胶体文献:五虎平南(狄青后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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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虎平南(狄青后传)

[清]李雨堂等撰

 

  前言

  在中国历史上,爱国英雄代不乏人;在中国民间,英雄传奇小说洛阳纸贵。狄青五虎将的故事,就和杨家将、呼家将、岳家将的故事一样,长期以来传诵不衰。

  本书收录了《万花楼》(《狄青初传》)、《五虎征西》(《狄青前传》)、《五虎平南》(《狄青后传》)三个讲述狄青五虎将故事的传统本子,呈现在读者面前的是一个完整的狄青五虎将的故事。

  《万花楼》(全称《万花楼杨包狄演义》,又名《大宋杨家将文武曲星包公狄青初传》)演过英雄传奇人物杨宗保、包拯、狄青等忠臣良将抗击外侮、斥佞除奸、忠君报国的故事。包公断狸猫换太子案,杨、包、狄与奸相庞洪的斗争都写得有声有色,扣人心弦,杨宗保的老成持重,狄青的血气方刚,包拯的足智多谋,都会给读者留下深刻印象。

  《五虎征西》(又名《五虎平西珍珠旗演义狄青全传》)的故事承接《万花楼》,叙述狄青、张忠、刘庆。李义、石玉五虎将出征西夏的过程,以及狄青和单单国八宝公主的爱情故事。其间还贯串了包拯和狄青等与奸相庞洪的忠奸斗争。

  《五虎平南》(又名《五虎平南狄青后传》)承续《征西》故事,叙述以狄青为首的五虎将率兵南征,平定广源州依智高叛乱的经过,以及狄青的两个孪生子狄龙、狄虎在出征中与敌方女将段红玉、王兰英之间的爱情纠葛,同时也穿插了包拯、狄青与朝中奸佞斗争的线索。

  本书故事背景大体有些史实依据,如狄青与庞洪的斗争,狄青征西夏赵元吴以及平叛依智高等,均见于史籍载录;书中人物也大多史有其人,如狄青,《宋史》有《狄青列传》,是著名的北宋将领,包拯是有史可查的清官,等等。但离奇的故事情节与人物形象,则是小说家头脑的产物,不可与历史混同。

  在传统中国人的心目中,中华帝国的大一统观念是神圣不可动摇的,可在北宋时代却偏偏外侮不断,后来宋亡于金、元,明亡于清的历史现实,更使得国人痛心疾首。在这种社会一心理背景下,讲述英雄传奇的文艺作品(如评书、戏剧、小说)流行起来,因为这对于民众心理来说,是一种对社会现实的补偿,在一定程度上表达了群众的爱国主义情感、英雄主义情结。

本书《万花楼》用的是聚文堂本,《五虎征西》、《五虎平南》以光绪三十年上海书局版为底本。限于学力,在整理排印中难免出错,欢迎有识之士批评指正。

 

第一回 南天国差臣进表平西王夜宴观星

诗曰:暴戾边夷屡不和,食吞疆土动干戈。

  扰攘未息兵遭围,征役无休将士磨。

  却说前书五虎将征服西域边夷,奏凯班师,回朝见主,论功赐爵,俱受王封。

  当时各将士同告驾荣旋谒祖,仁宗天子准奏,各赐荣归故土,限以三年为满期,期满之后,仍复回朝伴驾,同保江山。后话休题。

  再考大宋开基承统以来,边廷侵扰之患屡屡不息。始自太祖传位与匡义太宗,以至真宗,及今仁宗。然太祖之初,代周承统,登基一十六载而崩。太宗继御,在位二十二秋。其初,威武仁智,不在太祖之下,三年而收吴越,四年而灭北汉,天下一统之盛至矣。及真宗之世,在位二十五载。虽宽仁慈爱,大有帝王之度,然至景德初年,契丹大举雄兵猛将,入寇澶州,所到之方旦夕攻陷。当日若无寇准之才智,劝主亲征,国家几乎亡灭,其弱甚矣。

  至仁宗在位,四十二年。虽然忠义之士满朝,仁柔有余月赋不足,是以边疆之患,不觉旋踵而来。其初,文有王曾、孔道辅、包拯。文彦等。当扰乱之日,其武,朝廷所倚重,初知兵机韬略者,莫如范仲淹、韩琦、富弼等。智勇双全者,有呼延赞、杨宗保并帐下结义英雄甚众。前书已见,此书不题。以后皆年老既衰,相继而亡,却也不表。

  再言上年五虎将征服西辽,其边夷拱服,入贡不绝。仁宗天子龙颜大悦,思念皆狄青五将之功。其众将回朝之日,告假荣归,原限三年;此时期限未满,正是二载,所以众将俱未回朝。当日乃嘉?v四年己亥秋九月,南蛮王依智高作叛。初起于广源州,后兴兵攻夺交趾,僭称南天国王。发兵大寇邕州,兵势甚锐,百姓惊怵。

  各州府县望风逃遁,所到皆凶。不题。

  忽一天,仁宗天子尚未退朝,有皇门官俯伏金阶,奏曰:“微臣启奏陛下,今南蛮交趾南天国王稼智高差使臣到来,有表文一道,上谒天颜。”仁宗闻奏,说曰:“朕思这南蛮王,可恶无礼,前月边关有本,奏说这逆凶起兵侵掠,黎民不安,求恳发兵征诛。朕想劳师动将,府库浩繁,非同小可,是以尚未发兵征讨。不想彼势愈张,未满二月其边关本章雪片而来,说邕州危急,近日即思兴兵前征。他今又差使臣来上表,未知何意。即可宣进来。”当下皇门官领旨,即出午朝门,宣进使臣。

  这使臣官慌忙俯伏金阶,拜伏已毕,手捧着表文一道说:“边国使臣叩首仰见龙颜,愿圣寿无疆。”天子开言说:“外国差使见朕,有何本章奏?”使臣说:“微臣奉南天王,有本章一道与陛下,求龙目观瞻,便知明了。”当下有御前挡驾官将本章接上龙案展开。仁宗天子一看表文,上写:南天国王书至大宋君御案前。曰:从来天下者,人人之天下,非一人之所私得也。至于尧舜之君,圣德俱德,尚且揖让相逊。况今之君,圣德未及于尧舜,而柔弱不及才能。公然南面称孤,实为不称耳。兹臣故束锐师百万,战将千员,喜则待时坐守南国,怒则发愤奔越中原。宋君识时达世者,即割云贵两粤之地,暂止征伐之车。倘书到后尚属狐疑不决,戈盾耀于汁梁,炽债扬于中国。倘玉石不分,君耻臣寡,追悔何及?

  当下仁宗天子看了这道战书,其中许多不逊无礼之词,不觉龙颜大怒,手拍龙案,骂声:“好胆大南蛮!逆畜焉敢逞强,出此大言欺侮于寡人。断不姑宽!”传旨将使臣官绑去斩首。这使臣看见天子大怒,又闻传旨斩他,吓得魂不附体,连喊数声:“圣主在上,容罪臣启奏:这乃国王差使微臣来上表,不干微臣得罪陛下,奉命差使,焉能推却得来?况其书中所犯罪者,皆由我主国王。微臣本内之词全不预知,恳乞陛下龙心鉴察。”说罢,不住连连叩首。仁宗王听了,尚然怒气不息,指着使臣骂声:“大胆逆贼,尚敢多言!你既奉命而来,与你无干。死罪免了,活罪难免!”传旨捆打四十,发往开封,一路起解,监押出境。旨意一下,两边武士将使臣捆打四十棍方起来。仁宗天子指着使臣官喝声:“恩饶你回本国与狗蛮王得知,教他小心伸出狗项等候吧。不日大兵就到,断不死捉,定然活擒,碎剐于他。”

  这使臣官含泪谢了不斩之恩,起来往开封府一路回国去了。

  当时仁宗天子把本章复看了一遍,怒气尚忿忿不息,说一声:“可恼!你这逆畜如此欺侮,藐视我中原无人。朕情愿江山不要,必须亲临征讨,以决雌雄。”言之未了,只见文班首中闪出一位大臣,执简上前俯伏,呼声:“陛下不可,不可!”

  天子闻言,向下一看:这位大臣乃无私铁面包龙图。看见即命侍御人下阶扶起,说:“包卿休得行此大礼。”即赐坐锦墩。这仁宗因何如此隆宠?这包爷比之别臣不同,素知他是忠硬无私之臣,多少奸谋不决之事得他理白,为国为民,社稷倚依之重。

  是以天子格外加思,以师礼事之。

  当时包爷谢了恩,起来坐下。天子说声:“包卿,这南蛮依智高逆贼,作叛于南隅,攻打邕州甚急,朕本欲提兵征剿。今又下此无礼战书,欺辱朕躬,藐视大甚。

  寡人要亲自提兵捉拿逆党,以泄此愤。因何包卿谏阻?”包爷说:“陛下,自古以来,边延之患哪一朝一代没有?如今南蛮之叛,邕州之危,皆因边关缺少智勇之将帅耳。苟能用韬略之将提兵征讨,未有不克,陛下何必御驾亲征。臣保举一人领兵前往,可以指日成功。”仁宗天子说:“卿所举何人与朕分忧?”包爷说:“臣所举者,乃平西王狄王亲也。此人领旨,定然马到成功。望吾主龙意参详。”天子闻言大悦,说:“包卿保举之人,但念他征西劳苦几载,才得安然。今又命他前往劳神,朕心觉得不忍。”包爷说:“陛下恤念臣下之劳,足见仁慈了。但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理当如此。这也何劳圣虑?”天子说:“包卿所言者,乃为国之计。”

  说罢即发旨一道付与包爷,前往山西诏取狄王亲回朝。是日退朝,文武各散。包公接了圣旨,带了家丁,往山西而去。且慢表。

  先说平西王自从平西得胜回,告驾荣归故土,与老太君带了公主娘娘回至家乡王府安享,已是无事。非止一日,乃对岁十月小阳春了。忽一夜,乃中旬天气,月色如银,中天灿烂。狄爷吩咐备酒设上西楼,与公主宴乐。夫妻对酌,两边宫娥歌舞,音乐悠扬。当下夫妻两边对酌,酒酣之际,狄爷手举金杯说声:“公主贤妻,下官当初受尽多少辛劳,西征北伐,方立下些汗马功劳,又得贤妻内助,才得玉带横腰,安享荣华,皆叨内助之力。贤妻吃了此杯。”公主开言说声:“千岁之命,焉有不遵?”即接了此杯。又说:“千岁尝言:夫乃妇之天。妇所荷重者,夫也。

  前者千岁与国家出力,屡立大功。今日身居三位,妾藉有光,正要上贺。”说罢即命宫娥满满斟上一杯,玉手双拿送至。狄爷微笑说:“公主言重过奖了,下官那里敢当也。”接了金杯,一饮而于。

  夫妻对谈酬酬间,时交二鼓。不觉正南方一派红光射人南窗里,只见一星大如碗,从南方滚到太阴,化为数百小星,将月围了半个时辰方散。公主一见,唬了一惊,连说:“不好了。南方贼星冲犯太阴星,有刀兵之患,国家不宁了。”狄爷说:“夫人,怎见得如此?”公主说:“妾颇晓天文,此乃吉凶预兆。”狄爷听罢,点首咨嗟:“倘然南方有事,圣上必然差遣下官领兵征讨了。”公主开言呼声:“千岁,你难道不见么?方才见贼星冲犯大阴,乃不祥之兆。只恐此回领兵主帅,凶多吉少。依妾主意,明天顶上一本,告驾归林。我夫妻趋吉避凶,侍奉年老婆婆,训海儿子,以省烦忧。你道如何?”千岁闻言不悦,说声:“公主你且住口。本藩自布衣行伍出身,立了些功劳。叨蒙圣上恩封王爵,位极人臣,恨不能粉身碎骨报圣上,公主如何反教下官趋避,贪图安逸,这也何释?”公主道:“千岁呵,非是妾身多言。只因贼星冲太阴,领兵主帅,定然不利,是以妾劝你暂为权避。千岁啊,为人难道有知凶险不避之理?”狄爷笑道:“夫人之言差矣。我狄青乃一撑天立地的男子,须以忠孝两全。自幼习学武艺,必要出力于国家,岂为贪生怕死以污圣上?

  况死生自由天命,以人料之,焉能苟免,逃避得来?且本藩久要芳名留于后世,何患死生利钝之机关!”

  当下公主见狄爷说轰轰烈烈之言,又见他全执己性,不依良言劝解,不敢再说,只得手举金杯,呼声:“千岁,此乃上苍指示幽微,非妾所知也。倘有失言,望乞恕罪。”狄爷连忙接下金杯说:“公主不必如此。既然你预知今日南方有兵刀之患,圣上不知下落也。明日回朝探听,果然南方有事,必要领旨平服南蛮,方才回来见你。”公主闻言大惊,不觉泪下沾持,说:“千岁啊,方才皆乃妾之失言。但为臣虽要尽忠报国,倘天心不顺,非人力可强为。千岁何不听天命随时而遇?倘若圣上不差遣于你就罢了。因何一闻有此凶险之事,即要回朝面圣领兵,不听妾劝解之言,又出此不利之语?万望千岁明朝不要回朝,坐以待时,且由圣上所命如何?”狄爷听了低头不语,半晌说道:“既然如此,权依公主罢了。”是夜已交三更,公主吩咐收拾余宴,夫妻二人回宫,房内安寝不题。

  再言这狄青乃武曲星降生,辅佐仁宗天子保国之臣,原乃大宋擎天玉柱,架海金梁,所以一腔忠义,赤心为国,不以死生利害为嫌。是以公主一说明南方有刀兵之患,即思回朝领旨征剿为己之任。劝你多少良言不依,这是从忠义之天性流出也。

是夜不表。包爷何时到来诏取狄千岁回朝,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回 包公奉旨诏英雄五虎兴兵临敌境

诗曰:食君之禄报君恩,尸位素餐枉作臣。

  把笔文官分善恶,提刀武将立功勋。

  慢言平西王与公主是夜家宴之言,再说包龙图领旨诏取狄爷回朝,一路带了王朝、马汉许多家丁,摆驾规模实难尽述。出了汴京城,向山西太原府而来。一程俱有各府州县相送,不用多谈。是时包爷有王命在身,不敢停留,无分日夜进发。一日,到了山西地面,进了太原府西河县,早已命家丁通报。是日狄爷正在银安殿闲坐,有宫门官来报圣旨下来。狄爷闻知,吩咐大开王府正门,预排香案灯烛接旨。

  当日包爷到来,小杨村内下了车,人坐大轿,进至王府银安殿,开了圣旨。狄爷俯伏于地,包爷启读。诏曰:奉天承运大家帝诏曰:今有交趾依智高作叛,举兵犯界反击,邕州危于旦夕。朕乃兴兵征讨,不意逆贼又差使官投下战书,内有不逊之言,十分无礼,侮辱朕躬,恨于切齿。正欲亲征擒拿,以正国法,方消朕恨,方泄朕耻。今特旨来诏,请卿家回朝商议平南之策,以靖边疆,以安庶民。旨意到日,卿须勿缓登程。朕预设筵宴于金銮殿,与卿饯行。钦哉。

