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如管家工作怎么样:史上最强日本史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8 12: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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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言    正经说来,我第一次接触日本历史是在学龄前,当时看《哆啦A梦》(那年代叫《机器猫》)的时候,大雄(那时候叫康夫)他爹冒出来一句:“山中鹿之介向月亮祈求七苦八难,以磨炼自己的人生。”    这是我人生中所知道的第一个真正在这个地球上存在过的日本历史人物,比东条英机更早。    再后来,闲着没事儿去学了日语,玩了些以光荣公司为主所制作的历史策略游戏,之后,又去啃了一些司马辽太郎之类的历史小说。    再再后来,去日本遛了个弯儿。    在东京的书店里闲逛的时候,意外地发现,即便是关于中国历史的书籍,也是一堆堆的,暂且不论质量,至少在数量上,并没有呈现出一种被本国历史书所过多压倒的趋势。    原来,他们从来就没有间断过对我们的了解啊。    这是好久之后的感想,当时只念叨着赶快买到当期的《少年JUMP》(著名热血漫画杂志,内有《火影忍者》《海贼王》等漫画的长期连载),然后回家一边吃蛋糕一边看而已。    一直到数年后的今天,我才开始有了一个这样的打算,那就是自己动手写一部关于日本的历史作品。    说正经的,日本历史在中国的地位或者说处境,是相当尴尬的。    对于国人来说,最难忍受的并非背叛,而是被以下克上。这里的上下,尤指父子关系、师生关系等最为紧密的上下关系。    估计也是老天开眼,给中国弄来日本这么一号邻居。    长期的历史纠结以及现实矛盾,终于造就出了日本历史甚至是关于对日本了解的作品在国内的处境。    我并不指望能够由自己来打破这个尴尬或者天上“哐当”一个落雷将这个现状给破了,但至少能够做点什么。    至少得让人知道,日本历史中的人并非各个都是龟田小队长。    即便是龟田小队长,那也是在特定历史环境下才会出现的人。如果小队长生在今天的东京,那多半也会挤着电车上下班,然后在书店的人群中穿梭着去买《少年JUMP》。    这部作品所选择的历史年代,是从战国中期一直到江户时代的终结这三百年。之所以这么选,最主要的原因是这三百年对于日本的意义尤为重要。简单说来,这是一个起了承上启下作用的三百年。    整个日本,在明治维新之前,从来都没有经历过像战国那么混乱的年代,也从来没有经历过像江户幕府那么稳定的年代。    因为混乱,所以造就了一批开创稳定盛世的英才,也因为多年的稳定,才奠定了日本日后腾飞的基础。    作为作者的我来说,能做到的,只有尽量努力地还原历史真相以及历史人物。    事实上,剥开历史的外衣,我们会发现那些所谓的大人物,其实跟我们一样,同样天热了想开空调,天冷了要暖气(如果有的话),高高在上的,只是他们所站的位置,而不是人本身。    据说丰臣秀吉在当上关白(当时日本最高位官员)的第一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他的原主君织田信长,在梦境里,信长对秀吉只说了一句话:“猴子,把草鞋给我拿来!” 生逢乱世    一切的一切,都要从天文十一年(1542年)十二月(此处为和历,阳历1543年1月,下同)说起。在三河国(爱知县东)的冈崎城,一个叫做於大的女子产下了一个男孩。    这个男孩嘛,不说大家都知道了,就是以后江户幕府的开幕人,我们的主人公德川家康。    通常这种人物出生,上天就会有一些了不得的反应,比如说刮大风下大雨冒红光之类的。这些事情不但在中国流行,在一衣带水的日本,也是比较有市场的,比如在丰臣秀吉出生的时候,据说他母亲看到阳光普照,以至于觉得好久都不需要点蜡烛了。    家康出生的时候,很太平,老天爷该干啥还是在干啥,并没有任何要奉送特别礼物的意思。    但是他家,却很不太平。    当然,不只是他家,当时整个日本,都很不太平。    此时的日本,已经进入了战国时代的第七十六个年头了。在之前的七十六年,整个国家陷入了一个无秩序、无等级、无法律的三无国度。不过上天似乎觉得还不够乱,在这年,又给战乱软件做了一次升级,还在一个叫做种子岛的文件夹内增加了一个插件,叫做铁炮。    插件虽然还没有产生什么效果,但是升级之后,战乱的增加,社会的混乱却是立竿见影。之前还只是三无,现在却连基本的道德和亲情都荡然无存了,成了彻头彻尾的黑暗时代:早上结盟,或许第二天就会反悔;早上还是你的部将,你刚吃了午饭就会看到他提刀上来,一脚踢翻你的餐桌,将饭菜汤扣在你头上,然后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并且告诉你,从此以后这里的老大是他了;大年初一娶了你的妹妹,元宵节的花灯还没看便兵临你家,要和你关系再紧密一点——将你的人头供在他家;至于父子相残兄弟互攻的事情,也时有发生。人人都怀有大志,那就是:做了自己的上司,然后自己做上司。这就不光是黑社会了,而是整个社会的黑暗。    在这漆黑漆黑的黑社会里,全日本被分化成几十个小国。以国为单位,国的最高统治者被称之为“大名”。大名带着手下为了土地和权力,不惜用尽一切手段,尔虞我诈你来我往地互相开战,打胜的占了对方的地盘,打输的要么投降要么死,不想投降也不想死却又在日本混不下去的,可以走第三条路——漂洋过海接着打,去做倭寇——打出日本,走向亚洲。    不过也有着这么一群人,他们虽然也以下克上,也使奸耍诈,但是他们却胸怀着一个梦想,那就是用尽一切手段统一天下,让这个国家重新恢复太平。    还有一群人,他们虽然贵为一国的大名,却活得异常艰辛,因为周围的其他大名都要比他的领国强大数倍。指不定哪天就看到烟尘滚滚快马袭来,平地一声惊雷——国破家灭了! 被老虎干掉的武松    家康当时所在的松平家,就属于后者。    不过,他们家先前也曾阔绰过。他爷爷叫松平清康,据说是个猛人,年仅十三岁便统一了三河国(爱知县东部)。当时有个传闻说,如果清康能够活到三十岁,那他就一定能称霸天下了。    从这句话里我们可以看出,清康并没活到三十岁。    天文四年(1535年),二十四岁的清康在进攻尾张国守山的时候,被家臣阿部弥七郎误杀。    请注意“误杀”这个词,这是比较有讲究的。    它有两种意思:第一种,就是在失误的情况下被杀。比如说弥七郎同志正在练习拔刀术,没想到刚拔出的那一瞬间,刀身和刀柄来了个分体。根据牛顿定理,刀身随惯性带着力量直接插入了清康的脑门中。    还有一种,是指在被误导的情况下,弥七郎杀死了自己的主公。    至于误导的内容是什么,实在不好说,因为花样比较繁多,流传最广的是这个:因为有传言说弥七郎的父亲要谋反,弥七郎为了给父亲辩白而来到了清康的大本营,不想辩白没辩成倒把清康给捅了,还是从背后捅的。    这个说法怎么看怎么都站不住脚,所以日本史学界也采取了一个比较圆滑的办法。不管他们在自己的书中说的那个理由是什么,后面多要跟上那么一段:“森山之崩(指清康被杀)的谜点很多。”    虽然此次误杀的真实原因我们不得而知,但是误导弥七郎的那个背后主使大家倒是观点一致,那就是当时尾张国(爱知县西)的大名——织田信秀。    织田信秀嘛,具体说来就是织田信长他亲爹,简单说来,是当时尾张的老大,人称“尾张之虎”。不过他虽然号称“虎”,却也不见得有多么的厉害:日本人比较喜欢把他们认为的猛人叫什么什么之虎,而得到这个称号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比如甲斐之虎、尾张之虎、上野之虎(黄斑),甚至还有东美浓之虎。但根据我的不全面统计,在整个日本历史上,在有外号的这些人里面,外号被称做“虎”的人数还只能屈居第二,排行第一的是“鬼”,排行第三的是“军神”。    清康没什么称号,如果有的话,我想应该叫“三河武松”。因为在他出阵尾张后,织田家基本上被打得头都抬不起来。因此尾张的这只“虎”才被逼想出了阴招,干掉了“武松”清康。    顺便一说,干掉清康的那把刀,叫做村正。你在看动漫、玩游戏的时候看到的什么“妖刀村正”,说的就是那玩意儿。    武松一死,老虎立刻活泛了过来。    要我老虎被武松打死?没门!    天文五年(1536年),趁着混乱织田信秀对三河进行了突袭,夺城多座,并用计谋数次策反三河重臣土豪,包括美渥的户田氏、宝饭郡的牧野氏,松平家的势力从此一落千丈。 一个别有用心的胖子    清康的儿子广忠继承家业,只有十岁。    信秀不是慈祥的大叔,他不会因为广忠只是个年幼的孩子就放过对三河的侵攻,相反,他还变本加厉地开始了对三河的一系列战争。    形势越来越严峻了。    通常在这个时候,孤独的小男孩总能听到一个慈祥的声音:“到我这儿来,我来保护你。”接着一个穿着蓝色外套红色披风的肌肉男,或者是一身红网格的小瘦子之类的便从天而降,最终赶跑坏人,伸张正义。    广忠也不例外,不过对他说这话的人却是一个胖子,说得具体一点,是一个短腿的,涂着一层粉底、眉毛如同大黑点的胖子。    这个胖子的名字叫做今川义元,拥有远江、骏河(都在静冈县)两国领地,而且是当时足利幕府的亲戚,实力和地位在当年的日本都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都说胖子通常心肠好(比如我),但他估计就是个例外。他之所以要出手保护松平家,只是打算利用他来控制三河一国,顺便一起对抗自己的老对手织田家而已。    广忠没办法,只能屈身寻求今川氏的庇护。三年后,他为了本国的和谐稳定,又娶了三河豪族水野家的女儿,也就是於大。    於大的母亲,是清康的另一个老婆,之后改嫁入了川口家,也就是说,广忠娶了自己的妹妹。    这种摆明了是政治婚姻的结合,一般情况下夫妻感情都不会很好。不过这两个小孩子却是例外,一年之后他们便有了长子,取名叫竹千代,也就是后来的德川家康。 无奈的婚变    作为三河国的少主,竹千代小王子面临着如下的局面:    东面是被称为东海道(地区名,包括当时的尾张、三河、骏河、甲斐等十多国)第一武士,拥有骏河、远江两国的杰出政治家、军事家今川义元同志。虽然目前三河国是依附状态,但在战国乱世,哪天对方翻脸也实在没个定数,那些所谓的同盟啊、依附啊,都是不靠谱的。    西面则是当年在奄奄一息的时候阴死自己“武松”爷爷的“尾张之虎”织田信秀,尽管在依附今川家之后这位仁兄没什么大规模的军事入侵行为,但是时不时地也要差人来烧把火,放点流言,策反个把土豪的捣乱什么的。    两边都是大爷,两边都不能得罪。如履薄冰,如走独木。    怎是一个苦字能说得尽啊,不过没事儿,就自学呗。    幸而,在这又黑又冷的世道里,还是有一样东西让家康感到了阵阵的暖意,那就是家人的关心和爱护。    母亲自不用说,她整天看护着竹千代,生怕出些什么问题,而父亲每天从城里忙完政务回来,也要和他玩上好长一会儿,时常会摸着他的头,亲切地叫他小家伙,有的时候还会带着礼物回来,或许是京城来的甜点,或者是哪儿来的玩具。    虽然我家门破落,国土贫弱,但是我不怕。我有我的父母,他们会保护我,即便是看人眼色,对人低头,也会保护我。等我长大了,有力气了,就要保护他们!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竹千代在十多岁的时候,会被安排一场成人仪式,日本话叫“元服”,然后娶一个或许美丽或许不美丽的当地土豪的女儿做老婆。如果他有他爷爷清康的那些天赋的话,则能重新振兴三河国,若是不能,就只能依附于今川家,过上一辈子虽然有些屈辱但是还算太平的日子。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历史也就不是历史了。    竹千代两岁的时候,三河豪族水野家的当主水野信元投靠了织田氏。    战国乱世这种事情早就见怪不怪了,今天投靠了他,明天搞不好又反投靠了你。    不过这位水野信元的身份比较特殊,他是於大的哥哥。    特殊归特殊,这种事情在战国也不能说少见,更何况松平广忠被亲戚背叛也不是第一次了,因此他并不特别在意。    但是有人在意,这个在意的人叫做今川义元。    你投靠了我,你老婆家投靠了织田,想上双保险还是怎么着?耍我是不是?    给我离了!    同年,迫于今川方面的压力,广忠不得已和自己深爱的妻子离婚,并将其送回到水野家。    贫贱夫妻百事哀,可是这一对夫妻,连在一起的资格都没了。    这场政治婚变,受伤害最大的,莫过于竹千代了,本该是一个在妈妈怀里撒娇的年龄,却过早地和她分离了。    这个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明知道彼此相爱着,却不能在一起。    此时此刻,最大的得益人当属织田信秀,他以帝国主义亡三河之心不死的觉悟,再次发动了战争。 被拐卖的人质    天文十六年(1547年),信秀侵入三河,建立了桥头堡总计六座。至此,广忠在三河的居城冈崎,已经直接暴露在了敌人的眼皮底下,危在旦夕。    关键时机,广忠向今川家求援,希望对方多少尽些大哥的责任,拉小弟一把。    拉你可以,不过不能白拉。    对于义元的这个想法,广忠多少有点准备,这年头亲兄弟明算账,更何况自己和义元非亲非故。三河虽然穷,但是钱粮多少还是能拿出一点的,就看对方现在的胃口如何了。    事实证明,今川胖子的胃口不但大,而且很特别。    他开的条件是要求竹千代去骏河,成为他的人质。    广忠若是答应,那么从此他将和自己的独子天各一方,但如果不同意,那么织田军就会攻进来,取走两人的项上人头。    想了很久,他答应了。    儿子,对不起,如果爹能再强大一点……    临走时,广忠抱着竹千代怎么也不愿意放手。小小的竹千代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开始伤感起来,但是他并没有哭。    到骏河的路有水陆两条,因为当时山贼极多,所以选择了水路,从海上坐船到达今川家的大本营骏府城,负责护送的是广忠的第二个妻子的家人——户田康光。    望着在岸上朝着自己挥手的父亲,竹千代的眼睛开始湿润起来,他不明白,为何老天要这么对待他:先是走了娘,再是收了爹,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父亲的影子越来越小,终于看不见了。直到这一刻,竹千代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如同小溪一般流了下来。    别哭啊,竹千代小朋友,这还不算完呢,要哭过会儿再哭吧,到时候估计你哭都哭不出来了。    骏河国位于今天日本的静冈县大井川左岸的中部和北部,景色优美,日本自古以来的象征——富士山,便在那里。    富士山海拔三千七百七十六米,是日本第一高山。当时的日本没有什么高楼,即便在很远也能看到山顶那皑皑白雪。    不过船走了两天两夜,其他负责护送的家臣都没有看到富士山,反倒是看见了伊势(三重县)的群山。骏河和伊势,一个在三河东面,一个在三河的西面,说得形象一点,伊势那个防线(不是伊势国)是织田家的地盘,而骏河却是今川家的。    被人卖了。    不过三河人还不知道,天真的以为这只是船老大开错了方向,所以还跑去跟船老大交涉,内容不外乎要他赶快认识到自己的路线错误,现在掉头还来得及,不然连船费都不给了云云。    船老大只说了一句话,就把三河人给憋了回去:“船没开错啊,走的就是这条路。”    三河人蒙了,去骏河明明就该往东,这船现在往西走还说没走错?难道他要环绕日本一周不成?    关键时刻,还是户田康光揭开了谜底:“谁告诉你们咱要去骏河的?”    谁?主公松平广忠的命令啊。    看着户田康光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其他家臣算是明白了:广忠妻子的家人,再一次背叛了他,不但背叛了他,还拐走了他的独子!由此可见,找老婆的时候,抽空考察一下老婆的家人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了。    信秀看到竹千代后,非常高兴,琢磨着这下三河算是到手了。他赶忙将人质安排在热田神社,吩咐好生照顾,然后立刻写信给广忠,大意是你儿子现在在我手里,想要儿子的话以后就得听我的,做我的小弟。    威胁的话也就不必多说了,说多了伤感情。松平广忠在他眼里本来就是墙头草,这次为了儿子一定会来投靠自己的。    不过数日,回信便来了,然而内容却大大地出人意料。    广忠拒绝了信秀的要求。    信中写道:竹千代本是送给今川家的人质,不知何故到了您的手上。尽管如此,在下也是堂堂正正的武士,并非无信小人,所以,信秀大人所提的要求,恕在下难以从命。    信秀看了之后没说什么,仍然吩咐好生照料竹千代,不但如此,还安排了竹千代的母亲前来探望自己多年未见的儿子。此时的於大,已经跟随着背叛松平家的哥哥一起,住在了织田的领地内。    今川义元也被感动了,他深深地感到,在这种年头有这么听话忠心的小弟着实不易,能帮咱就帮一把吧。    天文十七年(1548年)春,今川方命太原雪斋为总大将,联合松平军于小豆坂击败了织田家四千人,史称“第二次小豆坂合战”。    即便如此,信秀仍然没有为难竹千代,还将他的住地转到了万松寺,并加设了卫兵。    信秀作战时到底是不是“老虎”我们实在无从判断,但是,他至少是条汉子。 傻瓜朋友    也算是因祸得福,竹千代的生活就此稳定下来了。他时不时地就能收到从母亲那里来的礼物,比如点心啊,新衣服啊之类的,每次母亲的家臣来送东西的时候,恐怕是他最快乐的时光吧。    闲暇的时候,竹千代更喜欢走出门外,看着蓝天,看看飞鸟。总之,这是个比较有艺术气质的小少年。    这天,当他和往常一样看着四周的景色时,不远处发出了一阵阵喧闹声。    当他随着这声音看过去的时候,不由得一愣: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上身全裸,腰间绑着一根破草绳,绳子上挂着个破袋子和一把太刀,活脱脱一个土匪头子。    他骑着马,啃着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柿子,和周围一群衣衫褴褛的随从高声喧闹着。    竹千代纳闷了,换你你也纳闷。    那时候日本虽然穷,但是还不至于穷到连武士都穿成要饭的。之所以能确定这家伙是个武士而且还是个地位不凡的武士,是因为他骑着马,还带着一把看起来很不错的太刀。