照片及几行小字。这张照片是我满月时照的,据说当时像馆的老板娘非要留底片不可,说是很少有照得这么好的。如今看来,虽然不如彩色的那般鲜活,却也有着独特的乡土韵味,难怪那像馆的定要留下底版呢。只是不知如今那底版还在否?估计已早不知去向了。

    看着照片我忽然意识到:这竟是我人生中的第一张照片、也是第一个满意的照片。虽然这些年在外面见了很多世面,也照了不少满意的,但第一个永远都是第一的,永远无法相比的,永生难以忘怀的。望着照片上的那个胖乎乎的俏皮可爱的顽童,我的心一阵阵地酸楚。岁月竟是这般的无情,仿佛昨日刚刚呱呱坠地,今日便已步入而立之年。照片上的我,如今早已面目全非,不是自家人是断然不会相信那个孩童竟是我。而照片下面的几行小字更是深深的打动了我:

    这些年你过的怎么样?一个人漂流天涯海角。

    寻一张幼时的照片,全家人日夜为你祈祷。

    “全家人日夜为你祈祷``````”我喃喃的反复吟着这句话,不禁鼻子酸酸,眼泪潸然而下。

    “哞,哞``````”忽然院中传来几声牛鸣。我猛然记起母亲临走时曾再三叮咛:听到牛叫,便是没草了,可到屋后垛上抱些给它。我便放下相册,来到屋后,抱了些草,递给那牛。此时我才注意到,原来家中已有了三头牛,正在吃草的是头大奶牛,黑白花色,长得很健壮,乳房很大,想必正是处于产奶期。旁边不远处还栓着两头。一个育成、一个小花牛。我猜想那个小花牛定是这大奶牛所生,因为长相和花样都十分的相像。而且我猜的不错的话,那小牛一定还是头母牛呢。因为养牛的人家都希望产的是母牛,而公牛一出生便被买掉了,这小牛看上去也已有三四个月了,没被买掉,当然就是母牛了。

    我正想着,那小花牛倒冲着我哞哞的叫了几声,“难道你也要吃草?”我冲着它笑道。这时那头育成也冲我叫了起来,我便又走到屋后,抱了些草给它们。反正闲着无事,我便索性取来一条板凳,坐在院中看它们吃草。看着那头奶牛的嘴一张一阖,使我不由得步入了记忆的门里,想起了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年代啊?我不知道别人家怎样,我只知道当时我家是一贫如洗。父母每一天都从早到晚的忙个不停,也不知究竟在忙些什么,总之是忙的不可开交。也亏了那时父母年轻体力盛,竟一点也不知累,似乎总有使不完的力气。可是,虽然父母拼死拼活,家里却仍然没有任何的起色,一直到我十岁那年才稍有了一点变化。家里多了一种动物——一头黑白花色相间的大奶牛。说它大是因为它个头极高,比家里养的猫、狗都高多了。我曾问母亲牵这样一种“怪物”来家里干吗?母亲笑着告诉我,“以后,这就是咱家的了!”听了母亲的话,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母亲曾拉着我的手去摸这“怪物”,当我刚一触到它毛茸茸的皮肤时,却又被吓得把手收了回去,如今回想起来,那竟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牛这种动物,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活物,怎会不害怕呢?它的嘴要是一张开,简直比我的脑袋还大,我曾经想过它会不会咬我?会不会一口把我吃了?虽然母亲说它只会吃草,不会吃人,但我还是对它存在着一百分的戒心,每次总是远远的望着,不敢靠近。直到半年后,我第一次吃到了从它乳房里挤出的乳汁,才对它另眼相看了。

    说到喝牛奶,我还真是感触很深。我是属于那种有福不会享的人,喝牛奶必须定量,一小杯就到线了,喝多了准拉肚子。所以,我明知这东西好喝,却从不敢“贪杯”。

    老牛产奶了,家里开始有了收入,似乎一切都在奔着好的方向发展。可惜,好景并不长。没过一年,那头大奶牛就出了毛病,竟然趴在那里一声不响、不吃不喝,整日里没精打采的。这下可急坏了母亲,到处找兽医,跑了一上午才算找到一个。实际上当时农村的兽医多半是中看不中用的,而且又缺工具、又少药,根本只是个摆设,用不到真场合,白忙活了一天也没诊出个子丑寅卯来。

    老牛就这样成天介的不吃不喝,熬了有七天的光景就饿死了。别人谁痛,都不如母亲痛。她咬着牙,傻傻地望着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牛儿,什么话也说不出。

    “再重来``````!”母亲狠咬着牙,强作起精神来说道。没过几天,母亲便又去贷款,又去牵回了一头奶牛。此时我才知道,母亲为买这两头奶牛已先后贷下了一万元公款。一万元啊!知道是多大的数字吗?我只记得那时的我连一张十元的“大团结”都没见过,买一个本子、铅笔之类的仅需要一分钱,如此可知那一万元是何等的价值了吧?

    当时,母亲咬着牙说的那句话我至今记得,她说:“趁着我们还年轻,得赶紧啊``````!”那时我是听不懂的,不知道这“赶紧”两字是什么意思。如今的我孤身漂流、浪迹天涯已很久,早已亲身体会到了“赶紧”这两个字的深刻涵义。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而且也正应了那句话“祸不单行”。好景仅维持了一年半,便又遭劫难。前回是天灾,这次便轮到了人祸。记得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天,那个年代的雪都特别大,几乎每一次的雪都会没膝盖。(也许是那时我还小的缘故吧,但如今的雪的确大不如以前了。)

    这天早晨,父亲跟往常一样拿着扫帚去当院扫雪,忽然发现牛棚的门大开着,他惊出了一身汗,但还没有意识到大祸已经临头了。当他走进牛棚,这才发现那奶牛已不翼而飞。父亲的一声惊叫,把正在做饭的母亲吓得魂飞魄散。当她得知那头带着她的满腔热血和所有希望的奶牛一夜之间不知去向时,她穿着单衣,站在雪里,嘴大大的张着,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双眼紧盯着牛棚的大门,两行泪水如泉般无声的涌下。她就呆呆地在那雪里站着,足足有一个多小时,从始至终一句话也未说。忽然间,两腿一软,应声倒在了雪中。

    这一下可急坏了父亲,他忙把母亲抱回了屋里,穿上几件衣服,便送去了卫生所。(农村的医疗条件极差,根本没有医院。紧有的一个卫生所也只能给人打个疫苗、开两片药之类的。)医生说,母亲是由于过度的激动和紧张,并且有点受凉,其实并无大碍。父亲这才放下心来。

    母亲这一病倒,里里外外所有的事儿就都落在了父亲的身上。可是,他一个人又怎么能吃的消呢?无奈之下,只好骑自行车去四十里之外的外公家,把外公和小姨叫了来,这才算理出了个头绪。

    外公拉着母亲的手,望着她那憔悴的脸庞,不觉老泪纵横。在自己女儿面前流泪,他是不想的,但他已经抑制不住,毕竟这样的事落在谁身上都不好受啊!

    母亲见外公来了,忽然间像寻得了主心骨,拥入外公的怀中放声痛苦起来。母亲终于哭出来啦!这是她病倒以后哭出来的第一声,哭的是那样的悲痛。母亲整整哭了一宿,第二天早晨再见时不知怎的竟已悄然生出了许多白发``````。那时我的母亲才三十多岁啊!

    “哞,哞``````”一阵的牛鸣声把我从记忆中惊回,望过去时才知是草已吃没,我便兴致勃勃地又去屋后抱草。忽然,一阵风吹过我的脸旁,不经意间竟觉得脸上有几丝凉意,这才察觉到不知何时我已泪流满面。正文 第四章 初次约会    我抱了草,便回了屋里,舀了一盆水,洗了把脸,正此时,院外有人高声叫嚷:“有人没?张婶子在家吗?”说话间已走进了院中。我忙擦了把脸,便急迎了出来,见来人才知是柱子嫂子。

    “呦,大兄弟,就你一个人啊?咋没出去走走啊?你家我妹子呢?咋没让她陪你到处溜达溜达。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咱这地方到处是草啊、粪啊的,哪能跟城市比啊,好象除了天上的气儿新鲜点,再就没什么可稀罕的了,哈哈`````”这柱子嫂子一进院便一连珠似的问了好多话,弄得我一时不知如何应她。只得笑道:“那倒也不是,城里也有城里的苦,交通就不方便``````”“啥?城里还交通不方便?”她仿佛发现了新大陆,瞪大了眼睛望着我。“还真没听说过城里也会交通不方便,那比咱这农村可咋样?”我看她一下来了劲头,本不想多说的,可又收不住了。便笑道“城里车多,所以总塞车。哪有咱这儿好啊,从不塞车``````”说到这里我禁不住笑了起来。她也大笑着,乐的手舞足蹈的样子:“我说大兄弟,你可真逗,咱这儿一年也见不着几辆车,上哪塞去啊?”她笑的更加厉害,而我却已笑不出来,我后悔自己说了这么一句愚蠢的话,幸亏她没有理解,事实上她也不会理解。

    正在我陷入沉思时,她止住了笑“哎,你家婶子呢?咋没见着呢?”“我妈呀?一早就跟我妹妹去屯里了。说什么每周都要去打一回电脑的。”“哦,我说的吗。我这婶子啊,可算是把这苦日子给熬出头儿啦。供出两个大学生不说,还各顶各的顶呱呱,真是给咱农村人长脸啊。婶子这两年可是比谁都自在着呢,还隔三差五的去屯里打电脑呢。你要不仔细瞅,还真是那么回事儿呢。那天我问婶子都学啥啦?你猜她咋说?婶子说‘三大于六点耥亩’我说电脑上还管耥地耥多少亩啊?婶子说啊‘不是耥地,是COM,外国话。还得回车呢!’哎呦,可别说了,当时把我乐的都肚子疼啊,我说耥完地,可不就得回车吗,婶子打电脑也没忘了种地啊``````”她笑的已经快坐下了,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忘情的笑着。

    过了好久她才止住了笑。慢慢的从地上站起来。“哎呦,光顾着唠嗑了,差一点把正事儿忘到后脑勺上去了。这不吗,我家你哥想把草垛翻翻,怕是捂了牛就不爱吃了不是。正好缺个洋杈``````”“哦,我家有吗?”“大兄弟,瞧您这话说的。亏您还是个文化人儿呢,你家要是没有,俺咋来你家借呐?你说是不是?呵呵``````”她说罢笑了,我反倒涨的满脸通红。

    只见她径自走到仓子旁,一伸手便拎出了一把洋杈,倒提着把儿,一直晃到我面前。扬起杈子笑道“这不是吗?我拿走了啊,等婶子回来你替我说一声”还没等我答应,她早已一摇一晃的出了大门。

    快到中午时,小妹陪着母亲归来。每人手中都拎着大包小包的好些菜。进了屋来,母亲去烧水做饭,小妹和我揪芹菜、掰豆角、刮鱼鳞,正忙的不亦乐乎时,院中车响驴叫,知道是父亲回来了。我和妹妹忙迎了出去,找来铁锨正要帮忙,父亲死活不让,硬是把我们推开了。小妹见状,冲着我摇了摇头,笑着回了屋里。我也跟着进了屋。

    中午吃饭时母亲告诉我,她上午碰到了韦林,还说今天下午要来看我呢。“是吗,他现在怎么样了?想来已有二十多年没见了,还真不知道他如今会是什么样。”“他呀,现在摆了一个修理铺,生意还挺红火。”小妹一边吃着饭一边说着。“哦,”我沉默了。

    “哎?柳金怎么样?现在干些什么?”我放下碗筷问妹妹。“他呀,前些年跟人搞服装,听说赔了不少。现在又开了个小卖店,生意还不错。你也知道,现在商店多的是。咱这儿农民不富裕,买东西的也少,能基本保持个平衡就不错了。不过,倒是你班的那个吉庆的生意挺好。”“哦?你说他?他在做什么生意?”“馒头铺呗,正所谓‘民以食为天’哪天也少不了‘吃喝’二字。看他生意越发红火,我倒悟出了一个理儿来。”“什么理儿?”“现在的人越发懒了!”我和妹妹一同笑了起来。母亲听罢,也笑着说“可不是吗,如今咱家也是三天两头去买些现成的来,可不就是懒了呗?”