  包爷宣罢旨意,狄爷谢恩,起来接了圣旨。当时与包爷重新见礼,分宾主坐下,早有家将献上香茗。吃罢,包爷呼声:“狄王亲,目下边关危急,圣上深恨叛贼战书之侮辱,原欲御驾亲征。但下官想起来,一者国家政烦,不可离君;况目下朝廷尚未定立太子,圣上却是不问,太子所立,乃国之本,群臣与下官谏陈多少,只不准依。是以下官荐本于王亲为平南总领,望祈早日动身。”狄爷说声:“包大人,下官一介武夫,行伍之贼,初立些微小之功,蒙圣上加思,今已位极人臣,须赴汤蹈火也要图报隆恩,何独马上之劳?即欲明日动身登程,回朝面圣了。但是一路风霜跋涉,有劳于大人。”包爷说:“狄王亲啊,这也奉君之命,何须说劳?”狄爷点首称谢。当下吩咐排开酒宴,与包大人洗尘。对酌之际,谈论国家政务一番。至更夜已深,方才用过晚膳,安宿一夜。次日狄爷打点,备了行装登程。是夜公主知有圣旨相诏,难以谏阻,暗暗垂泪,不敢多言。此时狄龙、狄虎二位世子在书房闻爹爹回朝,也来送行。狄爷吩咐弟兄二人:“用力发奋攻书,不用远送。”言罢拜辞母亲,老太君也有一番嘱咐。相辞公主,许多叮咛之说,难以长谈。

  是日,狄爷、包公一同起程离了王府,路出本省山西进京,非止一日程途。忽一天,到了汴京。次早天子临朝,文武百官参见已毕。有挡驾官传过旨意,包爷即上前俯伏,呼声:“陛下,前者,臣包拯奉旨宣诏狄王亲,今已回朝,现在午门外候旨。”仁宗天子大喜,说:“包卿平身。”又忙传旨宣平西王见驾。门官领旨宣进狄爷,俯伏金阶,朝见已毕。天子大悦,说:“御弟平身。只因南方依智高逆贼作乱,入寇邕州,昼夜攻打,黎民不安。今下来战书,侮辱寡人。朕原欲亲征,包卿又谏止。故特宣御弟回朝,领兵征剿乱党,与寡人泄忿,足见卿之忠义也。今由御弟拨调那一方雄兵,先斩后奏,大展雄才。得胜班师回朝之日,大加升赏,以慰卿劳。”狄爷说:“陛下啊,臣受主恩,即粉身碎骨,难报万一。敢不效股肱之力,代主之劳!蛮兵虽锐,何足挂怀!臣托陛下洪福,此去必然马到成功。”

  仁宗闻言大悦,传旨就于偏殿排宴款待狄爷,又赐统领帅印,狄爷饮毕谢恩。

  天子又呼:“御弟,提调各方军马,必得一智勇双全上将,同往为先锋方妙。”狄爷说:“不用调取别方之将,前者平西四将与手下焦、孟六将足矣。但四将上年告驾归家未回,须要陛下发旨,各路调齐回朝,然后发兵。”天子闻奏,即发诏旨四道去讫。是日退朝,狄爷与潞花王千岁并驾同行,一路往王府,直到南清宫内。潞花王千岁先进内禀知,狄太后娘娘大悦,即命宣进。狄爷进内拜见姑娘,见礼毕,又与千岁见礼,一同坐下。是日,姑侄兄弟相逢,仍有一番别后之言,狄爷请安,不一会,排上筵宴相款,不用烦言。自此狄爷就在南清宫等候四将回朝,然后发兵起程,按下不表。

  不觉已有十余天,四位将军先后陆续回朝,俱已面圣。天子慰劳一番。与狄千岁相逢,欣欣喜色,四人到了狄王府,会了焦、孟弟兄。焦廷贵说:“自今又有趣了。”孟定国说:“你趣在何来?”焦廷贵说:“老孟,你难道不知?前者千岁平西回朝,告驾荣旋,兄弟五人走得干干净净,单剩我二人代管王府。差不多些守了二载,好生寂寞厌弃,今得南方作叛,方得聚会。今千岁又提兵前去把南蛮杀个不休,岂不大趣么?”四虎英雄听了,皆忍笑不祝狄爷说声:“休得多言!众弟兄们,今夜须要准备刀枪马匹,明日发兵。”众将应诺。此夜不表。

  次日,狄爷仍往南清宫拜别年老姑娘,太后一番叮嘱,狄爷诺诺连连。相辞潞花王千岁,也是一番言语,不能一一细述。是日狄爷到了教场中,挑选了十五万精兵,五十员偏将。是日,拜辞天子,相别众大臣,祭了大旗。当时天子又命各大臣在教场送别,备下饯行酒。元帅谢了君思起马。先令刘庆为开路先锋,领兵一万;张忠为左监军,李义为右监军,石玉为后队中军接应;孟定国、焦廷贵二人各领兵三千,在后运粮。分派完了,各将自统大兵于中军,吩咐放炮登程。跨上现月龙驹,分开队伍,离了汴京城,向南方大路进发。涉水登山,旗幡招展,杀气冲天,一路威威武武。当时,狄元帅军令所到之处,不许惊扰百姓,私下行凶,强取民间一物,如违令者,立刻斩首。是以军中肃静,不敢妄行,民间安居如故。不表。大兵一路所到之地方,俱有官员迎接,不用多述。

  水陆并进,有两月程途。一日,大军正在行走之间,远远探子报上,前面乃广西之境域了,狄元帅闻报。又闻报邕州已失,陈曙总兵阵亡,横州、宣州俱已攻下,兵进广州。当时,狄元帅一闻此报,即与广南总兵会合,同进征讨。正总兵孙沔、副总兵余靖此时得了狄元帅文书,紧守关中不出,待等大军一到,然后开兵。

  再说狄元帅大兵是日择地安营,起了中军大帐。是晚三军埋锅造饭已毕,元帅有令:紧闭营门,兵丁停息三日,然后开兵。又发令小军小心巡逻,以防敌人攻其不备。前面离关八十里乃蒙云关也,次日狄元帅即着飞山虎刘庆下了文书。按下宋营慢表。一且说蒙云关乃南方头座关塞也。守关老将姓段名洪,年已五十余,使一柄大刀,有万夫不当之勇。有儿子两个:一名段龙,一名段虎,也是能征惯战之将。还有女儿一个,名红玉,三小姐也,乃中南山金针洞仙翁徒弟。她八岁便学法,三年,这些腾云驾雾、隐身遁逃、撒豆成兵俱已习熟,更有法术迷人魂魄更加厉害。是日,段洪正在帅府帐中闲坐、忽闻探子报说:“大宋天子差平西王狄青五虎将,提大兵一十五万前来征伐,现在扎营于关外,下了大寨。”当下段洪闻报,传令紧闭关门,严加巡守。次日又得接战书,段洪说道:“我主南天王攻破邕城,已得昆仑关驻兵。

  这狄青不向此进兵,争夺此关,深入我南地征进,此乃先割根本后收枝苗作用,大合兵法。这狄青果然名不虚传。我主安坐于昆仑关,哪里得知?况及屡屡行此无道之事,凡民间美色女子,不论孤寡,有夫无夫,令兵抢了,百端淫欲;及于行兵侈然,放纵横掠,眼见得亡灭不远,焉能成得大事?但本官食他之禄,必要尽彼之忠,至死而后已。”是夜不表段洪之言。

是时已第三天,狄元帅有令开兵,一声炮响,精兵十万蜂拥而出,狄元帅后面带了四将来至关下。只见蒙云关十分高耸,气接云霄;扁圆垛口刀枪密密,剑翰森森,箭窗之内暗藏火炮;守城兵人人悬弓搭箭,俱是彪形大汉。狄元帅看了,令众军士攻打城池。众兵领令,个个奋勇争先,向前攻打,炮声不绝。上面守城军兵一见,急用箭石纷纷打下,又差人飞报中军。段洪闻知,即忙与二子说:“孩儿,如今宋兵攻城,你二人快些披挂随我出关,以退宋兵。”弟兄听了即忙披了盔甲,父子三人各提兵器上马,离了府帐,直至关头。段洪说:“我们且看他虚实,然后与他交锋。”二子依言,一马冲上城楼。往下一看,果见宋兵旗幡密密,杀气腾腾,盔甲鲜明射目,刀枪晃亮骇人。当下段洪父子三人看罢宋兵锐气,不知如何交锋出敌,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回 狄元帅以众攻关张将军临阵斩将

诗曰:良将英雄有大名,六韬三略鬼神惊。

  兵符掌执人钦服,一柱擎天定太平。

  当下段洪父子三人在城上观大宋军马甚盛,锐气倍加。正看之间,只见大旗幡下一员大将,骑一匹高头骏马,在此指挥三军攻打城池。段洪向二子说:“我儿,你看旗下这宋将,穿白盔甲,手提大金刀的,定然乃督兵主帅。若伤了此人,何愁宋朝军马不退?”段虎开言说声:“父亲,孩儿不才,愿出马擒拿此将。”段洪说:“我儿,你看此将身高马骏,定然骁勇英雄。况两边许多战将保护,你一人出马,焉能取胜?犹恐不美,不如你与哥哥同出,为父在此与你掠阵。但对敌之际须要小心,人不可乱进,马不可乱进才好。”段虎应允,弟兄一同下城,带领一千兵,放炮开关。二人一马冲出,一千精兵列开长蛇阵势。

  狄元帅正在催趱众将攻城,忽然一声炮响,关门大开,一支兵马蜂拥而出。狄元帅看见,冷笑一声骂道:“好胆大逆贼,敢出关与本帅对敌么?”金刀一摆,把雄兵阵势排开以待。远远只见旗下少年之将带兵冲来,正欲纵马挥兵上前,左边忽闪出刘将军说:“不劳元帅动手,待小将出马。”元帅见是刘庆上前,便说:“刘兄弟,既你去擒贼将,须要小心。”刘将军得令一马冲出,大喝:“贼将休来!快些通名受死!”有段龙、段虎闻言,勒马一看:但见这员宋将生得身高体壮,脸黑颧高,海下短短乱须,十分威武,二目圆睁,高声呼喝。段虎大怒,把马一催,手提狼牙棍一指,大喝:“宋将休得猖狂!通名待本将军取你首级!”飞山虎喝声:“贼奴!你且恭听:吾乃大宋天子驾下,官封振国大将军名刘庆,你难道不知昔年平服西域边夷,各国俱已入贡称臣?你主乃隅角偏地乌合之众,妄称国号。擅敢下战书到中国,不自忖度。今日大兵至此,理宜自绑辕门,还敢出关迎敌。你有多大本领,敢与本将对垒么?你知事者,快快下马受死,还多言一字,我走马横刀,教你尸首不全。”段虎听见了。怒声如雷,骂声:“好狂妄匹夫,敢夸大言!与你拼个死生!”持起狼牙棒,拍马上前就打。飞山虎双斧急架相迎。二将一来一往,一上一下,二马交锋,只杀得乌尘遍野,大雾迷空,不分高下。

  狄元帅在旗门下远远观看,二将杀得如虎争餐,如龙取水。说道:“好一员年少南将也!”命擂鼓助威。当下刘庆正在耐战南将,忽然听见战鼓加响如雷,便知元帅与他助威,即奋勇争锋,双斧如雪花飞舞。这一刻把段虎杀得两臂酸麻,浑身冷汗,招架不祝刘庆看见段虎棒法混乱,暗暗欢悦:“不趁此立功,更待何时?

  此贼休矣!”把双斧一紧,照定段虎头脑飞下。段虎连忙往上一架,刘庆又在拦腰一斧。段虎心中慌乱,叫一声:“不好!”两膝一夹,把马一催,又把马头拖转。

  刘庆大斧早已砍下,正中马后大腿劈开,骨筋多断了。这马忍痛不住,跨前一跃,有丈余,又不能走动,把段虎抛于地下,那马缰尚拴系着足,不能逃脱。飞山虎一见大喜,催马上前要伤他性命。蛮兵弓箭手一见,纷纷放箭射祝段龙大惊,忙绝马缰救段虎,此时马已跌地死了。狄元帅看见大怒,用鞭梢一指,一万宋兵飞步冲杀向前。段龙不敢混战,保了段虎败回。宋军杀一阵厉害,真乃犹如砍瓜切菜。段洪在城上看见败兵被宋军追杀,大惊,急令放下吊桥接救,败兵一齐慌忙奔上。狄元帅正在催兵追杀蛮兵,一见纷纷上了吊桥,传令快抢吊桥:“有人先登城者为头功。”一声令下,众将兵人人奋勇,个个争先,喊声不绝,奔上齐攻,竟来抢关。

  段洪一见大惊,忙令众兵放箭飞石,一齐打下,宋兵方才不敢上前。狄元帅方传令鸣金收军,回营大加犒赏。慢表宋营之事。

  再说南蛮段洪见宋兵退去,再令军兵小心巡守四方城池,防备宋兵攻打。与二子回进帅堂,坐下谈论大宋兵将英勇,不觉天色已晚,大小三军用过夜膳。次日,段洪升了虎帐,众将立于两旁,定退宋帅之策,即开言说声:“列位将军,我老夫奉了我主国王之命,镇守此关;怎奈宋朝兵雄将勇,昨天开兵失利,折了一阵,段虎险些送了性命。列位将军有何谋以退敌宋兵?”言之未了,只见班部中一将高声说:“元帅因何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依小将看来,宋兵乃平常之勇,宋将乃些小之能。昨日虽然不胜,今日小将出马,定要雪了昨天之辱。如若不能擒得宋将,回关甘受军罚。”段洪闻言,抬头一看,是大将军花尔能,便说:“花将军,你有何高见出敌退得宋军如此容易?”花尔能说:“元帅放心,小将出马捉得宋将,自然兵退了。”段洪闻言冷笑,说道:“花将军,你休得要藐视宋朝兵将,这狄青非比寻常将士,五虎将西征北讨,享过多少大名?武艺出众,刀法精通,用兵如神,何人敢敌?昨因攻城,出敌一阵,三千兵丁伤残二千余。今日将军若肯临阵交锋,保得无事回关也算难得。”花尔能闻言不悦,说声:“元帅,末将今日出阵,胜不得敌将誓不回关了。”说完,不待将令,提刀上马出了帅府,领兵三千来至北城,吩咐放炮开关,一马当先跑到宋营中,喊杀如雷。