要知道,那年头马是很贵的,不到一定地位一定收入是骑不起的,就像现在的私家轿车一般。    看他是山贼嘛也不太像,周围一群都是小孩子,总不见得是山贼少年先锋队吧?    更让竹千代感到发毛的是,这群人是朝着他的方向走来的,马上的那个还朝着自己一阵猛挥手。    我靠,这谁啊?我认识这群人吗?竹千代非常纳闷。    走近了,那人跳下马来,问道:“是冈崎的竹千代吧?”    竹千代点了点头。    “我是吉法师。”说着他便从脏兮兮的袋子里摸出了个柿子塞了过来。    竹千代明白了,眼前这位哥们儿,正是传说中名声响遍日本东海地区的尾张大傻瓜——吉法师,织田家的少爷。    久仰久仰,很久就听说尾张大傻瓜了,今日一见,果然人如其名啊。    竹千代愣是把这话给咽了回去,只是摆手拒绝了那个柿子。    吉法师对于竹千代的拒绝并不介意,只是笑了笑,又把拿柿子的手收了回去,然后便离开了,临走前留下一句话:“我还会来打扰你的。”    吉法师是个实在人,说来打扰还真就来打扰。每当竹千代在看景色,看母亲礼物之类的时候,他都会很及时地出现:或者带他去打猎,或者带他去骑马,甚至在冬天的时候,还手把手地教会了竹千代游泳。    渐渐地,竹千代发现自己身上发生了某种变化。    以前他总是呆呆地看着蓝天、飞鸟,一看便是半天,看着母亲的礼物一直看到落泪。    现在他不再哭了,在马上驰骋中,在冰冷的河水中,在相扑的泥泞里,他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他能清晰地感到自己很快乐,虽然还是很想母亲和家乡,但是再不会无助地哭泣了,因为当他难受的时候总会有一个声音来安慰他:“别哭,武士可不能轻易地说哭就哭。”    产生这种变化的因素,是一个叫做朋友的东西,这个朋友,便是吉法师。    虽然你被大家伙叫做傻瓜,虽然你看起来真的是蛮傻的,整天都不知道在干什么,但是,这并不妨碍你成为我最好的朋友。谢谢你改变了我那么多,我的朋友。    虽然你这家伙只是一个从三河来的人质,还是被我们从半道儿上截来的,但是我吉法师从来就不在乎身份地位这种无聊的东西。你是我的朋友,现在是,将来也是。不管你最终是三河之王,或者这辈子只是一个人质,你都是我的朋友。    竹千代,总有一天,我们一起称霸这个天下! 广忠之死    接下来的几年里,竹千代的生活是平静的,但整个日本,却是不和谐的,好像每天不来几十次的群体械斗事件不会罢休似的。但是,这些和我们的主角关系都不大:你打你的群架,我过我的日子。    直到天文十八年(1549年),从三河传来消息——广忠死了。    死因很多,我整理了一下,大致有以下三种:    第一种,病死。这个不多说了,毕竟当时日本平均寿命不高,二十多岁就挂了也并不少见。    第二种,被误杀。如果你觉得这个死因比较眼熟,那么恭喜你,你通过了我的记忆力考试(没有奖品),前面说过,他爹——松平清康,也是这么死的。这次误杀广忠的,是一个叫做片目弥八的家臣。据说是这位弥八兄弟某天看见广忠之后,突然全身抽搐浑身哆嗦,如同见到了久别的老朋友,二话不说上前就拔出了自己的宝刀——村正,如果你对这把刀也还有印象的话,同样恭喜你通过了由我举办的记忆力大赛(仍然没有奖品),接着,用它热烈地招呼了自己的主公。当他打完招呼之后,发现自己的主公已经倒在血泊之中,当场歇菜了(现在持这种说法的人最多)。    第三种就比较诡异了:话说某天,松平广忠外出打猎,地点是冈崎的渡利村。当时,他发现了一只野兔,便毫不犹豫地一箭射去,当场命中。不想那野兔轻伤不下火线,愣是带着箭一瘸一拐地向前逃命。广忠拍马便追,一个追,一个逃,等来到一处树林的时候,野兔转了个身子便不见了。此时广忠只能打道回府,却发现自己迷路了,而天也开始下起了蒙蒙细雨。无奈的他只能骑着马到处转悠,一面寻找出路,一面看看是否有避雨的地方。很快,他看见了前面有零星火光。    在通常的故事传说中,出现这种火光,就意味着森林的深处应该有人家,而家里往往只有一个单身的美女,于是年轻的国王先是避雨,再从避雨变成了小住,从小住变成了……于是多年以后,竹千代同学或许会就冒出了一个叫做“松平紫薇”的亲妹妹,还稍搭一个叫做“松平小燕子”的干妹妹。广忠估计也是这么想的,或许根本就没多想,便拍马往火光奔去了,可走近一看,他愣住了:那不是一个美女,而是一群男人,而且各个拿着兵器。这群人在日本历史上有一个专用名词——一揆,说得通俗点就是造反的农民。    造谁的反?    领主。    领主是谁?    松平广忠。    现在碰上了松平广忠咋办?    往死里整!    所以,广忠死了。    因为这个说法过于玄乎,所以在此我提供一下出处:该说法见于《冈崎市史别卷》一书中,一定能查阅得到。    广忠怎么死的,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确实死了。    死了就好办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竹千代,从今日起,你便是三河之王!你将继承你父亲的衣钵,统领这三河国,在战国乱世中生存下去,发展起来,壮大成长!    加油!竹千代!    这是当时三河国绝大多数家臣的想法,当然,并不是尾张老大织田信秀的看法。    人还在我这里,你们瞎胡闹点啥呢?要人过去?行啊,来投靠我呀,咱们一身投靠,一手给人。    对于尾张国这种无视他国权利,不顾三河人民强烈反对,一意孤行的做法,三河家臣团表示了强烈抗议以及严正交涉。    就在三河一片乱的时候,迎来了一个客人,他的身份是今川家的家臣。    “广忠死了,竹千代少君还没有回来。根据我家义元公的意思,在这段时间里,我就是冈崎的城主。”    看着这个从客人一下变成主人的家伙,三河的家臣们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抗议?交涉?实力!    上天最终还是出来搅和了一把,让竹千代回到了三河,虽然,只有十天。 三河少年人质集团    天文二十年(1551年),尾张大名织田信秀突发疾病,经抢救医治无效逝世,享年四十二岁。    继承位置的是吉法师,此时他已经元服,有了属于自己成人时代的名字——织田信长。    今川家趁着尾张不稳,想浑水摸鱼一把,便派太原雪斋率军攻打了织田家的安祥城。    安祥城守将是信长的哥哥织田信广,这位同学打仗平平,文化平平,基本上就是个啥都平平的人。面对东海地区屈指可数的智将太原雪斋,安祥城很快便被攻破,不过雪斋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将其困在了本丸。    接着今川家便派出谈判使者,条件很简单:交出竹千代,我便放过信广。    此时尾张极端不稳,信秀一死,便失去了强有力的手腕,几个姓织田的都在蠢蠢欲动,打算推翻了大傻瓜信长另立炉灶。若是放任信广不管,必然会引起其他人的不满,这样便麻烦了。    信长考虑了很久,同意了这个要求。    就这样,八岁的竹千代从尾张来到了冈崎。十天后,他又来到了骏府(今静冈市)。    在这里,他将度过他的童年。    比较凄惨的童年。    严格来说,他和贫农流民比起来,至少饭还是有的吃的,当然还管饱。不过,竹千代的生活中缺少着两样很重要的东西——自由和尊严。    自由当然不必说了,竹千代小朋友表面的身份是三河国国君,真实的身份却是少年人质,说白了就是囚犯。人质有了自由,那就不叫人质而叫自由人了。    但是人质至少还能有个尊严吧?好歹也是一国之主,总能摆摆威风吧?    今川义元很明确地给了我们答案:不能。    为了更好地控制三河,义元想出了一个比较龌龊的办法:以“陪伴少君”为名,将三河重臣的子弟如数带到骏河,组成了三河少年人质集团。也就在这些少年中,诞生了后来江户时代的数位奠基人和名将,比如本多忠胜,比如鸟居元忠。    少年人质们在骏河基本不怎么受待见,平时其他的骏河武士子弟玩耍都不会去招呼他们。甚至有时走在路上,都会莫名其妙地挨上一两下石块。    不仅如此,为了表示对远道而来客人的热烈欢迎,骏河人还授予了人质集团“三河群狗”的集体光荣称号,人质集团首领竹千代以“三河野种”的个人称号,并且或当面或背后反复称呼,以此来表达自己的热烈之情。    面对如此厚爱,三河少年们不止一次地打算当场用手中之剑给予回礼,却总是被竹千代拉住。    虽然年幼的竹千代小朋友尚不懂得“小不忍则乱大谋”之类的大道理,但是经过多年颠沛流离的生活,他已早早地明白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常识。    面对着侮辱和鄙视,竹千代仍然悠然自得地过着属于自己的人质生活,直到有一天,当他在寺(他住在寺庙中)里乱溜达时,听到了一声叫唤:    “三河君。”    听到这个声音,他的第一个反应是——没反应过来,所以继续溜达。    “三河君。”叫声再起。    竹千代想了想,回过了头去,看到了一个老和尚。    “老师父,您叫我?”    “叫的就是你。从今天起,做我的学生如何?”    竹千代第二个反应是——心中很温暖。听惯了“三河狗”、“三河野种”之类的称号,这是第一次被骏河人叫做“三河君”,因此他从心底里认定:这是个好人。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当他认定你是他定义中的“好人”后,便会一直跟着你了。    于是竹千代便有了第一个老师——太原雪斋。    太原雪斋,骏河人,家中世代为骏河今川家重臣,曾担任过今川义元幼年时的教育职责,并且在今川义元的成人仪式(元服)上担任主司仪。之后,他又安排了义元和武田家的婚姻以及和北条家的同盟,铸就了著名的“关东铁三角”。在军事方面,雪斋亦是一个猛人,对阵织田多年,他是继清康之后的又一个“武松”,连战连胜,打得信秀毫无还手之力。    命运就此改变,虽然还要忍耐。    当然,忍耐是竹千代要忍耐,我们就不方便陪着他一起忍耐了,以防增加小朋友的心理压力。来,让我们把目光稍微往上移动一下,去看看我们另一个老朋友——吉法师,也就是织田信长同学。 MM是这样套来的(1)    信秀临死之前几年,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让信长和美浓国斋藤家的闺女归蝶结婚,这对于今后织田家的发展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这件事情说起来也就几句话,但做起来却真不那么容易。要知道,斋藤归蝶乃是战国三枭雄之一——美浓国大名斋藤道三最宠爱的女儿。她人长得漂亮,性格也贤惠,口齿也伶俐,求婚的人上到别国大名下到美浓本地土豪,排队可以从新宿一直排到八王子,而织田信长呢,则是远近闻名的大傻瓜。说远近闻名其实算是给他面子了,说他是全日本闻名的大傻瓜才更符合客观事实。据说连大明出身的海贼王王直同志,都知道日本有这么一号人物,这也算是给日本增加了些许国际影响。    要说尾张和美浓都是实力相当的诸侯国,地位大致也差不多,那凭什么我的掌上明珠就要嫁给你家的傻儿子?    但是织田家重臣平手政秀老大爷亲自给我们上了一课:MM就是这么给套来的。    平手政秀,清河源家一族,交涉能力和内政能力非凡,负责教育信长。    自从担任了这个职务,真是苦了他老人家了。    信长同学自会走路以来,就不怎么干人类的事情了。    别的孩子在读书,他在河里游泳;别的孩子穿得整整齐齐地走亲戚,他披着一块破布在街上骑马游走;别的孩子和漂亮女孩一起聊天谈理想,他组织了一群又壮又丑的女人搞起了相扑大赛,还公然宣称:谁赢了就娶谁,并且振振有词:强壮的女人能生强壮的孩子!    要是搁到现在,信长开个博客,弄段视频,搞不好还能火一把,但是在当年的日本,只能用一个称号来形容他——尾张的大傻瓜。    面对这位从火星来的小祖宗,政秀骂了没反应,打又打不过,只能一次次地劝谏,一次次地偷偷吐血,一次次地回家撞墙。所以当他接到了命令要和斋藤家交涉婚事的时候,精神为之一振。    没准结了婚了,就能收敛了。    行,老头子我就是豁出这身老骨头,抢也要把斋藤家的公主给抢回来。被斋藤家打死还能追认个烈士拿个补贴,被这小祖宗气死,那可啥都没有了。    他见到了斋藤道三。    双方寒暄了一下,便坐了下来。    道三正要说说当今日本形势,以及幕府将军的苦难生活等,借此来打开话题。政秀则一枪插入主题:“请把归蝶公主嫁给我家信长少主。”    道三装傻:“你说啥?”    政秀重复了一遍。    道三:“哎呀……这幕府最近真是风雨飘摇啊……”    你娘的看不起人是吧?    政秀大声说道:“我家少主现在虽然年少(无知两字故意没说),但是相貌堂堂,做事果断,遇事冷静,终能成就大事,道三殿将来可别后悔啊!”    对面沉默。    “道三殿,天文十六年(1547年)的事情谁也不想再发生啊。”    这话是啥意思呢?    天文十六年,信秀率领大军攻打了道三的居城稻叶山城,虽然最后败走,但是给美浓的大伙都带来了不小的震撼。    斋藤道三始终保持着“沉默是金”的原则,看着对面的政秀。    政秀“腾”地站了起来,说了最后一句:“道三公的敌人是近江(滋贺县)的浅井和越前(福井县)的朝仓吧?智者怎会让自己腹背受敌?”    说完便走了,留下道三站在后面陷入了沉思。    如果你看不懂这段对话(或者说单口演讲),我可以来解释一下。    我家少主相貌堂堂做事果断,遇事冷静,终能成就大事,道三殿将来可别后悔啊!    这话意思是说:信长人长得帅性格也好,将来发展前途无量,是个绩优股。你道三守着女儿到老,有啥用啊?    这招叫做自我推销,也称“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道三殿,天文十六年(1547年)的事情谁也不想再发生啊。    这句的意思是:两家打仗对谁都没好处,你也不想我们天天打你吧?不想,就给女儿吧。    这是来硬的。 MM是这样套来的(2)    最后这句:    斋藤公的敌人是近江的浅井和越前的朝仓吧?智者怎会让自己腹背受敌?    意思是:近江的浅井和越前的朝仓都在美浓的北面,尾张的织田在美浓的南面,斋藤一向想侵吞越前,无奈越前和近江结成了同盟,所以两方一直处于胶着状态,若是增加了尾张这么个敌人,那便是腹背受敌,很是被动了,搞不好家破人亡也说不定。但是如果把女儿嫁给我们,那么你就能一心一意地对付你的老对手,再也不必担心背后挨闷棍了。    这招叫软硬兼施。    一记软,一记硬,再来一记软硬混合棍,斋藤道三当场就动摇了。    早在他还是美浓土岐家臣的时候,便和织田家打过交道,深知对方的厉害。对于跟尾张的关系,确实是交好结盟对自己来得有利。    这天晚上,他来到女儿归蝶的房内,和她说起了这桩婚事。    出乎意料的是,时年十五岁的归蝶居然对这个比她大一岁的男孩充满着好奇,并没有出现他想象中的抗婚之类的举动。    于是道三就将自己随身的胁差(短刀的一种,贴身携带)给了女儿,说道:“结婚后,如果他真的如同传闻那般是个傻瓜的话,那就用这把刀杀了他。”    归蝶接过了刀后嫣然一笑:“若他不是个傻瓜而是个大才的话,那么这把刀我可能就要对向父亲您喽”(如夫君乃大才,归蝶或与夫君杀父)。    有其父必有其女。    天文十七年(1548年),织田信长和归蝶完婚。    平手政秀应该是最高兴的,他不但凭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将美浓的公主带了回来,完成了“尾浓同盟”这个既艰巨而又伟大的任务,同时他还坚信:一旦结了婚,信长大爷就会规规矩矩做人,老老实实干活了。    但是事实却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结婚后,信长先是连续两天对归蝶不理不睬,连个招呼都不打,新房也不入。    第三天,平手政秀亲自率领自己的家臣在一阵围追堵截后,将信长押赴新房。    两对新人见面之后,先是互相对视了一阵子,接着信长做出了下一个举动——从口袋里掏出了柿子干(这个动作有点眼熟啊)。    和竹千代不同的是,归蝶毫不犹豫地拿起了柿子干,放在嘴里吃了起来。    信长笑了。    不过之后信长的整体行为和以前基本上没什么区别,火星依旧:照样裸体(上半身)逛街,照样搞丑女相扑,照样……    终于又有个人也坐不住了,那就是斋藤道三,换了是你女儿你也坐不住。    他决定亲眼见一见信长,用自己的双眼——被誉为战国枭雄的双眼亲自来看一看,鉴定一下,自己的女婿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物。 拜见岳父大人    天文十八年(1549年),信长率领着一支百余人的队伍来到了美浓,他将在这里的圣德寺和自己的岳父——拥有“美浓蝮蛇”之称的斋藤道三见面。    进入城下町的信长穿着极为简单,只是用一块布将自己的半个身子包了起来,另外半边则裸露在外,腰间扎了一根草绳,挂着一个葫芦。    这并非是一次简单的会面:从小的说来,这是女婿看丈人,从大的来说,这是尾张国下一代大名和美浓国大名之间的会面,但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都丝毫马虎不得,丝毫怠慢不得,更何况对方乃是蝮蛇道三啊。    不过信长却大有一副无所谓的姿态:他悠然自得地裸露出雪白的肌肤,接受着在路边看热闹的美浓师奶军团的指指点点以及眼神口水——小伙子人长得还是很帅的。    在路边一间谁都没有注意到的民房内,也有着一双如鹰的眼睛盯着信长一行。    “果然是这副打扮啊,他以为这样就能表现出自己镇定自若的心态吗?欲盖弥彰!”    说这话的是道三,当他在民房内偷看到了信长的装扮之后,便一眼看出了女婿的意图。    他说着,缓缓地将自己的衣服脱了下来:“来,给我一块布,要破的,越破越好,我也这副打扮去见他,看看他那吃惊的样子。”    莫装×,装×遭雷劈啊。尾张小子,看你这次怎么收场……陪同一旁的其他美浓武将此时都这么想着。    当裹着一块破布,走进圣德寺会客厅的道三,看到了眼前的信长,不由得惊呆了。    此时的信长,早已不是刚才在马上的那副打扮了,而是规规矩矩地穿着一身正规的流纹礼服,正坐着等待自己。小伙子人长得本来就帅,再加上这身礼服,一表人才啊。    道三傻了,手下也傻了。    面对信长,自己是什么?没错,自己是信长的岳父、美浓的大名,但是看看自己这副打扮,像吗?道三真怕信长突然跳起来大喝一声:“呔!哪儿来的要饭的,给我叉出去!”    更让他感到尴尬的事情发生了。    