    “母亲是年纪大了,忙不过来了。要说起来啊,母亲蒸的馒头可比这买的机器馒头好吃多了。记得小时侯每次吃着您蒸的馒头心里总是甜滋滋的。这些年一个人在外,也吃了不少好东西,可回想起来,还是母亲蒸的馒头让我记忆最深。”母亲听罢,笑着问道“可比得鸡鸭鱼肉?”“比得,比得”。母亲哈哈的笑道“傻孩子,哪有鱼肉好吃啊,要是让我天天吃肉,我巴不得一辈子不蒸馒头。你小时侯咱家穷,一个月吃上一顿白面馒头就不错了。平时吃大饼子、窝窝头,好不容易才吃一顿馒头,能不香吗?”我和妹妹互相望了一眼,一同说道“可不是吗,还是妈妈说的在理儿。”

    吃过午饭,我坐在写字台前冥思苦想,正在努力寻找那几个幼时伙伴的身影。

    记得当初,韦林和柳金是班中个头最矮的两个。可是人长的都很帅,而且学习也都很好。当时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号称“三剑客”。记得班中还有个漂亮女生,从小生的丽质,早在小学一年级起就有很多男孩追求她。说追求似乎过了些,但事实却真是这样的,而且我们这两位帅哥也更是追的甚紧。但后来怎么样了,到底他们谁得到了最终的结果?那位小女生做了谁的新娘?我就不得而知了。

    说来也奇怪,有的人小学时便早已情窦初开,而有的人即使上了大学也还是朽木一棵,不懂得去寻找自己的爱情。在这方面,他们属于前者,而我则属于后者。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虽是朽木却也有开花的时候,一旦花开便无法阻挡,这是因为架不住常有人给花浇水啊。我的妻便是在大二时认识的,而且是她主动接近的我。她为什么会主动接近我呢?不是我有多么优秀,而是我在别人眼中显得很另类。由于我天生自怯,面对女生缺乏自信。别人在女生面前都是尽量展现自己最优秀的一面,而我见到她的第一句话便是“我家很穷”。可她的回答则更有趣“金子明明就在你手里,还说穷!”就这样我们认识了,但由于我的功课实在太忙,所以,一直过了两个月我才想起应该约她出去走走。因为再不主动一点,到嘴的美味也许就会飞了。

    我跟她约好周六下午4点钟在校门口见面。本来我已做好百分之九十八的充分准备,因为今天七、八节没有课,正好为我的约会创造了条件。正在我为第一次约会而焦急的等待下课的铃声时,忽然邻班班长来转达一项通知,说下课以后不要走,第七、八节课考英语。此通知一下达便引起全班同学一致的、强烈的抗议。一个个擦拳磨掌,咬牙切齿,强烈的要求我去找学校说理。我知道大家肯定都有约会,但我是班长怎能带头闹事?只好软说硬说把他们“镇压”了下去。我看到有好多男生都赶忙打电话。还有一些人甚至把矛头指向了我,怒气冲冲的说“班长,你没事儿,也犯不上耽误大家的时间吗!就说通知下来时大家都走了。行不行啊?求求你了班长。你也知道我找个对象不容易,第一次约会总不能迟到吧?”

    说句实话,我的心里又何尝不是呢?第一次约会竟碰上这么倒霉的事,看来这都是天意啊。我知道抗议是没有用的,该进行的还是要进行。我的功课在全年组都是数一数二的,只是单就英语差了一些。况且今天心里有事,更是如坐针毡、心不在焉。正在我焦急万分、心神不定的时候,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只见门一开,从外面走进一位妙龄女郎。几乎与此同时,班中所有男生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盯向门口,诧异的我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得心中暗暗叫苦:她怎么进来了?这可怎么办?

    只听得满屋里一片嘘声,“哇塞!好靓啊!”、“她是谁?”、“你连她都不知道?真是井底之蛙啊!”、“是啊,她可是大大有名的美女啊,外语系的主席、咱们大学的第一校花、号称‘北京五朵金花’之首的贺仙凤啊!”、“哦,原来就是她啊。早听说了,还从没见过呢。”整个屋里顿时乱作一团。

    坐在讲台上的外语老师连咳了两声,“好了,肃静了!”随而又转头笑着对贺仙凤说“你来了?你帮我看一会儿,我家里打电话来说我女儿发烧送医院了,我得赶紧去陪着她。”贺仙凤腼腆的点了点头应道:“好的,你去吧,这里就交给我了,你放心好了。对了,别忘了给豆豆带声好,祝她早日康复。”外语老师收拾完东西便急匆匆的往外走,刚到门口又回头嘱咐我道:“班长,你可得帮她维持秩序啊,出了问题我唯你示问!”我只好点头答应。

    外语老师走了,屋里立刻又恢复了活跃的气愤。大家似乎忘了作题,都在议论着这位美女监考。只见贺仙凤径直奔我而来,拿起我的卷子看了一会儿,便对我说:“你的英语可要加把劲儿啦,能过六级吗?”“六级?简直是天方夜谭!因为四级能不能过还很难说``````”我正在独自嘀咕,猛一抬头见满屋子的人都在用敌视的目光狠狠地瞪着我。仿佛在说:好小子,没看出来吗!忽然有个同学跳了起来,大声的叫着:“班长,我要跟你拼命!”引的满屋人都哄堂大笑起来。

    这就是我的第一次约会,没想到竟是这般的不同寻常。后来,这段历史便成了笑谈,每次同学们聚会,都要说上好几回。从那以后我们就正式公开交往了,我在她的帮助下,不仅过了英语四级,而且还过了六级。她当然比我更厉害,早已通过了英语八级的专业考核。后来,在大三时我当选校学生会主席,而她也如愿的当选了副主席。从此,我们便在学业和事业上始终顺畅无阻,我们的合作也日益默契,最终走到了一起。

    可以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缘分不是唯一的结果。如果自己不努力,再好的缘分也都会擦肩而过。我相信这句话,因为我一直在努力,所以缘分属于我。

    正在我胡思乱想时,院中传来一个人的说笑声,这声音象铜钟般的洪亮。只听那人说道:“婶子,忙着呢?小军在吗?好多年没见到他了,都快想死啦。我们小时侯那可真是一起长大的、光腚的兄弟啊!”“在,他就在屋里。成天的闷在屋里看书。哪象你啊,是个大忙人儿。”说着便冲着屋里叫道:“立军,快出来啊,你看看谁来了!”我应了一声,便急忙走了出去。正文 第五章 追逝流年    他走到门口,又看到父亲在套车,便笑着说道:“叔,上甸子啊?这轮子焊的怎么样?咱自己家里人,保管错不了!”父亲听罢,只是呵呵的笑着。

    他说话这工夫,我早已走了出来。这才看到他的样子:身高约有一米七,体形略显胖些。皮肤黝黑,身子挺壮实。我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看错了,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当年那个皮肤白皙、帅气十足的韦林吗?难道一个人的变化真的会有这么大?他简直与我想象中的判若两人,我只能从他的脸庞中依稀寻找到点似乎相识的感觉。正在我忧郁时,他也看见了我,也同样先是一楞,随后便惊讶的大叫道:“哎呀,这是小军吗?这么高,这么好的身板儿!”说着又冲母亲笑道,“您瞧您儿子这脸,这个白呦!简直比牛奶还鲜亮。您再瞅瞅我,这满脸的黑油,竟比包公差不了多少了。一看人家小军那细皮嫩肉的就知道准是坐办公室、拿笔写字的料儿,比不得我们这些没出息的打铁匠啊``````。叔、婶子,也不知您二老是修了哪辈子的造化啊,竟养出两个大学生来,以后您二老就擎等着享清福吧``````。”

    母亲听罢,笑的合不拢嘴。“就是你这张嘴能说,立军要是能有你一半儿就好喽。”“我这嘴啊,破箩一个。说些废话一个顶仨,要说有用的就狗屁不是了。哎,呸!您瞧我这张嘴,平时跟一些没事儿瞎扯皮的人总好说些脏话。如今见了圣人,咋还能不干不净呢?该打、该打!哈哈``````”大家都笑了起来。

    我忙上前一步伸出手,想跟他握手。只见他向后退了一步,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便伸出了五个手指,我们的手虽然握在了一起,但我只握到了他的指尖。我很不解,不知道看起来极为豪爽的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后来妹妹告诉我,他平时接触的人很多,知道见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你别看他表面很粗,其实他的心比谁都细,母亲就常夸他,说他是咱村少有的能耐人。

    韦林进了屋后,先是让我坐了,然后自己才坐下,仿佛他才是这个屋的主人,我反而是客了。我们从现在聊到了过去,聊起了这二十年的彼此经历。他说他上完小学便升入了初中,到初二时成绩开始下滑,跟大多数人一样心里开始浮动了,等到初三时班级就只剩下十一个人了。最后还是在家人的鼓励下上了高中,可惜只上了一年半,就回来了。“怎么说呢?哎``````。”他长叹了一口气,低下头,不停的掰着手指,沉思半晌说道:“后悔啊,后悔啊!那时侯年轻不懂事儿,浪费了大好青春啊!其实呢,心里啥理儿都懂,可就他妈的不懂得珍惜,不懂珍惜啊!你说我,上高中多不易啊?老爸老妈满心的指望我能有点儿出息,可我咋就那么不争气啊!”他越说越激动,“你知道我为啥好端端的就不念啦?”我见他问我,便诧异的望着他。很显然,他并没有要我回答的意思,没等我开口,他又接着说道:“就因为吃不了苦啊!吃不了苦,所以才要受罪!你没在这儿上过高中,你是不知道啊。咱村的孩子要上高中只有俩选择:一个是凯宁高中、一个是常华高中,这俩地方都离咱这儿有一百多里地,得先坐火车到市里,再坐八个多小时的客车才能到学校。这一路上啊,几乎全是土路,那个难走啊!一路上晃晃荡荡,那是真遭罪啊!当时我还晕车,每次到了学校都要呕吐上好一阵子,多少天都调解不过来啊``````。”

    “是吗,这么遭罪?”我惊讶的问道,“现在的学生还是那样吗?”“不是啦,享福啦。现在的孩子可以到附近的临县去读,因为咱市已经跟临市联合了,咱这两市交界地带的小村子也终于可以‘舍远求近’了。你妹子上高中那年就已经可以到D市的县城里去念了,她可是正好赶上好时候了。”

    “噢``````。”听他这么一说,我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了。

    “吃不了苦,又总想家。咋办?那就回来呗!呵呵,就这么回来了``````。”他苦笑了两声又道,“这一年半的高中啊,钱花了不老少,却什么也没有学着。让我这么一闹腾,家里不仅花光了钱,还欠了一大笔债。你说我就算再没心,还不明白这事儿吗?年纪轻轻的总呆在家里终究不是个事儿啊!在母亲的一再催促下,我又去D市上了技校,学了汽修,回来以后开了个修理铺,这才算有了一分正经的工作。”“生意怎么样?”我问道。“还行吧,农村还不就是这么回事儿,混口饭吃呗,作什么都不易啊``````”他叹了口气说道。“早成家了吧?”我又问。“是啊,孩子都快十岁了。你呢?也成家了吧?”他笑着看着我。“成了,结婚都五年了,孩子也四岁了。”我们两人都开心地笑了。

    这时母亲端来一盘水果,韦林忙迎上去接住。母亲笑着说,“你们哥俩慢慢儿聊,外头还有点儿活,我就不陪你们了。”“哎呀,婶子,瞧您这话说的,咱们娘俩还这么客气啥?您对我这么客气,分明是拿我当外人吗!哈哈``````”母亲出去忙了,我和韦林又继续聊了起来,一直聊到傍晚时分。韦林说要回去,我和母亲死活不放,一定要留他吃了晚饭再走。他也是执意不肯留,说是早已约好了人,今晚有活干。临走时,韦林说道:“回去我约好柳金、大海、二胖儿、三娃子还有其他老同学哪天聚一下,到胖仔饭店去为你接风洗尘!”