  宋兵一见,连忙进内通报。狄元帅闻报,便问:“那一位将军出马?”帐中闪出执山龙张忠,应声:“小将愿往!”元帅说:“张贤弟须要小心。”张忠得令下帐,提了大刀,上了银鬃马,带了一千精兵,一声炮响,冲出营前,一千精兵列开阵势。花尔能也排开队伍相待,但见来势威武严严,气概昂昂,遂大喝:“宋将何名?”张忠闻言,但见蛮将生得面如朱砂,浓眉怪眼,海下无须,手执三尖大刀,声如霹雳,喊叫通名。当下张忠说:“吾乃大宋天子驾下、狄元帅麾下官居定国将军张忠也!你这贼奴,也通下名来!”花尔能说:“本将军乃段元帅麾下正先锋花尔能也!你若知本将军厉害,快些下马投降,免作刀头之鬼!”张忠听了,怒声大喝:“休得夸口!”放马过来,提刀当头就砍,花尔能三尖大刀急架相迎,二将杀了五六十合不分胜败。张忠气愤难消,大刀砍发不住;花尔能三尖刀招开,二人再交手一番。这花尔能看看抵挡不住,气喘吁吁,大刀虚幌一架,带转马头而走。张忠哪里肯放走,忙把马一拍赶上,大刀照项脑一挥,劈为两段,割了首级。南兵一见大惊,四散奔逃,张忠挥兵追赶,大杀一场,所得干戈器械,不计其数。收兵来至大营下马,小军收拾过兵器,上帐交令,献上首级。元帅大喜,上了功劳簿子,吩咐将首级号令,悬挂营前,然后贺功赏劳,不表。

  有南兵败残的逃回关中,报知段元帅说,花先锋阵亡了。段洪闻报大惊,说:“花将军恃勇,今日阵亡,由己取的。”闷闷不乐,只是点头咨嗟不已。天色已晚,有后堂夫人与红玉小姐闲谈。只见天色已晚,还不见段洪退进后堂,夫人疑惑一会说:“奇了,往日将晚,老爷必进后堂了,如今有六七天不进来的。”段小姐口称:“母亲啊,孩儿闻得大宋天子差遣狄青领兵十五万攻打我关,想必连日交兵事忙,所以爹爹不暇进堂。但不知开兵胜负如何,母亲可打发丫鬟出中堂打听老爷闲暇否,然后请他进来,待女儿问其连日交兵如何。”夫人说:“我儿,你乃闺中少女,哪里晓得交锋对垒事情?问他何用?”段小姐说:“启上母亲:古言君敬臣忠,父慈子孝。今日兵临城下,父亲终日汗流泱背,马上辛劳,为儿之心何安?倘然宋兵未退,女儿自愿领兵当先,与父代劳。”夫人闻言冷笑说:“女儿,你今日为何说此无根之言?临阵退敌,乃男子汉所为,你乃年轻弱女,因何说出临阵当先之言?”

  小姐说:“母亲不必多问,只请爹爹进来,女儿问他连日交兵胜败如何,女儿自有退兵之策了。”夫人道:“孩儿既如此说,可差个丫鬟往中堂请老爷进来便了。”

  当下丫鬟领命,去不多时,段洪来至房中。夫人起接,小姐礼毕,各自坐下。

  段洪说:“夫人,你请下官进来何事?”夫人说:“老爷啊,近日宋兵临城,不知出敌胜败如何,妾与女儿放心不下,故特请老爷进来,问及宋兵攻打消息也。”段洪闻言叹声说:“夫人啊,不必提起宋兵事。连日交锋俱已失利,初阵段虎孩儿性命险些伤了,二阵先锋被杀。倘此关有失,下官必要尽忠了。但可惜一同玉石俱焚!”

  段小姐闻父亲之言,直气得柳叶眉直竖,银杏眼圆睁,便说:“爹爹放心,既然宋朝兵将如此猖狂,待孩儿明日出阵,若不将狄青生擒了回关,誓不生立于人世!”

当下段洪一闻女儿之言,大怒,喝声:“胡言妄语!你这小小丫头,从小失于教诲,满口道着无根之言!”此时段洪发怒,不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回 段小姐夸能演术飞山虎逞勇交兵

诗曰:年轻女将术精通,出敌关前独逞雄。

  大宋将军诚不畏,沙场对垒见英风。

  却说段洪一闻女儿之言,大怒,说道:“你乃一闺中弱女,出此满口妄诞之言,反激恼为父的。还不退去!”夫人说:“老爷何必动怒?我想女儿之言,不过一刻戏言,你就认以为真的。”段洪怒道:“夫人住口!这都是你失于教训,还敢多言拦我,真乃令人可恼!”说完,往外去了。夫人见他忿怒而去,又不敢请他转来,只是不悦,不觉两眼含泪同小姐说:“女儿,你往日说话,最是谨密的,为何今日如此狂妄,惹得你父亲动气?连我也怪了,受此恶气。”段小姐说:“母亲不必心烦,此乃女儿不是,累着母亲淘气的。”又再表明原由。

  这段红玉会用法术,武艺高强,因何父母不知其由?但她前生乃是终南山金针洞看守洞门一女童,已得了半仙之体,只为一时思凡,托生于段氏之家为女。其金针洞一道人乃云中子也,他乃千年得道的仙翁,法力高强,道德清高。段红玉乃是他看守洞门的,见她惹了红尘,托生于世,心中不忍,所以特来度她为门徒。一日,在后园中化作一道人,假诈化斋,授却三卷兵书与段小姐。书上所传飞天遁地、六了六甲、神符隐形变化、撒豆成兵、各式阵图、多少真言咒语,一一难以尽述;又教她遇有不明不白与急难之际,焚起信香一炷,向南说声三次“金针洞师父”,即不过三刻就到了。是以红玉在闺中日日演习,熟看兵书、真言咒语,一连习练三年,乃件件俱备会了。她亦不与父母知之。

  当下小姐说:“母亲啊,你须放心,女儿虽是一闺中弱女,三年前曾得异人传兵书,上知天文,下察地理;呼风唤雨,腾云驾雾;能知七十二般变化,三十六式阵图。我想:宋兵不过十五万的军兵,何足道哉!”夫人说:“我儿,为娘却不知你这小小年纪有如此本领,莫非是你妄说谎言的?倘然果有这般手段,杀退宋兵,就是祖上之幸也,也与段门争光了。但不知你言究竟是真是假?”小姐说:“母亲不信,当面试验与你观看便了。”夫人闻言大悦,说:“既然试验我观看,方才说撒豆成兵,何不就将此术试演来?”小姐说:“此间地方狭窄,何不到后国演弄一番与母亲观看?”夫人应允。当时小姐回到自己房中装束停当,复进夫人房中。夫人见女儿如此打扮:但见盔甲鲜明,双挑雉尾,比往日一不相同,倒吃了一惊,说:“我儿,你这般打扮,虽然像一员女将,只欠了坐骑一匹。”小姐说:“女儿的坐骑在袍袖中,到了园中,就放将出来。”夫人闻言,半疑半信,就一起同出了房,来至后园中。在于空阔处,小姐先向袖中拿出条红汗巾,双手高擎,口中念动真言,对太阳吸一口气,吹于巾上,登时间一阵红光,已成一匹红马。夫人看见大喜,说:“我儿神通广大!不意你小小年纪有此手段,如此何愁宋将英勇!”

  小姐当时见母亲褒奖于他,便大喜说:“母亲,女儿演取匹马何足为奇?还有三千兵马已带藏身中,待我取出来与娘观看吧。”言未了,取出小葫芦一个,拿在手中念咒,一会向空中抛起。只见葫芦内现出一道白光,白光之内涌出一支人马三千多,迎风变化,俱是身雄魁伟大汉,顶盔贯甲,手持兵刃。小姐将队伍排开,左进右出,把旗令一展,喝声:“听令!”忽闻呐喊,金鼓大振,旗幡展动,把夫人吓得眼振心惊,忙说:“我儿,快把人马收去!娘已看过了。”此时小姐见母亲害怕,连忙念咒,将葫芦空中一抛,这三千军士向小葫芦进讫了,不留一人。

  夫人又说:“女儿,你今日有此手段,果然不惧敌人了。”小姐此时满心欢喜,又跨上桃花马,提了日月刀,说:“母亲,你可少待片时,待女儿出城擒拿几员宋将回来,爹爹方才见我言不谬也。”言罢,将马一拍,只见一阵风,喝了一声起在空中。夫人一见,觉得惊慌,高声呼叫:“女儿不要去!快些下来,同为娘到中堂见了你父,点起人马跟你去讨战才好。”段小姐在上说:“母亲,女儿此去不用一兵一卒,我有三千神兵,自能迎敌,可擒拿宋将了,然后回来见父未迟。”说完就不见了。

  夫人见她去后,心中十分不安,说:“不好了,女儿此番临阵当先,虽然她会用神术,但是从来娇养闺中,未曾出身对过大敌。倘有疏失,如何是好?”连忙离了后园,赶到内堂,吩咐丫鬟快请老爷进来。

  不一会,段洪来至内堂,夫人就将红玉女儿到后花园撒豆成兵之法、腾云前往宋营之事说明。段洪听了,又惊又喜,想来女儿既有此法力,此事真乃奇怪了,便说:“夫人,我段洪从来不信鬼神,最恼的是兴妖作怪,自生来未见有几人会腾云驾雾之奇。况我女儿是未出闺门的幼女,如何有此法力?莫非我段门不幸,生此妖怪女儿不成?”说完,命家人呼唤进段龙公子到了后堂。段龙说:“爹爹,唤儿有何吩咐?”段洪说:“你快些带了二千人马,出关前往宋营接迎你妹子。”段龙问妹子因何会出敌之由,段洪就将夫人所说之言述了一遍。段龙闻知,也觉惊骇,即忙跑出中堂,至帅府选了人马,上了战驹,直到关前。吩咐守军大开关门,前往宋营,慢表。

  先说段小姐驾云出关,来至宋营前,把怀中的葫芦取出,口念真言。葫芦内一道毫光放出,三千军马列开队伍,旗幡招展,杀气冲天。小姐布置已毕,即趋马至宋营前大呼:“守营的宋军听了:今在蒙云关段元帅的小姐前来讨战,快些报知,须令有名大将出马;若无名小卒,休来纳命!”此时宋军在营前见有女将讨战,即忙跑人中军帐内,奥知元帅:此刻有女将讨战,口出大言,要有名大将出马方可对敌。

  元帅闻报一想,把小军喝退,低头不语。众将看见元帅如此并无发兵遣将意思,捉摸不着,不知何故。部班中有一将士上前呼声:“元帅,如今女将讨战,因何不发兵出马?莫非惧怕这女将不成?”狄元帅闻言抬头一看,说声:“刘将军,你问本帅不发兵遣将之意么?你有所不知,上阵交锋乃是男子之事,如有妇女、旁门道士、释教头陀这三项人出敌,必然会用邪术,或用暗刃物件伤人,所以本帅正思众将中无可临阵之人。”刘庆闻言,忿忿不平,说:“元帅,你言差矣。你我行伍出身,战过多少将士,会过无数英雄,今朝岂惧一员女将?今日小将情愿出马,如若不胜,甘当军法!”元帅闻言便说:“刘将军,若论你本事,不算低微,莫说一员女将,就是千军万马,何足惧惮?但本帅今所疑者,这女将不是倚仗邪术伤人,定然有回马兵器,抑或袖藏暗箭取胜,我想到刘将军平日性子刚强,为人鲁莽,倘若开兵,只恐伤于女将之手。不如你且暂退,待本帅另点别将开兵便了。”飞山虎一闻元帅之言,气得浓眉倒竖,怪眼圆睁,大呼:“元帅,小将不是贪生畏死之徒!

  当日在大光山与元帅义结金兰,布衣出身,虽然行伍之贱,曾已身经百战,东征北伐,立下汗马功劳,跟随元帅多年。今日征南,因一员女将临阵,反用小将不着,小将羞惭死了。”元帅听了他一席之言,便说:“刘将军,非是本帅看低于你,用你不着,只因外国偏邦每用邪术伤人,想这女将不善邪术,焉敢出阵?今刘将军定要出马,须要十分小心。倘她败去,勿追;眼观八角,耳听四方。”方才发令箭一枝,又是一番叮嘱。刘庆应允,即接令下了虎帐,点领精兵一千,提了双斧,上马出营而去。三军随后。

当下段小姐正在营前催战,忽闻炮响,知有敌将出马;住驹以待,看见队伍中一员虎将甚是猛勇。小姐望见说:“好一员猛将!怪不得爹爹夸奖宋将骁勇。今看他威威武武,面如黑漆,人高马骏,乃是一条勇汉。若动手以实力交锋,马上取胜,却似难了。”想罢即把桃花马拍催,提起日月刀一亮,启一点朱唇,露两行玉齿,喝一声:“来将住马!我段三小姐在此候战多时,快通名受死!”刘将军看见这员女将十分威武,千娇百媚,齐齐正正,年纪不过十六七岁,坐下一匹红花马,使一对银白钢刀,呼叫通名。刘将军看罢大喝:“女将要问本将军大名么?说出犹恐你翻下马来。我乃五虎名将振国将军刘庆也!本将军谅你一深闺弱女,有何本领,敢大胆出来送死么?”段小姐闻言冷笑说:“你这匹夫,不是我三小姐对手。你若知事者,快些回营与主将商议,收兵回去,便算你们造化。倘若仍复执迷不悟,必要攻我城池,不独你这匹夫与狄青五人被诛,连累了十五万军兵、百员宋将人人丧命;直杀上汴京城,叫你君臣一同尽作刀头之鬼,毫不留情!”当下不知刘庆如何答话,交锋之际何人胜败,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回 飞山虎出敌被擒段小姐灵符迷将

诗曰:虽云虎将逞刚强,迷魂法术孰堪当。

  宋帅慧心推测破,将军方免误伤亡。

  当下刘庆闻女将一番辱骂之言,大怒,无名火高发三千丈,大喝:“好花言贱婢!你有多大本领,出此大言?阵前若容你上十合,不为好汉!”把坐骑一催,喝声:“贱婢休走,看大爷家伙!”一个猛虎争餐架势,把双斧往顶脑砍下。段小姐见他来得凶勇,也觉惊骇,说声:“好一员骁勇宋将!”连忙把双刀架开,这小姐的神力也不弱也,劈面相迎,男女二将一冲一撞,刀斧交锋,叮当响亮,战法不分高下。慢表。

  再说南将段龙领兵二千前来接应妹子,此时来到宋营,但见沙尘滚滚,杀气腾腾。看见刘庆与妹子混战,两边金鼓齐鸣,响喊喧哗,只杀得难解难分。看了一会,只见妹子手下约有三千军马,个个虎背熊腰,狰狰恶狠。段龙又觉得惊慌:“父亲早说妹子单人独马腾云出关讨战,如今她手下又有此支人马,必定方才说撒豆成兵法术了。我想妹子从小未离闺阁,今能出阵,实见奇哉!又得异人传授法术,更觉罕见罕闻。”想罢,把众兵排开队伍,驻立于旗门下掠阵,不表。

  又说狄元帅虽然发了令,令刘庆出马,到底放心不下,传令众将跟随出阵与刘庆接应。令一下众人即提刀上马。当时元帅领了大小三军,放炮大开营门,至战场阵中。只见刘庆与这员女将冲杀,但见刘庆手中大斧如雪片飞舞,杀得女将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兵之力,心中颇安。又见对面头队兵约有三千余,头顶一派乌云黑雾封迷,后面另有一支人马二千多,旗门下一员大将在此掠阵。那元帅细看女将这队兵,吃了一惊,忙传令:“鸣金收军!倘延迟一会,刘将军性命休矣!”众将闻言说声:“元帅,你看差了。刘将军与女将对敌,正在取胜之时,因何反要收军,放走了敌人?”元帅说:“你等可看女将前锋这枝人马,黑雾腾腾,一派妖气冲霄。

  此女将定然有邪术伤人,若不及早收军,刘将军性命难保了!”