这尴尬的事情就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通常我们要是看到老丈人这副打扮出现在自己面前,都会装出很关心的样子询问一下,即便不询问,也会有意无意地流露出疑惑的神色,这样等于给对方一个台阶,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但是信长却没有任何反应:他按照常规,让座,寒暄,进入话题。一切的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那么理所应当,似乎自己的岳父就该是这副模样,似乎自己的岳父本身就是一个老叫花子。    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你!    就这样,在美浓的圣德寺,美浓地区的“丐帮帮主”斋藤道三长老和“尾张派掌门人”织田信长少侠开始了第一次见面,虽然气氛有些诡异。    这次见面其实只是寒暄而已,并没有讨论什么重大的国内国际大事。所以历史上也没什么详细的记载。    在信长告辞后,斋藤道三望着他的背影说了这么句话:“恐怕,我的子孙是要给这家伙牵马了。”    鉴定完毕。    他确实说对了,尽管这是好多年后的故事了。在这句话应验之前,信长同学还要面临着无数次或许会危及性命的考验。    根据我的不完全统计,生命中的考验,永远要比生命中的红颜来得频繁来得速度。 追悼会上的火星人    之前说过了,天文二十年(1551年),信秀突然死去。    人死了,就要开追悼会。其实日本的追悼会和中国的没什么区别:找几个和尚念经作法事,亲朋好友相聚一堂默哀一场,或许还能大吃一顿。    信秀的追悼会也就这么开始了。    一切都按照正常的礼数进行着:家臣默哀,和尚法事……但是大家总觉得有点什么地方不对劲,可就说不出个所以来,于是追悼会就在一片既和谐又别扭的气氛中进行了下去。    不过最终还是有机灵人猛然发现:信长呢?    爹死了,身为继承人的嫡长子不来追悼会,这叫大逆不道。不过信长同学大逆不道的事情做得也比较多了,算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关键的问题不在这里。    前面说过了,信秀是突然死掉的,这就牵涉到一个重要的问题——继承人。    战国乱世,在这方面虽然还存有些许规矩,不过早就被打得支离破碎了。尽管说按惯例是立长子,但是下面的弟弟反将起来干掉哥哥之类的事,也早就不是什么新闻了,相反,兄弟和睦倒成了新鲜事。    而信秀是有不止信长一个儿子的,比如前面说过的织田信广,以及现在正在追悼会上沉痛默哀的织田信行。    信行和信长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但比起行为诡异乖张的哥哥来,他要显得正常许多:该读书的时候读书,该练武的时候练武,因此在家中广受好评,此时任末森城城主。    在相当一部分家臣看来,与其把尾张国交给整天不知在干什么的火星人信长,还不如让给正常的地球好青年信行,其中就包括信行自己的家臣柴田权六胜家。而这次信长不出席追悼会,支持率则又要大大下降一票了。    不过信长最终还是来了,他是被平手政秀半拉半拖地弄进告别室的。一进来,大家立刻达成了共识:来了还不如不来。    此时的他,身上还是披着一件破布,半裸上半身,腰间挂着一个葫芦,扎着一根破草绳,在众多家臣的注视下,极不情愿地走向了信秀的牌位。    到了牌位前,他不跪也不拜,直接就吼了一嗓子:    “爹啊!你怎么死得这么早啊!!!”    凭良心说,是够早的,此时的信长才17岁,属于未成年人。    大家沉默了,再怎么样,也是父子啊,就算是火星人信长同志,对自己的父亲还是有着留恋之情的呀,你看都伤心成这模样了。    事实证明,尾张的同志们太傻太天真,他们居然真的相信火星人信长在这一瞬间变回了地球人。    很快,下一嗓子也响了起来:    “爹,你这一死,家里好不容易团结起来的亲戚又要分裂了!”说完抓起一把香炉里的香灰丢向牌位,然后直接走人。    大家目瞪口呆,随即立刻将头转向了信行的方向,只见他正襟危坐,丝毫不受影响,仍然处于沉痛默哀的状态。于是,评论声开始窃窃响起:    “你看信行殿下,多有素质啊。”    “这家主,该是他的才对啊。”    在评论声中,信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告别室。    对此我的评价是:信长乃大才。    年仅十七岁的他,已经预见到了尾张国的未来,并且有了相当的觉悟。    什么遗体告别,什么他娘的默哀,都是假的,这些人为了权力和金钱斗得你死我活,夺自己亲戚的家业才是真的。爹,你放心,你给我的尾张,我一定用我的全部力量来保护,我对你发誓,他们不跟我走,我就让他们跟你走!    雄心壮志的信长正待起步,考验就来了。 锲而不舍的谋反    天文二十二年(1553年),平手秀政死了,死于切腹。    在屡次劝谏没有结果之后,秀政选择了用死来唤醒自己的学生,也是自己的主公。    从我们现在人的眼光来看,信长这些类似火星人的举动,其实是表现了一种他对旧制度、旧恶俗的不满,意图改革的情绪之类云云。但是在当时,这是大家所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的。秀政也是“大家”的一分子,他的境界或许达不到信长那么高,他拥有的,只是一颗守护自己学生、自己主公的勇敢的心而已。    当信长闻讯赶来的时候,政秀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信长抱着尸体当场放声痛哭,虽然他平时看上去又打又闹的,其实师生两人的感情非常深厚,被政秀一手带大的信长对他有一个专用的称呼:老爹。    不过此时的信长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了。    一年后,织田信友在清州城起兵造反。同时起事的,还有鸣海城城主山口教继。    信长二话不说,起兵亲征,没费多大工夫便将两人打败,并且连他们的城池都给夺了。    信友是个比较有恒心的人,不久之后,他又策划暗杀信长,不过因为事先有人泄密而失败。    还是没学乖的信友,于天文二十三年(1554年)再次起兵,结果再次被信长打败,最后自杀身亡。    总体来说,信友的数次谋反,在某种程度上促进了尾张的统一。信长接连收拾了几个不跟他走的亲戚,算是稳定了形势。    现在唯一能和他对抗的,就剩下那个好青年信行了。 男大当婚    好青年信行没有丝毫动静,似乎只是在等待着什么。我们也不知道他在等着啥,总也不能陪着他一起耗下去吧。来,让我们去看看竹千代同学忍耐得怎么样了。    在名师太原雪斋的指导下,竹千代同学学会了兵法、和歌,字也练得像模像样,剑道和骑马也有那么两把刷子,甚至还学了弓术。    此时的他,已经十四岁了,相貌堂堂,文武出众,俨然是一个像样的武士了。    对此,雪斋和尚感到很满意,今川义元也很满意,满意之余,就想到了一件大事:该给竹千代找个老婆了。    那个年代的日本,结婚都比较早,特别是女孩,比如前田利家他老婆,嫁给他的时候只有十二岁,丰臣秀吉的老婆宁宁结婚时只有十四岁。男孩如果不是碰上什么特别大的问题(比如家境贫寒、长得不招人待见之类),通常这个年龄也该结婚了。    当然,结婚是大人的事情,毕竟结了婚,做的某些事情是少儿不宜的。所以,在结婚之前,男孩必须要先经历成人仪式,也就是元服。只要经过这个仪式,不管你是三岁还是五岁,都是大人了,以后就能讨老婆,能上战场,但若是没有这个仪式,你哪怕八十岁了也还是一嫩口正太。    日本的成人仪式其实和中国也没啥区别,说白了就是从中国学来的:穿着正装,戴上帽子,被称为加冠,诸如此类的程序一套走下来,你就脱胎换骨变大人了。    不过区别也是有的,那就是名字。    在日本,如果你是属于有名字的那一行列(武士或者公家),那么你至少有两个名字:一个是幼名,就是你小时候专用的名字;还有一个就是你的姓名,也就是你元服成人之后给你取的名字,比如竹千代,就是德川家康小时候的名字。    但是日本人时常改名,不但改名还会改姓,而且改名改姓的理由非常繁多:继承别人家家业(做养子),这个当然要改;自己原来的名字是父母起的,没有选择权,长大了翅膀硬了觉得名字不好听的也能改;为了证明自己出自名门的,又要改;甚至无缘无故觉得自己活了大半辈子太艰辛,想改个名字换个运气的,还会改。总之,改名的理由只要你能想到,他们也都想到并做到了。    竹千代的第一个成人名是今川义元所起:义元为了表示自己对竹千代的器重,也为了更好地控制三河,决定把自己名字中的“元”字,赐给他,接着又取了“三河武松”,也就是竹千代他爷爷松平清康的“康”字,于是,竹千代的成人名就叫做松平元康。    名字取好了,就该找老婆了,义元很认真地给他物色了一个。    其实也不算外人,就是义元的外甥女——关口濑名,时年十五岁,比竹千代大上一岁。    这是一场包办的政治婚姻,所幸小两口关系还不错,日子过得倒也安稳。 相煎何太急    尾张终于出大事了。    其实也不是尾张,确切地说,是美浓。    斋藤道三死了。    当然不是正常死亡,属于兵败自杀一类——败给了自己的儿子斋藤义龙。    虽说战国乱世无常,但是老子被儿子给弄死还是比较稀有的。    其实战端一开,信长就得到了消息,在归蝶的哭求以及自己愿望的驱使下,发兵准备救援。    当军队开到尾浓边界时,消息又传来了。    道三在长良川之战中败给了兵力七倍于己的义龙,不得已已经自尽。    从一介卖油的商人开始,凭借着自己的谋略和智慧一步一步向上爬,最终成为了一国诸侯的斋藤道三,就此,被自己的儿子结束了他的“国盗物语”,多少也有点讽刺。    信长没有办法,只能在边境武装游行了一阵子后,便打算回家了,他本人在马上苦思冥想如何跟自己的老婆交代。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无须交代了,因为根本没空去交代。    在他出兵美浓时,信行反了。    信行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在他看来,自己那个整天如同火星人一般生活的哥哥基本上一无是处,唯一的靠山就是被称为“美浓蝮蛇”的斋藤道三。现在道三一死,信长便如同失去了爪牙的老虎,丝毫不用怕了。    自己手下有柴田胜家这等猛将、林秀贞这等能吏,自己自幼行为端庄,知文善武,为何就要屈尊于那个火星人兄长之下?为何?就因为比他晚出生那么几年?    不,不,我是绝对不会甘心的。战国乱世,以下克上,天经地义。既然现在天赐良机,我便要将我想要的东西夺来。    出征!    刚刚结束了武装游行的信长也率部赶了过去,两军在稻生相遇。双方拿着家伙,气势汹汹,不需要多做解说,直接开打。    此时信长方七百,信行方一千七百。    刚一开始,信长面对的是柴田胜家。胜家利用优势兵力,将信长死死地压制住,一时间信长队连头都抬不起来,大将佐佐孙介、山田治部先后战死,战场逐渐趋向一边倒。    就在这个危急时刻,信长拍马冲向敌阵,暴喝(注意这个词)道:“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家伙!吃我一刀下地狱去吧!”话音还没落,便当场将对方的大将林美作守一刀砍死。    对方被他这么一喝一刀给吓坏了,甚至有人还能隐约看到信长背后放着光芒,于是纷纷开始动摇。    趁着这个机会,信长军一鼓作气发起了突击,最终斩首四百五十余,取得了胜利。    战败后的信行,做出了第一个反应:连夜跑到自己母亲土田御前的跟前求情。毕竟也是同出,信长在母亲的求情下,答应原谅自己的弟弟。    林秀贞、柴田胜家等人,也终于看清了信长的实力,他们在感到安心和欣慰的同时,也表示了对信长的绝对忠诚。    如果信行学乖的话,倒也是件好事情。毕竟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大家手牵手共同在战国乱世里拼搏的故事也是很美好的。    可是信行并没有学乖,所以注定了这是一场不美好的故事。    弘治三年(1557年),信长听说了自己弟弟将再度谋反的消息,决定不再饶恕。    这一天,信行突然听说自己的哥哥病了,还很重,已经奄奄一息了。    在经过确认(问了柴田胜家)之后,他相信了这是真的,便决定去看哥哥最后一眼,做一下告别,顺便讨论一下遗产分割问题。    当他来到房间里,看到了躺在榻榻米上连身子都起不来的火星哥哥,顿时感到暗爽。    哥,你安心地去吧,你的遗产我就全部接收了。    当然,看你快歇菜的那副样子也是蛮可怜的,我就再靠近你一点,安慰安慰你,也算是代表地球人慰问外星友人吧。    没想刚一靠近,信长便一跃而起,手中短刀随之出鞘。    弘治三年(1557年)十一月,尾张国大名织田信长手刃胞弟信行。    至此,尾张全境被信长牢牢地握在手中,接下来的目标,便是天下了。    巧得很,就在他不远的地方,也有一个以天下为目标的男人,那个人叫今川义元。    看来,决战只是时间问题。 常回家看看    自从元康结婚之后,便萌生了这样一个念头,那就是回三河看一看。    但这只是一个梦想而已,一个看得到摸不着的梦想。因为他知道,自己只是在今川家的人质,哪有让人质回家探亲的道理?今川义元是断然不会允许的。    所以,元康只是怀着这个梦想,继续自己的人质生活,直到有一天。    这天,他照常去义元那里问安,一套礼节过后,正准备离开,却被叫住了。    义元慢悠悠地说道:“元康,你也很想回三河看看吧?”    元康抬头看了看义元,又把头低了下去,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很想回去,那就回去一次吧。”义元说完,便示意元康可以离开了。    一出门,元康对着自己的脸狠狠地捏了一把,在确认了自己没在做梦后,他兴奋了起来。    今川义元当然没这么好心让元康平白无故地回去。只不过,有人在背后拼命地说好话,好话说到义元心软,这个人就是濑名。    其实濑名是个不错的女人,虽然以后夫妻两人之间发生了各种各样一堆糟的事情,这个我们以后会说。此时的她,是一个无微不至的好妻子,甚至还是一个保护弟弟的好姐姐。说实话,找一个比自己大个几岁的御姐做老婆,好处还是蛮多的。    元康怀着激动的心情上路了。    当他踏入三河境内后,很快就激动不起来了。    他惊讶地发现,这里每个人都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在贫瘠的土地上辛勤地耕种着。而他们辛苦一年,到头来种出的粮食绝大部分要上交给在骏河的今川家。那些正在劳作的农民看到元康后,都颤颤巍巍地走过来打招呼——他们都是饿成这样的。    元康怔住了。他早已经知道因为义元控制了三河,将大量的粮食送往自己的领国,却从没想到过三河居然是这副凄惨的景象:不但百姓要种地,连武士都在地里辛勤地耕劳着。今川家在三河驻守了一部分部队,这些部队不时还要出去欺男霸女,鱼肉三河百姓,着实比较人渣。    元康没说什么,他脸色一丝未变地去见了今川家在三河的城代。    城代很客气地表示:元康在三河期间,可以住在他住的地方,也就是主城,这都是看在元康是义元公侄女婿分上的特别待遇。    面对这种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的垃圾行为,元康微笑着摇了摇头:“不用,您长期以来看守三河辛苦了,这次不得已前来打扰,实在不敢再给您添乱,我住在家臣家里就行了。”    城代同志非常感动,他认定元康是一个好人,一个大好人。    于是,元康便住进了家臣鸟居伊贺守忠吉的家中。鸟居一家乃是三河谱代家臣,此时负责三河的财政税收,其子元忠正是骏河少年人质集团中的一员。    夜晚,两人都没有睡觉,而是坐在屋中彻夜长谈。    忠吉:“殿下长大了,成人了,老夫着实感到高兴啊!”    元康:“忠吉老了啊,自己要小心身体呢。”    忠吉:“老夫还能再干好几年呢。殿下,三河人的生活,您算是看到了吧?”    元康默不作声了。他知道,这次自己回来,很多三河的家臣都希望他能借此机会留下,彻底和义元决裂。    趁着沉默的当儿,忠吉的声音再次响起:“今川家把三河当做自己的仓库,想拿什么招呼都不打,那些今川家的驻兵时不时地还要闹事,甚至糟蹋百姓……连武士都要和农民一样在地里工作,即便这样,大家却还是吃不饱啊。殿下在骏河,过得也很不顺心吧?”    元康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忠吉站了起来,说道:“殿下请随我来。”    疑惑的元康跟着忠吉穿越了一条又一条走廊,一个又一个庭院,终于来到了一栋房子的跟前。    忠吉拿出钥匙,打开了大门,穿过黑黑的房间,又来到了另一扇门前,就这样一直连开了三四扇门,元康进入了最里面的房间。    这是一个堆满着粮食、金钱和武器的仓库。    “这些年来,三河人连饭都吃不饱,每年绝大多数的收入都要送往骏河。而我,便是负责税收和财政的担当。”忠吉缓缓地说道。    “这钱……”元康顿时明白了。    “没错,这些钱这些粮食都是我平时从税收中克扣下来的。”忠吉说着,一把拉住元康的手,“殿下,这些都是为你准备的。总有一天,你会回到三河重新继承父辈的事业,到时候,这些东西就会派上大用场。所以,请殿下再忍耐一下吧,不仅是你,我们全三河的百姓家臣,都会陪着你一起忍耐的!”    元康明白了:为何骏河的杂兵当众抢劫,欺男霸女,三河武士却一声不吭?为何每年要给骏河送去绝大部分收入,三河却连一次抗议都没有?在经历了太多太多事情之后,三河人学会了忍耐,而这种低三下四的忍耐,都是为了自己的主公。    之所以为了主公,是因为他们相信主公。    总有一天,我们的主公会带领我们建立起强大的国度。在此之前,我们就是你骏河人的狗,你们打也好,骂也好,我们都不会反抗,但是你们记住了:属于我们的反抗虽然会迟到,但是绝对不会旷课,绝对!    元康在三河期间还去拜祭了自己的祖父和父亲的坟墓,之后逗留了数日,便回去了。    总有一天,我还会回来,作为这里的主人回来。 上洛,上洛    此时的今川家,已经开始悄悄地发生了一些变化。    弘治元年(1555年),太原雪斋去世,享年六十。这个慈祥精明的老头用尽一生精力培养出了两个学生:一个是今川义元,一个是松平元康,现在,终于是该休息的时候了。    失去了家中最强军师的今川家,在不久之后,又迎来了大将朝比奈泰能的病逝。    当然,义元并不介意。人老了总归免不了一死,自己该干啥还是干啥。    他要上洛。    所谓上洛,就是上京,所谓上京,就是带兵去京城(京都)。    虽然现在是战国乱世,可是名义上天下武士还是归室町幕府将军管的。虽然幕府将军的统治风雨飘摇,可用某人的话来说就是:“我挂着一屁股帘儿那也是一面旗。”