    送走了韦林,我便闲下来看了一会书。吃了晚饭后,我说有些疲倦,便提前上床睡下了。

    童年的许多故事都早已被深深的锁在了心底,这么多年来似乎早已忘记。可今天自从和韦林聊了一下午之后,那些陈年旧事便一股脑地冲了出来,就象开了闸的洪水已经无法阻挡。我正好睡不着觉,便独自躺在床上默默的回首着那些陈年的往事。这时,小妹帮母亲忙完了里外的活,也进了屋来。他走到我的床边,笑着对我说:“刚吃完就睡觉啊?对消化能好吗?来,起来,我陪你到院儿里去转转。”我本来是不想起来的,但在妹妹的一再要求下我只好妥协,便随便披了一件衣服,跟她走出了屋子。

    今夜天气很好,微风吹拂,明月朗照。我在小妹的陪同下漫步于榆树林前。每到一处都会勾起一些往事,而每一段往事又都会在脑海中一遍遍的重复,久久难以挥去。妹妹拿来两个垫子铺在院中,我们就躺在上面,正好可以看到整个夜空。过了一会儿,小妹忽然兴奋地指着正前方道:“快看!北斗星!”是啊,真的是北斗星。七颗星之间的距离仿佛依旧是那么远,千百年来从没有一颗走出过这个圈子去的。我不禁感慨岁月不饶人,二十多年过去了,人早已不是当年的人,而那星星是否还是当年的星星呢?我真希望再回到当年,回到和妹妹一起看星星的从前。可是岁月不会等人,过去的永远都不会回来。它只能在梦中、在人们的记忆中。而我又是个极爱怀旧的人,在外漂泊这么久,内心中一直缺少一份感情,那就是极度渴望的亲情。越是事业上功成名就、越是生活上幸福美满,这份思旧的情怀就越深。所谓“落叶归跟”也许指的并不是我,但我绝对是这样的人。因为我是个十足的感性动物,没有一天能够离开亲情。这次回来也正是为此。

    这一夜我们聊了很多,她从上小学、上高中,一直讲到上大学。我也讲了这些年我的经历,从离家出走,到幸运的上了高中,考入清华。从无家可归,到定居北京。有了妻,也有了孩子,有了一个梦寐以求的真正的家``````。后来,小妹实在坚持不住,倒在我的怀里睡着了,就象小时侯在我的怀中睡着了一样。我轻轻地抚摩着她的头发,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童年。真是让人不得不惊叹,这时间过得太快了。仿佛转瞬之间,躺在怀中的小妹已经长大成人了,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那个顽皮的小姑娘了。

    妹妹比我小六岁,她出生那年我已上了小学。记得那是一个周末,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中午,因为当时我正背着书包回家。而且我似乎还特意的看了看天,因为太阳晒的很热。当时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看见屋里拉着窗帘,外公蹲在院中的一根长木棍旁不停地吸着烟,而父亲则在院中焦急的来回走着。我见他们都不敢进屋,就知道肯定有什么大事了,所以没敢问、也没敢进,背着那个硬塑的书包就在院中呆呆的站着。

    过了不知有多久,门忽然打开了。父亲首先冲了进去,我和外公也随后跟了进去。由于拉了窗帘,屋里光线很暗。我只看见母亲躺在炕头儿上,身上盖着被子,旁边的小被里裹着一个小孩子,炕沿处还站着一个穿白大褂的老太太。母亲让我给她叫张奶奶,我很不情愿地叫了一声。说“不情愿”实际上是怕生,直到今天我仍然改不了这个毛病。见到陌生人就想躲避、不敢说话,一说话就脸红,尤其是在异性面前。只听那位张奶奶对父亲说:“家里有什么营养品吗?赶紧拿来给你媳妇补补。”父亲想了半天竟什么也没有。还是那位张奶奶出了个主意,让父亲去煮了两碗荷包蛋。母亲因为身体很虚弱,显得也很劳累,在那位张奶奶的一再催促下才勉强吃下一小碗,而在一旁的我却早已谗的直流口水。母亲见剩了不少,便对父亲说“让孩子也尝尝吧。”我一听这话,立刻兴奋了起来,正要伸手去抓,忽然看见父亲在一旁狠狠的瞪着我,吓得我忙把手收了回来。母亲在炕上笑着对我说“吃吧,让孩子吃吧,又不是啥好东西``````”那一顿我吃的好饱,真是长这么大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而且还是炝了锅儿的。(也许会有些人不知道何谓“炝锅”,其实就是在煮饭时放点葱花、再加点油。现在看来似乎很普通,但当时对我来说却是极大的享受。)

    这就是妹妹出生那一天的情景,我记得的也只有这些了。现在想来似乎历历在目,可是细想起来,每个环节却又十分的模糊。

    夜已经很深了,一阵冷风吹在我的身上,使我不禁打了一个筋斗,睡在怀中的小妹也蜷缩了一下身子。我这才意识到该进屋了,便忙站起身来,把小妹抱回了屋里。正文 第六章 七岁“遗书”    这个家的空间跟当年一样小。因为如今少了一个我,而且妹妹又不常在家住,所以也就没有再扩大的必要,人多时只要挤一挤也就罢了,因为这样的日子并不多。在屋子的东墙边安了一张床,这床本是为小妹每周回来准备的,而父母则是都睡在一条长形土炕上。这炕高约一米、长约两米、宽约一米八。小时侯我们全家就是都睡在这条炕上的,而如今,身高一米八八的我竟睡不下了。因此,只好让我睡在床上,而妹妹也只好委屈一下,到炕上去睡了。所以,我把小妹一直抱到炕上,帮她盖好被子后,便一头倒在床上,可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眼前总是会浮现出许多陈年旧事。

    妹妹小的时候长的胖乎乎的很可爱,十分讨人喜欢,照相馆的老板娘更是喜爱非常。还把最心爱的耳坠给她戴上,并在她脑门中间点上一个红点儿。这张照片是我和小妹的唯一一张合照,也是我们童年中照的最好的。

    小妹从小就很有人缘儿,凡是见过她的人都喜欢她。那时我家有个邻居叫“海大姑娘”的,人家都说她神经有点问题,但我觉得她心眼很好,而且比正常人更可爱。她也十分喜欢我的小妹,还给小妹吃过奶。(据说她的精神不正常是跟她丈夫有关,当年她没有结婚就跟男方住在了一起,还有了一个孩子。后来那男人因赌博欠了一屁股债,撒下这母女二人出外逃债去了。从此便再也没有回来。如今,她那女儿都已成家有了孩子,而丈夫就象被空气蒸发了一样,从来也没有出现过。)想起了“海大姑娘”便勾起了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那是一个春耕繁忙的时节,那时小妹刚出生不到半年。每天凌晨父母都披星戴月的去田里耕作,除了到点儿回来给我们做饭,一天都忙活在地里。为了生存、为了活计,苦下蛮力,拼死拼活,仗着父母那时正年轻,体力极为充沛,所以小家儿也弄得蛮有生机。

    那天早晨我醒来时天才微见一丝光线,我想小便,便连声地叫“妈妈”,因为我想让母亲帮我把灯打着。可连叫了数声,也没人答应。我只好一翻身坐了起来,借着微弱的光线在炕上扫视了一圈。这才发现原来屋中竟没有别人了。

    我脑袋一炸,一股强烈的恐惧感瞬间冲上我的头脑。我不明白,父母这么早干什么去了?他们会不会有什么意外?年幼的我越想越害怕,顷刻间眼泪刷地流了下来。我忽然感到了孤立无助,忽然想起了妈妈讲的狼来了的故事。便放声大哭起来,嘴里还不住的喊着:“妈``````,妈``````,你在哪儿啊?妈``````”正在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时,忽然听到一声婴儿的啼哭。

    “啊?”我咯的一声把到了嘴边的“妈”字咽了回去,仔细地听了听才发现声音是从炕头上的角落里发出的。我忙爬过去,掀起了一块被子,眼前忽然间露出了妹妹的小脑袋。忽然看见了妹妹,我的恐惧感立刻就减轻了一半,毕竟有个伴比一个人强的多。可是妹妹躺在小被里只是哭,而且还越来越厉害,甚至于小手乱抓、小脚乱蹬,哭的声音越来越惨,让人听了好揪心,也实在是让人心疼。我想尽了一切办法,可不管我怎么逗她就是不理睬,还是只顾着哭。我仔细想了想,终于想出一个好注意,便从兜里掏出一块石子。这快石子可不一般,它不仅外表极为光滑,而且色彩斑斓,就象商店里卖的溜溜(学名玻璃球)一样。这可是我最心爱的玩物,每次心情不好时就把它拿出来,只要玩一会儿就一切烦恼都忘了。我把它拿给小妹,在她眼前晃了晃:“这可是我最喜欢的,给你啦!``````你睁开眼看看吗,多好看啊?”

    小妹根本不理睬我在说什么,还是一味地哭喊。她的小手也一刻不停地来回乱摆,正当我把小球递到她面前时,恰巧碰到了她的小手。我可是丝毫没有准备,而她则是闭着眼睛,铆足了力气。这一碰正好把石子打了出去,那石子在炕上弹了两下,掉在了地上,正巧弹落入炕洞子里。我真是又气又心疼,但又无可奈何,正在我怒火中烧、左右为难时,忽然闻到一股臭味儿。这是哪里冒出来的?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这时小妹早已把身上的被子蹬出了老远,那臭味儿也更加的浓烈了。我猛然意识到可能臭味就是从那里发出的,便急忙爬了过去,把小妹的身子歪了一下,果然发现她的小屁股下拉了一片。我忙四处找东西擦,可是用什么擦好呢?用纸怕对她小屁股有伤害,用软的又不知道什么东西能用。记得母亲总是用一块布给她擦的,但那块布又在哪呢?我四下张望着,发现火墙子上挂着一块很干净的白布,摸起来也很柔软,便把它拿来给小妹擦了屁股,又把被上的也擦干净。再一闻那块布,真的是好臭啊!我一甩手把它仍到了地上。这时再一看躺在炕上的小妹,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不住地翻弄着小手,咿咿呀呀地嘟囔着。我坐在她的身旁,深深地喘了一口气,仿佛刚刚做了一件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虽然累的满头是汗、虽然忙的不可开交,但瞅着妹妹那可爱的样子,一切烦恼顷刻间全都没有了。

    忙完了小妹的事,我就象一个得胜的将军,心中无比地自豪。我向窗外望了望,这一望不禁想起了原本是要上厕所的。这可真是忘了也就不觉得了,一旦想起来却又一刻也撑不住了,仿佛此刻就要流出来了。我急忙翻身下炕跑到外屋,平日里应该有个尿桶在门口,可今天却没了,真是老天也要和我作对啊!我只好又穿了一件衣服,准备到外面去。此时真的是要憋不住了,可到了门口,我的希望再次破灭,门被无情地从外面锁上了。“怎么办?怎么办?”我急得在原地团团转,“就在屋里尿吧?不行,妈妈回来会打我的。那怎么办?怎么办``````?”正在白般焦急之时,我忽然又想起可以从窗户出去,因为窗户上有一个扇子是活动的,平时母亲总是白天把它拿下来,晚上再安上去,所以有时候放学回来,我就直接从窗户钻进屋里。只是这扇窗户我能不能拿得动,心里还没有底,但这毕竟是一条路啊,我便试着用手去推。可是推了半天,窗户竟纹丝未动。此时肚子里更是越发地难受了,我顾不得许多了,只得用脚去踹。这下果然起了作用,被我踹的那个角儿开始向外倾斜了,于是我又去踹另一端。没多久,整个窗扇便都开始活动了。可是由于心急,再加上人小力薄根本把持不住,所以最后一脚刚踹出去,上面也松了手。整个窗扇“啪”地一声跌了出去,上下三块完整的玻璃顷刻间摔得粉碎。就在那一刻,我的脑袋嗡的一声、眼前直冒金星,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顿打是挨定了!但转念又一股豪情冲上心头:打就打呗,好汉做事好汉当,脑袋掉了碗大个疤瘌,二十年后还是条好汉``````。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真的不害怕了(估计是听评书的原因,因为当时家里有个收音机,每天中午的评书连播我是必听的),我竟一越,跳了出去。首先找了个地方爽快地方便了一把,可是随着尿的不断流出,心中的豪情也在迅速消逝,一股恐惧感又迅速占据了整个大脑。“完啦``````,我可怎么办啊``````?去找妈妈吧?又不放心妹妹,毕竟窗户已经打开了,要是让人抱走了可怎么办?不去找妈妈吧?小妹要是再哭,我可怎么办``````?”正在我犹豫不决、进退两难之时,一抬头正望见母亲骑着自行车、拎着锄头、风尘仆仆地归来。我的心头不知是喜是忧,一股热切的期望,一股极度的恐惧同时迎了上来,最后也不知是哪股子感情占了上风,竟把眼泪逼了出来。

