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灸仪器有什么好处:杀年猪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8 02:07:13
作者:李松

  我的家乡在云南蒙自县城东南,是一个山清水秀的村子。在我记忆中,乡亲们一年四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唯有过年的时候显得那么的清闲和快乐!他们十分重视过年,所以年也便过得十分得隆重、热闹。然而,对孩子们来说,最热闹的要算腊月里的杀年猪了。

  杀年猪,在我童年的记忆中,早已留下了一幅淡淡的乡村风情画,多少年后,即使我流浪于北京的喧嚣,这幅乡村风情画也一遍一遍地把我深深感动……

  每次过年,我家里都要杀一头猪。那年头,我父亲是生产队长,母亲是乡村医生,同时又是个养猪的好手,我们家的日子在村里也是比较好的,年猪就是佐证。那时别人夸我家的日子好过,总是说“老华(我父亲的小名)家日子好,年年杀一头大猪!”我家是从来不到杀猪场杀猪的,因为我家不但院子大,而且我邻居傻二叔在村子里是一个杀猪的老把式。所以每到过年,傻二叔都很忙,请他杀猪的人家不但有本村的也有邻村的,有时一天就有好几户,他总是那么乐哈哈的答应下来。

  我家杀猪总是安排在夜里。每年杀猪,头天晚上,父亲就与傻二叔打好招呼,并且为他请好几个年轻力壮的帮手,然后在院子里盘锅砌灶,准备杀猪。

  那时我任凭母亲的哄骗,就是不睡觉,生怕错过看杀猪。半夜,母亲就起来,烧上一大锅开水,等着褪猪毛,我就起来守着了。

  傻二叔当时三十二三岁,高个子,非常壮实,胸前围一条油渍麻花的围裙在昏暗的灯光下忙前忙后,他先招呼父亲及帮手们将猪在结实的饭桌上死死按牢,接着猪并恐惧地发出凄厉的嚎叫,那声音顿时划破黑暗,在寂静的乡村夜空回荡。傻二叔不管这些,他上前一步,嘴巴叼刀,左手使劲搬住猪的下唇,右手习惯性地在猪的喉管处拍扫两下,掸掉尘土,接着抬手取下钢刀,一刀捅入猪的喉管,再顺手拔出,把带血的钢刀又放回嘴上叼好,双手控制猪头,鲜血哗哗地淌入母亲早已准备好的瓦盆里。

  傻二叔过后常常得意地说过不知多少遍,说第一刀很重要。一刀下去,要恰到好处才算得上好手。下刀重了,容易杀呛;杀呛了,下一步吹气时,那猪便鼓胀不起来;鼓胀不起来,猪毛便收拾不干净。下刀轻了,不出血,或出血不净;这猪杀出来,便会出现淤血现象,猪肉呈紫红色,既不好看也不好吃。等放完血,那猪便躺在饭桌上一动不动了。傻二叔取下刀来,在猪的一条后腿上切一个口子,然后把一根长长的铁梃杖,贴着腿皮往里捅,将猪身的有关部位捅遍,退下梃杖。接下来,他哈下腰,一只手攥住那条猪后腿,另一只手揪住刀口处翘起的皮子,用自己的嘴巴对准刀口,使劲地往里吹气。待那头猪全身鼓胀得梆梆硬时,便接过帮手递来的一截儿麻绳,将猪腿上的那个刀口紧紧捆住。随后,招呼父亲及其他帮手们将猪放置在盛满滚烫开水的大铁锅内。将猪身遍体烫过,他们每人手握一只铁刮刨,刮去猪身上的全部鬃毛。

  大铁锅旁,栽有两根一人多高的木桩,木桩相距一米左右,两个木桩上端又横搭一根木梁,其构成若单杠一般。将猪毛刮刨干净,傻二叔伙同一个帮手用两个大铁钩子分别钩住猪的臀尖,然后一齐叫力,唰地一下,将猪倒挂在那个横梁上了。