将军虽然天天怕遭人暗算而四处搬家,连个固定住址都没有,可人家现在终究还是公认的“武家栋梁”:你黑吃黑也好白吃黑也好,占了地方做了婊子,可没他或者朝廷的一张守护职任命书,你还真立不起那个牌坊。    当然,任命书其实也是很容易到手的,给钱就是。除此之外,幕府的将军在赚钱方面可说是招数颇多,前面说了卖任命书其实还不算啥,他居然还卖起了名字!    简单地说,就是将自己名字中的一个字卖给各大名,比如说十三代将军足利义辉名字里的那个“义”字,知道能卖多少钱吗?    怎么看也要一百两银子吧?    一百两银子?你去买土岐赖次的“次”字吧!告儿你,五十两黄金,还不打折!    这种变着法赚取诸位大名血汗钱的方法,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    老子拼死拼活抢了那么点儿地方,你不给这张破证明老子这地方就不算合法,就算师出无名,这都是什么道理啊?    行,你不给,老子亲自来找你要!    以上,就是上洛的最初理由。而当这些大名气势汹汹地来到京城后却发现,原来上洛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因为将军除了那几个拿破长矛的卫兵之外,几乎连丁点军队都没有,而且上洛之后,还能办很多自己想都想不到的事情,当然,都是利用将军或者天皇的名义来办的。    比如说,看谁不爽便收回对他的任命;比如说,以前跟谁有仇的,给他一顶公敌的帽子,天下人见者便能砍,砍死不犯法,用力砍,不费电。    将军之类的变成了木偶,上洛成了香饽饽。    此外,上洛还有提高名声、获得官职等附带效果。    基于这些,今川义元也决定上洛。但是他不想操控将军,而是想自己做将军。    理由很简单也很眼熟:作为将军家的旁支(今川氏和足利氏是一系),眼看幕府腐败无能受人欺凌,我很心痛,为了重振幕府威风,这才决定带兵上洛,取代现在的将军,号令天下。    上洛不是请客吃饭,义元所在的骏河离京城还是有一定距离的,当中也隔着四五个其他大名的领地。所以,作战计划和相应的军队是一定要准备的:    军队准备了两万五千人,一路经由三河、尾张、美浓、近江到京城;    作战计划为四个字:谁挡灭谁。    上洛的第一战,便是尾张的织田家。对于这个孽缘已久的老冤家,义元同志是不抱有任何幻想的。他知道,信长是宁死也不会屈服于他的。    不过他也并不担心,因为信长在他眼里不过是个傻瓜,即便最后宁死不屈,也只是个勇敢的傻瓜而已。    不过,要完全将这个傻瓜给灭了也不容易,估计要耗费不少兵力。作为一个腹黑完美主义者,义元是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经过考虑,他决定让元康率领三河人作为自己的先锋。    三河人打仗拼命闻名遐迩,用他们来当炮灰最合适不过了。这样的话,又能上洛又能减少损失,实在是一笔划算的交易。    永禄三年(1560年)五月,义元点起两万五千大军,浩浩荡荡地开始了上洛之旅。    于此同时,元康也已经回到三河,率领着自己的家臣向着大高城开拔。 准备下地狱    此时的信长,也知道了今川出兵的消息,连忙召开了军议。    会上,所有的家臣大致分为以下两派。    第一派:死守派    代表:柴田胜家    主要说法:织田方还有四千足轻,拉点壮丁,搞不好能变成八千,再去周边通通路子,讨点援军,据城一守尚有希望也说不定。    领导(织田信长)评价:没有评价    第二派:求和派    代表:林秀贞    主要说法:四千打两万五,能打赢的话那除非对方是二百五。不如暂时投降,送点人质送点花姑娘什么的,之后再做图谋。    领导评价:没有评价    见领导不做明确批示,两派之间倒开始争论起来:主战派骂求和派是软骨头,求和派骂主战派是莽夫。一时间人声鼎沸,赛过菜场,甚是热闹。    在这一片热烈热闹的氛围中,信长站起了身子。大家一看领导站起身来,立马闭嘴,等待指示。    “我去睡一会儿,你们也可以回家休息休息了。”    指示完毕,领导退场。    完了,火星人复活了,尾张这次算是走到头了。都说船到桥头自然直,这次恐怕是船撞桥头自然沉了。    大家面面相觑了一阵子,也不吵也不闹了,互相记住了对方的脸,又看了看自己多年同事的最后一眼,并做好了手牵手一起下地狱的准备后,纷纷站起身来,准备回家向家人告别…… “朋友”来了有美酒(1)    此时的今川军已经到达了三河的沓掛城,入城休整一段后,又打算接着行军。当然,休整是次要的,主要目的是等待先锋松平元康军的战报。    刚坐下来没多久,凳子还没坐热情报就来了:就在刚才,元康已经攻下了织田家的丸根砦、鹫津砦,并打死了对方大将佐久间大学,此时已经进入了大高城休整了。    义元很高兴,兵贵神速,立刻催促继续进军。    此时正是五月中旬,日本东海地区正好是梅雨季节,气候闷热潮湿,时不时地还会下场暴雨。义元是个胖子,比较怕热,走了没几步就热不可耐,吩咐停轿休息。    以前我们说过,义元同志不但人胖,腿也比较短,所以有个比较麻烦的缺点,那就是没法不靠他人帮助就没法骑马。所以,他打仗的时候喜欢坐轿子。    停轿休息的地方,叫做桶狭间。    既然是休息,那就好好休息吧。于是义元将盔甲全部脱下,悠然自得地喝着凉水。手下小兵一见领导如此,也纷纷卸甲就地休息,聊天声此起彼伏,一副其乐融融的郊游画面跃入眼帘。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手下走上前来,告诉义元:当地的百姓看到大军来到,非常高兴,因为织田家对他们极为不好,每年苛捐杂税不说,还要欺凌他们,所以大家都非常盼望今川家这次能够消灭万恶的织田大坏蛋,拯救穷苦百姓于水火之中,为此,特地带来了大米和美酒献上。    今川义元听了非常高兴,连忙让百姓代表前来见他。在接见了群众代表,收下了美酒和大米之后,义元同志鼓励他们再稍微坚持一下,自己马上就能将尾张人民从水深火热之中拯救出来,早日让大家加入到自己门下,和骏河其他人民一起手牵手步入战国现代化。同时,双方针对战胜后的税收等问题也进行了深入探讨,整个接见过程始终在亲切友好的气氛中进行着。    百姓代表走后,义元吩咐将美酒发放给自己周围的亲兵,让大家有酒同醉,畅饮一番之后准备好好干一仗。    而那几个百姓代表,则一去不复返了。    我是信长,跟我来!    此时的清州城,笼罩在一片阴暗的气氛中。每个家臣都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他们最后抱了抱自己的孩子,亲了亲自己的老婆,准备跟随着主公陪着织田家走到最后。    即便你是火星人,即便你是大傻瓜,可你仍然是我们的主公。所以,在这最后的时刻,我们会陪着你,大家一起走完这最后的路!    信长的房间内,烛光摇曳,归蝶一紧一慢地用小鼓打着拍子,信长在一旁跳起了幸若敦盛之舞。    阴暗不明的房间里,飘荡着信长的歌声:    人生五十年,    与天地相较之,    如梦亦如幻。    但得一世者,    岂有不灭乎?    歌声绕梁,久久不去。    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哗”的一声,门被拉开,一个农民打扮的人跪在门口:    “殿下,今川军正在桶狭间!”    “拿饭来,我饿了!”    随着一声大喝,信长猛地站了起来。    三下两下,便将碗中的米饭吃了个干净。 “朋友”来了有美酒(2)    “盔甲!”    “刀!”    “出阵!吹法螺!”    “阿浓!”这是信长给归蝶取的外号,因为是美浓来的,所以叫她阿浓。    归蝶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怎么了,大人?”    “如果我战死,就把这座城给烧了。”    有进无退,有生无死!    当代表着出阵信号的法螺声响彻整个清州城内时,信长骑着马如同旋风一般冲了出去。他的后面,只跟着区区数匹马。    等来到热田神宫的时候,身边已经逐渐跟上了一两百人,信长下令停止前行。    他要去祈祷。    一听说信长要去祈祷,大家大吃一惊。要知道,这位大爷这辈子不信神不信佛,今天居然主动来到神社祈祷,看来这次真是生死关头了。    火星人信长看来是第一次来到地球的神社祈祷,不是特别熟悉规矩,只见他两手一拍,双眼一闭,沉默了几秒钟后猛然大喝道:“我听到了神的声音,神说我们必胜!”    大哥,你这也太忽悠人了吧?    信长弄完这一套之后,带领大家高呼口号,内容自然就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之类,这一折腾花了不少时间。    这时间是故意花费的。    当时法螺一吹,信长第一个冲了出去,后面也就零零散散地跟了小猫两三只。就靠这些人去偷袭今川义元的大军吗?要知道,偷袭、埋伏,说白了就是打仗的时候出来得突然点,出来的地方偏僻点,其他的没什么高深莫测的讲究,所以关键的关键,还是要人手够用。你带着两三个人去偷袭人家两万五千人的大军,就算你从天而降,估计也就在半空就被人用弓箭给射挺了。    所以,信长在热田神宫处停下了脚步,他相信,后面的部队很快就会跟上来。    历史就此改变。    不多时,柴田胜家、森可成、河尻秀隆等都带着自己的手下赶到热田,此时信长部的总人数已经达到了三千。    那就继续赶路吧。 斩首行动    或许是老天打算让信长胜利的概率再高一点,此时,天空竟然下起了暴雨。    “殿下!”一个被雨淋得透湿的人出现在了信长的马前,“现已探明,今川义元在桶狭间,身边只有两千余人!”    “干得漂亮!”信长一勒马一扬手,“此次作战,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义元的首级!”    马伤了脚就放弃,军旗缠上树枝也放弃,只要有枪刀即可。我们的目标是敌方大将今川义元的首级,即使全军覆没,也必定要斩取义元首级!    在人迹罕至的深山中,根本无路可走,全军将士就自己开路,涉川越岭,逼近桶狭间。    暴雨越下越大,天昏地暗,雷鸣轰然,大雨倾盆。    一直走到一处山崖,身边人报道:“主公!那边就是本营。”    眼前崖下是在豪雨中显得白蒙蒙的沼泽,再过去就是隆起的丘陵,名叫田乐狭间,闪电中依稀可见陵上有营帐、旌旗以及马群等。    义元公,我尾张大傻瓜前来拜见尊容了!    一声令下,三军冲下山崖,一时间人声鼎沸,压过了雷鸣和豪雨。    此时今川的卫队正是避雨兼晚餐时间,面对如狼似虎且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尾张兵彻底失去了抵抗能力,一个个跪地求饶或就地被杀。    正在中营的义元也听到了喊杀声,第一个反应是非常生气。    领导在场你们这些小兵喝了酒就敢撒泼打架?反了你们了。    愤怒之余,他走出大营,准备找一两个捣乱分子的典型惩处一下。刚一出门,迎面扑来一个卫兵,大喊道:“主公快逃,敌袭!”    义元一看这阵势就明白了:遭暗算了!于是立刻做出了第二个反应:跳马逃走!    跳了一次,没成功,跳了两次,还是没成功,原因是人胖腿短,外加原来服侍他上马的小姓这时也不见了踪影,反正不是逃了就是死了。    当义元准备再努力一回跳第三次的时候,一个人杀了过来。    “服部小平太参见今川殿下!”说着上来就是一枪。    这枪根据当事人(服部小平太)后来的回忆,是扎在了对方的大腿上。    在这人生的最后一刻,义元用自己的行动诠释了一个熟语——“兔子急了还会咬人”。    他拔出自己的太刀,一刀砍断了小平太的枪杆。自以为得手的小平太根本没料到对方还能玩这手,一下子拿着没了枪头(枪头还插在义元的大腿上)的竹竿呆住了,没等他反应过来,义元对着他就是一阵猛砍。躲闪之余,小平太仍被砍中了膝盖,落下个终生残废。    看着当场扑街的小平太,义元正欲补上一刀送他上路,就听到后面“咔嚓”一声,一把刀捅进了义元的背部。    背后捅刀子的那位仁兄叫毛利新助。    被下了黑手之后的义元,仍然保持了高度的战斗力,他回过身子,对着新助就是一脚——没踢中,自己反而摔了下去。新助趁势往义元身上一骑,手上明晃晃的刀子就直冲对方的脖子去了。    在这离脑袋被割下来还只剩下几十秒的当口,今川义元再次爆发了小宇宙:他一把抓住新助的双手,狠狠地就是一口下去……    最终结果是,毛利新助用自己的两根手指换来了今川义元的脑袋。    胜败已定。    接下来便是论功行赏。    首功,自然应该是拿下义元项上人头的毛利新助,这个地球人都知道,也不必多说了。我们要多说一句的是,信长是火星人。    不过,此次桶狭间会战的一等奖得主却是梁田出羽守政纲。如果你不认识这个人,非常正常,如果你在之前的文字里没见过这个人,也非常正常,因为他不是以武士的身份出现的,而是以“百姓代表”的身份出来招摇了一回。这次奇袭之所以能够成功,说到底还是靠他精准的情报和快速的信息传递。所以,他才是头功。奖品是刚刚抢到手,刚刚还是今川领地的沓掛城。    二等奖,才是取得首级的毛利新助。奖品是获得了黑母衣众的身份,也就是成了信长的贴身护卫。    三等奖,是第一个找到义元且刺入第一枪的服部小平太,奖赏金钱若干。    以上,由尾张国公证处公证员织田信长公证,有效。 新的起点    失而复得的冈崎城    此时的元康还在大高城待命。小伙子琢磨着前方应该分出胜负了,自己嘛也休息够了,于是摩拳擦掌了一番准备重返战场。    然后便传来了义元的死讯。    元康第一个反应是不信。确实,带着两万五千人被四千人做掉,的确听着有些不靠谱。    可是相同的消息接二连三地传了过来。元康嘴上说着不能退,心里却开始动摇了。    一直到他的舅舅水野信元派来了使者,传来了一样的消息,并且看在亲戚份上私下透露了信长明天就会进攻此处的情报,元康才决定撤军。    军队走了半天,到了冈崎城前,也就是元康自己的城前。    很多家臣都建议,趁乱夺取冈崎城,在三河站住脚。说实话,这个建议不错。横霸三河、远江、骏河三国的超级大名义元咽气了,自己留下了个儿子,叫做今川氏真。    要说这位氏真公,那真是只有一句话:生错了时候。    他文化修养很好,内政经历能力一流,而且还会踢足球,虽然说当年的足球(蹴鞠)和现在的有点不一样,但是就他那个天分,就算是在今天,给他锻炼锻炼进个日本代表队也不成问题,而且人长得也眉清目秀的,比什么中田英寿、川口能活之类的估计要强多了。    不过他不会打仗,而且压根也就不想打仗。    这就没救了。    今川家的猛人在这次桶狭间会战中都死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也就一个不会也不愿意打仗的领导和一群不会打仗的手下,此时不夺回祖业,更待何时?    但是元康说:“不行。虽然东西是我的,但是现在在别人的手里,贸然趁人之危夺回,不是大丈夫所为。”    所以松平军只是在附近的大树寺驻扎了下来,然后派出使者跟冈崎城的城代联系,希望可以进去休整一番。    过了一会儿,使者回来了,告诉了元康这么一个消息:城代已经逃走了,现在冈崎就是一座空城。    听了之后,元康沉默了很久,慢慢开口说道:“现在人家不要了,我们捡起来,总没错吧?”    说的时候,浑身颤抖,噙着泪水。    当时家臣酒井忠胜就说道:“没错,那就请殿下把它给捡起来吧!”    阔别十一年之后,冈崎城终于重新回到了松平家的手里。    是你的,总归是你的,不是你的,这辈子都不是你的。    进入冈崎城之后的几个月里,元康屡次给氏真送信,要求其出兵为义元复仇,自己也屡屡出动小部队时不时地骚扰一下尾张,抢点东西赚点外快。    然而氏真那里却始终没个回音。    其实,今川氏真压根就讨厌他爹的那套上洛计划:什么上洛,什么将军,劳民伤财的,还不如在家过过小日子来得实惠。现在义元死于非命,自己成了老大,老婆孩子热炕头都来不及,还管你出兵报仇?虽说是杀父之仇,可咱毕竟总不能看着过去,也该展望一下未来吧?    不过元康还是没有放弃希望,他一边继续骚扰尾张,一边继续等着氏真的消息。 珍贵的友谊    消息还真来了,不过是从织田家来的:信长提出了结盟的意愿。    元康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现在自己也是一国一城的大名了,必须要考虑外交了:单飞,是不可能的,这样的话没过几天就会被干挺;结盟的话,左边是杀了义元之后名声大噪的织田信长,右边则是虽然在战争方面纯属废柴但是仍然拥有大片领地的今川氏真,今川背后还有武田信玄、北条氏康等强有力的大名支持。所以在选择盟友这方面,走错了一步,也就意味着灭亡。    “竹千代,总有一天,我们一起称霸这个天下!”    元康沉思的时候,猛然在耳边响起了这句话。    尽管这是无视亲情,无视法律甚至无视道德的黑暗年代,但是,在这黑暗的世界中,仍然有着那闪闪发光的东西存在,这种东西超越了亲情,超越了法律甚至超越了利益,它被叫做友谊。    上帝擅自替你选择了亲戚,幸而他把选择朋友的权利留给了你。    ——加菲猫    后来很多人,包括一些顶着“学者”、“教授”、“专家”之类头衔的人,认为家康之所以会选择信长,那是因为他看出来信长今后定能做达,定能做大。    对于这种人,这种话,我给他两个字:扯淡。    答应和信长结盟的元康,便将今川家当做了敌人,不但频频和织田家联络,还出兵攻下了今川家的西郡城,杀死守将鹈殿长照,并俘获了他的嫡子藤太郎。    鹈殿家和今川家是表亲,藤太郎是氏真的外甥。    和信长的正式结盟的日子,就在眼前了。 大忽悠石川数正    就和八卦电视连续剧一样,每当两个同伴正要团聚在一起的时候,总会出现个把坏人来阻挠一番,历史也是不例外的。    今川氏真急了。    说实在的,这哥们儿不急也不可能,自己虽然不爱打仗,可要坦然面对三分之一领土的失去外加三河全部资源的流失,那也不太可能啊。    不过不怕,他手中还有王牌。    濑名还在骏府城,不但濑名在,连她和元康生下的长子也在一起。    还怕你不回头吗?    元康也急了,自己显然不像刘邦这么流氓,无法坐视老婆儿子命丧他人之手。    但是要他将好不容易弄到手的三河一国归还给今川家,重新过那屈辱的人下生活,那也是一万个不愿意和一万个不可能的。    就在此时,家臣石川数正站了出来,对元康说道:“我去骏府城,将夫人和少主给弄出来。”    一场和风忽悠,就此将拉开帷幕。    数正来到了骏府,很容易就见到了氏真,因为对方也正憋着一口气要和元康联系。    见到了数正之后,氏真当场爆发了。    “你这家伙就是元康的家臣吧?看你长得那副德行。”    这就比较没素质了,俗话说对事不对人,你怎么能上来就进行人身攻击呢?    作为一名忽悠高手,数正将此话自行转换成了耳边风,装傻问道:“您怎么能这么表扬在下呢?”    