  当时令一出,鸣金喧震惊动了飞山虎,把眼一瞧,看见元帅与众弟兄一班战将同在营门外掠阵。忽又听鸣金收军,暗想:“早间元帅不许我开兵,如今见我将胜,生了疑忌之心。我且不理他,擒了这丫头,回营寨了他口罢了。”主意定了,手中双斧恶狠狠越发不祝原来段红玉虽用双刀武艺不弱,到底蛮力不及这莽夫。刘庆此刻奋发冲锋,杀得小姐两臂酸麻,浑身香汗,骂一声:“狗强盗!营中既然鸣金,你还不退回!今若饶你,誓不为人!”即时虚架一刀,败走下去。此时刘庆见她败走,大喝道:“贱丫头!你还想败走,万不能了!”拍马追去。又道:“你乃是未出闺门幼女,那有什么邪术伤人,有回马兵器胜我?况在军伍跑马抡刀,我刘庆大敌危机见尽多少!若不将这丫头擒了,誓不称为好汉大丈夫!既畏妖术伤身,就不该自称武将临阵,与朝廷出力了。”说罢,越发将马加鞭。有营前狄元帅看见,速催收军。刘庆决意不肯罢战,偏反追赶上去。众将大惊失色说:“不好了!”元帅说:“刘兄弟此番不听军令,追赶女将,定然有失!”即差张忠、李义二将赶上接应。有段龙在旗门下看见妹子败走了,又见刘庆在后紧紧追赶,宋营中又飞跑出两员大将随后同赶,吃了一惊,连忙拍马一催,跑上拦住张、李二将,三人战作一堆,按下慢表。

  再说刘庆一路飞马追赶段红玉,恨不能一步赶上,拿他过马,在后面大声喊叫如雷。小姐只作不知,一边败走,回头看见刘庆赶上,即带转马头,向怀中取出一条红线套索,抛在空中,喝声:“着!”忽然,空中呼呼响亮,向着刘庆顶上落下来。便喝:“宋将!看看法宝取你!”刘庆正追赶之间,忽然见段红玉带回马头,仔细一看,只见半空中霞光灿烂,索子千条已向他顶上落下来。此时方才惊慌说:“不好了!果然中了元帅之言。如今不走,必遭其害!”即带转马,如飞而走。红玉看他逃走,冷笑一声说:“你休想活命了!”用手往上一指,其速如同闪电扇动,一声响亮,索子千条向刘庆落下来。这刘庆带马走时,正在囊中取出藉云帕,要走已来不及,红光一冒,即被索子绑缚跌于马下,身压尘埃。见女将恶狠狠赶来,自知性命不保,嗟叹一声:“我当初悔不听元帅之言,至伤残性命。想丈夫临战场之地,生而何欢,死而何悲?舍命相死,以报朝廷罢了!”

  此时段小姐已赶至跟前,下来正要割首级,忽然想起:“师父云中子有言嘱咐,说若初交兵,不可仗法力伤了敌人性命;若违背师父之言,难免五雷轰顶。若然今日仗此法力伤了来将一命,岂不是违了师言?何如将他拿进城中,听凭爹爹发落罢了。”想完上了战驹,招呼神兵拿捉刘庆。

  小姐一路跑马而回,来到关前,只见兄长段龙还在此与两员宋将交锋,将要败下来。段小姐一看,即忙掐诀念起真言,日月刀往空中一指,喝令三千神兵,发喊如雷,一齐冲杀到宋营中。狄元帅忙令三军急退,岂知三千神兵已杀到跟前。张忠、李义只得抛了段龙,两下罢战,保护元帅。各兵丁舍命相争,又有南兵二千一齐动手,两边战鼓之声不绝。此时宋军只顾奋力冲杀,段小姐又用剑作法,念咒语一回,忽飞沙大作,蔽日乌天,宋兵在顺风之下,二目睁展不开。段小姐又喝令神兵把宋兵乱砍乱杀一阵,伤了宋兵不计其数。狄元帅与众将急急带了残兵败回,退到本营,呼令射弓守辕,一齐发射放箭,犹如飞蝗骤雨一般。

  段小姐见了蛮兵被箭所伤太多,方才把葫芦抛起,收去神兵,与兄段龙领回军兵。将刘庆绑在关外,兄妹二人一同下马,进入帅府,交了令。段龙将妹子擒拿宋将刘庆得胜原由一一禀知父亲,段洪听了大喜,说:“女儿,我当初说你一个闺中幼女,年方二八,有何本领。如今既能上阵交锋,又加无边法力。我儿既有此神通,岂畏大宋将兵之能?必要杀他片甲不留。原来我主洪福!如今宋将在于何处?”段小姐说:“他现有兵丁押绑于辕门外,候爹爹发落。”段洪闻言,吩咐刀斧手:“将宋将与本帅推进!”一声令下,两边刀斧手忙出帅府,将刘庆押至,推上帐前,站于丹墀之下,怒目圆睁,英气勃勃。段洪看见刘庆身高八尺,腰圆膀大,黑脸金睛,圆睁虎目,倒竖浓眉看着。段洪骂声:“大胆宋将!你既被拿,见了本帅,为何不下礼?还敢立着的!死在目前还敢藐视本帅么?”刘庆大怒喝声:“蛮将!我乃堂堂上将,误被你贱丫头擒来,惟甘一死,焉肯屈膝你乌合叛逆之流!”段洪怒骂声:“好强盗,既被擒拿,还敢擅发大言!”喝令刀斧手推出辕门斩首。两边刀斧手领令将刘庆推出,刘庆回头骂声:“叛贼,我乃一条堂堂汉子,难道畏刀避箭不成?我死犹生,为国身亡,名流后世,似你等叛逆之徒,万年遗臭!乌合之众,鼠窃之流,灭于旦夕,还敢施威,擅杀朝廷将士!我狄元帅闻知怎肯甘休,必领大兵前来打破城池,将你这逆贼同党一班狗畜类个个不留,杀得尽绝,悔之晚矣!”

  段洪闻言大怒,大喝:“快快押出斩讫!”那些刀斧手即忙推出,有段小姐喝住:“刀下留人!”这段洪正在盛怒之下,见女儿拦住,有些不悦,便说:“女儿,你言差矣!你难道早间不闻宋将大胆辱骂之言?是以为父将他斩首。你即来拦住,是何缘故?”小姐呼声:“爹爹啊,女儿有一法术,善能迷人真性,摄去原魂。这刘庆乃宋营中一员上将,待女儿书灵符一道,封贴他顶脑发际之上,彼真性迷了,魂魄不全,以往之事全然不晓。与他五百兵丁,返去宋营讨战,他的斧法沉重,走马如飞,一定斩却几员宋将,岂不是一举两得的事?”段洪闻言笑道:“我儿,这刘庆本乃宋将,反教他往未营讨战,岂不是放虎归山的?”小姐说道:“女儿有此灵符,书于他脑顶,乃百发百中的。将他真性迷去,魂魄离本体,女儿呼唤他往东,他就不敢向西,此乃灵符镇压之妙。休说宋营中将士他相认不出,就是生身父母也认不得了。除非将顶脑灵符揭去,真性真魂复还本体,方能醒悟如前。此乃借刀杀人,宋将弄他心如麻乱了,自己不费一弓一箭之力,且消前日段虎哥哥大败之耻,如何不可?”段洪闻言大悦,说:“既然我儿有此法术之妙,也不宜迟,即便可为。”

但不知段小姐演此法术,飞山虎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回 被迷执家将留神遭大难刘庆得救

诗曰:南蛮少女法高强,拒家开兵斗战常异术灵符迷将士,英雄一命险遭亡。

  当下段小姐说毕,段洪闻言大喜说:“女儿既有法力,即可施行了。”当下命刀斧手把宋将押回关内,仍在丹墀之下,这刘庆还是怒目圆睁。此时段小姐吩咐手下兵丁取得净水,沐后拈香,告禀已毕,取出朱砂灵符一道拿在手,口中念真言,命人安放在刘庆顶脑之内。这刘庆的魂魄一时间离了位舍,邪符恶气归心,两眼见人的相貌,个个多是狰狞凶恶,认不出一人,又呼唤不出话来。此时段小姐令左右松他绳索,另与他装扮,改换盔甲,还他原马兵器,复又念咒一回,喷水一口,向刘庆面上一喷,口念真言:“真火速降!刘庆还不快往宋营讨战,烈火烧你!”此时刘庆在马上只见两边烈火飞腾,不知往哪里走,心中恍惚,只得拍马加鞭,飞跑而出,五百蛮兵连忙随后出关,排开阵势,来宋营中喊杀如雷。按下慢表。

  且说狄元帅败回营,查点众兵丁,伤了千余人,幸得众将保护。独有刘庆被擒,心中纳闷,便对众将弟兄说道:“刘将军虽心粗,乃真性的硬汉,今日被擒,必然骂贼而死。思量当日结拜一场,不异同胞,想来也觉令人伤感。”张忠、李义说:“元帅,刘将军虽被擒,此时还不见号令,或者苍天怜悯他是忠君之汉,逢凶化吉也未可知。”元帅说:“众位将军啊,这刘将军直性之人,定然有死无生了。想忆从前布衣起首,行伍出身,今日立下汗马功劳,才得玉带横腰。如此结局,看来富贵如同春梦浮云耳。”

  正在言谈之间,有军士报上说:“刘将军投降于南蛮,领兵前来讨战。”元帅与众弟兄闻报,俱吃了一惊。元帅说:“刘庆与我几人在大光山结义,直至今日,甘苦同乐,义重情长,焉肯投顺叛党?分明是你这狗才报事不明!”吩咐左右拿出营前斩首。刀斧手一声答应,正要上前绑拿,军兵大呼冤屈。元帅大喝:“奴才,你报事不真,妄哄本帅,还敢呼冤叫屈!”这报军急呼:“元帅爷,小的报事并无差错!这刘将军果然带领南兵数百,在营前喧哗讨战。元帅若还不信,可差人出营一看,小人若有一字虚词,甘当军令,死而无怨!”元帅听了,正要开言,又见来报刘庆讨战,一连几次,把元帅气得目瞪喉塞,叹声:“刘庆,我与你自相义结金兰,情同手足,甘苦与共,刀枪中不知见尽多少英雄,才挣得玉带横腰。岂知你今日改变心肠,投降了叛逆,贪生畏死,背主忘恩,结交之情,今付于流水。真乃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背反了又来讨战,本帅若不亲自出马,真假尚然狐疑。”

  想罢,吩咐放了报军,盔甲戎装已毕,正坐下军中大帐,忽有下面一将声如巨雷呼声:“元帅,正须小将出马,包管将刘庆拿来!”狄元帅抬头一看,原乃张忠。

  便说:“张贤弟,你此去观看他真假,生擒回营,还是伤他的性命。”张将军高声说:“元帅,如今刘庆既降了敌人,即是仇敌。他背反了朝廷,罢了家乡妻子,全然不念圣上之恩、朋友之义,这等奸险小人,古今少有。小将出营,只须走马抡刀,碎砍其尸,方消我恨!”狄元帅闻言说:“张贤弟,你休逞一时之气!想这刘庆平生为人性刚质鲁,乃硬直无私,焉肯背反投顺敌人?其中必有缘故。今贤弟逞一时之忿,不思彼平日为人,倘然万一错误,伤残了他性命,岂不有误了大事么?你且退后,待本帅亲自出营看过明白,果然他背反了,然后擒拿回营,定罪斩首未迟。”

  此乃狄青细心,体谅刘庆平日为人,乃一硬直汉子,况日久见人心,古言不错。这狄青不为众将之言所惑,细察参详,犹恐屈陷了将土,智量深高,搜求仔细,非人可及。当时不独张忠忿忿不平,就是李义,石玉与一班偏将,焦、孟二将,见元帅如此说来,俱各敢怒不敢言。张忠也不敢多说,便说:“元帅不用小将出马,我等前去观看如何?”元帅点头应允。此时与众将兄弟领了三军,俱备上马提刀,三声炮响,大队军马冲出营前。

  狄元帅远远在旗门下把眼一瞧:对面数百南兵中,果然刘庆也。元帅使人呼:“刘兄弟,大宋天子待你不薄,你因贪生畏死便甘心降敌,姓名遗臭。本帅与你结义一场,也觉面无光了。”一连说了几次,刘庆只不回言,在马上瞪着双眼看着元帅。当时元帅看他如此光景,想一会又对众将说:“好生奇了。刘庆既投顺南蛮,领兵来讨战,为何本帅问他数次,一言不答?令人可疑。”张忠冷笑说:“元帅,你看刘庆头戴雉尾,领着南兵,耀武扬威前来挑战,分明投降了南人,元帅何必多疑?小将不才,自愿出马,立刻擒拿。何必与他再讲?”李义说:“元帅,你看刘庆,羞脸变成怒容,元帅问他的话一言不语。不如我们上前擒了这无义之人吧。”

  众兵也是纷纷谈论,亦要出马。

  狄元帅细想:“刘庆如此痴呆模样,必有蹊跷了。若从众将出马对敌,抑或伤了他性命,如何是好?”想了一番,又见众将人人愤怒,个个摩拳擦掌,俱要出马擒拿。元帅一想,呼声:“众弟兄将军等听着!”手提金刀向地下画了一条刀界,说:“你等若无将令,出了本帅此条刀界之外,立刻斩首,决不姑宽!”说罢,一拍现月龙驹,与刘庆仅隔二丈之遥,细呼:“刘兄弟,你实因何意投降了南蛮,须说知本帅。”岂知刘庆全然不理,双目看着元帅,手舞双斧,砍来劈去。元帅把金刀拨开,又大叫:“刘庆,你因何反了?见了我们弟兄等如同陌路之人,倘若你中了敌人之毒计,捉弄于你,故而如此……”他也不回言,又把双斧砍来,又不发一言。元帅此时发怒,还刀急架相迎。二人刀斧交加地大战,此刻一班宋将在刀界之内勒马观瞻,见二人战杀一堆,众人纷纷讲论说:“刘庆为人一生硬直,谁知今日其心改变,投降南蛮。竟与元帅对敌,真乃狼心狗肺之徒了。只恨元帅画此刀界,不然,我们上前擒了他,碎尸万段,方得消恨也。”不表众人之言。

  当时元帅与刘庆来往冲锋三十多合,只管把刀虚架于他,见双斧一慢,即赶上一步,将近马头,伸开猿臂将他肋下甲带一扯,即拿过马来,往本阵而走。众南兵见刘庆被擒,一齐奔走回关去了。众将见元帅拿了刘庆,俱已大喜,一同回营。元帅将刘庆放下,众将把他捆绑了。元帅上了虎帐中一看:刘庆面上血色全无,照前二日圆睁,呆呆立看。元帅开言呼声:“刘庆,你食朝廷俸禄,就应该尽忠报国,因何贪生怕死,投降了敌人?你有何面目立于人世?”一连问了数次,刘庆只是二眼睁着,并无一言。元帅复又细看,只见他如凶神附体,乱跳乱舞,忽然高身跳跃,或呆呆立着。元帅细看,疑心不定,说:“莫非此女用什么妖法乱了他的灵性不成?”