    我是怎么跟母亲一同回的家,早已不记得了,只知道当时心情极为的复杂,满心里就在想着这顿打是躲不过去了。可回到家时,另一件意想不到的事,竟让我产生了死的念头,(说句实话,产生死的念头,对于一个七岁的孩子来说似乎有些勉强,也许有人还会产生怀疑,但我要告诉你,这的确是事实。性格的孤僻加上极度的自卑,使我从小就有轻生的念头,而且此时也早已不是第一次。)因为小妹不见了!母亲见到窗户也碎了,女儿也没了,发了疯似地问我:“到底出啥事儿啦?你妹妹呢?你是咋看着的啊?!她去哪了?她这么小能到哪去?准是让人给抱走了``````!”母亲怒睁的双目中流着泪,我也早已吓得泪流满面。

    此时父亲也回来了,看到眼前的一切,知道肯定是我闯了祸,便照着我的脸上就是一个巴掌,把我打得原地转了一个圈。我捂着脸,流着泪,望着破碎的窗户呜呜地哭着。父亲还是不解恨,抡起巴掌又是一下,还怒气冲冲的喝道:“这孩子不打还行?!越大越不像个样子!连窗户都敢踹,你知不知道,就这几块是玻璃的,你看窗户上还有几块玻璃啊!你看呀!”他照我的屁股上就是一脚,我被踢的向前跌了好几步,险些趴在破碎的玻璃茬子上。我把心一横,心想:任凭你打你骂,反正我也不想活了,所以就站在那里没有动地方。也许是我的无声的反抗,更加激起了他的怒气,他大声的又骂了起来:“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呀你!也不照照镜子瞅瞅你的德行!你还活着干啥呀?赶紧一头撞死得了!”他越骂越来劲儿,母亲在一旁止住了哭声,对他说:“行啦!你跟孩子叫什么气啊!以后记得就是了,现在最要命的是把孩子找回来`````”母亲说罢,又呜呜的哭了起来。父亲怒目圆睁,用手指着我,骂道:“我告诉你,老闺儿女要找不着,我扒了你的皮!”他怒气冲冲的走了,而我站在那里就像是一个罪人,连头也不敢抬,只是一味的哭。我害怕了,我后悔了,我失望极了。

    就在我们母子无助的在院中哭泣时,隔壁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张嫂子,别哭了,你闺女儿在我这儿呢。刚才我听她哭的厉害,就过来瞧瞧,猜她肯定是饿了,就把她抱到我那屋儿去了,我才刚儿给她喂了奶,这才不哭了。这不,活的好好的,哭个啥吗?来,还给你吧`````”一听这话,母亲立刻站了起来,我也迅速跑了过去,扒着墙头往外看。只见妹妹在那个女人的怀中不住的舞动着小手。看到她那可爱的样子,我的烦恼一下子全都忘记了,心中顿时乐开了花。

    母亲跟她寒暄了几句,便把小妹抱了过来。我在旁边拉着小妹的手,高兴的直笑。没过多久,父亲也回来了,他见女儿已找回来了,脸上的怒气也消了一半。他瞅都没瞅我,直接走过去抱起了他的心爱的女儿——在他的眼里只有女儿。

    在吃饭时,母亲对我进行了一番教育,她说:“咱家的窗户上只有七块是完整的玻璃,其他的框上都是用塑料布蒙的。你今天就打碎了三块,以后可就没有玻璃了。眼瞅就要到夏天了,窗户上贴塑料布会很闷热的。”我已经知道错了,心里一阵阵的难过。可就在此时,在外面洗脸的父亲又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揪着我的耳朵问道:“这是咋回事?!”我一看,原来是那块擦了屎的布。便忍着痛哭道:“给妹妹擦屁股了。”“你瞎呀,这是手巾,擦脸的!”“我没找到别的,就用它了``````”话还没说完,又是一记耳光抽在我的脸上。我捂着脸,趴在炕上呜呜地哭了起来。“你哭啥你哭?还冤枉了你啦!你活着干啥呀你?咋不撞死得了``````!”他还在喋喋不休地骂着,虽然母亲也劝了他几句,但还是怒气难消,似乎非要亲眼看到我一头撞死他才能够满意。

    这天晚上,我趁父母都睡着了便独自爬了起来,在写字台前写下了一封“遗书”。由于只有一年级文化,基本上所有的字都不会写,但我的拼音学的特别好,所以写的很多。但具体写了些什么却已记不清了,主要意思就是:妈,你不要想我。就当没有生过我。(至于“生”这个字,我是早就会写的,但我还是用了拼音,之后又反复划了好几次,因为我觉得我不配用这个字。)本来我想长大以后,要挣好多钱,让您过上好日子。但我现在就要走了,永远的走了,永远也不会回来``````”(大概的内容就是这样了,我记得很清楚的是当时是和着泪写完的这封“遗书”)我怕被人发现,又怕他们将来看不到,所以就把它塞在了收音机的壳子下面,随后,我便吹灭了蜡烛,上床去睡了。正文 第七章 百米冲刺    这一夜我睡的特别香,做了一个非常美丽的梦。我梦见我长大了,有了好多好多的钱,我也强壮了,比他还要强壮。我把一大把钱摔在他的脸上,就是要亲眼看着他那狼狈的样子。我拎起他的脖领很潇洒的把他扔出了窗外。他没有一丝的反抗,他根本没有能力反抗,他已老的不成个样子,就像当年我被他玩弄在手中而无力反抗时一样。虽然他很可怜,但我不想同情他,就像他从来也不同情我一样。我在胜利的喜悦中度过了这一夜,第二天醒来时嘴角上还挂着笑容。

    可是一夜的喜悦竟把昨天挨打受气的事全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当然也包括和着泪写下的遗书。直到过了两天以后,我才忽然想起了“遗书”这码事。不觉心惊胆战、后悔不迭,因为此时我已不想走了,当然也不想让他拿着这个来取笑我。所以慌忙的到收音机下去找。哪还会有啊!早已不知被弄到哪里去了,也许是被当作垃圾给扔了吧!开始我还有些慌乱,后来见父母都没什么反应便也放下心来。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命运的变迁,多少惊心动魄的大事都已淡漠于脑后,更何况是这么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所以早就忘了。而今天竟是由于跟小妹聊天想到了“海大姑娘”,从而忆起了这段揪心的往事。

    也许是最近有些失眠,也许是小妹陪我在院中散步又找回了童年的感觉,所以今夜会把许多的往事都想了起来。我猜我兴许真的是失眠了,夜已经很深竟没有倦意。我倚着床头坐了起来,借着月光望了望正在酣睡的母亲、父亲和小妹,不由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自从踏上北归之路的那天起,我便再也没有安心的睡过一次觉。每一天晚上都会很晚才睡着,而且还会做很多的梦,梦见好多的人,好多的事。一段段往事便如过电影般的频繁出现,使我早已应接不暇。就像昨天晚上,胡思乱想了一夜,使我陷入极度的疲劳之中,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的就是睡不着,直到次日的凌晨才慢慢的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一直睡到早晨八点多,直到听到窗外鞭响牛鸣,才意识到父母去屯里给牛榨奶都回来了,我还怎能不起床?便急忙穿好衣服,翻身下了床。

    这时小妹从外面走了进来,笑着对我说道:“起来啦?本来是想叫醒你的,可咱妈不让,说是叫你多睡一会儿,等他们榨完奶回来再叫醒你。哎,真是不公平啊!同样是亲生的咋就那么大的差距呢?让儿子睡大觉,却让女儿做饭,只知心疼儿子,却不知心疼闺女,真是重男轻女啊``````!”我看见小妹撅着嘴,装作生气的样子,便笑着说道:“这哪是重男轻女啊?分明是重女轻男吗!你想啊,妈这不是明摆着让你趁我睡着时多学点技术吗?原来妈这么偏心眼儿啊``````”话还没说完,我们两人便一同笑了起来。

    “强词夺理!”小妹一边说着,一边递给我一面毛巾。“先去洗把脸吧,一会吃饭了。”“是,遵命!”我顽皮的接过毛巾刚要走,却忽然想起了昨夜的事情,不禁喃喃自语道:“有趣,也是个白色的毛巾``````”妹妹见我在那里傻笑,便奇怪的问,“咦?笑什么呢?”“没什么,没什么,呵呵``````”我忙笑着出了房间。

    刚到院中便看见父亲正把牛往圈里牵,而母亲则拎着一个小板凳往屋里走来。母亲见我已起来,便笑着说道:“昨晚睡的挺晚吧?咋不多睡一会儿?我就说啊,瞧你哥俩那个亲热劲儿,有啥悄悄话不能白天说,非得那么晚了上外面去。要是冻着可咋整?”“呵呵,没事儿,没事儿!”我忙笑着迎道,“年轻吗,火力壮``````早起点好,早起点好``````”这时小妹在门口冲我一伸舌头,扮个鬼脸儿道:“呦,还早啊?太阳都晒着屁股啦!”母亲用手指着她的脑门,“你这丫头,越大越没个礼貌,跟你哥也这么说话!”转而又问,“饭做好了吗?”“早就好了,我都又睡了两觉了。”妹妹顽皮的答道。母亲又回过头对我说:“快点洗完了进屋吃饭啊。”“哎,”我答应着。小妹冲我又扮了个鬼脸儿,便同母亲一起进了屋。

    此时父亲已把牛牵进了圈,手中正舞动着鞭子往屋走。我见父亲走近了,便搭话道:“牵完啦?”“噢。”他应了一声,脚步略停了一下,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我忙又接道:“快进屋去吃饭吧,饭都做好了``````”“好。”父亲应了一声,便进了屋。这时母亲和小妹已经把饭菜摆上了桌,母亲冲窗外的我喊道:“还没洗完啊?”“完了,完了,马上就好了!”我快速的洗了几把脸,边擦边往屋走。

    吃过早饭,父亲又套上驴车去了甸子。母亲在炕上忙着絮新被子。小妹在写字台前背课,因为自从周五晚上回来便一直陪着我,眼瞅今天下午就要回学校去了,可是要讲的课还没有温习。全家人都在忙,只有我一个人闲着无事,便坐在炕沿上看起了电视。

    这台电视是十四寸的,而且没有牌子。清晰度也不好,屏幕上总有雪花。最可气的是明明是彩电,却只有一个蓝色,让人看着都刺眼,竟连黑白电视都不如。据母亲说这是三年前托人从县城里贱价买来的,说是人家本是买的新的,却由于调坏了管颜色的按钮,所以人家不要了。我听了母亲的讲述,心中又是一阵阵的酸楚,眼泪几次在眼眶中转,却都被我偷偷的咽了回去,我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我在北京有着一幢近乎别墅的家,在我和妻的房间里不仅有三十多寸的大彩电,而且还有家庭影院,手提电脑。两个孩子每人一个房间,而且每个房间又都有一台学习机。即使这样,我们还是不能满足,还在不断的追求着更高的目标。真是天壤之别啊!面对日渐衰老的母亲,再想想可怜巴巴的父亲,我感到羞愧难当。这些年来,我一直过着近乎神仙的生活,而母亲依旧生活在苦海的边缘。虽然这些年家里改变了不少,但在我眼里这又算什么呢?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依旧是“贫穷”!