氏真一愣:“你杀了我的亲戚我还要表扬你?究竟你是白痴还是我是白痴?”    数正装傻依旧:“还有这种事情?”    氏真再次爆发,拍着地面大叫:“西郡城是怎么回事?长照是怎么回事?”    大叫之后,他怒视着数正,等待回答。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是氏真做梦都没想到的。    数正哭了。    要是三岁的小朋友被氏真这么一骂一喊给弄哭了,那实属正常。可是数正大人,今年已经三十了。    氏真傻了,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了:是乘胜追击接着骂好呢,还是去给张怀纸安慰安慰让他擦擦眼泪好呢?    还没等反应过来,数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开了口:    “鹈殿长照大人的西郡城被织田家攻打,我家主公对此十分担心,所以才前去救援。没想到,才刚赶到,长照大人就已经战死,城也被夺,我家主公不得已才将西郡城给夺下了。”    看着下面哭得如同死了亲爹一般的数正,氏真也无话可说,他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情:    “照你这么说来,还真该表扬你了,可藤太郎呢?为何要杀死长照的嫡子?这可是我最亲爱的外甥啊!”    正在痛哭的数正猛地抬起头来,还挂着泪珠的脸上充满了疑惑:“藤太郎?谁杀了藤太郎?他没死啊。”    这次轮到氏真疑惑了:“难道元康救了那孩子?”    数正施展出了三河忽悠功:“也不能说救。孩子现在还在织田那里,我家主公说,如果织田方敢伤害藤太郎,那么三河将竭尽全力终生与其为敌。所以目前织田方还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提出了一个条件,那就是用我家夫人和少主来换藤太郎的身家性命。”    氏真被逼上绝路了:现在如果他想救他最喜欢的外甥的话,就必须要放了濑名和她的儿子,如果不放,那等于坐视自己亲戚的死亡。鹈殿家在骏河乃是有相当实力的豪族,一旦做了这种让人心寒的事情,恐怕自己以后就难做领导了。    但是,万一我让数正把濑名他们带回去,织田方不给藤太郎怎么办?这样不就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忽悠高手石川数正使出了最后的忽悠,他擦了一把眼泪,擤了一下鼻涕:“氏真公若是信不过,数正这次特地将自己的家小给带来了,放在骏府作为抵押。等藤太郎安然回到骏府之后,再请氏真大人将在下的家小返还,如何?”    氏真被感动了,没想到元康还是忠于自己的,更没想到的是,元康还保护了自己的外甥,万万没想到的是,元康和眼前的这位数正居然还带来了替换用的人质,只是为了救出自己的外甥。    他大手一挥:“行,你的家小就暂时留在我这里,濑名和孩子就先带回去,等藤太郎来了,立刻让你们全家团聚。在此之前,就让我在骏府好好招待他们吧。”    数正拜谢,便去领人了。    最后说下这件事的结局:濑名和元康的孩子顺利地回到了冈崎,数日后,藤太郎也被安全送到了骏府,石川数正的老婆孩子同时结束了自己的骏府游(包食宿)。    皆大欢喜,可喜可贺,可口可乐。 正式结盟    结盟仪式的那天终于到来了。    仪式上,信长同学还是比较类似地球人的:交换盟书,双方签字画押,一切的一切都按照当时的正常礼节程序走了下去,也就一顿饭的工夫,搞定了。    底下人看着这两位大爷拿着属于自己的盟书,脸上虽不说什么,心里却都在发毛:这几张破纸片,能扛多久?说实在的,在这个年头,你爹你娘都有可能背后给你一棍,要靠这一张纸几滴墨来维持什么盟友关系,那简直是天方夜谭。搞不好明天这盟书就成了草纸。    不过形式都走完了,还能说啥呢?好歹表面上也有了个交代不是?    “竹千代。”信长开口说话了。长期以来,他对元康的称呼从没有变过,依旧是童年时代的“竹千代”。    元康看了看信长,意思是有话您就直接说吧。    “这个盟书,烧了吧。”一语惊四座,下面都愣住了:再怎么无赖再怎么不讲信用,好歹也等个一天两夜的再翻脸吧?哪有刚刚签了字,立刻就要烧盟书的?这可真是“墨迹未干”啊。    元康倒是很镇静,笑着开口问道:“为什么?”    “这种破纸,你觉得能维持两家的友谊吗?不过是表面功夫罢了,还不如把我们各自的盟书给烧成灰,然后泡在酒里喝下去,就当是签了约了,如何?”    大家都傻站在那儿了,谁也没听说过还有这种结盟方式,估计火星上结盟都是这么着的,也只能怪老几个没见识没文化,不懂洋务。    但是元康答应了。    纸灰混合着酒,组成了一杯黑咕隆咚的液体,两人端起各自的酒碟一饮而尽。    让这份盟约,和我们的身体融为一体,让我们的友谊,随着这杯酒融入我们的血液,不管今后日本将变成什么样子,你我的友情,是永远不变的。从今往后,织田往西,松平向东,只要对方有难,不管身处何地,何种状况,都要第一时间赶来援救,这就是我们的约定。竹千代,我们一定能够称霸这个天下!    结盟之后,元康顺手做了一件事,那就是改名。元康的“元”字我们前面说过了,是今川义元“送”给他的。现在和今川家分道扬镳,义元本人也吹灯拔蜡了,那么这份人情就没必要欠了,这个“元”字,也就还给今川家,甭管别人接受不接受,反正咱是不能要了。    新名字叫做家康,为国家安康的意思。    不过新名字没有给三河带来安康,讽刺的是,不久之后三河便迎来了一场动乱。 这群和尚不一般    永禄六年(1563年)九月,也就是家康改名的两个多月后,三河西部爆发了一场动乱,史称“三河一向一揆”。    “一揆”我们前面解释过了,现在来说说“一向”。一向者,一向宗也,是佛教的一个宗派,也被称之为净土宗,本是很正经的大乘佛法,主要流传的地方是在中国、印度和日本。不过在日本,似乎得到了很特别的发扬光大。他们被一部分人利用起来,将其和当时其他的日本佛教宗派区别开来,甚至将本宗派的教义也进行了一番断章取义:    其他宗派宣扬与人为善,不吃酒肉,不近女色,不干坏事等,但是一向宗却不管这些,他们声称,不管你杀猪也好,砍人也好,吃肉喝酒天天沉迷女色都无所谓,只要你能口称“阿弥陀佛”且心中有佛,那就能修成正果;    其他宗派天天约束自我,克制欲望,修行佛法,他们则如同天上浮云一般自由自在地到处混,还四处敛财,练习兵器,甚至还参与战争,杀人放火,以适应战国潮流,与时俱进。    由此我们可以得出两个结论:首先,这样的宗派至少在当时是很受人欢迎的;其次,某位“释”字开头的肥和尚,很可能跟他们是同门。    就这样,在很短的时间内,一向宗便拥有了大量的门徒以及财物。事实上他们只要是个人都收,以至于出现了门徒连自己宗派名字都不晓得的情况。但是,他们也因此一跃成为了当时日本最大的宗教武装力量,甚至在很多方面胜过不少大名。此外,一向宗的传播范围相当广,北到今天的青森县,南到今天的鹿儿岛,都有他们的信徒。有了这样的人力、财力和物力,不折腾一番实在是对不起佛祖,于是他们频频起事,发动暴乱,也就是一揆。    值得一提的是,普通的农民一揆通常只是一群农民觉得日子不好过,上面太欺负人了,所以才自发地去找领主请愿或者干架,而一向一揆则是有组织有预谋的暴乱行为,哪怕今年领主不收税,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只要上头来了命令,这些人必定造反。不仅如此,造反之前他们还有宣传:谁去折腾谁成佛,谁不折腾下地狱。他们折腾的方法也比较特别:先到处放火,烧房子烧庄稼,然后传谣言说当地的领主不能保护子民,只要领民们跟着佛祖,就能吃香喝辣。等到将领地内弄得鸡飞狗跳之后,就开始攻打城池。最厉害的一次折腾是在长享二年(1488年),他们居然将加贺(今石川县南部)一国的守护大名富坚亲政给弄死了,并且顺势占了加贺,实行宗教自治。    由此,我们也能得出结论:这些个所谓的佛祖子弟起来闹事,完全不是为了什么贯彻信仰,推翻暴政,而是为了土地、钱财,为了赤裸裸的利益。 平定一向一揆    面对这群披着宗教外衣的邪教恶徒,家康自然是不打算讲什么仁义道德的,但是他发现,自己还真不能不讲仁义道德。    前面我们已经说了,一向宗的成员非常复杂,上到大名,下到菜贩,都有他们的同志。    所以在三河一向一揆的队伍里,家康看到了很多熟悉的身影,比如本多正信、渡边守纲、夏目吉信,甚至连前不久刚刚立下大功的三河忽悠石川数正也有嫌疑,他虽然没有直接参加叛乱,但据传也是一向宗的信徒。    即便撇弃了这些家臣不说,那些参加动乱的,都是三河的百姓,自己的领民,怎下得了这个杀手?家康很明白,真正在背后操控这场动乱的,是三河本证寺、上宫寺等寺院的一向宗和尚。只有将他们弄走,才能真正地平息这场动乱,不然的话,只是白白牺牲三河的子民而已。    话是这么说,可这帮和尚躲在寺庙里,一时间还真不好找,而现在就在冈崎城外、松平家门口,已经站满了信仰一向宗的家臣和百姓,随时都有可能对他们的主公发起进攻。    面对这群人,家康想了一想,便带着军队出了城,准备亲自迎战。    一出城,两军对垒,正准备开打,家康一个人骑着马跑到了队伍的最前列,指着敌阵中的大将喊道:“半藏,你还有脸来见我!”    他所说的半藏,指的是被称之为“枪之半藏”的渡边守纲。    渡边守纲一看领导出来,也毫不示弱地冲了出去,大喝道:“我等为佛祖而战,有何不敢来见你?”    家康:“佛祖?你们的佛祖在哪儿呢?拿出来我看看啊!”    佛祖哪能拿出来看?守纲立刻回道:“你侮辱佛祖,该下地狱!”    反了,真的反了,居然敢这么辱骂领导,这要在我们公司那是马上卷铺盖滚蛋的罪名。    家康哈哈大笑起来:“你们信的佛祖那都是假的!所以拿不出来吧?”    守纲大怒:“你说我等信的佛祖是假的,有何根据?”    此时家康收起笑脸,正色道:“你们现在这样闹事,百姓怎么办?如今已是冬天,冬去春来,马上就要到播种的季节了。照现在这个情况下去,你觉得能播种吗?不能播种,自然也就不能收获,不能收获,百姓吃什么?百姓没饭吃怎么活?真正的佛祖会眼睁睁地看着老百姓饿死吗?我身后是三河百姓,你身后也是三河百姓,同为三河的百姓,互相殴斗互相流血,你敢说这也是佛祖的意思吗?”    面对家康的这番话,渡边守纲陷入了深深的沉默,原本举起的长枪也慢慢地放下了。家康趁势一挥军配,身后的军队杀了过去。已经失去斗志的一揆军几乎没有做任何抵抗便四下败散了,而家康显然不打算去伤害他们,看着对方一散,便收拢了军势。    经过这么一来,一揆军的很多人都再不想打了,毕竟家康说得对,他们本来就是庄稼人,又没有碰上什么暴政,凭啥去瞎折腾?而且这么瞎折腾下去,自己吃啥?老婆孩子吃啥?    民以食为天,这是个真理。    老百姓都是实在人,说跑就跑,绝不多逗留,当夜就走了一大半。    对于这些回来的人,家康一个也没有处理,原来干啥的现在还干啥。不但如此,家康还和他们主动道歉,表示因为自己领导工作做得不好,导致了大家受到了一小撮别有用心之人的蛊惑,这是领导的责任,领导应该谢罪。结果大家非常感动,当即表示从今以后再也不干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傻事了,对于还留在敌人阵营中的同伴们,大伙决定发扬一帮一红一片的精神,劝说自己的亲朋好友早日回到三河松平大家庭的怀抱中来。    就这样,一揆的队伍仗没打几场,人倒是一天接着一天地少了下去。家康趁势发动了进攻,在马头原一战中,将剩下的顽固分子彻底打败,几乎瓦解了一揆的军事力量,从此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要说这帮和尚还真是会见风使舵,一看大势已去便立刻要求和谈。当然,要求只有一个:参与乱子的说穿了都是你松平家的家臣,我们是佛门人士,关系不大,所以希望你不要动我们的寺庙和田地。    家康答应了,并做下承诺:一切全都恢复原状。    和尚们放心了,所以他们就完蛋了。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家康首先要做的,是稳定自己领地内子民的人心,对于参加这次动乱的,一律不予追究,甚至对于问候他家人数次的渡边守纲等人,也丝毫不予过问。    很快,大家就安稳了下来,春天也到了,新的生产就开始了,三河又恢复了原来国泰民安的景象。真是可喜可贺,可口可乐。 艰难的牌坊工程(1)    不,等等,还没结束呢。那帮和尚的事儿还不算完呢。    永禄七年(1564年)春,家康对幕后策划这场动乱的三河本证寺、上宫寺等寺院下达了处理命令:寺庙全部烧毁,和尚全部赶出三河。    熊熊烈火之下,这帮和尚大喊家康不守信用,说好不予追究现在却出尔反尔。对此家康却微微一笑:“不守信用?谁不守信用了?我答应得好好的,恢复原状。要知道,我们三河的土地上,原来可没有这些寺庙啊,烧光了,才是真正的恢复原状。”    就此,三河一向一揆正式结束,可喜可贺,可口可乐。    内乱结束之后,家康再接再厉,趁势还将被今川家占着的三河东部给夺了回来,将三河完全地统一了起来。永禄八年(1565年),他得到了朝廷下发的三河守护的任命书,自然,没少花钱。    钱也花了,官也拿了,接下来就该认祖宗了。    从理论上来说,真正的武士守护大名(诸侯),只有被称为“武家栋梁”的源、平两家的后裔才能担任。但是这年头要啥没啥,连活人(将军)和半仙(天皇)都顶不上用了,更别说已经死了好久的源、平两家的祖宗了。所以这个所谓的“理论上”,也就真正成为了一个传说中的理论,只要有能力能抢地盘的,就是守护大名。    但是,婊子要做,牌坊也不能不立。幸好这个牌坊工程也不算太大,反正都是死人,只要找一个自己看得中的,而且多少有点关系,没关系也能扯得上关系的人当做祖宗就可以了。    于是,家康也开始了牌坊工程,但是对他来说,这个工程是比较艰难困苦的。    首先,三河国原本不是松平家的。松平家只是住在三河国的一个豪族,据点在安祥城,后来慢慢地扩大自己的势力,成为了三河国屈指可数的大家族。进入战国时代之后,小小的三河国各种势力蜂拥而起,最终被家康的爷爷清康给控制了整个局面。    其次,松平家的出身非常低微,说穿了,只是一个农民,慢慢地成了富农,再由富农发展成地主。要跟源、平两家扯上关系,这是天方夜谭。    不过,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嘛。在三河考古集团以及松平家谱研究办公室的同志们不懈努力下,终于有了突破性的成果:他们发现,很久很久以前,松平家有个祖先,叫松平信重。这个信重,曾经招过一个上门女婿,这位女婿原本是个和尚,还俗之后没过多久就倒插门上了松平家,改名叫松平亲氏。亲氏的来头其实不小,他原来的姓氏叫做世良田,乃是清和源氏的一支,只是家族在日本南北朝时代没落了,所以才出家四处游走,混了个小地主的上门女婿。根据文献记载,世良田家还有一个表达方法,叫做“得川”(我没写错字)。    当然,凭借这点还是不够的,理由很简单:松平家是三河的一个大家族,在三河,松平的本家分家总共加起来有二十个左右,难道因为一个上门女婿就把这二十多家的祖宗一起给换了吗?你去骗谁啊?    不过办法还是有的,又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研究,松平家谱研究办公室的同志们再次取得突破性进展:他们发现,尽管在三河有二十多个松平家族,但是唯独一支血脉是传承了清和源氏的,也就是那位世良田上门女婿的血统,这就是松平清康所在的那支,得了,说明白点吧,就是松平家康。至此认定,新任三河国大名松平三河守家康是清和源氏的后裔,并且应该恢复“祖姓”:得川。    然而,从道义上来说,这么做非常丢人:从来只有上门女婿跟着老婆姓,哪有人把祖上的一个上门女婿给挖出来,还吵着嚷着要跟倒插门姓的?可是你不改个姓也不行啊,前面说过了,三河松平有二十多支,谁知道谁是谁啊?总不见得你每次介绍自己的时候,说了名字还要再加句:“喂,记住,我是清和源氏哟,我祖宗是倒插门得川亲氏!”    于是,三河家臣团又发挥了自己的智慧,并且再次进行了深入调查,结果又有了大发现:这位得川亲氏,也就是世良田亲氏,在他做和尚的时候,出家的地方叫德川德满寺。    德川是地名,也就是亲氏的家乡,具体说来是上野国(群马县)新田郡德川乡。以家乡的名字作为自己的姓在当时的日本非常普遍,这种习俗甚至一直延续到几百年后的明治维新时期。 艰难的牌坊工程(2)    于是家臣们欣喜万分,多日的研究终于有了结果,自己主公的姓就应该叫“德川”,这样既能表明血统,还能和松平这个大众姓有所区分,甚至也不会让人产生什么不良的误会,可谓一石多鸟。    不过在当时,血统认定是要得到有关部门认可的,这个有关部门就是天皇。毕竟源家也好平家也罢,其实在最初都是天皇的子孙。你现在要加入天皇子孙大家庭,没天皇批准自然不行。好在那年代天皇不但没啥威风还生活落魄,除了帮助别人立牌坊之外再也没啥大用了,所以在家康他们看来,这个血统认可是相当容易到手的。    他们错了。    奏折交上去很久,都没有反应。倒不是天皇不批,而是天皇自己也愣住了:这算怎么一回事儿?不但前所未闻,而且还是一笔糊涂账,这人都死了N年了还被挖出来当祖宗,又是倒插门又是南北朝的,谁知道谁是谁啊?    无奈之下,天皇只好找来身边的公卿们商量。所谓的公卿,也就是日本历史中所指的“公家”。从镰仓时代开始,他们和武士所属的“武家”相对:武家是侍奉幕府,也就是将军的家臣;而公家则是侍奉朝廷,也就是天皇的贵族臣子。公卿们对于松平家认祖的事情看法还是比较一致的:他们都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因为根据他们的调查,松平家本身就是清和源氏的一族。    既然大家都这么认为,天皇也觉得再深究下去费脑子,便认可了。    公卿之所以会这么帮着家康说话,原因很简单,他们收钱了。    其实这种行为也是正常的,因为在战国时代,公家的日子是很苦的。    对于他们这种苦日子,我只有两个字评价:活该。    如果诸位看过《源氏物语》的话,应该对日本古代贵族的生活有一定的了解。你会发现这些个贵族(公卿)除了吃吃喝喝,搞点男女关系,然后附庸风雅地吟诗作对之外,其他的什么都不会。你可以叫他们废人,也可以叫他们废柴。偏偏他们还不觉得,还一直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包括偷情在内都是高雅的、唯美的,而武家的那一套行事作风,甚至吃饭礼节都是粗鲁的、下贱的。    在和平年代,特别是日本的平安时代,公卿们确实可以恣意妄为,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自己过着自己那糜烂的生活还能挺乐呵。