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之涛没有无上能玩吗:关东胡子英烈传奇(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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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东胡子英烈传奇(四)
李牧
胡子已是完整的关东文化的固定部分。
胡子不是白混的。胡子要有专门的技能,传说中的盘山术是否有不清楚,但拉老林子却是基本功,《林海雪原》中在山里面老八路的侦察兵居然长途奔跑追不上抽了半辈子大烟的土匪,确有其事。这简直就是特种兵的本事,真正的山林经验。跳石塘,拉老林子,不能麻达山。走山路是最基本的。
胡子要有生活经验,比如黑瞎子油治冻伤不落伤痕。遇上长途奔袭、混战,吃块蜂蜡,胃里始终有饱的感觉,蜂蜡的营养也维持正常体力。等战斗结束了,喝口开水,蜂蜡就熔掉
胡子要有战斗经验。枪法。十步装枪,双腿压弹,飞马打鸟,夜射香头。
胡子要有管理经验。大掌柜不谁都当得……
关东胡子的黑话,除了最隐密的一部分以外,多数是俗语,很多现在还在东北使用。
上台拐着啃草卷,这句话的意思是:“来,上炕坐着,抽支烟。”一般说,初来咋到,如果掌柜的讲这么句话,那么就是不把你当外人——这话也不会向听不懂的人说。在东北,许多
隐语是通用的,甚至成了社会语言,“掌柜的”可以指匪帮老大,饭店老板,也可以指家里的“领导”,也就是我们现在说的LD。
局红管亮:山寨兴旺,武艺出众。“支不开局”:山寨局面不好。这两句话,可能现在用的不完整,但“酒局”、“饭局”、“成局散局”仍然是哈尔滨的口头常用语。
晃门子:招摇撞骗。门始终是江湖语言之一。现在如果说使个门子,经常指的是下套、出千。
底子潮:多次犯案榜上有名。这句话今天还在用。
掉脚了:让官府逮住。这句话今天也在用。
起屁:准备闹事。今天在用。
托底:(人)值得信赖。今天在用。
守辅儿:可靠老实有把握不乱跑。今天在用。
下面是一些采集来的对话。这些话有的是从书本里辑录的,有的是从同事朋友处转述的,有的来自老乡的炕头。比如我一作家朋友,多年来深入黑龙江牡丹江、鹤岗地区的山林,搞了不少胡子故事。我自己曾经沿松花江两岸,在哈尔滨至伊兰线活动了几年。
这些话流传、采集过程中多次变型,从鲜活的口头语言译成书面汉语又形神俱失,将就着看吧。
炖肉翻张子,让崽子们吃饱,今晚砸响窑!——炖肉烙饼,让士兵们吃饱,今天晚上硬攻有重兵把守的据点!
这股抗联是吃生米的,民国二十二年,趁着大烟炮引着小鬼子拉老林子,硬是让三百多鬼子麻达山,鬼子给一锅端了!——这帮抗联是硬闯关东的出身,1933年,趁着暴风雪把一批日本关东军引进了原始森林,三百多鬼子在山里迷了路,日本兵全冻死了。
山爷和谁响?和九爷响!九爷和小鬼子整一起,俺们打邪岔子。——座山雕和谁打起来了?和九彪打,九彪投靠了日本鬼子,山爷要消灭他这不规距的江湖人。
绺子打哗啦了,双龙今天认栽!——队伍瓦解了,双龙今天认输了!