  傻二叔把猪的五脏六腑交给父亲及帮手们清洗。这时,我往往手握一枝棉花秸杆儿和一截儿麻绳,站在旁边,中气十足地唤一声:“傻二叔,尿泡给我。”

  傻二也不搭话,握刀的手顺势一旋,将尿泡割下来,倒掉里面残余的猪尿,把尿泡吹得鼓胀起来,其状若一只白色气球,用麻绳系好,吊在棉花桔杆儿上递给我。

  猪尿泡既象气球又象灯笼,玩得干瘪了,还可把它箍扎在一只旧茶缸上作鼓面,敲起来叮叮咚咚,倒也十分好听。所以猪尿泡是我那时心爱的玩具。

  随后,傻二叔用刀子割下猪头,然后换用大砍刀将猪肉一分为二,劈作两匹儿。砍劈前,如遇好猪,傻二使用刀子从猪的脊椎骨内侧旋下一条里肌来,送如口中,生生地咀嚼后咽入肚里,啧啧称赞两声:“好猪!好猪!”

  在我现在看来,那时我家养的猪并不肥。原因其实很简单:没粮食。那时的猪一般都喂两年,每天喝一些唰锅水,还有从山上采来的树叶野草。一般二年能长到120斤,有两指厚的膘子,就不错了。

  “傻二,明天来我家喝酒!”傻二叔一边心不在焉应着父亲的邀请,一边收拾杀猪工具,准备到另外一家帮忙去。

  一头猪就是我家一年四季的荤菜,但在杀猪第二天,父亲把大队小队的头头脑脑及亲朋好友请来吃喝一顿还是不能少的。这样,过年时吃几次肉,一头猪也就没几块了。母亲用盐巴、花椒、草果等配料把肉腌上,一排地挂在房梁上,每到农忙和家里过大节办大事的时候才割小块拿出来作上等菜用,味道好极了。

  后来我因学习和工作关系,离开家乡已经十几年了,其间虽然也偶尔回来看看,但都是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这十几年来,变化自然很大。傻二叔也该五十出头了。

  这次过年回去,杀年猪时没请傻二叔杀了。我很奇怪,问父亲,他不语。等吃饭的时候,父亲突然说我们喝杯酒吧。我连忙起身,将我带回来的一瓶酒拿来,给父亲斟上。一杯酒下肚,父亲夹口菜放入口中,这才打开了话匣子。

  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1994年,村东张老头家养了一头猪,喂得很好,没有一年,就似乎长到360多斤。傻二叔没杀过那么大的猪,就闹出了笑话。那次由傻二在猪的颈部捅一刀,将血放净,以为猪死掉了。然后把猪腿松开,再从后腿吹气,将猪吹的肚子圆涨起来,再抬到锅台上褪毛。因为猪太大,傻二叔没见过,对它的结构掌握的不太清楚,而且杀猪刀的尺寸不足,杀猪时没有捅到心脏,血没有全部流出,所以它没死,只是昏迷了过去。等到一松绑绳,准备吹气了,它又从桌子上滚了下来,跑到大街上去了。那几个帮手只得又重新抓猪,傻二叔重新捅刀。

  父亲说傻二自从那次出笑话后,就被村里许多人当作笑料广为传播。一气之下,傻二叔就把杀猪刀高束梁上,再也不杀猪了。

  父亲说完,叹了一口气:“不过,现在他也是老啦!”

  第二天,我在村头见到去挑水的傻二。“傻二叔!”我尊敬地叫了他一声,“哎,吃公家饭,受公家管,过完年才回去吗?”他匆匆和我聊几句,便默然离去。

  直到现在,我还一直不相信傻二叔就是因为那个笑话而不再杀猪。不管怎样,傻二叔杀年猪的情景,多少年后,即使我流浪于北京的喧嚣,也一直在我记忆深处浮现,一切是那么美好,那么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