可是到了战国时代,讲究的是实力,流行的是以下克上,连自己家族代代侍奉了几百年的主公都能背叛,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所以,公卿的好日子也到头了,开始进入了一个惨无天日的时代。原来武士掌管地方,每年都会有相应的贡品税金之类的交给幕府和朝廷。现在战乱了,大米金钱都留着打仗用,谁还有这余钱啊?公卿们一不会种地(生产),二不会打仗(抢别人),于是只能干等着饿肚子了,甚至发生了正三位大纳言将自己女儿卖给有力大名做老婆,以换取每月一定的生活费的故事发生。    不过好在他们的主子是万年不垮的“半仙”——天皇,武士也好面子,必定要立个牌坊,所以时不时地就会给在京城御所的大小人等一点钱财,作为牌坊的工程预算。而像这次家康要求改姓,也是家臣们上下打点好了之后才上奏天皇的。说得难听点,只要给钱给得够,家康就算说自己是足利幕府的私生子,估计也能被承认。    永禄九年(1566年),家康正式得到了朝廷的认可,受任从五位三河守,并改名为德川家康。 偶像信玄的来信    德川家康碰到的第一件大事,是一封来自甲斐(山梨县)的结盟邀请函。    发出这封邀请函的人,叫做武田信玄。    武田信玄,甲斐、信浓(长野县)地方的大名,日本中世纪著名军事家,不论从谋略、军事天赋还是内政治国能力来说,都是当时日本首屈一指的超级大腕。他将孙子兵法中的精髓“疾如风,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这句话写在了自己的军旗上,也就是传诵至今的“风林火山”四字真言。    说实话,作为一个将领,如果真正做到了“风林火山”这四个字,那么他就能达到无敌的境界,而信玄确实做到了,所以他无敌了。    信玄不但有着卓越的个人能力,同时也拥有着非凡的人格魅力,不但在当时,就是在今天,也有很多对他崇拜簇拥的粉丝,这其中就有德川家康。    面对自己偶像的主动来信,家康非常激动,当他展开来信,看完之后,便不仅仅是激动了。    信中表示:信玄对于这位新邻居兼粉丝非常感兴趣也非常中意,中意之余,希望可以和家康一起手牵手共同扩大领地。当然,领地不是梦想,再努力也不能凭空弄出来,是要靠抢的,被抢的那个预定对象,叫做今川氏真。    如果你的记忆力不错的话,应该还能记得,在我们介绍今川家军师太原雪斋的时候,提到过一个词,叫做“关东铁三角”。    所谓的关东铁三角,指的是天文二十三年(1554年)缔结的甲(斐)骏(河)相(模)三国同盟,也就是武田、今川、北条的三家同盟。这是一个以实力为基础缔结的强强联盟,所以一时间牢固无比,在当时有“天下第一盟”的说法。    但是随着今川义元的死去,联盟的一角开始崩溃。软弱的氏真显然无法成为和武田信玄以及有着“相模雄狮”之称的北条家老大北条氏康平起平坐的盟友,于是,彻头彻尾的实用主义者信玄便想到了撕毁同盟。但是氏康不同意,这倒不是因为北条家忠厚本分,而是因为氏康的女儿早川嫁给了氏真,而自己的老婆,也就是北条家现任家督(氏康属于隐居身,管事)氏政的母亲,还是今川氏真的姑姑。虽然武田信玄和今川义元也是亲戚,但这位仁兄连老爹都敢流放,还能指望那不靠谱的亲戚关系?    本想把北条家一起拉下水的信玄一看氏康不干,便把眼光对准了和今川家有着血海深仇的德川家。之所以要将今川的远江、骏河两国领地跟人平分,其实也是信玄的无奈之举,因为他的背后,存在着一个比他自己更加可怕,也是他一辈子的敌人——上杉谦信,这让他不得不分出很大一部分力量来抵抗来自越后(新泻县)的势力。    信中还承诺:一旦事成(今川被灭),远江一国归家康,骏河一国归信玄,一人一国,保证公平。    家康同意了。他没理由不同意,不仅是因为他和今川家的那段过节,就看在远江一国土地肥沃的分上,他也应该出兵,就算无视那肥沃的土地,只要看在软弱的今川氏真的分上,那也该出兵。 两全其美的办法    永禄十一年(1568年),武田信玄率一万两千大军杀入骏河。对此,今川家重臣庵原忠胤带了一万五千人迎敌。但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当武田信玄一挥采配示意进攻时,今川军却不战而退,转身就走。信玄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以为这只是诱敌,可是转念一想,哪有让一万五千人来诱敌的?于是便再一挥采配,大军掩杀过去,果不其然,今川军溃败。此后数战,尽皆如此,往往是武田军才一迈脚,今川军便往后逃去,而且今川的指挥官不但不阻止,还一马当先率先逃跑。    信玄彻底纳闷了,便派人去打探,一打探还真打探出了名堂:原来,今川家的家臣对自己的主君,也就是氏真,彻底失去了信心,失去信心的时间是今川义元死后不久。    我们前面也说过,义元死后,氏真毫不在意,只是自顾自地过上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小日子。这种行为,引起了骏河家臣的严重不满,也引发了他们内心强烈的不安——你爹死了你都没反应,那我们死了你是不是更不当一回事了?你不把我们当一回事,我们凭啥把你当一回事?    君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视臣如草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信玄当然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他适时地在骏河进行了一系列的策反行动,结果成果很大,共有骏河豪族二十一人先后投靠了过来。军事上,今川军依旧不战而逃,仅一个星期,氏真便将骏府城交到了信玄的手上,自己则被迫躲进了挂川城。    而与此同时,家康也率军入侵了远江国,碰到的情况基本和信玄一样,所以仅仅用了一个星期左右便占领了整个远江。    迫不得已,氏真只能向北条家求援。北条家还是比较仗义的,浩浩荡荡点起了四万五千大军来到了自己领国和今川领地的交界处:伊豆,然后……    然后,开始观望。    北条家是属于典型的自己吃饱自己不管别人的小农主义。好在几代当主都比较彪悍,比如和斋藤道三齐名的战国三枭雄之一的北条家开山老祖北条早云,比如现任实权掌管者“相模雄狮”北条氏康。更难能可贵的是,北条氏康虽然擅长生儿子,而且这些儿子从材质上来说都属于平庸之辈,但是却出人意料地团结,所以多年来一直是关东第一。但你要他们去帮别人拼命,那实在有些不靠谱。    不过,不打仗不代表不行动。北条氏康想出了一个两全齐美的办法,既不用自己出兵,也能解决今川家的危机,那就是找一个信玄的敌人结盟,让这个敌人出兵打信玄,这样信玄疲于应付,便只能退兵了。    这个办法听起来是相当的不靠谱,因为他找的这个盟友要具备以下条件:    1.实力和武田家旗鼓相当,不然的话料理不了信玄;    2.跟信玄有仇,不然谁愿意去摸老虎屁股?    3.要爱管闲事,这点比较困难,但也是必须的。    说困难,是因为这是战国乱世,大家自己都顾不了自己了,即便顾得了自己,巴不得别人垮台,自己好乘机踩着尸体上,就算不能踩,少一个竞争对手也是好事情。    说必须,是因为只有拥有一颗爱管闲事之心的人,才会插手干涉信玄的这次乘人之危兼吞并亲戚的肮脏举动。    说实话,这样的人现在这个年代都不见得能找得到,可在当年,还真有这么一位,他的名字前面我们也提过——“越后之龙”上杉谦信。 猛人上杉谦信    这位猛人,换确是很猛的,你别说我说废话。他一生作战七十余次,基本没有一败,而且更牛叉的是,据他自己说,他打的这些仗,没有一场是“不义之战”。这话虽然玄乎,但也基本属实,因为他早年绝大多数的军事行为,目的只有一个——平叛。    越后这个地方,人比较多,也比较杂,经济情况也各自不同:有靠着金山当财主的,也有靠着大海吃海鲜的,还有什么都靠不到只能种大米的。经济情况的不同造就了心态的不同,偏偏那里人的性格还比较偏激,偏偏又碰上了乱世,偏偏上杉谦信又不太擅长控制家臣心理,偏偏碰上了一个喜欢策反的武田信玄做对手,所以造反在越后,也就成了家常便饭,即便是上杉谦信的重臣北条高广、本庄繁长等人也凑过这个热闹。    在被叛和平叛的过程中,谦信领悟到了自己人生的目标,那就是用“义”字来号令这个天下。只要这个天下人人心怀他所谓的“义”,那么就能再次恢复到原来其乐融融的平安时代万年春,大家也能安居乐业,黑社会也能漂白了。为此,他特地自称是“毗沙门天”(佛教中的战神)的化身,以此来让家臣信服,好跟着他一起“义”统江湖。    在他高举“义”字大旗之后,很快便遇上了自己终生的宿敌——武田信玄。信玄的举动诸如流放父亲,吞并别人,用阴谋诡计扩大领土,在谦信眼里不是不义,而是大大的不义。所以,他屡次帮助被信玄侵攻的信浓、越后等豪族迎战武田家,光是在川中岛一地,便进行了五次大战,其中以永禄四年(1561年)的第四次川中岛会战名气最大。    在这场大战里,武田家丧失了军师山本勘助,信玄的弟弟信繁也在此战中丧命,还流传下了谦信和信玄两人一骑讨(单挑)的故事。    当谦信知道了自己的老对手信玄又在干那种不仁不义的勾当时,当场拍板表示一定出兵,并且还和北条家缔结了同盟,史称“越相同盟”。    听到消息的信玄很快作出了一个英明的决定——撤退。    他除了留下穴山梅雪防守江尻(静冈县内)之外,果断地放弃了原本已经占领了的包括骏府城在内的大部分骏河国土,撤回了甲斐。    正在远江的家康见此情况,二话不说,立刻出兵挺进了骏河,将信玄丢下的土地一一地给“捡”了起来。对于这种抬头望天低头耍奸的捡皮夹子行为,信玄什么也没说,也说不了什么,毕竟前有上杉,后有北条,当中还有几个骑墙的信浓派,再拖上一个德川家康,莫非真要来个四面楚歌不成?打落牙齿也只能往肚子里吞了。 信长的野望    就在武田和德川两家进攻骏河的当口,西面的织田信长终于攻克了美浓全境,并且把自己的居城给搬到了原斋藤家居城稻叶山城,改名为岐阜,意为效仿西周文王以岐山为基业统一天下。斋藤道三的预言,算是基本实现了。    两家的关系也可说是越来越好,年前(永禄十年,1567年),家康的长子竹千代信康娶了信长的女儿德姬,成为了亲家。当然,信长的野望远远不止这些,他的目标是四个字——天下布武。    表面上看来,这四个字是说“用武力统一天下”,但其实远没有那么简单。这个“武”,应该是“武士”的意思,而非“武力”。换言之,这句话真正的内在含义是——以武家为核心,统治支配这个天下。    这在当时是一个比较惊世骇俗的言论。你可能会觉得很奇怪,当时日本最高统治者不是幕府将军吗?将军不就是武士吗?能想到这点说明你的脑子还是很不错的,不过还是没有想彻底罢了。    当时整个日本名义上的支配人、统治者,其实仍然是天皇。即便是将军本人,也不敢自称是日本的“统治者”,就算强势如足利义满(室町幕府三代将军),也只敢偷偷摸摸地接受中国明朝所谓的“日本国王”的册封,而他们自己也从来不敢叫自己“国王”,自称都是“日本国源某”。而此时的信长只是统治两国的大名,居然敢叫出如此口号,不是造反是什么?    对,就是造反。事实上信长最终的目的也不是这个所谓的“天下布武”,而是将已经腐朽了的、跟不上时代潮流的日本治世制度给彻底打碎,然后建立一个全新的日本。    没错,我从小就被人叫做傻瓜,我是不是傻瓜说真的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觉得好的东西,世俗却认为是坏的;世俗认为是好的,我却觉得超级无聊。总之,如果我不是傻瓜,那么一定是这个世俗是傻瓜了。所以,我要用自己的行动来证明,我不是傻瓜。    至此,信长那火星人的形象彻底被他自己给打碎了,他要做的,是能够以一种全新的方式,一种和以前地球英雄们完全不同的方式,来让正在地球受苦受难的人过上幸福生活的事情。由此看来,他应该是奥特曼——失去了光之力量的奥特曼。    肉体凡胎的信长奥特曼显然没有能力一下子称霸日本,所以他只能一步一步地来。    第一步是外交。    就在信长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信康的同一年,他也将自己的妹妹——被誉为战国第一美女的织田市给嫁了出去,对象是近江国的大名浅井长政。接着,他又和武田信玄结了姻亲。    至此,织田家没有了后顾之忧,当然只是暂时的。    外交之后就该开战了,信长此次军事行动的目标是京都,也就是上洛。和今川义元不同的是,他并不打算自己做将军,而是将现任的十四代幕府将军足利义荣给推翻了,然后扶植正在美浓避难,同时也是前将军足利义辉的弟弟义秋为将军。 苦命的将军兄弟    那位前将军足利义辉,就是名字里的“义”字公开售价五十两黄金的那位仁兄,已经死了,是被乱刀砍死的。策划这起凶杀案的是当时控制近畿(今近畿地区)的三好一族以及在战国三枭雄中排行第三的松永久秀。    义辉其实是个非常可怜的将军,他这一辈子,作为征夷大将军,只能蹲在二条御所里如同傀儡一般,一生不过二十多年。在这短暂的一生中,他始终在努力地摆脱幕府风雨飘摇的困境,摆脱自己傀儡的现状,想重新建立起一个强有力的能够掌控全日本的幕府。    为此,他还学了一门技术——剑道,并很理想化地认定,只有学了剑道才能变强,只有变强才能恢复幕府的尊威。但是,剑道只能让他一个人变强,对于幕府的振兴却起不到丝毫作用。    永禄八年(1565年),三好一族以及松永久秀拥立足利义荣为十四代将军,并率兵攻打二条御所。前面我们说过,将军家的除了几个拿破枪的护卫之外,再也没有任何军事力量了,所以当义辉看到蜂拥而至的三好军时,便已经做好了最后的觉悟。    他将自己多年来收藏的宝刀一把一把地插在木质的地板上,等待着敌人的攻来。不多久,三好军便杀入了御所,义辉拔起一把刀便砍杀过去,一把刀砍钝了便立马丢弃,然后再拔一把,就这样砍一顿人换一把刀,估计平时学剑道的时候比较认真,所以一时间还真没人能近得了他的身。    不过对方也很快想出了一个缺德的办法:一个人将御所的纸质拉门(障子)拆了下来,然后另一拨人拿着长枪对着义辉的下三路就是一顿猛扎,躲避不及的义辉终被扎到了一枪,当场倒地,接着拿着拉门的家伙便把拉门往他身上一盖,其他人再拿起家伙对着拉门便是一顿猛刺,义辉就这样死在了这拉门之下。    三好家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正在庙里当和尚的足利义秋(义辉的弟弟)也给干掉算了!    不过当时义秋同学已经出家,并以近卫家养子的身份担任了一乘院门迹,也就是住持方丈,同时还是兴福寺别当的下一任继承人。如果把这孩子给砍了,等于是和整个公家势力为敌,和公家为敌就是和天皇为敌,和天皇为敌就是……所以那伙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将寺庙大门给堵死,不让义秋出来,打算将他幽禁到老。    幸好当时幕府的家臣细川藤孝等人冒死将义秋带出,辗转数地,逃到了越前的朝仓家,并希望朝仓家能够帮助义秋重新返回御所,继承自己哥哥的地位。朝仓家并没有明确地拒绝,也没有任何响应的举动,只是每天给义秋那一伙人送饭,管饱。    看出了朝仓家不愿意蹚这趟浑水之后,幕府的旧臣们决定再换一家投靠。不过义秋好歹也是将军他弟,也是有尊严的,怎么能跟普通浪人一般屡屡跳槽呢?所以对于新的投靠场所的选择,是必须要慎重慎重再慎重的。    就在他们慎重地进行选择之时,朝仓家的一个家臣说道:“为何不去投靠尾张的织田信长呢?他最近占领了美浓,提出”天下布武“,或许有意帮助义秋公也说不定啊。”    义秋一伙犹豫了,毕竟大家年纪都不小,都听说过尾张大傻瓜这个外号的。    那位家臣又表示,信长其实并不傻,只是行为和常人不太一样罢了,将来必能成大事,而且他现在确实有上洛的意愿。如果义秋真的想去的话,他本人愿意牵线搭桥通路子。    大家想了想,表示同意,毕竟,有人肯上洛总比在这混吃等死强。    没几天,结果就出来了:信长表示愿意接纳义秋他们,并答应早日上洛,恢复将军的地位。    大家都很高兴,于是便立刻从朝仓家跑到了美浓,而那位帮了大忙的朝仓家臣,也通过这次机会投靠了信长,他的名字叫做明智光秀。 足利义昭继位    现在的信长有钱(尾张是著名商业区)、有粮(美浓是著名产粮区)、有兵(有钱有粮还怕没人给你卖命),还有大义名分(足利义秋),此时不上洛,还等菜花黄?    对于信长的这次上洛,几乎所有的史书中都用了一个词:闪电式。从他起兵美浓开始,很快就征服了南近江的六角家,而松永久秀则闻风而降,动作非常利索,仅一个月不到,信长便占领了京城。    成功上洛的信长,下达的第一个命令是:不准士兵滋扰百姓,如有违反,一律砍头。    这道命令震动了整个日本,因为根据惯例,每每上洛成功,诸侯也好亲王也好,总会让手下去“尽情”两到三天,“放松”一下,也算是一种慰劳,比如平安末期的名将木曾义仲便是如此。这种http://book.ifeng.com/search.shtml?tag=潜规则    潜规则式的恶习一直伴随着日本这个民族很长时间,即便是几百年后的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旧日本军的很多所作所为还带有这种“慰劳”、“放松”的影子。    下完命令之后,便是传说中的走程序了。    永禄十一年(1568年)秋,在织田信长和浅井长政的拥戴警卫下,足利义秋正式上洛,就任正一位征夷大将军,并且改名为足利义昭。    再接下来,就是论功行赏了。这首功,自然要归织田信长所有。事实上新将军义昭本人,对他是千恩万谢,甚至当面背后都称之其为父。所以,义昭决定:把信长召来,我要亲自奖赏。    信长来了之后,义昭开门见山:“你这次奉我上洛,功劳着实非凡,想要什么官?”    信长摇了摇头:“我拥戴将军不是为了做官。”    义昭见信长不答,以为是他在装矜持,便直接提出:“做副将军如何?”    信长又摇了摇头:“真的不必了。”    见对方高风亮节,义昭甚为感动,干脆别来虚的,弄点皮实的吧:“你要日本哪儿的领地?我给你。”    这话一出,信长傻了,盯着义昭直看。    义昭很快也反应了过来:“哦,对啊,我想起来了,我自己也没领地啊。”    那么,信长大哥你到底要啥呢?开个口吧,只要能办到咱就去办呗。    “既然如此,那就把大津和堺的管理名义权给我吧。”    大津和堺也就是今天日本三重县的松阪市的大津以及大阪府那圈,在战国时代,那是日本第一的商业繁华地区,从欧洲来的各种新奇东西,包括铁炮在内,大量地集中在那里。而且最关键的是,那里储备了大量的黄金和粮食。掌握了堺和大津,就等于拥有了经济命脉。    义昭自己没有领地,这两块地方自然也不归他管,甚至不归武士管,那里本是商业区,那些大商人有了钱有了武器之后,便自己招兵形成了一股自卫自治的力量,谁都无法插足,可谓油盐不进。新将军即便点头,信长估计也难以着手,义昭疑惑地看着信长,点头表示答应了:    “那好吧,那里就归你管。”    