  说完忙下了帐,至刘庆跟前,将他浑身上下一看,只见他盔头上露出一点黄纸角来,心中早已明白。即伸手除了他头盔,揭开发际,果然有朱砂书成符一道。元帅看罢,不觉点头嗟叹一声:“将军啊,你果然中了妖贱婢之毒计,险些伤了性命!”吩咐左右用火将妖符焚化了。

  忽闻半空中有巨雷之声,众将惊异不已。又见刘庆此时大气喘了一声,真魂回归本体,又倒地下把身子一翻,二目一开一闭,往周围一看,只见众将与元帅弟兄俱在两旁,即开言说:“奇怪了,莫非我刘庆在梦中不成?分明早间被女将擒回关内,我在他帅堂骂贼一场,甘心一死,以报圣上之恩。岂知如今仍在本营,此事好不明不白也。莫非我做了无头之鬼,身入黄泉,游魂至此?”说罢立而不言。停息一会,呼声:“元帅,望乞将情由说知小将!”元帅点头叹声:“刘贤弟,若不亏得本帅知你平日忠硬,为人必不贪生畏死,就中了丫头的毒计!今日托上苍庇佑,天子洪福,全了你性命。”刘庆闻言一想,又见身上却被绑了,不悦说:“元帅,小将犯了甚军令,把我捆缚!”元帅冷笑说:“原来刘庆弟你被妖术所迷,所行的事全然不晓理法。”吩咐手下军兵放了绑,然后细将前事一一说明。刘庆闻言说:“元帅,我早间所行之事全然不知,这贱丫头真好厉害也!倘非元帅如此留心细察,小将性命休矣。我刘庆若不拿得这丫头,报了此辱,恨断难消也!”说罢,即将南人的戎装盔甲拿来扯得粉碎,重新装束。

元帅又吩咐军中大排酒宴,与刘将军压惊。此日众弟兄将士俱各开怀畅饮,另有一番言语谈论,原乃是交锋对垒之事。刘庆得全性命,皆由元帅察看,却说起来,众将弟兄深服其能,大赞其智。闲话不多题。不知来日交兵,何人胜败,欲知详细,下回分解。

 

第七回 斗法宝大败红玉施异术议陷家将

诗曰:天生虎将护天朝,奋斗沙场各不饶。

  败却法高年少女,威名赫赫镇南辽。

  是日宋营内之事不表。且说南兵五百逃回城中,报知主帅段洪,这小姐在旁闻报,说道:“我本想借刀杀人,岂知反被宋将擒他回去,倘然识破了迷符,将来除去,一定他平宁如旧了。就便宜这贼将。”段洪问言,叹声说道:“这也算他命不该绝,我儿不必说了。你有此仙术法刀,何愁宋兵不退?”此日,父女商议退兵之策,不觉天色已晚。

  再到次日,段洪升了中军帐,众兵将排立两旁,有段小姐上前参见,叫声:“爹爹,女儿今日出关,要擒回那宋将!”段洪说:“我儿,进退须要小心才好。”

  小姐领命下帐,挑选了一千健卒,出关而去。来至宋营,命军兵前往喊战。

  又说宋营狄元帅闻报有女将讨战,心中大怒,骂声:“好贱婢,焉敢如此轻战,藐视本帅!前日擒了刘兄弟,今日又来逞强。如若再容你,誓不为人!你虽有妖术伤人,本帅必要拼个你死我活便了。”说完,拔令一枝说:“刘将军,今日本帅出马与丫头交锋,你可领兵一千在于要路埋伏,拦截于她,待本帅擒拿。”飞山虎得令去讫,又令石玉、张忠二将左右掠阵,焦廷贵、孟定国后队接应,李义守营。

  此时元帅披挂上马提刀,带领三千常胜军,大开营门,列开阵势,元帅一马当先。段小姐正在讨战,只听得宋营中一声炮响,营前冲出一支军马,队伍齐整,旗下飞出一员大将,随后两员押住阵脚。但见来将年三十余,生得威威烈烈,手提大刀,旗门后面两张绣旗,身高马骏。段小姐看罢,喝声:“来将住马!我段小姐候战多时,可通名来!”元帅抬头一看:一员女将倒也生得如花似玉,武艺必然平常,不过全仗邪术伤人耳。也不计量了,即喝道:“吾乃大宋天子驾下平西王、征南主帅狄青也。只因你等叛逆朝廷,擅敢投递战书于天子,尔等叛逆化外顽民,本帅今日奉旨征剿。你等若知天命者,早早投降献关;不然本帅打破城池,可惜满城生灵了。”段小姐闻言不答,双刀便砍,狄元帅大刀一架,震得小姐两臂酸麻,马上乱晃,只得急架相迎,战不二十合,招架不住,只得虚砍一刀,即飞马逃走。要想败中取胜,向西而逃。狄元帅说:“这段红玉不是本帅对手,她既败了阵,因何不走本营队伍中,竟向西逃去?定然要用妖魔邪术了。自古道,打人强不过先下手,何不将我的法宝先施?”即向怀中取出一物,名为血结玉鸳鸯。此宝乃狄青在云梦山水帘洞王掸鬼谷仙师所赐,凡敌人用什么妖术,祭起放了此宝在盔上,便有霞光灼灼,将妖物打下;倘若祭起空中,金光一冒到敌人身上,即要翻下马来了。此时元帅祭起此宝,红玉仍在前跑走,听得后面铃銮声响,知是狄青赶来,暗暗大喜。在豹皮囊中取出金狮一只,不过四两重,乃云中子久炼的一件活宝,若念起真言,便长大成有二丈身躯,跑走急速,吼声如雷,喷出半天烈火,了不可挡,幸得狄元帅先抛起玉鸳鸯,不逢此难,大小将兵之幸也。此时段红玉正要发出金狮子,不料半空中金光一冒即落下来,红玉不意被金光坠下马,吓得大惊,三魂七魄不知去在何方,还用得什么法宝伤人?前面看见狄青飞马赶来,此时顾不得手下一千兵将,双足在地一蹬,即驾上云头而走。

  狄元帅见她走上云端去了,喝令众军杀上前去。众南兵一阵惊慌,被杀得如瓜切落,血流成渠。段红玉在前看见,复下来厮杀。忽闻炮响,一支军马突出拦截去路,当先一员大将,立马横刀,喝声:“贱婢休走!”小姐一看,说:“已恩赦你,因何今又领兵拦阻?是恩将仇报了!”飞山虎大怒不言,双斧便砍,小姐急架相迎。

  战不数合,这段红玉虽然战斗,到底难抵刘庆。这狄青后面赶来,又闻喊杀之声已近,心慌意乱,把坐骑一催,念动真言。那马啸叫一声,四足一纵,腾云去了。飞山虎一见,连忙取出席云帕,遂即飞赶上云头而来,向红玉脑后一枪,小姐吓了一惊,将身一闪说:“原来宋营中有此能人,我今休矣!”口中再念催云咒向前奔走,刘庆只顾追赶,但见她快如闪电,直向关中落下去,只得下落尘埃中,与狄元帅众将领着兵追杀蛮兵一阵,一千兵杀得四散奔走。呜金收兵,众将得胜回营,刘庆又将段红玉败了,驾云回关,禀知元帅。慢表宋营大赏三军。

  且说段红玉败国关,落下帅府。段洪看见女儿喘息不定,就猜测几分不好,连忙问:“女儿收兵回来,胜败如何?”小姐见了父亲,只得将战败原由一一禀知。

  段洪闻言吃了一惊,仰天长叹曰:“此乃天命,原有归,非可强也。”说罢,闷沉沉坐下无言。小姐说:“爹爹啊,女儿今日虽然败了一阵,如今还要商议一个万全计策,以退宋师,方为正理,爹爹不可以一败灰心。”段洪闻言说:“女儿之言有理。”即问众将军有何良策,以退大宋之师。原来段洪手下还有十余员将,并无人答应。段洪怒曰:“你等皆是一国臣子,今日兵临境界,众人并无一策一言,倘若城破之日,难道你等独生么?”段小姐说:“爹爹放心,不要烦恼,孩儿蒙师父一件妙法,名挪营绝虎计。若使这一桩法力施出来,休说狄青几员宋将,若是有道术的人,不是高强,难逃性命。师父有言在先,再三吩咐,叫我不可轻易施为。但今犹恐城破家亡,危于旦夕,不得已要用此绝计耳。”段洪闻言大悦,说:“我儿,你既有如此手段之妙,何不早说出来?今日为父尽把帅令交付于你,手下兵将任凭你差遣,如有不遵者,即时斩首!”

  段小姐听了说:“爹爹,此法将兵不用过多,只须一员大将领五百兵丁,可以因得住宋兵百万。此地离关十五里之遥有一岭,名曰黑风岭,高接云霄,岭下四面无处可上,只有一条万丈洞在于西,倘若山水发流,赛过汪洋大海,用船可波上山。

  如今秋尽冬初,涧水低下,纵有船不能渡。?t望下来,高低相隔有万千丈。涧边有山拗,可容一人一马行走,故女儿只用一员将、五百军兵可守了。将兵不用战斗,只要往来巡查。女儿今夜仗着师父法力,将大宋营寨连人马移至此岭,只须待他粮尽,将兵都要饿死了。如若要脱此难,除非俱会腾云驾雾,纵有救兵到来,也难救出的。”段洪听了女儿之言,喜盈于色,说:“我儿才智过人,为父不及也。我今日父女忠诚保主,虽然伤害了多人,但忠于君国,却是不妨。”今日天色已晚,各将士用了夜膳。

  是晚,段洪将帅英令旗交与女儿。小姐坐了帅帐,拔令一枝,差哥哥段龙带兵二十名悄悄出关,打探宋营;夜深了,人声寂静,前来报知。又差段虎领兵五百暗暗出关,往西涧边山坳把守,不许放出宋兵一人;须要往来紧紧巡查;宋兵一知此处有路,必然舍命杀出,然谅他一马之险路,杀出却也费力。如违将令,定按军法,决不姑宽。二人领令,分头去讫。时交初鼓,父女谈论宋将之能,狄青善于用兵。段洪又说:“女儿,此关无你一人善于法术,徒以兵力交攻,此关破之久矣。

  大宋狄青果然名不虚传也。”

谈一会,时交三鼓,段龙回报宋营中已静了,必然众将安息。小姐闻报,即吩咐左右摆开香案,小姐上前拈香跪下,祷告一番。礼毕起来,技发仗剑在手,念动咒语真言,烧了符章,喷了四方法水。忽闻狂风大作,走石飞沙,满山落叶呼呼响亮,又似走马飞奔一般。不知此术如何厉害,宋营中大小三军如何落难,且看下回,便知分解。

 

第八回 困高山家将惊惶越险地刘张讨战

诗曰:驱邪作法女英雄,峻岭高山困宋戎。

  越险刘张求取救,勤劳王室见精忠。

  再言段红玉是夜三更时候出关,对着宋营仗剑施法,忽然半空中犹如天翻地覆,山中木叶尽落,狂风大作,走石飞砂。原来段红玉烧了灵符,念动真言,就有那山精野怪到来候旨,趁着大风势力,不一时将一座宋营与十五万兵丁将士一齐搬运至两峡高山,轻轻放下。是夜,宋营中大小三军将士耳边只闻狂风呼呼响亮,开不得眼,不觉身体浮浮荡荡,身不由主。不一会就不觉五鼓了,直至黎明,这狂风方止。

  大众二目睁开细看:四围是一座万丈高山,不知何故,这座营盘称至此处了。大小三军将士见了胆战心惊,魂飞魄散;狄元帅见此光景,也觉惊骇,只不敢说出惊慌之言。此时众兵丁人人慌乱之际,喊声大振,多说:“不好了!我们被灾风乱吹到此,只怕有死无生了!”元帅一见三军慌张,大振喧哗,连忙出令禁止说:“你等不用惊慌,昨晚吹此狂风,乃是南蛮女将施的邪术,移我营盘至此。待等一息,本帅命人探路,自然可出此山。若再喧嚷惑乱军心,一同斩首!”一声令下,大小军兵俱不敢喧哗。

  当下狄元帅细看:此山一望无涯,不知有多少宽广,但见云雾漫空,连天接引,亦不知何地何山。细想:“山洞之中,山势高耸,无路可上,定然有路可通的,不如命人前去探路。”想罢,传令三军,且下了连营,不许妄动。令一下,众军兵在山洞中拣下不受风雨之所下了营寨。元帅说:“张、李二弟,你二人各带几名善能爬山越岭之人,分头前去探路,打听此山此地是什么所在,地土何名,有多少路途。

  倘有出路,快来报知。”众将领命,即使挑选二十名健卒,各带了短刀,分头而去。

  只见两旁高山,并无去路,一连跑了二三十里,尽是黄沙,人不能行走,只踏重些,沙陷数尺,不能前进。张忠、李义长吁短叹,只得依原路而回,将前事一一禀知。

  元帅闻言大惊,仰天长叹说:“苍天,我狄青乃一心为国,提兵至此,满望扫平叛党,以报君恩。岂知此关有此能人,黑夜中连大营人马移于此地,天顶高山,四围又无出路,人了天罗地网。我本帅一人丧在此地也罢了,只可惜手下军兵十余万的性命!难道天子的洪福将尽不成?当初我妻曾有谏言,说贼星冲犯太阴,出师不利于兵将。今日看此光景,正中了公主之言。想来本帅命该死于此地,不如一死,以报圣上之恩便了!”说罢,拔出宝剑要自刎,有四弟,孟、焦抱住,众将大惊,大呼:“元帅不要动手!”焦廷贵早已跑上抢了宝剑。众将说:“元帅何必如此!

  众人商议,或别有良谋可出此高山,亦未可知。纵然元帅身首分开,也无益于事,望乞元帅参详。”有刘庆说:“元帅,我们幸得十万粮草也蒙他运进上山,不然势越急了。今暂守候在此,待小将席云前去探路,回朝取救兵,何愁不出此高山?”