    我静了静心神对母亲说:“妈,在这牛舍都住了二十年了,有没有想过换个地方?”“再说吧,能住就先住着吧。现在最重要的是手头上多攒点钱``````”听母亲这么一说,我忙搭话道:“钱不是问题,只要您肯搬,一切费用我来出。其实,我这次回来就是想看看您的态度,如果您不反对,我想把咱家搬到北京去,跟我们一起住。可是我又怕您舍不得这世世代代住过的老家,才一直没敢提。”

    “去北京?呵呵,不去,不去,那地方太大,我怕享受不了。去年你妹妹还说要把我们接到市里去呢,我就没答应。你想啊,在农村虽说穷了点,但咋说还能种种地、养养牛不是?闲了还能养个鸡鸭鹅什么的,靠自己的手绝对饿不死。而且四房邻居又都熟,虽说日子穷点,但也活的心里敞亮不是?我不愿出去,还是家里好。你说你让我这老太婆到那大北京去能干啥?干等着吃闲饭我可不干啊``````”母亲说着笑了起来。

    妹妹在一旁插话道:“帮我哥看孩子呗,我哥和我嫂子都上班,正好孩子没人看吗。而且还是两个呢,可够您忙活的了。”“看孩子哪能用咱妈呢?他们早就上托儿所了。”“你看,你看,我就说吗,把我一个老太婆凉在那儿,像个啥吗?”我知道说错了话,给母亲抓住了话把儿,便急忙说道:“不是啊,您跟我爸可以去老年娱乐中心,在那里干什么都行。比如打打球、下下棋、炼炼太极拳,哦,也可以扭秧歌呢!”我还没说完,母亲就笑道:“能种地吗?”“好像``````,不能。”我们一同笑了起来。

    妹妹很快就把该讲的课都温习完了。她悄悄的走到了我的身后,一把搂住了我的脖子:“哥,老在家呆着不闷吗?趁我临走之前,带你出去逛逛。”“好啊,我正有此意。不过你的课背好了吗?”“小意思,区区一个高中课程,对你妹妹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就算是教大学,咱也游刃有余!”母亲在一旁插话道:“吹牛吧你呀!”我和小妹笑着出了家门,径直奔屯里走去。

    要说家乡最典型的建筑,那就非政府机关大楼莫数了。这座机关大楼有三层高,坐北向南矗立在村子的正南端。围绕楼的一圈是油漆铺的公路,形成了全村唯有的一条环路。楼前是一片草坪,从中间穿过一条小路直通向大院门,院门外便是通向镇里的公路。这条小路把草坪分成了东西两半,每一半都有花坛和篮球场。记得小时侯,差不多每两年都要举办一场全村篮球赛。那时侯整个草坪上、甚至周围的树上都满是人。村中的每个小卖部都在这里有自己的摊位,那盛况、那重视的程度绝不亚于国际性的比赛。真可谓人山人海、万人空巷,我那时侯不知怎么的进了人群就总也走不出来,因此非常害怕独自行走。(也许是因为那时侯太小吧,也或许那时候人真的很多,反正现在是找不到那种感觉了。)每次的全村篮球大赛都是我们这样的孩子的节日,它仅次于“六_一”儿童节。因为在这样的日子里,父母都一改往日的吝啬,都会表现的十分大方,我们也就会很容易的得到一些钱,可以去买自己喜欢吃的东西。

    如今这个地方门可罗雀、空空如也。连全村最典型性建筑物——机关大楼,也已有一半卖给了个人,据说现在已变成了饭店。我望着心中那座曾经神圣、宏伟、高大的建筑,心想:政府大楼压缩了,不知政府机关是否也压缩了?

    面对空旷的一片草坪,我们走在它边缘的小路上,我不禁又想起了许多童年的趣事。记得那时我上六年级,也就是离家出走的前一年。当时小妹刚上一年级,正好赶上学校举行“六_一”儿童节田径运动会。小妹从小身体素质就特别好,很想取得好成绩。便求我每天陪她跑步,并教她一些基本动作。那时侯我们每天都在这个小路上跑上好几十圈,小妹也练的特别用功,那一次运动会小妹几乎夺得了她所参加的所有项目的第一名,只是在一百米跑时得了第三。这其中还有一点小插曲,当时她参加的第一项是六十米跑,因为没有牵扯到转弯的问题,小妹径直跑很轻松的夺了第一。而一百米跑要有个转弯,在如何转弯上我并没有跟她讲过,所以吃了大亏。她是第一个跑到拐弯处,却依旧沿着最外圈跑道向前跑,而在她身后的四五人都压了底圈,冲到了她的前头。小妹发现没有人跟她一样跑便慌了神,有些犹豫不决,不知是自己错了还是她们错了,便放慢了脚步,回头向我这边瞅。我在人群中急的冲她大声喊道:“快追!快跑!跟着她们跑!”

    我一时间真的不知该说什么好,如果我喊“跑里圈”她能听懂吗?所以急中生智说了一句“跟着她们跑”。小妹显然听懂了我的意思,把牙一咬,向着在她前面的人冲去。一个、两个、三个`````,在离终点还有十米时她超过了三个人,而在最后冲刺时仅落后第二名半个身子。

    从场上下来之后,她便弓着腰、双手拄着腿站在路边一动不动。我看到她紧紧的皱着眉、狠狠的咬着嘴唇,胸脯一起一伏,用鼻子喘着粗气。我知道她是个极要强的人,从不肯服输,刚刚得了六十米的第一,却输在了一百米上,能不窝火吗?但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她的火气竟有如此之大。过了没有多久,二百米跑又开始了。这一回小妹记住了教训,从始至终一直跑在最前头,没有给别人留下任何机会,第一名终于又夺了回来。她兴奋的跑到我跟前,拉着我的手气喘嘘嘘的说:“看``````看``````还是我快吧?”

    想到这里,我对同样也陷入沉思的小妹笑道:“还记得这里吗?我教你跑步``````。”“当然记得。”小妹笑着说,“那年‘六_一’之前,咱们天天早晨和晚上放学都来这里的。我还记得有时候我跑得慢了,你还冲我吆喝呢!“我们一同笑了起来。

    “那时侯我身体不好,总是有病。而你的身体素质又特别的好,所以对你的期望也就很高。而且你很要强,从不服输,一年级那年就得了好几个第一。后来呢?后来怎么样?我是指我走了以后的这些年,你有没有再练啊?怎么没考体校?怎么当了老师?”我说道。

    “呵呵,”小妹笑了起来,“说来惭愧啊,自从大哥走了以后我也曾坚持了两年,三年级时遇到了身材高大、年龄又比我们大四五岁的周家姐妹。按学校的规定,一二年级为‘初小’组,三四年级为‘中小’组,五六年级为‘高小’组。她们是四年级的,正好跟我们碰上了。那一年是我最郁闷的一年了,在她们姐妹参加的项目中我们没有一个人进过前两名。虽有满腹的牢骚、抱怨,可也没有任何办法。于是便产生了逆反心理,从那以后就很少再跑步了。上了初中以后,身体开始明显发福``````”说到“发福”两个字,小妹不好意思地捂着嘴笑了起来。我仔细的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摇着头,疑惑不解的问道:“没看出来呀,并不是很胖啊?”“那是啊,减肥了呗!现在已不是很胖了,可当时却胖的要命呢!”“是吗,真难以想象你胖了会是个什么样子,会不会象企鹅啊?那你又是怎么瘦下来的?有什么秘诀啊?还是吃了什么东西?现在的城里人都在喊着要减肥呢,呵呵``````。”

    “你听我说啊,当时心想胖一点就胖一点呗,总比瘦的强。胖的就代表着能吃饱饭、就代表着健康。那时侯根本没有减肥的观念,只是想着等着上了高中,一忙起来就会瘦了。因为咱村儿凡是出去上高中的回来都瘦了好几圈。可谁又想得到,上了高中非但没有减,反而在第一个月长了八斤``````。”听到这里,没等小妹说完,我早已憋不住,笑了起来。正文 第八章 缘分天空    小妹也笑道:“第二个月便不再包火了。”“减肥跟包火有什么关系?”“当然有关系了,你想啊,包一个月要一百多块钱,不吃回来怎么行?”妹妹见我笑个不停,便又接着说道,“哥,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在咱家时怕咱妈不让,没敢问``````。”“哦?”我一看小妹的表情,便知道不是一件小事,便向她点了点头。小妹鼓了鼓勇气说道:“我记得当时你走的时候身体不是很好,好像还有病``````。”她的话说了一半又收了回去。

    其实从她的表情中我已猜到八九,便冲她微微的笑了笑,抚着她的肩膀,一边走一边说道:“说来话长啊,当年要不是遇见了贵人,我岂会有今天?”我稍微顿了顿,便又接着说道,“想当年离家出走,险些没投江自杀,后来被一个去市里初中就任的年轻校长给救了。也许这就是缘分吧,他不但把我救了,还给我治了病,并且把我安排在他的学校里。后来我考上了市重点高中,哦,对了,就是你现在在的市一中。呦,怎么会这么巧?”说到这里我也惊讶历史的巧合。小妹也不住的说“太巧了,太巧了。”

    “我在高中上了三年,后来进了北京,考上了清华大学。由于太过于要强,事事都要争先,所以身体有些吃不消。竟因此在大二时把旧病全都勾了起来,旧病复发了。这个时候,有个女孩走进了我的生活,他不仅每天都来陪我,还花钱为我治疗,并请了全国最好的专家来给我治病。经过四个多月的治疗,又加上半年多的修养,这才彻底好了过来``````。”妹妹听到这里,不住的念阿弥陀佛:“老天爷可真是有眼啊!万幸啊,万幸啊,这是吉人自有天向啊!哥哥现在这么好,我也就放心啦``````。”

    我们说话之间,已经来到了学校。坐落在村子正北的学校,占地面积约有四百多平方米。校园四周有砖墙围着,在墙外的一圈都种了杨树。可是这杨树并不是茅盾笔下的那伟岸的白杨树,更不像婆娑的垂榆。如果把白杨树比作大丈夫,把垂榆比作小娘子,那么,又如何比喻眼前这既不伟岸、又不娇柔的数千株杨树呢?我觉得他们只能用“平凡”两个字来形容。就像工人、就像农民、就像这个村庄和村庄里的人——平平凡凡。

    校园内坐北向南矗立着一幢四层的教学楼。下面两层是小学,第三层是初中,第四层是会议室。由于村子人少、生源也少,所以每个年级基本上都只有一个班级,全校共九个班级,小学六个班,初中三个班,这是最典型的九年义务教育形式,而学校最鼎盛的时期也不过十三、四个班级。

    楼的前面是两大块花坛,由于时节不对,花坛中的花都早已凋谢。楼前脚下、花坛四周铺的是红砖甬道。甬道南面是体育场,有跑道、有篮球架,还有单杠、双杠、秋千``````。我看了一圈,发现只有两个篮球场地,却没有一样足球设备。我明白,这还是由于村里人少的缘故,很难调起人们的兴趣。相比之下,篮球就兴盛的多了,每组只要五个人,而且几乎每分钟都有进球,这会让人从始至终保持高昂的兴致。也正因此,村里时常举办篮球赛,而不举办足球赛。

    “哥,你有个同学就在这儿当老师,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她了?”“谁啊?我问。“朱颖。”“朱颖?”我略一思索,猛然记起。“哦,是她?记得、记得、当然记得`````。”一听到“朱颖”两个字,我的思绪又回到了过去,我怕一发而不可收拾,便忙收了回来。忙问道:“她回学校了?她现在怎么样了?还好吗?”我迫切的期望得到她的消息。“她很好啊,当年去市里学幼师,回来以后就上了班。工作的非常出色,尤其是这些年,又补习了高中课程,还要上夜大,现在已经教小学了,而且还带了班。是学校重点培养对象``````。”

    “哦,可真是不错啊。也真是没有想到啊!哎,真想见见她啊。”“呵呵,这可是不巧啊。她现在已经到市里去了,都好几天了。而且啊,她每次去市里都住在我那里``````。”“是吗?”我诧异的望着她。“当然啦,毕竟都是一个村里出来的吗,更何况还是我大哥的同学啊。我们俩的关系好着呢``````。”听了妹妹这么一说,我的心里十分高兴。“你们之间居然还有这样的一层关系,真是让我出乎意料啊!``````岁月不饶人啊,她如今也得有三十多岁了,早成家了吧?肯定是的,哪有三十还不成家的?尤其是在农村,二十多就当爹当妈的有的是``````。”说到这里,我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心中说道:恐怕孩子都很大了吧。

    “是三十多了没错,可是却没有成家。她一条心扑在工作上,可真是有耐力。管着一帮孩子还嫌不累,又去上夜大,你说她是不是精力太过于旺盛啦?”听了小妹这么一说,我愕然了。