有了将军的命令,信长立刻派人出使堺,言辞非常开门见山:“要么降,要么死。”接着还规定了各大商人需要上贡给他的金钱数量。大商人们聚集在一起商量了半天,最终认定自己手下的打手们是抗不过信长的正规军的,所以选择了顺从。    经济特区到手之后,信长觉得再留在京城也没啥意思,便率军回了岐阜。于是,足利义昭作为第十五代室町幕府的将军,在织田信长的帮助下,重新恢复了已经失去数百年权威的幕府政权,整个日本又出现了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才怪。 将军的十六条军规    信长临走之前,给足利义昭留下了一份文书,文书的名字叫做“殿中御掟九条”,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将军的九条工作纪律,随即又增加了七条,变成十六条。这十六条纪律里,包括了以下内容:    1.领地内(山城国,即御所所在的那一片地)的惣番衆(农村的自治组织,以领民代表的身份帮助领主管理内政)不经下令,不准随意走动;    2.幕府的家臣或者直参的家臣如果要去御所的话,必须先行请示信长,未经允许不准靠近御所;    3.一切诉讼、案件、内务,不由奉行(奉行由织田家家臣担任)经手则将军不能接手;    4.禁止直接向将军申诉;    5.石山本愿寺(净土宗)的僧侣、僧官以及阴阳师等禁止进入御所;    6.其他大名若和将军有书信来往,则书信必须事先给信长阅读;    7.将军的家臣如果表现突出,则须奖赏,奖赏事宜由信长处理;    8.天下政事都交给信长处理,即便没有将军的御令,信长也能对任何人进行成败(处理、处罚);    简单说来就这么一句话:从今天开始,你(将军)的就是我(信长)的,我的也是我的。    面对这种待遇,义昭感到不过分那也不太可能。不过他很快发现,除了能感到过分之外,他无能为力,甚至连牢骚都不能发——信长将他的近侍全都换成了自己不认识的新人,这些新人尽管不认识义昭,但是他们全都认识信长。    政务上监视也就算了,连私生活都暴露在了信长的眼皮子底下。    某日,京奉行在问候过义昭之后,说道:“将军近日来又招了不少侧室,这样不太好吧?”    义昭很不满,老子找小老婆跟你有关吗?已经是傀儡了,还不让当男人了?于是他很不客气地将话给顶了回去,并且示意京奉行如果没事,就赶快回家,该干啥干啥去。    不想那位奉行丝毫不为所动:“将军如果一味地奢侈糜烂下去,那就有损武家的威名了,而且,最近的财政也不太宽裕……所以,将军大人的有些要求,实在不能满足了。”    这个“有些要求”,特指遣散费。说实话,义昭的生活预算并不太多,但他喜新厌旧,讨了新的,就不要旧的了,于是便想把旧的小老婆给遣散了。可是你平白无故地把自己老婆给赶出去,就算是小的,那也得表示表示吧?这就需要一笔数目相当的遣散费。这笔遣散费,以前一直可以从信长那里要到,可现如今信长明确表示:不再给遣散费,你家里老婆塞满了还是这点死预算,穷死了也不管。    义昭拿信长没办法,赚不来钱也抢不到钱,除了每天在心里问候信长一遍又一遍,然后约制自己的私生活之外别无他法。 有情况,快逃!    信长此时打算去攻打越前的朝仓家,连理由都想好了:没有努力帮助将军家恢复地位,是为不臣。    对此,朝仓家当主义景嗤之以鼻。以贵族自居的他,一直将信长看做一个暴发户。横霸越前百年五代的朝仓家,不但拥有强大的力量,还有一个特殊的盟友——浅井家。    希望你还记得这个人家,此家的现任当主,就是娶走信长妹妹织田市的浅井长政。要说浅井家和朝仓家的同盟,是在长政他爷爷亮政那代就缔结的,可谓是源远流长,友谊深厚。    不过长政本人却并不看好这段友谊:战国乱世,所谓的同盟多半都是你利用我我利用你的权宜之计,哪有什么真情可言?不过生性忠厚的他,尽管不打算尽盟友之谊,却也不愿意乘人之危。信长出兵越前,他只做个看客。信长也理解了长政的苦心,所以并不找他同去,而是给德川家康发来了援军邀请函。    元龟元年(1570年),德川、织田两家合军三万人,开始对越前发起进攻,同时参战的还有近畿大名松永久秀。大军仅用了五天,便攻下了半个敦贺(今福井县敦贺市),直逼军事重镇金崎城。    金崎城内虽有一万两千军士,但鉴于信长太过勇猛,死活都不敢出战。金崎一破,越前将无险可守,所以当天晚上,信长在阵中摆下酒宴,犒劳三军,准备明天一鼓作气拿下金崎。然而就在酒宴进行到一半之时,松永久秀来到信长跟前,密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浅井长政背叛了!北近江的军队正在集结,马上就能和自己面前的朝仓军形成前后夹攻之势!!    信长听完哈哈大笑,拍着久秀的肩膀说道:“老狐狸也有失算的时候啊。长政乃是我兄弟,怎么可能背叛我?”    松永久秀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先不说情报可靠不可靠,老子可是一路背负着背叛者的名声走过来的,别说是你义兄弟,就算是你亲兄弟,这年头说杀还不是杀过来了?你是喝多了烧脑子了还是原来脑子就不好?    这也不能怪松永久秀,毕竟他是新投靠过来的,还不怎么知道信长的外星人作风。面对久秀,信长展现了无知者无畏的宽大胸怀:“别怕,长政为人宽厚,怎么可能被小人所利用呢?”    久秀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    看着久秀哭丧的脸,信长安慰道:“放心,真的不会的,这世上哪有弟弟背叛哥哥的道理?”    我说大哥,你是不是忘记织田信行是谁了?    望着这位外星仁兄一杯接着一杯地喝,久秀只能摇了摇头,暗地里琢磨着该怎么对付长政的突袭。不多会儿,有人通报,说信长的妹妹阿市听说哥哥马上就要获得越前领地,特来送礼祝贺。一听到这个消息,信长更是得意万分地看着久秀,脸上的表情非常明显:我妹妹都给我送礼来了,你觉得我妹夫还可能背叛我吗?    久秀的表情变得更加痛苦,因为他非常清楚,这种事情在他的背叛生涯中出现过多次——妹妹伙同妹夫一起干掉哥哥,现在来送礼,显然是为了麻痹信长。    这次算是完蛋了。    久秀想错了,他低估了被誉为战国第一美女的织田市的人格,也低估了她的智商。    当使者走上前来,双手捧上礼物的时候,一直没怎么出声的德川家康顿时吃了一惊,而信长也顿时酒醒,一把抓过礼物,手还在微微颤抖。    这件威力十足的礼物是一只两头被牢牢扎住的布袋子,袋子中间是一些豆子。    内在意思不言而喻:日语叫“袋中鼠”,中国话叫“瓮中鳖”。    还有啥好说的,快逃吧。    等等,是不是忘记什么了?猛然回过神来的信长想起一件大事:朝仓军正在虎视眈眈,自己这么一逃,绝对瞒不过他们的双眼,若是对方趁势赶来,自己岂不是要落下个支离破碎的下场?    所以必须要留下一支部队在此牵制朝仓,学名叫做“殿后”,民间俗称“垫背”。    可是当垫背搞不好就是一个死,谁也不愿意平白无故地人间蒸发,所以在这个时候,信长所有的家臣都一片沉默,一个比一个头低得低,生怕信长点到自己的名字。家康见此状况,苦笑了一下,虽说这是人之常情,可现在如果没人愿意牺牲,那么谁都走不了,既然如此,不如让自己来吧。作为盟友,作为朋友,为信长再做出一些贡献,虽然很可能是最后的贡献。吉法师,记得要连我的份一起努力下去,称霸这个天下哦,我会在天上默默地保佑你的。    “主公,此次殿后,请让小的去!”    就在家康要站起身子请求殿后的一瞬间,织田家的一个家臣扑倒在地,主动请缨。    “既然如此,也让我留下助木下秀吉殿下一臂之力吧。”家康接着话说道。    那个被叫做木下秀吉的家臣抬起头来,对家康表示感谢,家康则略微一低头作为答礼。    这是日本两大风云人物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的第一次见面。    “不用了,家康大人乃是主公的客人,还请尽快和主公一起撤退的好。”    见秀吉如此坚决,家康便不再坚持,只是临走之时,将自己带的所有铁炮都如数给了秀吉,希望能够在战场上派上些用处。    秀吉收下铁炮并且表示了感谢,同时催促信长、家康等人赶快逃走。    既然决定逃走,那就没必要客气了,众人上马的上马,11路的11路,一阵猛跑向朽木谷冲去,准备经由那里穿过北近江再到京(都)。 久秀的和风忽悠    朽木谷的领主叫做朽木元纲,从人名和地名来看,就能知道他在此处靠山吃山久矣。他是最近才投靠信长的,可谓是见风倒。如果他知道信长这次来得如此狼狈,肯定会当场离弃并且加害信长,估计连个全尸都不会留。可若不走他那里,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其他回去的路啊。    走的话,那就是拼命;不走的话,那就等于是送命。    信长毅然决定:拼了!    松永久秀站了出来:拼命是莽夫,忽悠才是王道。凭老子这把智商,定能忽悠那朽木元纲乖乖护送我们过去。    在松永久秀忽悠之前,我们有必要介绍一下信长这次逃跑的一些情况。    首先要让你知道的是,信长这次的逃跑,是属于“各自逃命”型的。也就是说,他自己带着自己的贴身侍卫率先逃走,因为逃得太快了,所以发生了与当年桶狭间会战时差不多的情况——身边只有十几个人,其他家臣包括德川家康的部队都被远远地落在了后面……其次,现在已经不能回头了,如果信长一看人手不足再回头去找大部队,那么正在做虎视眈眈状的朽木元纲定会追击,所以,只能拼死吃河豚了。    不过久秀并不这么看,他很自信地认为,只要自己这么一忽悠,一定可以平安地通过朽木谷。    而朽木谷的领主朽木元纲早已得到了消息——信长带着十几个人跑到自己的地盘上了,但是至于来做什么,为什么,发生了什么,却并不完全知道。虽然隐约听到了长政背叛的风声,但也不敢肯定。不过凭借自己的感觉,元纲认定,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他下令手下全副武装,生人勿近,一有风吹草动,立刻联络报告。    报告很快就来了——松永久秀单人匹马来到了元纲的御馆之前,要求和元纲见面。    一场和风忽悠,又将拉开帷幕了。    元纲决定亲自出去和久秀见面,如果真如自己所听闻预料的那样,那么就当场做掉久秀,顺便拿下信长,然后投靠浅井家。    当他来到门口时,看到了这样一幅景象:久秀哈哈大笑地拍着守卫士兵的肩膀,连声说道:“不错啊,知道信长公要来这里,准备得很好。”    接着又摸了摸门口的那棵老树:“嗯,这棵树长歪了。”    元纲顿时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迎了上去,顺便打声招呼:“松永大人。”    “哎哟,这不是元纲吗?”久秀也不认生,“你这差当得好啊,信长公和长政爷想必非常高兴吧。”    元纲糊涂了,他们为啥高兴?为啥两人都高兴?    “你如此重视,对于两位大人的联合军事行动作了如此准备,他们怎能不高兴啊?”    联合军事行动?不是说长政背叛了信长吗?元纲呆呆地望着久秀:这到底是咋回事?    正在疑惑之中,久秀偷偷地把头附到了元纲耳边:“你准备得如此详尽,看来是打算护送信长公过谷吧?那为何不出去迎接一下,给他一个惊喜呢?”    元纲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久秀却趁热打铁:“要知道,这次信长公借贵地,是和长政爷的联合行动啊。”    “你说是联合行动?”元纲重复了一遍,以便确认。    “嗯,京城的将军有异常,长政爷特地派来密使相告,所以信长公必须紧急回京。”    久秀唯恐忽悠得不够彻底,又加上了一句:“这是秘密,一般人儿我不告诉他。”    元纲的反应——受宠若惊。    没想到信长如此信任我,从近江回京的路有好几条,可他偏偏走了这条,这不是对我的信任还能是啥?绝对不能错过这次机会,一定要好好表现,自己的前途就在此一举了!    他吩咐立刻准备美酒和洗澡水,准备为信长接风洗尘,自己则带着儿子一起出迎信长。    当然,那位不把自己当一般人的松永久秀,自然也不能亏待,元纲立刻让久秀先行进府,好好休息。    信长他们靠着久秀的忽悠,算是脱了险。不过还有一位仁兄,就不是那么简单能完事的了。    他就是垫背——木下藤吉郎秀吉。 猴子秀吉    秀吉对此次殿后其实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之所以会主动请缨,完全是一时热血。众所周知,木下秀吉(藤吉郎)的出身是非常卑微的:他亲爹是尾张的一个农民,被织田信秀拉了壮丁,结果在战场上被砍断双腿,成了残废,不久后病死。母亲阿中带着没多大的儿子,也就是藤吉郎,改嫁到了另一户农家,不久后又生了一个儿子,名叫小一郎,此人也就是之后的丰臣秀长,俗称大和大纳言。    通常亲爹死了,母亲改嫁,跟后爹又有了儿子,那么你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到哪里去的。事实上秀吉确实也是这样,接下来的那段日子,他离家出走,四处混日子:干过农民,在今川家当过杂兵,在街头摆过小摊,给商家做过杂活,甚至还参加过非法组织(山贼),可谓是生活经验丰富,比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还要强一点。朱元璋也就光是要饭来着,不过是利用职务之便四处走访山川名岳,跟工农兵样样通吃的秀吉比起来,确实有着一点差距。但是两者也有共同之处:第一,人长得难看,第二,地位低下,所以又产生了第三个共同点——不招人待见。朱元璋暂且不说,秀吉在他那段流浪的日子里,过得很是凄苦,因为长得像猴子,所以大家也不把他当人看,不管是嘴上还是心里,都将他视为非人的“猴子”。    秀吉最终找到了他宿命中的主公——织田信长,那是在天文二十三年(1554年)的时候,刚开始的职务是小者。所谓小者,不是美少年担任的那个“小姓”,而是杂人、下人的意思,不过他打杂的对象是织田信长本人,因此便有了不少能够直接和领导接触的机会。    不过,他最初接触到的,却是信长的儿子(庶长子)于胜丸。    于胜丸年纪小,不懂也不需要忌讳,看到秀吉这么个怪模怪样的类人猿,以为来了妖怪,拔出自己的随身小刀便砍了过去。小朋友一边砍一边还自带音响效果并且自己给自己加油鼓劲:“砍不死你这个怪物,砍不死你!”    秀吉不敢反抗,只能半挡半逃,幸好当时日本虽然有让武士子弟佩刀的习惯,可对于年龄过小的孩子,给的不是真刀,而是涂上了银箔的竹刀,不然秀吉可是要应了当年美浓守护大名土岐赖艺的一句话了:“一死以娱主,是为尽忠。”    两人一个逃一个追,既没仔细观察逃跑的路线,也没注意这一路上都有谁,于是跑着跑着,便跑到了信长的屋子跟前。    信长听到吵闹声便走了出来,见此情况很自然地问儿子:“你在干啥?”    于胜丸小朋友理直气壮:“为民除害,清理妖怪!爹,这是一个猴子怪!”    信长看了一眼伏在地上吓得不敢动弹的秀吉,当着其他侍奉在一旁的家臣的面,做了一个谁都想不到的动作——他给了于胜丸一个响亮的耳光!    “这是人,不是妖怪。”    鉴定完毕,领导回屋。    此时此刻跪在地上的秀吉,眼泪一点点地滴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我是人,不是妖怪,我是人……    对于信长,他从最初的崇拜,变成了一种感动,从感动,变成了忠诚,从忠诚,变成了……    冲动。 日本诸葛亮    冲动的秀吉看了看部下,七百人马——七百个人和七百匹马,还有家康给的一堆铁炮。其实信长还是比较够意思的,给你这么点人这么多马,自然不指望你去打败别人,只要拖够时间,赶紧回来就行。    能回来就行?能活着回来那就要烧高香了!    对面是朝仓家的一万两千大军,干掉自己基本上等同于捏死几只蚂蚁,所以秀吉一时间也不知道该采取什么办法。    要不,悄悄地逃走?木下小一郎提出了这个建议。    本来嘛,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走是战场上的基本常识,更何况现在碰到这种头大的事,不用常识怕是解决不了了。    于是秀吉当机立断:小的们,抄家伙准备走人!三更造饭,四更饱餐,五更时候估摸着信长也该平安脱险了,大家一起开溜,悄悄地干活,打枪地不要。    这是一场和命运的赌博:如果朝仓军没有发现木下秀吉军的撤退,那么大家都能保住这条命;如果朝仓军发现,便只能死翘翘了。    当时场面一片混乱,上到大将(秀吉)下到小兵都在收拾东西准备逃命,只有一个人除外。    “先生,你怎么还不收拾?来来,我帮你把书装到袋子里去。”大将秀吉一边帮着他口中的那个先生收拾东西,一边问道:“怎么了?先生你好像在想点什么啊?”    “嗯,我在想,怎么样才能让我们大家都平安地回到美浓。”    这话一出口大家都笑了。    这个紧要关头,除了赶紧收拾东西看准了机会跑路,再也没有第二个活命的办法了,就算是这个办法,还有百分之五十的风险,难道你一个书呆子傻坐在这里,就能平安了?    光荣游戏公司通过历史告诉我们,为何在他们的游戏设置里,有些人的谋略指数不到五十而有些人却能超过一百。    “朝仓家数万大军,干的就是监视我军阵地的工作,你们觉得你们这样逃跑,他们可能会发现不了吗?”先生问道。    这不是百分之五十的碰运气,而是百分之一百的送死。    那你倒是指条明路啊?    先生不紧不慢地说道:“首先,朝仓家的军风向来谨慎,没有十足的把握不会动作,其次,他们并不知道我们只有七百人。”    最后得出了结论:逃,是必须的,但不是现在。现在就跑,等于向对方暗示“欢迎来搞”。    今晚的关键词是:不动如山。    顺便说一下这位先生的尊姓大名:竹中半兵卫重治。    竹中重治,俗称竹中半兵卫,外号叫做“日本诸葛亮”。    半兵卫出生在美浓斋藤家家臣、菩提山城城主竹中重元家。    他从小就长得非常漂亮,冰雪白净的,所以被人戏称为“雪姬”。长大之后,更是一表人才,做了斋藤家三巨头之一安腾守就的女婿。而在近几年的历史剧中,只要能和美浓斋藤家扯上关系的,半兵卫往往都能成为大众情人的不二人选。    元服后,他和别的武家子弟不一样,并不喜欢整天武枪弄棍,而是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一边翻阅兵书,终于在永禄七年(1561年),干出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    为了规劝当时无法无天、将美浓弄得鸡飞狗跳的昏庸当主斋藤龙兴,半兵卫带领家臣十六人,将信长连续攻打了好几年都没结果的稻叶山城给夺了下来。    