  元帅见众将苦劝,便说:“刘将军,你有席云帕,会腾云,难道这十五万人马也会腾云不成?”焦廷贵说:“刘将军,你有席云帕可能回朝,我也愿去的,可否借我用用?哪个困在此山,甘作饿鬼的么?”元帅一听大怒,喝道:“蠢才!众人多已困在此,目前你尚然说此无根之话,触恼本帅么?”四虎将也忍笑不祝焦廷贵又说:“刘兄弟,你有席云帕可回到汴京,但恐救兵到来也难得到此高山,如何是好?”飞山虎说:“只管放心,天波无佞府杨家众将,不论男女,俱是出类拔革之人,岂无一法力高强的来相救?何愁不出此牢笼?”元帅应允,即修了求救本章一道交于刘庆接了,装束带了些干粮。有焦廷贵大呼:“刘将军,你切记不可私自走回家乡安享,若然没有救兵到来,我们困死在这里,我焦廷贵决不与你甘休!”

  元帅大喝道:“好胆大狗头!本帅不用你多言,你还敢违令么?”吩咐刀斧手:“与本帅绑去砍了!”两旁答应一声,焦廷贵跪下说:“元帅,小将以后不敢多言了,望元帅开恩一线。”只是叩头,狄元帅不言,众将忍笑不住,一同讨饶,元帅方才喝退刀斧手。焦廷贵叩首起来说道:“险些这吃饭的东西就难保了,以后我哑口不言罢了。”

  此时飞山虎正要动身,有张忠说:“刘兄,小弟也要同去。”刘庆说:“我此去不过仗着席云帕,这样险峻高山,你步行如何去得?倘足踏不住,岂不送了性命?”

  张忠说:“昨天探路,近西角深涧下望,到底隐隐,奇奇怪怪好似有人声音,必有南兵把守,此路必然相通的。只是山拗狭隘,可容一人一马。或者南兵不在意,小弟出得此路就不妨了。况我步走快速,与你席云差不多些;二人作伴,岂不胜于独自寂寞寥寥?”刘庆听罢,只得应允。二人带了干粮,别过元帅与众将弟兄而去。

  焦廷贵说:“张将军,便宜你了,今走出阎王关去。”张忠微笑不言。

  当下二人向西方行走了半日,但见好厉害的险峻高山!二人寻路不着,刘庆说:“待我上云头看此山在何处可通,再跑走吧。”张忠应允,住了足。刘庆驾起云四方观望,果见山坳间有南兵几人带了短刀,往来巡逻。刘庆也不去惊他,悄悄下来,对张忠说知。张忠说:“刘兄,你驾云下去一刻,出其不意将他打死,我就能爬下山坳了。”刘庆说:“贤弟之言不差。”即驾云落下,照定一兵,双斧砍下,已活不得了。有二人见了,双棍打去,刘庆一闪,一斧一个,又倒二人。一个拿短刀的要走,被刘庆上前一飞脚打倒踏在地上,大喝:“你还要命么?”那军慌忙大呼:“好汉饶我!”刘庆喝声:“你是何人,在守巡查?此山可再有别路易于出人否?

  离蒙云关有多少的路途?可一一实说,如有一字虚词,即照前三人,一例分为两段!”

  这小军慌忙说声:“好汉,小人说明吧:我乃蒙云关军兵,奉命把守巡查,困守宋兵的。尚有二公子段虎带领一百五十名兵丁日夜巡查紧守,今日二公子循山打猎去了,众兵丁一同前往,单剩得我四人,今被好汉打杀三个。望祈饶我。”刘庆说:“此外隔蒙云关多少路途?”小军说:“离关不过十五里,但此处下山路途崎岖,难以行走,今值冬初,涧水尽涸,船只不能渡上,仅有此山拗,只容一人一马上山的。小人并无一字虚言。”

  刘庆听得明明白白,手中拔出利刀,将他首级割下,然后席云上山一一说知,张忠说:“这女将倒果厉害,困我师在山,又无出路,单有此山坳,又用兵把守住,只容得一人一马上山。今天幸他打猎去了,只留四个小军,又被刘兄打死了。不然,小弟回去不成,只得与元帅同困守了。”此时刘庆也不驾云,借着张忠,扳住奇峰怪石,一步步落此山坳深涧。落到半中,黑黑暗暗,二人也觉惊骇,又恐扒扳不住,倘一失足,便跌下去,必碎尸了。扳扒了两个时辰,方才落到山下,出了山凹,天色已晚。此时乃十月初旬,月色微亮,二人又行数里,初旬月光已落低了,山路渐渐黑暗,二人踌躇一会,只管往前走路,不觉又走数里,见有些灯光。二人望着灯光而来,行近,树林内有茅庵一所,二人进内借宿求见。里面有一道士,童颜鹤发,道骨仙姿。二人上前施礼,说明来由。道人说:“二位贵人到此,贫道已备下茶汤、铺盖,请里面坐。”二人称谢,进内吃茶,用过干粮,二人只因跑走山路辛苦,遂睡于庵中。

不觉忽已天明,二人醒来,哪里是庵中,原是一间古庙,见有书柬一个遗下,二人惊骇不已。二人拾起一看,不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回 孙总兵有心陷将杨文广不意拿奸

诗曰:背主忘恩孙总兵,因将宿怨叛朝廷。

  欺君误国奸臣事,千载臭名洗不清。

  当下张忠、刘庆见此处不是茅庵,乃一间无香无火的古庙,上面旧牌匾隐隐有“星君庙”三字。又见神案上面有一柬,二人拾起一看,上写着:人情杯酒休贪恋,太白星君赠偈言。

  二人看罢,方知昨夜道士,乃太白星君,就是此神像,二人倒身下拜,谢神圣指示。出了庙门首,乃平街大道,居民、店铺稠密,但不知此是何方。一问土民,方知此处乃湖广地面辰州府,近襄阳城,与河南汴京交界,回朝十余天可到。二人欢喜不尽,皆得星君庇护之力。

  二人一路行走,谈谈说说,不觉到了襄阳城。城中有一总兵把守,此人姓孙名振,乃兵部尚书孙秀之侄,借叔父势力做了总兵武职,圣上调他镇守襄阳城。自狄青取了珍珠旗,回朝参倒了庞国丈,拿了孙秀一同斩首。这孙振借着朝内一权臣冯拯之势——他官居吏部,赫赫有权,人人遵仰。孙振是他女婿,故孙秀被诛,他亏得丈人在内扶持,幸而漏网,不曾被参。但是他贼心不改,狠毒为人,一心恨着狄青,屡思报仇。料想他如今势大封王,不能下手。此日正在关中安逸无事,忽有守兵报知刘、张二人回朝取救兵之事,孙振听了一想,说道:“我日夜思量与叔父太师报仇,今日既有此机会,何不将他二人用酒灌醉,囚禁住了,狄青团于山洞之中,粮草一断,岂不饿死了他?如此方消我恨也。”说罢,吩咐大开关门,出来迎接。

  二人一同进了关中帅堂,分宾主坐下,孙振故问来意缘由道:“二人将军奉旨征南,到此何事?莫不是得胜班师么?”二人见问,将回朝取救之事,一一说知。

  孙振听了说:“原来如此。二位将军如此劳苦,肚中必然饥饿了。”吩咐家丁摆上酒席,说:“二位将军,淡酒粗肴,休嫌简慢,请用数杯如何?”二人说:“总兵大人那里话!我弟兄叨扰,实不该当。但我二人公务在身,酒不敢用的。”孙振说:“二位将军一路回来,关山跋涉,劳苦不堪。略饮几杯,以消闷怀,安息一宵,明早起程,岂不为美?况今在于下官处吃酒,也何妨?莫不是嫌下官恭敬不周么?”

  原来二人也是好酒之徒,刘庆为最,只因太白星君嘱咐他不要贪酒,有些灵异,是以初时推却。今见摆上香喷喷的佳馔,扑鼻香的美酒,此时二人又见孙振如此谦恭,蜜语甜言,便说:“总兵大人,你言重了,我兄弟二人哪敢当。”刘庆又说:“既承美意,吃数杯吧。”张忠见刘庆早已允了,也不阻拦,随即坐下。这张、刘二人不听星君指示,贪着杯中之趣,狄青众将兵多受五六个月之难,后来十五万人马死了一半在山洞中。这是劫数难逃,深属可悯。

  当时这奸臣只竭意奉敬,杯杯殷勤敬劝,二人只因一日爬山越岭,身体劳倦,见酒岂有不贪的?孙振劝上一杯吃一杯,二人饮开胃肠,哪里还记着星君偈言?初时略忍,待孙振相劝,后来吃了多少杯,大呼小叶“拿酒来”。孙振只命人更换大杯,二人不分好歹,只吃得大醉,人事不知。孙振大悦,吩咐众家丁将二人捆绑起来。家丁领命,上前把二人捆得紧固。二人因酒大醉,全然不知。孙振又令家丁把二人本章搜出来,拆开在灯下观看,洋洋喜色。看毕了,又恐怕二人气力狠大,即加铁索监禁牢狱。是夜,又修本一道,劾奏狄青自提兵到边廷将已一载,按兵不动,妄差人回朝奏捷。今刘庆、张忠私自逃回,已经被拿收禁,候旨发落。另写密书一封,托岳丈冯太尉在圣上前如此如此,两路夹攻,方雪得胸中之恨。是晚,将本章一道封书,外加密书一封,差心腹家将二名,连夜赶上汴京,不表。

  又言刘庆、张忠二人睡到五更天,酒醉已醒,方觉浑身被捆了。又见四面阴风惨惨,垣上一灯,半明半灭,耳边只闻铁链声。定睛细看,两旁都是犯罪之人,二人大惊。张忠说:“不好了!我们昨夜在关中吃酒,今日捆绑到牢狱中,眼见得上当了。”刘庆说:“张贤弟,孙振这贼要陷害我二人,如今不能回朝取救,元帅与众人性命休矣。皆因我二人违背了太白星君所赠偈言,吃醉了酒,故有此祸耳。”

  当下弟兄恼悔,怀愤大骂:“孙振好贼!我二人无罪被你囚禁,陷害无辜,有误军机大事,倘朝廷一知,只怕诛戮你全家。”不表二人痛骂。

  再说孙振的家人领了本章密书,前往汴京,不分日夜行程,十数天方到。经过开封府,进了大城,跑走不远,只见前面远远鸣锣呼喝之声喧振不绝,金瓜月斧多少金牌,文武棍不断而来。八对看马,数道清旗,行道之人俱闪避一旁。孙振家丁二人只得跳下马,立在一旁。只见马旗完后,尚有许多兵丁护拥着一位年少小将军,生得眉清目秀,威仪堂堂,十分威武,戎装武扮。二人看罢说:“好一员小将,果然生得威武!看来武职不小,一定是王侯家的小将军了。”

  当下二人因要上本,听候他耐久了,只因街道宽阔,不上马在街旁而走,只见护随小将一人拿着一根枪,刚刚与两个家丁对撞。枪头打着马头,这马咆哮一声就惊跳起来,四蹄跑开数尺。也是该当奸谋败露,这马向着杨文广的马前一撞,拥护之人呼喝狂骂。杨文广见有人撞他马道,也觉大怒,喝道:“好胆大的人,闯道么?”

  两个家人慌张着急双膝跪下,说:“小人乃襄阳城总爷孙振的家将,奉了主命到京中上本章。只因坐马不熟,一时错撞,误犯虎威,小人罪该万死!望乞宽耍”杨文广说:“你既是孙振家人,上什么本,因何如此鲁莽?说得明白,饶你便了。倘含糊一字,活活打死,你家总爷奈何本官不得!”两个家人听了,呆想一会,便改口道:“小的奉命来不是上本,乃送总爷与冯大尉的家书。”此家人上前慌张错说上本二字,不知临行时孙振嘱咐千祈,不可与别人知道上本。今见小将盘洁,故改口说与冯太尉家书。杨将军听了,冷笑说道:“你初说上本,今见复问,因何说投家书?一时间两样言词,分明胡说可疑!”吩咐左右搜他身上,可有什么夹带东西否?原来杨文广叫人搜他身上是虚吓二人,看他如何光景。二人听说要搜他身上,犹恐泄出本章密书的机关,十分着急,面目失色,将头叩不住,口呼:“王爷,小人岂敢大胆说谎?果是奉命寄书的,不是上本。一时错说了,望乞饶恕小人之罪!”

  杨将军听他言语慌张,面上失色,听说搜,他手贴胸膛,其中必有诈弊,再喝手下快搜来。家将十余名答应,一齐上前将二人扭住,两个家丁惊得面如土色,两手紧抱胸膛,大呼:“你倚王侯势力欺凌下属,胡行打抢,难道朝廷就无律法,由人乱抢的?”众家人不由分说,众家将大喝:“快搜,休要听他!”众人拨开衣服,怀内果有本章密书,一齐呈上。杨将军接上,冷笑一声说:“原来是孙振与冯大尉的密书,我想这个奸险小人做出什么好事来?不是私通南蛮,定是陷害大臣。我有个道理,此私书信又不可独自开看,不若将二人带到开封府,当着包公拆开此书,一同观看便了。”原来孙振二个家人,一名李四,一名王受,二人分辩不脱,带着惊慌,只随着众人同走。一路行来,已到了包爷门首,令人通报。

  这包爷正上朝回来,在书房观看各处的文书,见众将报说无佞府的杨将军在外相见,包爷听了,起位吩咐开中门,请进后堂相见。杨文广却不从中门进,却往角门而入进内,只见包爷双手拱立而迎。这杨文广因何不从中门而进,却从角门而来?

他虽是功臣之后,因袭封王,不过一位将军之职,况且年少晚辈,是以在角门而进,乃是尊敬前辈之礼。但不知这杨文广见包公,将二人如何发落,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回 露机谋传书得祸明陷阱奏本伸冤

诗曰:天机文曲佐君王,大宋称忠万古扬。

  铁面无私奸佞畏,丹心报国重纲常。

  当时杨文广与包爷见礼毕,坐下。包爷呼声:“杨将军,今日到来,有何见谕?”