    她为什么还没有结婚?难道真的就是忙于工作这么简单吗?在跟妹妹往回走的路上,我正一步步踏入记忆的走廊里。``````朱颖是个很特别的女孩子,她从小就生的特别漂亮。她的那种漂亮是属于农村孩子的那种特殊的美——淳朴的美,不像城里女孩美的那么艳。她不仅长得好看,而且还很有气质。她心地善良、热情大方,待人真诚又极为和善。所以。在她的身上时时散发着一种农村孩子特有的淳朴,在同学们中很受欢迎。

    她的家住在村子的下属三里屯。顾名思义,离我们村中心有三里地的路程。小学五年级时,她升入我们学校。(她们屯的学校只有四个年级,跟其他下属小屯子一样,到五年级时都要转入我们所在的村中心小学。)我们的学校当时就已经是属于很落后的了,可比起她们的学校又算是极好的。

    记得她刚来我们学校时,正值九月,虽说不很炎热,但也并不冷。她身上穿着一件大皮袄,头上戴着羊毛卷的皮帽。就是这不合时宜的一身装束,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可过了没几天,她便脱去了那一身,衣着打扮也不那么“土”了,完全融入了我们当中。那时在她们的眼中,我们这些原本土的掉渣的人们竟成了她们心中向往的、城里孩子的模样。当然,在任何相对富裕的地方都会有相对的贫穷人家——我家便是这相对中的一个。

    六年级上半年(也就是她来我们学校的第二年),学校举办首届校园艺术节。我们班级有集体合唱,要求男生都必须穿黑裤子、白衬衫、扎红领带。而我却什么也没有,那几天我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整日里愁眉苦脸,几次打算退出。可就在这时,朱颖出现了,她帮我借来了红领带,并且打好结,帮我戴在了脖子上。她说结打好了不用动,到时候套到脖子上自己一拉就成了。她还给我作了好几次示范,直到我点头为止。那是我最感动的一天,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后来才知,那条领带是她姐姐出嫁时,她姐夫戴的。(在举办艺术节的前两天,她的姐姐才刚刚结婚。)那届艺术节,我表现的特别出色。一举夺得全校演讲比赛第一名、手抄报一等奖,自创歌曲《中华龙》获得特等奖,另外还有硬笔书法二等奖。那一次,我风光无限,那一天,我满面春风。那时的我对未来充满信心及渴望。(后来听妹妹说母亲在场外听着我的演讲,眼泪一直在流。)

    领带用完了,可怎么还给她呢?见到她的时候该怎么说呢?我对着自家的镜子演示了好几便,仿佛是在背演讲稿似的背着台词。在还给她领带的那一刻,我满心想多说几句,可腼腆的个性,遇到女孩就脸红的性格使我仍旧无法开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几次鼓足勇气,却都没说出来。结果见了她,还没说话,脸已先红。只是轻轻的说了一声:“谢谢`````”

    从此我们的友情更加深厚,但最为重要的还是她是个极为热情的女孩,那时的我,还只是个丑小鸭,根本不敢多想。甚至连多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但是我又迫切希望有机会和她说话,每次跟她说完话,我都会兴奋好几天。

    那一年的冬天,特别的冷,狂风呼啸,大雪纷飞。我穿了件酱红色大衣,却系不上扣子。我急的在座位上直咬牙,眼泪在眼眶中直转,眼瞅就要落下来了。这时又是她,走到了我的身边,她只是轻轻的说了一句“来,我帮你。”就是这么一句话,感动的我顷刻间泪流满面。她很轻松的帮我把所有的扣子都扣上了,然后对我说“以后有困难就跟我说``````”。

    “以后有困难就跟我说``````”,这句话多少年来一直盘绕在我的耳畔,每次想起她,就总会想起那段不同寻常的往事。从那天以后,每一次都是她主动走过来帮我,因为她知道我是个极要强的人,她不来帮我,我是绝对不会去求她的。就这样,整整过了一个冬天,她也整整帮了我一个冬天。我对她的感激之情难以言表,想说些什么却又不会说。每次都是低下头,不敢多看一眼。在我心中她是美丽的化身,她是善良的化身,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每一次能够闻到她身上散发的那股香味便是我最大的满足。我不知道那种感觉是不是爱,但我敢肯定,我绝对没有多想过。她在我心中的形象是完美无瑕的。她是我心中的女神,我决不敢、也从来不敢亵渎。

    正在我们的情谊日渐深厚时,我发现她的身边忽然间出现了一个男生——一个长得很帅的男生。起初她还并不在意,但那个男生非常主动,显然他比我更懂得女孩子的心思,他用主动的殷勤战胜了我的羞涩,使她渐渐的远离了我,而我也渐渐的有意识的走出了她的视线。我也不想这样,只是我不希望自己会影响到她的幸福。平心而论,那时的我真的还不懂什么是爱,只是知道她在我心中很重要,一天看不到她,我的心就一天难安。此后的半年多,我的精神始终难以集中。临近期末,我却陷入了极度的迷茫中。虽然从那一刻起她已离开了我的生活,但她在我心中却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从此我很怕与女生交往,哪怕是普通的关系。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直到高三那年,年级组里有个很漂亮的女生要跟我交朋友,我才忽然意识到,原来当年那竟是我的初恋——一个没有意识的、朦胧的初恋。因为有了那一次,我的心中便已装不下任何女人。也正是因为那一次脆弱的经历,我对女人已失去了自信。后来在我的撮合下,那个女生与我的一个好朋友走到了一起,最终他们完美结合了。正文 第九章 同学聚会    傍晚,小妹坐车回学校了。家中立刻空旷了下来,短短的两天,充实的两天,不知不觉中忙乎了很多事。由于小妹的离去,忽然一下子全都搁下了,全都结束了,竟一时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小妹走了以后,我就不再愿意出去了。每天都闷在家里看看书或是看看电视,如此又度过了两天。这天韦林来找我,说是同学聚会,要我一定得去参加,不管我答不答应,软拉硬磨愣是把我拽了去。这一天,韦林着实打扮了一番,换了一身相当利索的装束。上身穿件白色的衬衫,下身配条黑色的裤子,脚下还穿着一双不知什么年代的皮鞋。虽然全身上下都穿的干净利索,可我却总觉得是:怎么看怎么别扭。

    我们一路上有说有笑,来到屯里的“胖仔饭店”。二胖儿忙从屋里迎了出来,一边走还一边说道:“稀客啊,稀客。欢迎光临,欢迎光临`````。”当他握住我的手时,我的第一感觉就是:他怎么会胖成这个样子?但见他只有一米七的个头,却有着近乎两百斤的重量,体态实在太过于丰满,到处都摊着赘肉,而他最明显的部位就是高高突起的啤酒肚了。

    屋中已经坐了好多的人,经韦林和二胖儿介绍,我跟他们一一握手。随后,二胖儿进里屋去张罗饭菜,韦林去安排店里的活计,其余的人便都聚在一起聊了起来。这时有一个人冲我走了过来,在背后拍了一下我的肩,“你好啊,还记得我吗?”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忙回过头来仔细的打量这个人。但见这人身高不足一米七,长的瘦瘦的,似乎都不到一百斤。瓜子脸,尖下壳。掉捎眉,反三角眼,还有一个十分明显的鹰勾鼻子。头发染成黄色,也许是时间太长没再染了,或者是染的次数太多了,有些黄里泛着灰色。另外,在右耳朵上还带了一个白色的耳环。我想起来了,刚才韦林介绍过的,他就是当年的“小不点”,我的邻居李宝诚。

    “当然记得,怎能忘了我从小的邻居呢?”我忙站起身来笑着答道。“哈哈,可不是吗,老邻居啦。要不是后来你家搬了,现在咱们还是邻居啊!”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一包烟来,递给我一支。我忙摆了摆手,微微一笑道:“谢谢,我不会。”他听了我的话站在那里楞了半晌,伸过来的那支手停在原地不知所措。见他如此尴尬,我也有点后悔,刚才应该接过来才是。

    忽然他又笑道:“噢,不抽烟啊,哈哈哈哈,好习惯、好习惯``````。”他嘴里虽然这么说,可从他的表情中分明是在说:肯定是嫌我这烟太便宜了,等会儿别人给他烟看他要不要。我见他有些怀疑,便又补充了一句,“我是真的不喜欢抽烟,况且我是练体育的,不能抽。不好意思啊``````。”

    “咳,多大点儿事儿啊。原来你是练体育的啊,难怪呢。我就说吗,现在这个年代,男人有几个不抽烟的?哈哈哈`````。”他一边说着一边把烟递给身边的几个男士,然后把一支塞在了自己的嘴里。在桌上拿了一把打火机,把烟点着,不紧不慢的吐着浓烟:“男人不抽烟,白活在人间呐,饭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李宝诚一手放在胸前,一手夹着烟。下面还翘着二郎腿,这一呼一吸的还满有滋味。

    坐在他身边的那个男人,显得很年轻。不仅脸庞很白净,而且两眼还总是含着笑。只见他上身穿白衬衫,下身穿一件浅色牛仔裤,显得很精神。只是从神色中可以看出他有些憔悴,身体也很虚弱。他的整个身子都向后仰着,后背就摊在坐椅上,悠闲中略显有些吊儿郎当。我记起了,刚才韦林介绍时说他是三娃子。从他的略有些变形的脸上,似乎还真能找到点当年的感觉,不过,整个人的模样和气质都早已面目全非了。在三娃子的身旁是一个长的很黑、个头又不甚高的男人,从他脸上的娃娃象,我猜出他肯定就是柳金——我曾经最好的朋友之一。

    这时从外面走进三个人来,前面两人长的比较壮实,只是一高一矮,而后面那人个头不矮,但相比之下有点瘦。三人进来后,跟大家彼此见过。李宝诚冲那三个人大声喊道:“海哥,快过来坐啊,我给你留了位子。”那个长的很壮的高个子对他说:“来这么早啊?”见他正在抽烟便问道:“还有烟没?”李宝诚拿出烟来给他们发。那个瘦高个子不住的摆手,说道:“嗓子难受,不抽了。”“呦,今儿这么有出息?”刘大海手里擎着烟对李宝诚说:“大袁不敢抽啦,给阿雷就行了。”“可不是吗,”阿雷接过烟说道,“他这是‘气管炎’,老婆不让他抽啊。刚才我们去找他,你们猜怎么着?他老婆说别喝多了,喝多了晚上不让你进屋啊,哈哈``````。”满屋的人都笑了起来。大袁羞的满脸通红,忙自我解嘲道:“这叫爱,你懂吗?好好学着吧!”说着拿了把椅子坐下来。

    “呦,立军啊,啥时候回来的?”“有几天了。”“早听说你回来了,可也没找出个时间去看看你。这不吗,家里养了几头牛,老婆一个人忙不过来,我也成天腾不出空儿来``````。”大袁还没有说完,李宝诚就接道:“他家里养了二十多头奶牛,是咱们这些同学中有名的大财主。”“去你的,成天没个正经的。”“嘿,你还不行我说啦?我又不朝你借钱,你害怕什么?”“我啥时候害怕啦?”大袁和李宝诚将了起来。

    我很喜欢那种朴实无华、能用自己的双手勤劳致富的人,因此,我比较欣赏大袁。眼见着他们俩就要争吵起来,我忙打岔道:“家里养了这么多牛,是不是每天都很忙啊?累不累啊?”“还行,习惯了,忙起来就忘了累了。”“哎?啥时候成家的?孩子不小了吧?”“是啊,早就结婚了。上完初中没几年就结婚了,现在孩子都上小学了。呵呵``````,家里都挺好的``````。”