听到消息的织田信长郁闷得半天没说出话来,回过神之后连忙写信给半兵卫,说愿意以半个美浓国为代价来交换这座城。    半兵卫拒绝了。    然后他给斋藤龙兴大讲了一番“子曾经曰过”的各种道理,便将城池物归原主,自己也离开了斋藤家,到浅井家去做了一回客座家臣,然后隐居山野,天天啃书本。    在他啃了几年书本之后,来了一个长得像猴子的人,告诉他斋藤家被灭了。    灭了就灭了,关我啥事儿?    猴子脸的男人又做了自我介绍:俺叫木下藤吉郎秀吉,是织田家的家臣。    哦,如果是来劝说我投靠织田家的,那么我就一个字:滚。    是,俺现在就滚,不过以后俺还会再来的。    说完,秀吉就走了。    第二天,他果真又来了,但是这一次,重治只说了三句话:    “脚!”    “另一只也别跨进来!”    “出去!”    “俺还会再来的。”临走之前,秀吉仍旧丢下了这句话。    庄稼人特有的那种淳朴性格,使得秀吉最终在第三次拜访的时候打动了半兵卫。半兵卫表示自己不愿意做织田信长的家臣,而只希望成为秀吉的左右手。信长答应了,而秀吉自然是求之不得。就这样,秀吉总算是有个自己武士生涯中的第一个军师。 胜利大逃亡    话得接着说回来了,此时,原本龟缩在金崎城内的朝仓军分成了两派:出战派和观望派。    出战派代表:朝仓家大将真柄直隆等。    观望派代表:朝仓家大名朝仓义景以及几乎全体朝仓家家臣,包括朝仓家小兵。    出战理由:此时不打还等过年再打?    观望理由:深更半夜的,谁都看不到谁,而且人还比别人少得多,怎么打?信长用兵向来狡诈,你忘记今川义元是怎么死的了?要打你一个人去打,别带大家伙去送死,你死了无所谓,别残害我越前的老百姓。    结果:真柄直隆赔笑——我也没说一定要打,那就……先睡觉去?    睡觉睡到第二天一早,真柄直隆又要出战了:你晚上说不能野战,早上总能打了吧?    朝仓义景自然也不含糊:我是说晚上不能打,可我又几时说过早上能打了?信长有三万大军,就算浅井长政跟我两人前后夹击,人数上也不会占很大优势的,更何况现在北近江是只听雷声不见雨点。我还是那句话,你真柄直隆要装英雄你尽管去,绝不拦着你,打赢了我给赏,被打死了我给抚恤,但是别连累别人。    就这样一直过了数日,史称“金崎断后之战”的大戏终于落下了帷幕:连续僵持了好几天后,朝仓家终于放松了警惕,秀吉等人趁此机会安然撤退,将朝仓义景大大地调戏了一把。    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的信长和家康自然是非常火大,都憋着一口气要给朝仓义景还有那位二五仔浅井长政一点颜色看看:娘的拐了我妹还想要我的命吗?不给点苦头还蹬鼻子上脸了你!    没等这两位大爷发作,窝在京城的足利义昭倒开始了大手笔。这位仁兄趁着信长打朝仓的空儿,给诸大名写了密信,要求他们帮助帮助自己这可怜的、要啥没啥的将军,打倒大恶霸织田信长。自然,信中封官许愿之类的内容也没少加。 自信的信长(1)    前面我们曾经说过上洛的好处,在这里,再补充一下上洛的坏处:引人瞩目,木秀于林。    简单来说,你会成为出头鸟,下面会有一群人拿着各式各样的家伙等着伺候你。    经过义昭牵线,表示响应幕府号召前来做掉信长的主要大名有:毛利辉元、武田信玄、北条氏政、三好义继、浅井长政、朝仓义景;宗教界人士有:石山(今大阪府)本愿寺显如(一向一揆真正的幕后指挥者)、比叡山延历寺;群众代表有:纪伊(今和歌山县)杂贺国人众等等。此外,还有朝廷方面的代表近卫前久和织田家内部敌人代表松永久秀。    以上,史称“信长包围网”,不好意思,漏了仨字:第一次。    对此,信长召开了一次会议,问家臣如何应对。    家臣反应比较一致:形势一片大恶。    信长再次站了出来提出另类意见:形势或许不太好,但绝对不是“大恶”。我们的同志在困难的时候,要看到成绩,要看到光明,要提高我们的勇气。    柴田胜家很不爽:这都啥时候了,老大你还在耍嘴皮子,别说虚的,说实在的、靠谱的,好让我们兄弟心里有个底。    信长主席也不多废话,直接就宣布散会了,散会之前又说了句:准备好和朝仓浅井的决战!    好在大家也都习惯了这种外星作风,于是便散去了,该回家做饭的做饭,该抱孩子的抱孩子。    徒有虚名的包围网    如果你还是不明白的话,没问题,我来跟你说说为啥信长会有如此的自信,分析分析当今天下的形势,揭开信长包围网那神秘的面纱。    咱就先从东说起。东面起兵的,有武田家和北条家,没错吧?这两家,乃是关东铁三角的两角,实力卓越。确实,以现在织田家的实力,打一家都很勉强,更别说两家一起上了。    可是,他们会出兵吗?    不会。    武田信玄之所以不会出兵,是因为他背后有上杉谦信。本来嘛,这一个甲斐之虎,一个越后之龙,龙虎若齐心,则基本能平天下,可也不知道老哥俩儿是吃撑了还是喝饱了,偏偏为了几个第三者而互相干架,而且一打就是十二年。尽管综观几次川中岛会战,能够普遍认为武田家的战略目标算是“基本达成”,但是从军师到亲戚,都有阵亡的,可谓损失惨重。    所以,武田家真正的敌人是上杉家,断然不会为了足利义昭而轻易(注意这个词)另起战火的。    而北条家现任当主是北条氏政,此人继承了日本战国的一个不怎么光荣的传统——一代不如一代。    从早云、氏纲、氏康到现在的氏政,北条家空有大量的领土面积,却始终无所作为。面对领土面积远不如自己的敌对势力佐竹家、里见家,北条家始终奈何他们不得。这也罢了,今川家作为北条家的同盟国兼婚姻国,被武田家撕毁盟约后进攻直至被灭,也不见北条氏政有任何办法,除了一招——禁盐。    武田家的领地都在内陆,没盐,以前和北条、今川结盟的时候,盐都从那里走。现在今川家沿海的领地都给家康捡走了,北条又和他翻脸不卖盐了,一时间还真有点头痛。 自信的信长(2)    就在此时,跳出来一哥们儿说道:“我和信玄殿下交战在兵不在盐,这种小伎俩有损我武家名声,从今往后,信玄公要盐,尽可到我越后来拿。”    此人便是上杉谦信。不过你若是就此以为谦信是个好男子,还天真地幻想男人打架真的能打出友情来,那就错了。这越后的盐,是不能白拿的,谦信卖给信玄这白花花的盐,不是高价,也不是超高价,而是天价。但信玄没法子,毕竟人不能不吃盐对吧?特别是战国乱世,大家都从事高体力的劳作,流汗多,急需补充盐分,好在甲斐有金矿,信玄还算是个款爷,负担不算太大。    不过总的来说,对于氏政的这个禁盐令,评价的话只有三个字——小儿科。最终武田家灭了今川家后,又向北条家提议恢复同盟国,这无异于打了北条氏政一记耳光,又对北条氏政说:我们是哥们儿,没打痛你吧?若是换了别人,估计多半会断然拒绝武田家的同盟申请,但北条氏政还是同意了这一请求,两家和好如初(这话有点提前,不过先说了吧,反正也是包围网里发生的)。    对此的评价不太好说,不过就此能够断定一点——武田信玄如果不出兵的话,北条绝对不出兵,就算武田信玄出兵,北条也不见得会出兵。    接着再说西面。西面的毛利家乃是中国(日本中部地区,下同)最强大的大名,之所以会最强,全靠被誉为“中国第一智将”的毛利元就的努力。当然,此时这位智将已经去西天见佛祖了,不但他去,他的长子也跟着去了,所以现在毛利家的当主是他的孙子毛利辉元。    辉元同志同样继承了战国一代不如一代的不光荣传统,甚至和北条氏政比起来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他有两个叔叔辅佐掌握毛利家的全部事务,这两人便是被誉为“毛利两川”的吉川元春和小早川隆景。    不过两个叔叔虽说是亲兄弟,但是性格、处世方式却完全不一样:前者是鹰派,后者是鸽派。两人是经常性意见不合,这从他们爹还活着的时候就开始了。对此毛利元就想出了一个办法:他拿出三支箭让三个兄弟折,借此来告诉他们要团结,这便是日本“三矢训”的典故。但就算如此,两人还是本性如故,每次开会都要互相争吵,很多时候从早上九点能一直吵到下午五点,结果还是无法分出胜负。更何况毛利家始终在和大友家争夺博多(今福冈县内),即便他们不想开会吵架,想听从足利家的包围网计划,也未必能分兵。    再来说三好家那帮子。他们虽然是织田的宿敌没错,但也不得不考虑到毕竟是他们杀了足利义辉,而足利义辉就是当今大将军足利义昭的亲哥哥,更何况当年弑上的时候,三好家还有打算顺手做掉义昭的打算。所以他们自己也知道,现在足利义昭不过是利用他们而已,一等到灭了信长,还有不找他们算账的道理?故而他们就算真打,也必留有大量的余地。    松永久秀原来是三好家的重臣,后来投靠信长,现又加入义昭那边,如此墙头草的原因只有一个——力量不太够。所以松永家对信长的威胁也不大。    本愿寺显如虽然操控一向一揆,对信长有一定的威胁,但是短时间内并不会造成天变。而且,显如还有一个身份,便是武田信玄的妹婿,所以他的行动很大部分也是参考信玄的行动。    杂贺众虽然彪悍,为首的杂贺孙市更是有着“战国第一狙”之称,但是苦于有效人口太少,所以一直信奉“你不惹我,我不惹你,你若惹我,我打死你”的原则,不会贸然主动出兵。    最后剩下的,有可能明天就开打的,便是朝仓、浅井两家了。    既然确定会打,那么晚打不如早打,早打不如马上就打。 圣斗士矶野员昌    开打的地方叫做姊川(今滋贺县境内),顾名思义,这是一条河,开打的时间选择在元年(1570年)农历六月末。    织田、德川联军两万七千(德川家五千人),朝仓、浅井联军一万八(浅井家五千人)。    前者在南岸,后者在北岸。    姊川南岸,信长布阵在右,从前往后的军团依次为坂井政尚、池田恒兴、木下秀吉、柴田胜家、森可成、佐久间信胜等,信长的大本营则在最后。值得一提的是,信长这次用的是层层防御法,也就是自己躲在最后,前面布满多层方阵,方阵的总数包括他在内一共是十三个,所以被称之为“十三段防备”。    德川方面则布阵于信长之左,从前到后军团依次为酒井忠次、小笠原长忠、石川数正、德川家康的本营、殿后为神原康政。    两军当中为胜山,姊川北岸正对信长的是浅井长政,从前往后军团分别为矶野员昌、浅井政澄、阿闭贞征、新庄直赖、远藤直径和浅井长政的本营,正对德川家的,从前往后依次为朝仓景纪、前波新八郎、朝仓景健。    以布阵来看,两军如同四个人在捉对厮杀一般,并没有哪方具有特别的优势;从人数上来说,织田家比浅井家多一万七千人,但与此相对的是,朝仓家面对着对岸的德川军,也一样有多数万把人的优势,由此可以断定,这是一场硬碰硬的战争。    当日凌晨,硬碰硬正式“开碰”。首先抄起家伙的是德川阵的酒井忠次,他抢先渡过姊川,向着朝仓军阵地冲去,不过因为人数关系,很快便被压制了回去。反应过来的朝仓军,也开始了渡河攻击。另一边的浅井先锋矶野员昌,亦在此时向着织田家第一阵的坂井政尚发起了进攻,用书上的话来说,矶野队一过河就将坂井队给“蹴散”了。    紧接着,矶野员昌又跟第二阵的池田恒兴交上了手,没多久便又将其“蹴散”了。    然后是木下秀吉,没多费工夫,秀吉便也被“蹴散”了。    信长一开始带着新收的女婿鹤千代在最后面观战,一边看一边还教育他道:打仗,就是要像我这样不动如山,稳坐钓鱼台。    鹤千代同学时年十四岁,已经到了知晓战阵之事的年龄了,所以看着看着就发出了疑问:岳父大人,我怎么觉得那个谁啊,很快就会冲过来的样子?    信长听了这话也仰起脖子仔细观望起来,这一看,看得冷汗直流。    只见矶野员昌宛如圣斗士一般,向着自己位于十三段阵的最后本阵赶过来。继木下秀吉之后,他又连续击破了柴田胜家、稻叶一铁,如星矢一般继续冲杀过来。    好在女神信长布的阵多,要完全冲破还得需要一阵子。所以他一边流着汗,一边对着已经惊慌不已的女婿说道:打仗,就是这样的。    就在矶野员昌勇闯十二宫的当儿,德川家康那边的日子也不好过。刚摸了一把朝仓屁股的酒井忠次被赶过河不算,还让整个德川阵陷入了苦战。对于朝仓来说,毕竟要比对方多出万把人,看看隔壁浅井家先锋矶野员昌都成圣斗士了,自己如果不快速解决三河军队,实在说不过去。    历史在很多时候,都是说不过去的。 形势逆转(1)    以敢拼不要命而著称的三河人,没有将苦战持续多久,便很快适应了利用人数优势压倒过来的越前军的攻击,接着再将苦战转化为相持战,接着将相持战转化为苦战——朝仓家的苦战。    但是毕竟人数差距摆在那里,要想彻底击败对手,仅凭现在这样的状况是远远不够的,于是德川家康开始冷静地观察起来。    很快他发现了对手有着两个致命的弱点:第一,他们的总大将,也就是朝仓家的大名朝仓义景并没有出现在战场上——老大不出现,下面人自然不太会拼命,这个可以套用我们之前讲今川氏真时的那套理论;第二,也是最关键的,那就是虽然朝仓家刚才压着自己打,现在被自己压着打,但是因为他们的军队数量过多,所以,不是每个朝仓军都能荣幸地参加战斗,他们中有一部分还在水里,确切地说,是正准备渡过姊川过来打。    兵法云:“勿迎之于水内,令半济而击之。”    就是说,在别人渡河渡到一半的时候,给他上家伙最有效,能造成伤害加倍以及无限增大出现会心一击的概率。    家康同学如果会下四国军棋的话,一定是个把司令放在地雷后的主儿。此时此刻,他拿出了自己的司令子儿——神原康政部队,命令其迂回前行,突击刚渡河上岸的朝仓军侧翼。    自开战以来,康政君一直享受着和家康、信长一样的高级干部待遇:别人拼命,他在休息兼观战,现在终于到了拼命的时候了。    说拼命那也是客套话,面对刚刚狗刨的狗刨、猫爬的猫爬,好不容易过了河才站稳的朝仓军,实在不需要太拼命便能击败他们。    神原康政很靠谱,一到河边便发起了突袭。    效果立竿见影,朝仓军马上就“崩坏”了。见形势大好的家康立刻下令发动总攻击,随着总攻的发动,朝仓家也迎来了新的下场——“总崩”。    不过,也有没崩的,比如真柄直隆,比如他儿子。    如果你已经忘记了这位仁兄,可以去翻翻前面金崎断后的那段。    此时朝仓军势已经处于崩坏溃逃的阶段,大家都在往回死命开溜,真柄父子却冲入了德川军的阵中。有着“北国之鬼”称号的真柄直隆手执五尺三寸(约一百七十五公分)太刀,挥舞着如同风车一般,切菜砍瓜似地杀掉了数十人,接着又大喊:“有志者就来单挑!”    面对如此赤裸裸的挑衅,德川阵中当即站出来一堆人响应,具体数来,是十个,为首的是勾阪式部兄弟三人。    这一堆人并不打算和真柄直隆单挑,而是自动围成了一个圈,慢慢靠拢,准备发扬以多胜少的精神,将其轻松做掉。此时的直隆头发散开,浑身上下一片血红,身上伤痕累累,看起来也已经很累了,但是,还是很强。    直隆上手先砍了几个勾阪家的随从,接着又直扑勾阪兄弟。哥哥勾阪式部挺枪迎战,刚一交手,直隆大刀一挥,便将他的枪给打得飞上了天,接着又反手一刀,将式部连头带盔打碎,自然,是活不成了。    一看到哥哥被杀,而且还死得那么难看,两个弟弟五郎次郎和五郎六郎急了眼,他们将悲痛化为力量,对着强敌发起了波涛汹涌般的攻击。在这波涛般的攻击下,真柄直隆上演了他人生的最后一幕——将刀往地上一丢,一坐,说道:“我累了,到此为止了,取我的项上人头吧。”    奋斗过了,尽力了,便坦然受死,这也是一种武士道吧。    直隆的儿子十郎隆基很快便听到了父亲的死讯,这时候的他已经奋战多时,浑身上下多处受到重创。年轻的他在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打击下,变得不堪一击,基本上在这个战场上的任何一个健全人都能送他上西天了。    这个被历史大神挑中,担负起送真柄隆基上路的人,叫做青木一重。    当青木一重碰上隆基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把镰枪(旁边带刃钩的那种)。看着摇摇晃晃的真柄隆基,一重知道自己立功的时候到了。看着迎枪杀来的青木一重,隆基也知道自己生命最后的时刻到了。    结果毫无悬念,青木一重先是将真柄隆基刺成重伤,接着砍下了他的头颅。    那把砍下隆基头颅的刀,被叫做“真柄斩”,原名叫做孙六吉兼元正宗,是武士刀的一个大众品牌。顺便介绍一个题外话,这个牌子现在还卖菜刀,叫做“三德包丁(包丁就是日语中的菜刀)”,有兴趣的可以去买来用用(非广告)。    对于这场胜利,事后青木一重是这样评价的:“什么啊,只是因为他(真柄隆基)受了伤,变得很弱,才正好被我取了首级的吧?”    因为真柄父子的奋战,感染了很大一群朝仓家的武士,他们也随之反过身来投入进了战斗中,真正做到了领导在与不在一个样,领导不在胜过领导在。    这种垂死挣扎的唯一效果是——朝仓军的实际总指挥朝仓景健同志,趁机脱离了战场。    朝仓军就此溃败。 形势逆转(2)    搞定了越前兵的家康,再接再厉,指挥大家对浅井长政的阵地发起了进攻。    其实浅井家的战果很大:织田信长布下的十三段方阵中,居然被矶野员昌给“蹴散”了十一阵。但是矶野圣斗士本身,存在着两个比较致命的问题。    第一,他带的人太少。浅井家总共只有五千人,平摊到他头上,也就千把人,能够这样横冲直撞着实不太容易,但是由此也引申出了第二个问题:他仅仅是将对方给蹴“散”而不是蹴“死”,大家都是活人,走散了冲散了,自然还能重新聚集。    矶野员昌自己的军队那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打死一个少一个。所以,很快他就支撑不下去了。    而其他蹲在岸那边的浅井军,受到了德川军如同拼命地攻击外加不断渗透进来的信长军势,自然也撑不住了。    在这最后关头,浅井家重臣远藤直经一刀砍下了身边同为重臣的三村田的脑袋,然后提起头颅,冲到乱阵里,捡起一杆掉落在地的织田家旗帜,往背后一插。    战国时代日本人打仗的时候,参加的人身上都会插着代表自己方的旗帜,以此来分清楚你是哪边的。这个方法比较幼稚,难不成我换一面旗插插,就能浑水摸鱼了?可是当时的盔甲模样比较杂乱,战场上穿什么模样的都有,要想分清你是哪边的,只能用这个幼稚而又无奈的办法了。    浑水摸鱼的远藤直经,提着头颅向织田信长所在的本阵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喊:“我取得了远江三村田的首级!特来献给信长大人!”    如入无人之境的他就这么一直跑,居然还真跑到信长跟前了,根据目击者(太田牛一)回忆,此时两人的距离只有相当于今天的数十米。    他要刺杀信长。    历史告诉我们:换了一个马甲,就以为真的认不出你了?    认出他的那个人叫做竹中重矩,就是前些日子刚刚出场过的、外号为“日本诸葛亮”的竹中半兵卫重治的弟弟。    重矩没有二话(再有二话就真的到信长跟前了),举枪就刺,冷不防挨了一家伙的远藤直经跌下马来,被周围蜂拥上来的人乱刀砍杀。    胜负既分,败者自然开始了逃跑。    有很大一部分人逃向了同一个地点——比叡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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