  文广说:“晚生辈今日到来,因有一件机密事与包大人商量。”说罢,在袖中将孙振的私书递与包爷。这包爷接过一看,说:“杨将军,此书乃孙振与冯太尉的家书,如何算得机密事情?”杨将军就将前事说知,两个家人已经带到。包爷一想,说道:“孙振家人寄书,内里夹着本章与冯拯,上面封皮写着机密大事,不可与别人观看。

  其中定有些缘由,怪不得杨将军起疑。若然你我拆开同看,果有奸谋不轨之事,就不相干了;倘是他家闲言,不关国事,恐冯大尉见怪了。若不追究此书,不怕误了国家大事。”

  左思右量,又对文广说道:“如今孙振这封书,皮上虽如此写的,但不知内里何词,倘果是他家书,不关国事,你我也不相干;若不拆看,也是不稳。今有一计,将军暂退后堂,又将孙振两个家人藏过,待老夫打发家人去请冯拯来,将书拿出,强要他拆看。如果是他家书便罢了,若有关朝廷,即时拿了这封书,你我上朝启奏圣上,岂不公私两全?”杨将军说:“包大人高见不差。”即时传命出府,门首杨府家人不必伺候,俱已回去。

  此时包公差人将王受、李四带入后堂,又命家将拿上名帖相请冯大尉。这家丁一直来到冯府,投递名柬,传说:“我家老爷在府立候大尉商量一大事,即可起驾,勿延为妙。”包拯一见家丁传递此柬与转述包公之言,便吃了一惊,说:“这包拯素不与人交接,如今邀我何事?”不好推辞,只得吩咐家丁备了大轿,带家将数十员拥护而来。此日太尉一路思量,摸不着缘由,不觉到了,早有家丁通报,包公吩咐:大开中门,迎接进大堂相见。札毕,家丁递茶。冯太尉开言呼声:“包大人,多蒙见召,有何见教?”包爷见问,冷笑呼声:“太尉,只因你的令婿孙振在边廷外寄有一封书回来,这寄书之人今日到下官衙门来叩首,告说太尉私通外国,为不忠于君。是以奉请前来判明此事。”说罢,将书拿出递与太尉。

  冯拯闻言,大惊失色。原来此话乃包公试探他的,当时冯太尉连忙接书一看,封皮上面写着:“此书谨投往冯太尉府中,与岳丈亲拆。其中乃机密大事,不可与别人观看。”太尉看罢,暗暗着惊,抱怨于女婿。包公见他惊骇,拿着书只管沉吟不语,便呼声:“太尉,因何手拿此书,紧紧无言?你女婿在边关通了外国,与着太尉一党勾连,已有出首之人。今日事已败露,明早我与你上朝面圣,任凭圣上主意如何?”太尉闻言,呼声:“包大人,下官有小婿镇守边关,蒙天子洪福,焉敢行此灭门之事?就是下官,身受王恩如海,怎肯与婿勾连?这事一定是仇家诬赖,假造此书来陷害于我翁婿的,望包大人详察,如何?”包爷说:“下官也是疑心难定,故请太尉前来一同拆此书,两家观看,便知真假了。”太尉闻言,低头一想,说:“这黑子好不厉害!丝毫作不得人情。若不拆此书同观,定然不允,倘拆开内里真有私通外国谋反之言,怎推卸得脱?”罢了!如有谋反之言,不若如此,方始可以保全性命了。”主意已定,只得将此书展开,一同观看。上写着:书奉大尉岳文大人尊前:向日小婿叔父被诛,仇为狄青,祖父身亡,冤由狄广,三世仇冤,深如渊海,岳丈不述尽知。小婿屡思图报,奈彼势大封王,实成妄想。今被女将施法移营,被困高山,料已危急。兹差刘、张二将回朝取救,到关却被小婿用酒灌醉,囚禁南牢。今上本奏他按兵不举,将降南蛮;刘、张二将私自回朝,现已被获。恳求岳丈将本上达天颜,鼎力夹攻,除却狄青,得雪三世仇冤,则存亡感德汪洋矣。难逢机会,伏乞留神。密书投达,拜候佳音。

  包公看罢,大怒说:“原来太尉竟与令婿勾连,陷害忠良,要误国家大事!”

  太尉此时吓得面如土色,说:“包大人休得胡疑!下官翁婿实无此事。必然仇家憎恶,故设此毒计暗害的。”包爷冷笑说:“现今人赃两获,大尉你还强辩,明早在驾前便见明白。”太尉听了,将密书、本章收入袖中说:“既然大人要面圣,老夫明早在朝房伺候吧。”吩咐家丁,正要上轿起身了。包公怒道:“老冯,你想拿回书去,明日在天子驾前糊涂抵赖么?我包拯只有头可断,奸不可留。漫说你是太尉权臣,我要作对,就是王亲御戚,且多不容情。”吩咐关了府门,不许放走误国奸臣。家丁即把府门关上几重。太尉见此光景,料得难以挽回,必要天子驾前奏知,不如将此事推卸在孙振身上,我身洗清再作商量。只得放下笑脸,呼声:“大人,何必动怒?孙振这奴才虽然我的女婿,做此不忠之事,我肯随他?明日面见天子,差人前去扭解回京!”言罢,在袖中取出书、本交还包公。便说:“包大人将这书做个凭据。明朝上本,你我出头。”

  包公接回说:“太尉,虽然如此,你还未必全信,今已将令婿的家人带至了,须要审问明白,方知不是仇家陷害的。”吩咐传三班衙役排堂伺候!一言未了,杨文广又到。包公一见,呼声:“杨将军来到正好,你与太尉一同到大堂上审问这孙家人,免得明日面见天子,两下含糊抵赖。”文广说:“我也不明何事,但奉陪二位大人吧。”太尉无奈,只得随行到大堂。一声云板响,包公升堂,府门大开,三班衙役侍立,像活阎王殿一般。又命带出孙家人两个,那王受、李四一见,胆战心惊,跪下说:“襄阳李四、王受叩见大人!”包爷喝声:“胆大的奴才!焉敢私传密书,陷害忠良!快把实情供上,免受重刑。”二人呼声:“大人在上,小的奉命听差。不是自主。内里缘由,小人如何得知?求大人参详。”包爷发怒说:“你是奉命所差,不知情由,孙总兵将刘、张二将用酒灌醉,收在囚牢,你难道亦不知?”

  吩咐拿头号夹棍来!左右一声答应,正要动手,二人忙呼:“大人息怒听禀!小人一日听得来了刘、张二将军,称说狄王爷困在高山,差二人上汴京讨救。是晚孙老爷与他吃酒,次日听说拿下南牢,说是临阵私逃之犯。即时打发小人寄书与太尉,岂知到此冲犯着杨将军马道,被拿下搜出密书,送到大人公堂上。此非我二人私事,望乞大人开恩。”包爷听禀,即命书吏将二人口供录明,已毕。吩咐仍将他二人押下监禁了,听旨发落。此时包爷离位,呼声:“大尉与杨将军且暂各回府,明早上朝相会如何?”二人无语,相辞去了。太尉回到府中,一夜思量,此事只好推在孙振身上,就可抵赖了。

  到次日五鼓上朝,早有文武在朝房等候。不一会,天子临朝,文武同参已毕,只见包爷俯伏,天子传旨平身赐坐,包爷谢恩坐下。仁宗天子说:“包卿有何本奏与寡人?”包爷离坐奏说:“襄阳孙振总兵,差人上本,事关重大,老臣不敢隐讳。

  有本求陛下龙国观看。”将本呈上,仁宗接本,看罢大怒,说:“谁知狄青往边关按兵不动,妄差人奏捷,虚耗军粮,纵众三军好淫妇女,军民受害,将已叛降。刘庆、张忠临阵私回到襄阳城,幸亏得孙振拿获,不知作何究竟。如此欺君误国之臣,若不早除,终为后患!”包爷闻言,又呼:“这本不足为奇。还有一书更见相反之奇。”说罢,又将书呈上。仁宗看罢,大惊说:“包卿,孙振本上说狄青按兵不动,将投降敌人,因何这书又说被困高山,女将施法,特差二将回朝取救。孙振要报仇,用酒灌醉二人,已收禁了,托冯卿奏朕?好生不明,卿且奏来。”

包公就将杨将军拿到孙家人审问的口供呈上,天子大怒说:“此贼擅敢欺君作弊,暗害忠良,若无杨卿拿获,包卿稽查,险些屈害功臣,误了军国大事。”传旨立拿冯老贼,再差人到襄阳拿孙振举家进京,一同治罪。旨下,即将太尉去了衣冠,冯拯大呼冤屈。仁宗大骂:“老奸贼,你翁婿勾连,蒙君作弊,罪重如山,该灭满门,还敢在朕前叫屈!”大尉呼声:“陛下开恩!容臣细奏,死也甘心。”天子开言传旨,放他转来。跪下奏说:“臣婿孙振,素日为官不仁,心歪意毒,几番训劝,不但不听,反因谏成仇,至今音问不通。谁料他今又心怀不善,差人上本,暗寄私书,未到臣门,已被杨将军拿下。累及老臣,皆由此贼。老臣身居阁府,深沐皇恩,焉敢欺君误国?今日我主盛怒之下,岂不屈了老臣么?臣一死何足惜,只是冤屈无伸,遗臭万年,痛恨不已!”仁宗是仁慈之君,听他言词恳切,向包卿说:“朕想他未必知情,一时犹恐屈错于他。不如待解到孙振审问,然后正罪吧。”即时传旨,暂发天牢。太尉欲要强辩,惟恐包爷在驾前想出不好计来,反性命不保。不如暂下天牢,差人通知孙振投了南蛮,无人对证,可全性命。不知后事若何,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闻被困议将解围忆离情专心训子

诗曰:忧国忧民是帝王,盐梅辅弼赖忠良。

  调和鼎鼎赓扬治,君圣臣贤化万民。

  却言冯太尉押往天牢而去,仁宗主又说:“包卿,今御弟困在高山,不知差何人领兵解围才好?”包爷奏道:“南蛮困我师于高山,所怕的是妖术邪法耳。据臣主见,除非是无佞府杨家的人马方能解此重围。二者,襄阳孙振,不用差兵部前往擒拿,有刘庆、张忠被他囚禁,即降旨调二人扭解这孙振回朝对证。不然,迟缓时日,恐这逆贼生变了。”天子说:“卿言不差,今差卿到无佞府调杨家能将领兵便了。”包公领旨,辞驾往无佞府而来。一到杨家,命家人通报,佘太君闻知,与杨文广接旨,包爷到了中堂,将圣旨宣读,诏曰:奉天承运大宋帝诏曰:自朕为君,四海颇宁,全赖文武忠勇,以安天下。向日,宋太祖恩赐天波无佞府第,可见卿门忠勇。兹南蛮反叛,御弟狄青领兵征剿,已被困于高山。朝中虽有武将,然精于法力者,惟尔杨家,舍尔杨家众将,孰能敢当此任?旨到日,望太君挑选奇能者,总领三军,以解边关围困。危急甚于燃眉,莫虚朕意,方睹杨门忠勇尚存。

  包爷宣罢,佘太君与杨文广叩头谢恩,站起请过圣旨。包爷开言说:“太君,圣上要你们选能将一员,领兵解围,立此一段功劳。”太君闻言呼声:“大人,老身家中自从丈夫老令公辞世,八子为国相继而亡,至今孤儿寡妇,单剩杨文广,大人尽知,哪里还有能将英雄?恳求大人转奏当今,免误了国家大事才好。”包爷说:“老太君,圣上不是必要你们领兵,皆因敌人女将法术高强,满朝文武无精于法术者,故圣上特谕旨尊府,挑一员上将破除邪术,包管成功。为国分劳,太君何必推辞?你家数位夫人,个个精于法力,圣上所知,教下官如何复旨?”太君说:“包大人,非是老身推辞,只为我杨家自从别山后归投大宋,辅太祖立下血战之功。岂知后来父子被奸臣所害,相同归世,提起令人下泪。你心想来,忠义之士受此恶报,如何不心灰意冷?如今南蛮反叛,狄王亲遭困,倘不依旨领兵,断乎不能。既如此,大人暂且请回,明朝老身上朝,面圣奏闻,我家便教媳妇带领文广孙儿领兵罢了。”

  包公大喜,即时辞别太君,文广送出府门,去了。按下慢说。

  再说狄千岁家中,公主娘娘二子,一名狄龙,一名狄虎,弟兄二人乃一胎双生,身体相貌一般无二,年方十六岁,天上左辅,名粥临凡。弟兄二人生得仪容俊美,骨格清奇,日在书馆勤习诗书、闲操武艺。公主用意教导,二子操练兵马纯熟,刀枪精通,不用多表。这公主娘娘自从丈夫提兵征南,一别光阴一载,前者星犯太阴,果然兵动于南,终朝挂念,惟望早日得胜班师。但星犯太阴,出师必不利于主帅,究不知如何,吉凶未卜,想来不觉潸然泪下。

  又到狄龙、狄虎弟兄进宫房向母请安,公主一见说:“我儿,为娘倒也是安。

  但你兄弟二人好在书房习学诗书,闲时操演弓马,休要生疏了。犹恐你父得胜回朝,归家就要考校的。”弟兄二人说:“为儿谨依母命。”起来要出官房,抬头看见母亲眼中含着珠泪,二人一齐跪下说:“母亲为何不乐起来?”公主见问,便说:“我儿,为娘思量你父起兵征南,至今将已一载,音信不闻。未知胜败,未卜吉凶,为娘日日担忧。倘有疏失,如何是好?故以伤心。”二子闻言说:“母亲,我父奉旨提兵,此乃藉天子洪福,定是旗开得胜,母亲何须过虑?”公主娘娘听了说:“我儿,你二人但知其一,不知其二。你父与娘上年一夕在于西楼设宴,有南方贼星直犯太阴南角,有兵刀之患,出师不利于主帅。今日你父提兵去了,是以为娘过于思虑。”二人同说:“母亲,古云吉人自有天相。吾父王今日提兵,为征南主帅,大宋天子乃有道之君,藉圣上福庇,自然逢凶化吉,转祸成祥,请母亲放心。前两月打发家人狄成上汴京探听父王消息,也该回来了。”

  母子三人正说之间,只见庭前来了老家人狄成,往汴京回来,说:“有要话达禀娘娘。”公主听罢,教他快来禀达。不一会,狄成进来跪下,呼声:“娘娘,小人叩禀:前时奉命到京打听数天,一桩大事好不怕人!只因我家千岁兵到南方,连战连捷得胜,后被一员女将用邪法连人带马将大营移困在高山上了。差张忠、刘庆回朝取救,路经襄阳,却被总兵孙振用酒灌醉,毁了求救本章,拿回了二位将军人南牢。反说他临阵私回,我家千岁按兵不动,日费斗金,纵兵害民,将降南蛮,与密书嘱冯太尉传本。幸得杨文广将军擒他家人,搜出私书,在包大人府中审出缘由,奏知圣上。天子大怒,将太尉囚禁了,又差人到襄阳捉拿孙振。又闻挑选杨家将出兵解围,故小人不分星夜赶回来报知娘娘。世子。”

  母子三人听了,吓得魂不附体。公主骂声:“奸贼!我夫困于山洞中,二将爬山越岭回来取救,你倒欺心要报私仇,不顾十余万人生命,耽误军机!幸得上天怜念,泄漏奸谋。如今圣上虽然调遣杨家将前去解围,算来已有两月多,只不知千岁死生存亡。”说罢,放声而哭,珠泪纷纷。二子见母痛哭,忙呼:“娘亲,父王被困边廷,但粮草丰足,如今不过两月余。今包公究出奸由,父王无罪,母亲不必伤怀。孩儿明日上京,面见天子,会同杨文广一齐兴师前去解围,父王无害了。拿了孙振方消我恨!”公主闻言怒道:“你二人满口胡言!乳臭孩儿,又未经阵伍,如何出敌交锋?你父乃英雄名将,行伍之中身经百战,今日尚然遭困,未卜存亡。何况你弟兄初习武艺的孩童!”