    就在我和大袁聊的起劲时,韦林从外面走了进来:“大袁啊,可是个好样啊,吃苦耐劳又能干。”大袁忙回道:“哪个能跟韦哥比啊?咱村儿谁不夸你啊?又能耐,人又好,人好心更好啊``````。”“韦哥这么好,帮我介绍个吧?”翘着二郎腿的李宝诚嘴里还叼着烟,冲着韦林喊道。“介绍个啥啊?找对象去婚姻介绍所,找工作吗``````。”韦林冲刘大海努努嘴,“去找海子啊。”韦林这么一说,倒还提醒了李宝诚。“你还别说,我还真有件事儿找海哥。海哥啊,上回你给我找的那个活儿,给学校住宿楼施工地搬砖,眼瞅着楼就要盖完了,咋还不给我工钱呢?”李宝诚手里夹着烟问道。刘大海一听他说这话,立刻瞪起了眼睛:“你还有脸说呢,我问你,你在那儿干了几天?”李宝诚有些畏惧了,怯怯的说:“三天。”“三天?你忘了你是怎么跟我承诺的,不是说好了干十天吗?才干三天你就撂挑子了,害的我又给人家找了一个。你说你啊,还有脸朝我要工钱呢!”李宝诚见刘大海如此动怒,便急忙赔笑道:“海哥,你是不知道啊,那活儿实在太累了,简直就不是人干的。一天得搬上千块砖,才挣那么两个钱儿!累了一天回到家,还得自己做饭。两手都磨的起了血泡,掉了好几层皮。你看你看,现在还有茧子呢。我怎么琢磨怎么合不来,把我累死了也没个人心疼。不像人家,有时候我还真想当个‘气管炎’``````。”众人听了又笑了起来。大袁听了也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

    说话间,二胖儿已经把菜摆上了桌,并且在每个人的面前都斟上了一杯酒。刘大海见状,调侃道:“大老板还亲自下厨啊?”“哎,赶的巧,媳妇儿回娘家了,人手太少,忙不过来啦。”“哪里是人少?我看分明是不舍得雇人啊。”李宝诚一听此话,又来了劲头儿:“二胖儿,缺人啊?早说啊!我来帮忙啊。”二胖儿瞅了瞅他,冷笑道:“您啊,还是省省吧。我可不敢用您,到时候你是老板还是我是老板啊?”李宝诚笑着不吭声了。

    韦林看了一圈问道:“大永和老吉怎么没来?”“还说呢,就这两个人磨蹭,老吉他是一点也不知道急,我催他去蒸馒头去了,刚才来电话说他马上就到。大永刚才也来了电话,说刚修完一个电视,也正在路上呢。”二胖儿边摆着菜边说。“这两个人,成天没个紧慢,不是早跟他们说好了吗?”韦林正在说着,门一开,老吉拎着一大方便袋的馒头风疾火燎的赶来。一进屋就连说三声“我来晚了``````。”

    刘大海见状,腾的站了起来。“你还知道来晚啦?你瞅瞅,满屋子的人都在等你,你也好意思?你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成天拖拖拉拉,磨磨蹭蹭,没紧没慢的,你说你能干了啥事儿?你说你干啥能行?要是在部队里``````。”刘大海咬牙切齿,火冒三丈,刚说到“部队里”三个字,忽然又停了下来。仿佛这才意识到今天的场合不适宜说如此过激的言论,因为这里还有一个外人。他扭头瞅瞅我,冲我微微一笑,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道:“习惯了,老是开玩笑的,他这人啊就是没记性,得常敲打着才行。”刘大海说完坐了下来。“可不是吗,老开玩笑的。今天可还真把我吓着了,我还以为干吗呀,这么吹胡子瞪眼的。我就寻思吗,肯定是又拿我开心呢。要不,这点小事儿也犯不上这么生气啊,上回不比这更``````。”他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津津乐道的白唬个没完没了。

    还没等他说完,韦林便不厌其烦的打断了他的话。“行了,行了,先找个地方坐下吧!”“哎,好嘞。”说着便用眼睛描了一圈,见刘大海身边有个空位,便猫着腰,探着脖,伸出两支长长的胳膊去摸前面的那支空椅子。“你就不能把腰板挺直喽?成天跟个孙子似的!”老吉听韦林这么一说,忙把脖子直了起来,并襟了襟衣领,装出很绅士的样子,笑着坐在了椅子上。“给我起来!离我远点!这是我给大永留的,你不能坐!”听了刘大海的这一声怒吼,屁股还没有坐稳的老吉,早已吓的跳了起来。忙满脸堆笑道:“噢,有人啊,早说呀,我不知道啊``````。”说着他向四周又望了一圈,见正东方向还有一个空位,忙笑着往那里走。还没到跟前,便又被喝住了。韦林忍着怒气,板着脸道:“那个位置不是你能坐的,早有人了!”

    这一下,老吉有点茫然了,实在不知该坐到什么位置才好。这时,三娃子冲他懒洋洋的说道:“那边不是还有地方吗?”老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原来他指的是女人坐的那一桌。这是何等的羞辱?这一回老吉可不干了,冲他大骂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也敢奚落我?老子再咋说也是爷们儿!咋的也比你强!流氓,混子,烟炮!”“你!”三娃子有气无力的指着他,正要发怒。旁边的李宝诚一把按住了他,冲他使了使眼色。三娃子这才不再理会,重又倚着扶把一口一口的吸着烟。但见李宝诚站起身来,走到老吉身边,侧耳短语了几句。不知他施用了什么魔法,也不知他究竟说了些什么,老吉竟然乐呵呵的欣然坐到那边的桌上去了。

    李宝诚十分得意的坐在椅子上,又翘起了二郎腿,悠哉哉的吐着烟圈:“人呐,分三六九等,各有各的活法。大人腿长,小人腿短,走的路不一样。又何必计较那么多呢?不是做裤子的料儿,他怎么看都是个裤衩儿,就像我李宝诚,他怎么变也变不成李嘉诚啊!”他的这几句话,一下子打破了刚才十分尴尬的气氛,每个人的脸上又都洋溢起了笑容,彼此之间互相说笑着。我又偷眼瞅了一下老吉,他正在那边的桌上跟一圈的女人侃的眉飞色舞,吐沫性子满天飞。我真佩服他的忍耐力,要是我绝对忍不到这一步。凭什么这样待我?都是同学一场,难道还有高低贵贱之分吗?我更不能理解刘大海的行为,他又不是主人,就算主人也没有权利这么熊人的呀!他凭什么对别人指手画脚,风言冷语的?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个刘大海当年在上完高中后就应征入伍了,在部队干了三年。听说跟上级搞的关系不错,转业回来后,被安排在村部的街道办。如今已一步步的攀升到街道办主任,手里掌握着很是不小的实权。村中一般的大事小情都有他的参与。他管的方面很多,尤其村中的各项工程更是离不了他。修路建房需要工人,排沟植树需要人手,选人的事儿全由他管,他的权利几乎相当于村子的“人事部长”,并且还负责帮助一些闲散的人找点活干。正是由于这层关系,所以很多闲散的人都争着讨好他。大袁偷偷的对我说,平日里他可是霸横的很,今天已经是够收敛的了。

    我正在胡思乱想时,大永已经进了屋来。韦林和刘大海见他来了,便一齐拿着酒杯冲了上去。大永见状,只得向大家抱腕施礼道:“实在不好意思,刚才去给我老丈人修电视,耽误了一会儿,让大家久等了,实在是不好意思,请大家多多谅解``````。”“谅解是可以的,但罚酒是免不了的,大家说对不对啊?”刘大海这一起头,众人都起哄道“是,罚酒!”“对,该罚一杯!”

    “好好好,我甘愿受罚一杯!”说罢,举起酒杯,一干而净。然后就坐在了刘大海的旁边。他刚要跟刘大海说什么,却一眼瞧见了坐在对面的我,便又站起来满脸赔笑的说道:“呦,这不是立军吗?什么时候回来的?”说着便已伸过手来。我忙站起来,也递过手去,笑着说道:“刚回来没几天,你现在挺好的?”“挺好,挺好,日子还过得去。”我们握了手后,又彼此寒暄了几句,便各自坐下。

    这时菜已经都摆上了桌,二胖儿也从后面走了出来。“好了,大家都各就各位了。”他举起了手中的酒杯道,“大家听我来说两句,今天是咱们同学聚会的日子,二十年来走的走,飞的飞,从来就没全过。不过,今天难得的聚的人这么多,也算是空前的盛会了。`````,这个,这个,大家都知道,当初上学的时候我就不好好学习,所以现在这一激动起来就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哎,想拽几句吧又怕说错了,怕让人家笑话``````,得,总之吧,今天的聚会其实也就是为了给咱们的老同学立军接风洗尘!来,大家都举起手中的酒,让我们先干了这一杯!”二胖儿言罢,大家都站了起来,我也举起了手中的杯,迎接着每个向我敬酒的人。正文 第十章 亲情无价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我的头已经开始有些眩晕。常言说北方人最好客,这一热情起来还真是要命。三十多个老同学,三十多种敬酒的法儿,各个都让你拒绝不得。好一个酒肉的比拼,如此一场下来,真不是什么人都能承受得住的。幸亏我还有些酒量,见过的场面也多些,否则,这条小命非得交代在这里。

    时已黄昏,每个人都已渐有醉意,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划拳,拼酒,调侃。我趁此机会,悄悄的溜出门去。在院中正瞧见三娃子和李宝诚蹲在地上狂吐。我见不得这些,胸口有些恶心。此时腹中装的那许多水分也有点支撑不住,便急忙四处的找厕所。正好碰到二胖儿也出来透气,他告诉我可以去屋里的卫生间,韦林也在那儿。我到了卫生间,正看见韦林在水龙头处呕吐。他见我来了,很不好意思的摆摆手道:“喝大了,喝大了。”

    从卫生间出来,我们一起回到了正屋。他找来餐巾纸擦了擦嘴后对我说:“走,我领你去个安静的地方坐坐。”说完,拉着我的手就往外走。在门口处见到了二胖儿,他挥了挥手说:“二胖儿啊,我俩上李心那儿坐坐去,这儿太乱了!”“行,一会儿我腾出工夫来就过去看你们,韦子啊,我可把立军交给你了啊?”“你就放心吧!”

    李心的理发店就在二胖儿的饭店跟前儿,相距不到五十米。我们刚走到门口,李心便已迎了出来。“呦,你们两位怎么过来了?那边散啦?”“上你这边来坐坐,那边?早着呢!这帮酒鬼``````,怎么,不欢迎啊?”“欢迎,欢迎!这是哪儿的话呀,哪能不欢迎呢?两位贵客,请都请不来啊!快请进,快请进!”我随着韦林一同进了屋。李心忙拿了一块毛巾,把椅子擦干净。“快请坐,两位贵人。”我坐下后,李心对我说:“今天可吃好?喝好?”我微笑着点了点头。“这帮人呐,”韦林在一旁接道,“吃没个吃样,喝没个喝样。喝酒之前还像个人,喝完了酒全是他妈的混蛋!当然了,也包括我,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可不能这么说,韦哥可是一个好人,村里村外谁不夸你啊?要人品有人品,要能耐有能耐。”“哈哈,立军你听见了吧?李姐就是会夸人。哈哈``````。”这时李心已沏了一壶茶,给我们两人各倒了一杯。“来,先喝杯茶醒醒酒吧。”“好。”韦林接过杯,咂了一口。对我说道,“每次我喝完了酒,都要到李姐这来喝两被茶。好茶啊,顺气儿啊!”

    “立军,你不知道,李姐可是个能耐人啊”韦林又喝了一口道。“韦哥喝多了。”“不,我可不是喝多了才夸你。我是真真的从心底里佩服你啊。女强人,好样的!”“瞧你说的,什么女强人啊?”李鑫有些不好意思了。“女强人,就是女强人!谁敢说你不是女强人,我,我跟他拼命!立军啊,你不知道啊,李姐她年纪轻轻就走了男人,留下了一个才两三个月大的孩子,不容易啊!孤苦伶仃的母女俩相依为命,苦不苦?那是真的苦啊!”韦林说着已经流下了眼泪,他的情绪显得异常激动。“这老天爷他咋就这么不长眼?啊?咋就这么不长眼啊!可是李姐,她是真的要强的没话说啊,硬是一把屎一把尿的把孩子拉扯大``````要不说人家的孩子争气呢,愣是考了个全乡第一,第一啊!那是状元啊!你说喜人不喜人啊?你再瞧瞧那帮人,都是什吗东西啊?家里条件好的就整日挥霍,条件差的就整天熬日子,可恨不可恨啊!”