中国改革开放初期,哈尔滨有许多江浙一带人,修鞋、搓澡、打戒指(这是个江湖行当),收入颇为可观。那时南方人在哈尔滨打工还属于初级阶段,不像二千年以后已经出现了“哈尔滨温州商会”。但这些江浙人的吃苦耐劳,已经给哈尔滨人留下了深刻印像。
二十年前,我和几个朋友,在哈尔滨一个停了电就要一步步走上去的十二层楼上,给一张报纸打工。大家聊天,谴责黑龙江人的“懒”,和江浙一带人比,都懒傻了。一大哥,突然冒出一句:“今天的黑龙江人,是当年最勤奋的山东人的后代……”
很多黑话,本身就是一个典故、传奇。前面提到,“这股抗联是吃生米的”,如同大多数黑话一样,这里面包含着很深的褒贬——微言大意,不只是中国文人才会。吃生米的,是对闯关东历史的浓缩。
闯关东有好多方式。同样是闯关东,有拖家带口的,有单枪匹马的,有不同职业,不同路径,不同目的。
先说这路径。过了山海关,就是出大清老边,就是关东。同样是关东,辽西辽东,和吉林、黑龙江,冬天温度上能差出二十度去。松花江与黑龙江,差距不比台湾福建小。
关东高姓家族传说是这样:当年一户高姓山东人,带着三个儿子,领着一个,挑着担子,一头一筐,里面坐两个。走出山海关,到锦州附近,三个男孩儿丢了一个。余下四口人,继续向前走,在吉林长春附近安了家。若干年后,关东大地,发展出三支高姓,一支在辽西,两支在吉林长春……
这个家族故事说明,闯关东,是一站站闯的。有一些地区和大路,相当于“移民门户城市”。只有最勇敢,最能闯,最肯定,最吃苦的人,才会走到最东北。
再说一下职业。最初闯关东的,是种地。而且是春种秋收,夏回冬藏。春天烧荒一块黑土,种上粮食,这人就不管了,回乡了——东北的地就这么肥!到了秋天,来一收割,完活儿。一直到今天,只种一季稻的冬北,冬天还是“猫冬”。宁肯看纸牌也不出去打工的。然后,来的人多了,职业也就多了。种地之外,有老木把(林业工人),有开大车店的,有淘金的,有采参的,有贩毛皮的。
关东大地,国无主,我就是王,人人团结互相,屯屯拥枪自卫,就有了炮手,有了绺子,有了局红管亮。不要以为关东的山寨,都处在险要无人烟之处——经常是在通衢要地,围起一个堡垒,立杆红旗,就是大爷的地儿!这红旗,没有意识形态色彩,这叫红旗窑,表明我这里武装自卫,有粮有钱有女人,我看得住也打得起,你没两下子别来招惹。敢打这种堡垒的,得是大绺子,那叫砸响窑,打红旗窑。可能立起红旗窑的人,谁没个江湖地位,没个三朋六友?能拉起大绺子的掌柜,又有几个没有光棍眼?

行与做说完,要探讨一下住。东北,一查地图,有大量的地名,叫“窑”,比叫我老家叫瓦盆窑。叫“窝棚”,比如廖耀湘兵团部被四野小部队端掉的地方叫唐家窝棚。叫“屯”,仅哈尔滨附近靠山屯就不下五个。叫“排”,2003年冬天,我穿越绥芬河的冰川峡谷,居然在一个县里遇到三个五排。这些地名,标志着一代代先人,开拓东北的艰苦过程。这些词汇,就像石姓叫山根万儿一样,没什么神秘,从字面上就能理解。
最后说吃。闯关东苦,关东人也厚道。闹市大街上,人人冷面孔。但山野之中,见着活物也要唠两句,何况两个人。没人也没关系。走到天黑,看见一人字架窝棚,进去,没人。
大锅里是煮好的楂子粥,地桌上是大葱大酱,端起碗就吃,吃饱了就在地铺上睡。第二天早起走人,拿块檗柴,指着要走的方向,一放。主人回来,就知道,嗯,一个闯关东的人过去了。每个人都是这么走过来的。
可走到最前边的人,筚路蓝缕之辈,背着袋米,没有功夫搭窝棚锅灶,也没心思没环境升火做饭。就拿个大碗,把生米倒进去,尿一泡尿,拌一拌,吃下去,就是顿饭。这就是关东人里的关东人,吃生米的!
我是文科生,不懂化学,也不懂营养学,不太明白这尿拌生米。好像祖国医学里一直有偏门的尿疗,日本也有专门吃尿的养生者。许多故老相传的东东,都特有道理。比如东北农村,如果妈妈死了,娃娃没奶,就经常有哥哥姐姐,用口嚼高粮米,喂大弟妹。据说,唾液有助消化,口嚼之后,能配合高粮米产生一种什么酸的物质。所以一定要口嚼一定要高粮米,有的哥姐,一口牙就这么嚼坏了。
也就是说,吃生米的,是单人独骑,冲向最东北,专门进无人区,干各种最危险的活计,在荒无人烟的地方吃尿泡米的,这么一种——闯关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