    “韦哥你别说了``````。”李心早已抽咽的不成个样子。“不,我要说。再不说我憋在心里难受啊我!哎,这人呐``````,在这么一大帮里,我就佩服李姐一个人。佩服,就是``````佩服!”“我有啥好佩服的?没有韦哥你帮忙,我也没有今天啊。”“帮你,我愿意啊!我是心甘情愿,实心实意的帮你。换成那个,那个李宝诚、三娃子那样的,求我我都不帮他呀!你知道吗?像他们那样没脸没皮,毫不自重,一点都不知廉耻的人,而且还不要强,吃了今天的没明天的,你瞅瞅他们还活的逍遥!他逍遥个屁呀他!我一想起这些来,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说罢,用衣襟抹了把眼泪,拿起茶杯一饮而尽。李心为他又倒了一杯,同时递给他一块手巾。

    韦林静了静神,慢慢的把杯中的茶又喝干,便站起身,冲李心歉意的一笑:“得,今天牢骚的太多了。李姐你可千万别见怪啊,我就是这样的人儿,你也知道,肚子里装不下东西``````。”他冲窗外看了看,“行了,我看现在天色也不早了,我们也就不打扰了,你呢也快回家吧,有话儿赶明再过来唠。”“不再坐会儿啦?”李心客气的说着,把我们送到了门外,“以后有工夫就过来吧,喝喝茶,唠唠嗑。”“行,我们一定过来。”我们一同答应着。

    离开李心的家,韦林执意要送我回去。按他的话说,怎么把我接来的,就得怎么还回去,否则出了什么意外,没法向我家人交代。这样也好,省得一个人回去怪孤单的。路上,我问韦林:“今天来的人也并不全啊。”“可不是吗,”他说,“不过,有这些就已经不错了。你还记得高小村吗?现在在县里当了官儿,工资还挺高呢”“是吗?当了什么官儿啊?”“如今是个副科级呢。当年他参军入伍,两年就提升为副班长了,后来又去给连长开车,听说一直挺火的,也不知道咋回事,后来就转业分配到县里保卫科,现在还兼着高中教官。人家那可是‘大官’啦!”

    “哦,还有马静,就是那个‘假小子’。她在市里传呼台工作,现在也升了官儿了。具体是什么官儿来着,她说了好几次,我就是记不住。哦,对对对,还有杨雪。人家可是了不得,那可是堂堂的空姐儿,富婆儿!虽然刚当空姐时,她家花了很多钱,但人家毕竟是熬出来了。后来还嫁了个很有钱的老板,把她爸妈都接到城里去享福了。如今人家可是腰缠万贯、风光八面啊。前些年她回来了一趟,那场面!那才叫风光呢!让人一辈子都忘不了``````。”

    “哎,我跟你提个人,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她了?”他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我。“谁啊?”我关切的问道。“朱颖。”“哦,你是说她啊,当然记得。”“她可是个好人啊,”韦林一改调侃之态,认真的说道,“我觉得在咱们这帮人中她是鼎有出息的一个,也是能让我敬佩的少有的几个人中的一位。她当年上完学,就回来当了老师。她勤勤恳恳的工作,踏踏实实的做人,待人和气,善解人意,在村中,她的口碑极佳,没有不夸她的。就连我儿子那么淘气,在她的课上也是规规矩矩的。一回来,就夸他们老师这儿好,那儿好。”“是吗?”“是啊,不过呢,正像老人们说的那样‘太完美了就不完美了’她哪都好,就是在个人问题上眼光太高,直到现在还是个单身,还是个老姑娘呢!哈哈``````。”

    说话间已来到了我家门前,母亲早已迎了出来。母亲执意要留韦林坐会儿,韦林摆摆手笑道:“婶子,我可不能再坐了,回去晚了,我家那口子可就不让我进屋啦!”望着韦林渐渐远去的背影,再回想着今天所发生的一切,我不禁长长的输了口气。母亲见状,问道:“怎么了?”我忙说道:“没怎么,咱们进屋吧。”

    自从那天聚会回来以后,我便再也没有出去过,因为实在没有太大的兴趣了。而且,眼瞅十天的假期就已经到了,我也实在没有时间出去了,还不如干脆就好好的在家陪着母亲。不想说离别,可离别又总是难免。正所谓“有聚便有散”,也正像古人所说的“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可是我依然难舍这份亲情,心中总有一种说不出的留恋。

    吃过午饭后,母亲在炕上帮我收拾行李,其实东西并不多,但母亲还是非常认真的一件又一件的叠着、装着。可是又似乎总觉得不是很满意,又一遍遍的摆出来,一遍遍的装进去。而我则一个人坐在写字台前看着书。

    “张婶子,在家吗?”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母亲听罢,笑着说道:“准是你柱子嫂子来了,她呀,天生的大嗓门儿。”随即又冲着门外喊道,“来啦,来啦。”母亲忙放下手中的活儿迎了出去。只听她们在外面说道,“婶子,我给你送杈子来了。”“噢,用着呗,不着急。”这时我才想起那天她来借杈子的事,我竟然忘了告诉母亲。只听外面说道:“那天我来时,你家就大兄弟一个人在家。哎呦,可别说了,人家文化人说话就是有意思。那天说什么来着?咳,反正把我乐得够呛。回去以后啊,一想起来就乐。哎?大兄弟在家吗?可是出去玩了?”“哪有啊,他呀,成天闷在家里看书。那么多个书你说有啥可看的?可成天介就是看不够。”“大婶子,可不能这么说。我巴不得俺家那口子也能看看书,也能长长见识,别再一天天的泡在那个麻将里头。整的我家那孩子也成天的不知学习,要是他能像我大兄弟那样,让我给他磕一百个响头我都乐意啊!哎,不争气的玩意儿,永远也没个出息。哈哈,哪天把我家那个小子整来,让他也跟他叔沾沾仙气儿,说不准以后就爱看书了呢``````。”

    “立军,你柱子嫂子来了!”母亲冲屋里喊着。“可不敢惊动大兄弟,我还是自各进去吧。我看这世界上啊,什么都能变,唯独这有文化、有知识却是千古不变的理儿,到啥时候都吃香。只有文化人才是真正神通广大的,最最阿弥陀佛的!要不,俺家咋啥神也不供,就供了一个文圣人呢,哈哈``````。”

    说话间已进了屋来。我连忙站起身,她却抢先一步把我按在椅子上,笑道:“可别起来,可别起来,惊动了学文化的人可是要折寿的啊,哈哈。”随即又对母亲说,“婶子,你瞧瞧,我这大兄弟可真是一派富态相啊,这天平饱满,膀大腰圆,两眼有神,这不就是说书的说的那种人吗?这不活脱脱的文圣人转世吗?”她的这一番话把母亲乐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母亲请她上炕坐,她刚一坐下就看见了摆在炕上的行李。“咋,要走啊?才住几天啊,婶子肯定还没亲够呢吧?”“你兄弟就只有十天假,光来回路上就得走四天,明天就得回去了。”“再住两天呗?又没啥事儿。”“可不行啊,上班可是正经事,可不能耽误了。再说了,离家这么久了,家里肯定都惦记了,还是赶紧回去的好``````。”“可不是吗,还是婶子想的周到。家里啊,老婆、孩子还不知都想成啥样了呢。我可是知道啊,那滋味不好受,成天介提心吊胆。”

    “哎,对了,”她仿佛想起了什么大事似的说,“婶子,你听说了吗?咱这儿又要搬家了,牛舍不让住了,咱们这些人家都得搬出去呢。”“听谁说的?”“全村都传遍了,说是村里又有了新政策,非要把咱们这儿过去的牛舍重新建起来``````。”我听她这么一说,立刻来了精神。“妈,既然这样,那您就跟我去北京吧,我那儿有的是房子,包管全家都宽敞着呢。”“可不是?婶子也去那大北京享享福吧!”“不急不急,别听风就是雨的,都住了几十年了,能说搬就搬吗?再等等看,再等等看。”母亲见我不太高兴,便又安慰似的说,“到时候要是真搬啊,妈一准儿跟你到北京去逛逛。”柱子嫂子也忙笑着说道:“婶子可真是好有福分啊,儿子,闺女都抢着要。真是叫人羡慕死了!俺得哪辈子才能修来这么大的福分啊,哈哈。”

    柱子嫂子又闲聊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了。母亲一直把她送到大门口才回来,而我则无聊的打开了电视。电视里正演一个年轻的母亲在为婆婆洗脚,而她的举动感染了她那年幼的儿子。小儿子也端来水为她洗脚。看到这里,我的心里产生了强烈的震撼。一个无法抗拒的念头迅速产生,何不在临走之前为母亲洗一次脚呢?决心是下了,可实施起来却并非易事,因为母亲坚决不肯。但后来母亲见我如此执著,而且又是出于一片孝心,考虑到不好在临别之前让儿子伤心,所以也只得勉强同意了我的请求。

    我先去端来半盆温开水,用手指试了试,温度正合适。然后,我请母亲坐下,帮她把鞋脱掉。就在鞋子脱下来的一刹那,我简直惊呆了。我不敢相信我所看到的一切,母亲的脚怎么会变成这样?本应黄色的皮肤变的暗黑,两个脚上布满了血沟,脚板上随处可见大大小小的伤口和生了一层又一层的老茧。我的大脑已不听使唤,两眼的泪珠如喷泉般倾泻而下。我的大脑一阵阵的发晕,我在心中问自己:怎么会是这样?常言说“十指连心”啊!脚上已有如此大的创伤,可想而知,这么多年来,母亲已经承受了多少苦痛。我不敢再去想,我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而哭出声来。我忙把母亲的脚放入水里,就在母亲的脚沾到水的一瞬间,我感到了它在颤抖。我急忙关切的问:“怎么了?热吗?”“不,不热``````。”

    为母亲洗脚,其实总共也没有用到十分钟。但这十分钟却是极为漫长的。我每一次把水扬到她的脚上,我的心都会莫名的疼痛。这份痛是来自于心灵的呼唤,是来自于母子情深的一脉。我先帮母亲把脚擦干、穿上鞋,然后起身去倒水。可就在我将要迈出门的时候,眼角的余光无意中望见了正在抹泪的母亲。我不敢去看她,我怕她因为发现儿子在看她流泪而尴尬。我急忙快步的冲出门去,可是我的腿早已经站立不稳,我只好倚在墙上偷偷的抽咽起来。我知道母亲会变老,我知道这些年母亲一定受了很多苦,但我一旦面对现实,心中却怎么也无法接受。我望着西方天际的红霞,不禁感慨万千。

    真的到了该走的时候,真的要说声再见了。心中的话有一千、有一万,到了此时也已经不知该说什么了。去屯里的路上,我心事重重,少言寡语。父亲帮我拎着行李,也难得说上两句话,倒是母亲喋喋不休的说了很多。母亲仿佛仍然把我当成十几岁的孩子,虽然一路上千叮咛、万嘱咐,但还是十二个不放心。一遍又一遍的告诉我:路上要多注意安全,千万别睡着,多加小心。冷了就添件衣服,热了就脱件衣服,别饿着肚子,一路上要多照顾自己``````。我知道,母亲的唠叨是对儿女最真挚的爱,我更能理解母亲此时的心情。因此,我总是微笑着点着头,让母亲尽情的表达她那份爱子之情。

    送君千里终须别,自古亲情最难越。父母送儿上前程,不知何期再相见。来到屯里,进了车站。母亲帮我把行李放到车上后,拉着我的手久久不肯松开。母亲两眼含着泪说:“啥时候还能再回来啊?下回可一定记着把媳妇、孩子都带来,让妈瞧瞧``````。”“哎,年根儿吧,年根儿底下一定回来,把媳妇、孩子都给您带来``````。”话刚出口,热泪已夺眶而出,“妈``````。”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一头扑进了母亲的怀中。母亲搂着我的头,轻轻的拍着我的肩,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冲锋的号角已响起,正在催促我踏上征程。我依依不舍的离开了母亲,随着远行的客车一起又开始了一个漫长的旅行。当我在车窗上向外望时,正看见母亲背过身去抹眼泪。我的视线再一次模糊了,我用力的向所有来送我的人挥手,我在心中默默的说:妈妈,请您相信我,我一定会回来的``````。

    母亲啊,母亲,您可知道儿的心?

    母亲啊,母亲,儿的梦中总是您。

    千言万语忘不了,离别时的亲。

    送儿上路多叮嘱,却把脸背偷着哭。

    春夏又秋冬,换了多少个面孔。

    一年又一年,度过多少个日夜。

    不用说的太多,记忆已经很深刻。

    难忘那份真情,母亲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