  二子闻言不乐,呼声:“母亲,孩儿虽然年少,有些感念之恩。为子尽孝,为臣尽忠,岂有父困在边廷遭难,子在家中坐视,可谓孝乎?况儿年轻弱冠,文可略达,武已超能,岂有坐享家中,不去救父之理?”公主闻二子之言,心中着急起来,说:“儿啊,非是为娘拦阻你救父。但你弟兄从小不曾远离膝下,况千里程途,远征南地,为娘好不心优!今圣上已降旨杨家将帅提调兵马,此去定然救出你父。只须差家将回京打听此事如何,方为正理。”此是公主无可奈何之说,劝阻二子,乃父母爱子之心,将夫妻情分丢在一边,反说宽心来劝弟兄二人,恐他当真要去随征之意耳。

  二人又呼:“母亲,父王困于山峡之中,至今两月有余,未知生死。母反说此宽泛之言,乃为孩儿年少,前去打仗冲锋,惟恐有失。这也请老母放心,有志不论年轻,无志空长百岁。昔日周瑜年方十八岁,他就执掌大权,退曹兵百万于赤壁;甘罗十二之年为相于秦廷;近唐之罗通,年少十四挂帅平定北夷,英名冠世;唐末史建唐年交十五,大破王彦章于宝鸡山,英雄出于少年。历观少年幼将,多少建立奇勋,与国家出力!孩儿虽不及古之人,但君父之难,孩儿断不坐视安享,而为天地间之罪人也!”说罢,不住地叩头哀告。

  公主见二子参透其中意见,暗暗心头喜悦,喜他敏慧志高。但二子自小娇生惯养,犹如掌上明珠,又再无三兄四弟。如今要远去驰马抡刀,沙场险阻,倘有疏虞,悔之不及。想来二子智慧明白,难以言语恐吓于他。罢了,不若如此可能吓退二人的,遂喝声:“好两个道子!我养育你一场,做尽多少劳心事,才得你兄弟长大成人,尽些孝道。岂知你年今十六就不依母命,再三劝谕还是执拗,可惜我数载劬劳已成乌有,但命该招此逆忤之儿!”说罢悲泣不止。

  弟兄二人一见,惊慌起来,呼声:“母亲,孩儿焉敢逆娘之命!不过是出于无奈。既是娘亲不欲孩儿前往,就罢了。何须动怒!”公主闻言止泪说:“我儿,非是为娘懊恼,只因你弟兄不遵训诲,是以伤心起来。”说罢,弟兄起身又说:“今孩儿不去也罢,但于心放不下。要到汴梁,一来探听实信,二来相谢包公,以见厚情。未知娘亲意下如何?”公主听了,沉吟一会说:“既然如此,老家人狄成随你二人前去吧。”当时又唤至狄成,公主开言说:“如今两个小主要到汴梁城探听信息,拜谢包大人。你须小心服事,要早日回来,免使我心中怀念。”狄成说:“娘娘放心,小人自然小心侍奉,速催早回。”说罢,狄成去了。是日天色已晚,母子三人用过晚膳,安歇一宵。次日早晨,弟兄二人起来,梳洗已毕,进宫内拜辞母亲。

公主叮咛一番,不用多述,无非速去速回,涉水登山须要小心。弟兄一一应允,与狄成一同出了王府,上马登程。不知他弟兄到汴梁之后再得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到汴梁弟兄同忠当金殿太君陈兵

诗曰:忠臣孝子两相同,救父兴师立大功。

  年少英雄谁可及,平蛮指日位封拢

  却说狄龙、狄虎弟兄二人带了老家人狄成,随后出了王府,一程向汴京城而去。

  狄龙在马上一路行来,向狄虎说:“贤弟,如今父王因在高山中,未知生死,至今将已三个月,还未动救兵,父王在山上盼望。圣上虽已调点人马,但不知何日兴兵。

  母亲又不许我弟兄同去随征,我心甚觉不安。”狄虎说:“哥哥,我想到了汴京见景生情,先拜探过包公,相求他保举我二人前去平蛮救父。圣旨准了,一定金殿封官,奉旨征南。命狄成先回家报知母亲,有了旨命,他也拦阻不得了。你我速到边廷,奋勇当先,救出父王,岂不忠孝两全的?”狄龙说:“言之有理。此去见包公,诉说心肠,他定然应允。”

  一路你言我语,这狄成一一听得明白,吃惊不小,慌忙称说:“二位公子,你说随征去,岂不害了小人?主母娘娘临行再三嘱咐二位公子早去速回。你说上京相谢包公,到了京时又求包公荐举随征。倘若朝廷准了本,叫小人回归怎生上复主母娘娘?倘二位公子要去,须要回家说明白。若是娘娘从你去的,免得小人受累,说我不谏阻你们,公子意下如何?”这公子二人闻言大怒,骂声:“大胆奴才,敢来擅自拦阻我!何难把你这牛筋打断。专将主母来欺压于我!如今不用你同往,快回去吧!”狄成大惊,忙呼:“公子不必动怒,老奴就是浑身是胆,也不敢拦阻二位公子。因主母临行吩咐多少言词于老奴,一到汴京,叩谢了包公,不可耽搁,须早去早回。将二位公子交于小人。你今反往边关去了,岂不违背了母亲之命?乃为不孝。又教小人难复主母之命,是以难怪小人拦阻。”

  弟兄二人听了,一齐住马说:“胆大的奴才,你敢说我二人违背母命,身属不孝!这样言词也说出来,我弟兄不打杀你这狗奴,誓不为人!”狄虎生来秉性刚烈,上前便将马鞭照头打下。不知他力强手重,脑后打破,流出血来。打得这老家人哀哀叫喊,说:“公子息怒,饶了小人吧!”狄虎不听他讨饶,又要打。狄龙阻住说:“贤弟不必与他生气,把他赶回家去,不要他跟随便了。”狄虎住鞭大喝:“奴才,快些回去!我弟兄不用你跟随!”狄成说:“公子,这也使不得!若是回去,倘主母娘娘一怒,只怕性命难保了。不如跟随公子才好。”狄龙开言说:“你不肯回去,只忧主母生气。若要跟随我们,以后不须你多言管事。再要违背,定然打死!”狄成说:“小人下回不敢多言了。”兄弟方才催马扬鞭而去。

  数十天水陆,一日到了汴京城,进酸枣门,过了数十条大街,有狄家旧宅子。

  王府里面还有家人看守,弟兄二人进内到了书房,狄成把行李搬运收好。早有家人捧水与公子洗浴毕,狄成打开衣箱,与公子更换了。又有家人摆上夜膳,弟兄二人用过,不觉天色已晚。弟兄商量,灯下修书一道,明日见包公进朝上本,不表。

  狄成在途中脑袋被狄虎打破,用绿绢扎包了。有守王府的家人,一名陈青,一名何进,一见说:“老管家因何用绢包头?莫非骑马不牢,跌下来打破的么?”狄成说:“列位兄弟,迟些慢慢说你们知之。”是夜,公子睡了,有何进打了一壶烧酒,摆上肴馔,邀了狄成到灶厅一同坐下。三人吃酒,陈青说:“老管家,你一路限随公子到来,关山跋涉,劳苦不堪,原何头上着了伤?”狄成见问,就将前事一一说知。陈青、何进二人说:“原来如此。老管家受了一番屈气,须看老主人之面。

  况二人年少,无分好歹,劝他休违母命,这话也不是伤犯于他,为何就将管家头打破?”狄成说:“我也如此想,又不是强词冲撞于他,下此毒手!但我有一事,烦二兄与我写个禀帖,明日打发人送回家去,禀知主母娘娘,方止得他随征势头,我亦安心回去。”何进说:“要得。”陈青说:“此见不差,待我去叫管账李先生写个禀帖,明日差人赶回山西便了。”三人吃酒一会,又谈老主人待下以恩。安慰秋成一番,不用烦言。次日五更,陈青、何进与李二取了禀帖,命人带了盘费、干粮,赶回山西。不表。

  再说杨府佘太君,一日五更黎明,穿了冠带,拿了龙头拐杖,坐上銮车,出了府门,到了朝天门外候旨。一到景阳钟一撞,龙凤鼓重鸣,文武各官纷纷进朝。有包公执笏,步履金阶奏道:“今有故臣杨业之妻佘氏,要上殿谒见天颜,现于午门下候旨。”天子闻奏,传旨宣太君进见。佘太君闻召,手执龙头拐杖,到了金阶俯伏。天子一见,命侍臣扶起,赐坐。佘太君谢恩坐下。仁宗开言说:“老太君今日亲身上殿,不知有何本奏?昨天寡人差包卿到你杨门,劳太君选法力高者领兵挂帅解围。不知老太君挑选哪一位前往?”佘太君奏道:“臣妾昨天也曾接旨,但臣妾家中并无可任的良将。有臣之媳妇们今近衰老,难以当其大事。望乞我主另挑择良村领兵,庶不有误国家大事。”仁宗王说道:“只因南蛮女将善用妖术,将狄御弟因于高山。朝中将士虽有,但已年老力衰,只剩下些世袭少年。故朕特调你杨家精于法力者提兵。如若太君推却,无人可用,就以杨文广为帅便了。”

  佘太君奏道:“臣妾孙儿年方十余,如何执掌得兵权?军机重任,非同不可,还求我主参详。”仁宗王说:“文广虽然年轻,智勇双全,心灵智慧,实乃国家之栋梁。待寡人诏回三关昔日杨延昭手下小英雄相助随军,攻战无有不克。”太君想来推却不得了,即奏道:“臣妾孙儿文广虽然年少,尚谙武略,不是粗蠢之徒。即三关众小英雄俱乃将门之后。但一众俱是年少之人,倘内有争权心,各不相让,必然自生矛盾,岂不误了军机?不如命臣媳王怀女执掌中军,带领众英雄前往,不知我主龙意如何?”仁宗天子大悦,传旨:“众卿哪个愿往三关调众小英雄回朝?”

  言之未了,有柩密使范仲淹步下金阶,日呼:“陛下,老臣愿往!”天子一见说:“卿乃身居宰辅,燮理阴阳,与君宣治之臣,怎好远离劳顿?待朕另选别臣吧。”

  范爷呼声:“陛下,臣之荣列三公,躬膺厚禄,俱托圣上洪福。事君致身,臣子之职,何辞些小跋涉之劳?不须圣虑,乞吾王准奏。”天子龙颜大悦,说:“足见贤卿忠君爱国之心!”说罢,即书圣旨与范爷。这范爷接旨谢恩。天子又呼太君说:“王怀女前为征西元帅,今朕再加封征南元帅,赐以宫袍、宫带,千两黄金,回朝另加封赏。杨文广征南副元帅,赐赠蟒袍、玉带,黄金五千两。”佘太君叩首谢恩而回。次日,杨文广与王怀女进朝谢了天子隆恩,出朝挑选军马,专候三关众将到来发兵。按下不表。

  先说狄龙、狄虎是日一路到了包府,令家丁通报。只见包爷家人传命出府:“请二位往书房相见,我家老爷在此恭候。”弟兄二人一同举步到了书房,见包爷一同下礼,呼声:“包大人,家父遭困边廷,被奸臣计害,幸蒙包大人与杨将军破彼奸谋,救了父亲。小侄奉家母之命,特来叩谢大人。”包公说:“老夫哪里敢当。

  此乃国家公事,非为私情,何劳二位公子相谢?”连忙挽起说:“请坐吧。”弟兄行礼坐下,二弟兄又呼:“大人,家父屡被奸臣算害,多劳搭救,感德无涯。但今父困于边廷,为子焉能放心?今我弟兄实欲恳求大人与侄上本,自愿随征救父,未知大人意下如何?”包爷听了说:“二位贤侄有此武艺,正当施展之日。一来救解父亲之危,二者与国家出力。此乃忠孝两全美事,老夫何不成人之美?明日与你荐本便了。”弟兄称谢,登时告别。包公送至外堂,因他长辈朝臣,弟兄力请他回驾。

  次日,包公将他弟兄之本呈上,天子大悦。封狄龙、狄虎为行军指挥职,二人随征有功,回朝厚加官爵。旨意一下,弟兄谢恩,又往参见过正副元帅。然后进南清宫谒见太后娘娘、潞花王千岁,兄弟请安,另有一番言语相叙。是日在此留宴,不用烦言。

次日,狄龙弟兄见圣上准了本,封他指挥之职,是晚写下家书一封,交狄成明日赶回山西西安府去,回家报知母亲,免她悬望。这老家人狄成,因前日路途中被他弟兄打过,所以不敢多言,凭他所为。此日一接家书,即别了公子,赶回山西去了。是时,弟兄只等候三关众将到来,即与元帅动身。不知如何发兵征剿,且看下回便知端的。

 

第十三回 平西后杨府托儿范枢密三关调将

诗曰:杨家嘱咐两娇儿,爱子情深不忍离。

  善体亲心虽尽报,吴天罔极见深思。

  却说狄成领了二位公子的家书,只因心头太急,意欲早日回归,报知公主娘娘禁止二位公子,不去随征提兵,故日夜不惜辛劳地赶路,是他一心为主的忠诚处。

  先说狄府家人李二领了禀帖,非止一日,到了王府,将禀帖传进,公主厚赏他而去。

  拆开禀帖,吃了一惊,叫声:“不好!这两个小冤家一时又改变心肠,违背了嘱咐之言,求包公上本随征。狄成劝谏,反被打伤。倘若圣上准了本,这两个嫩骨头去冲锋当阵,如有差失,怎生是好?”想来想去,心如麻乱,说:“罢了。丈夫被困高山,未知生死,如今两个儿子又要同征,岂非是念夫又是忆子?正是心悬两地,令我愁烦!”

  不想过了两天,丫鬟报进狄成回来,有话禀知娘娘。公主闻言,即命传进。狄成跪下说:“小人奉了娘娘之命,随二位公子到京拜谢包公。谁知他弟兄俱改变心肠,反求恳包大人荐本,二人封为指挥之职,随营效用。今着老奴顺带家书回来。”

  说罢,将书呈上。丫鬟接了,公主开书观看,长叹一声,说:“果然圣上准了本,二人封为行军指挥之职,不日就要起程。这两个小冤家去了,叫我如何放得心下?

  罢了。不若明日亲上汴京,面见天子,领兵亲到边廷。一来带了两个孩儿,免得心悬两地;二来救了丈夫之困,岂不为美?”又呼:“狄成,你可知杨府大兵几时动身?”狄成说:“天子许准了佘太君之奏,王怀女为总兵元帅,只等候三关众小将到来,方才发兵。大约还有一月余。”公主听了喜悦,说:“今圣上差王怀女为总领元帅,我想这位夫人有鬼神莫测之机,百战百胜之勇,此去一定成功。二子托他照管,彼与妾家有通家之谊,明日到京,当面言明嘱托,便不用哀家亲领兵了。”

  说罢叫狄成:“你赶路劳苦,快去安歇。”狄成叩谢去了。公主娘娘又吩咐宫娥打点预备行装。是夜休表。

  到了次日,公主起来,梳洗已毕,带了八个宫娥,侍女、家将五十名,一路催速行程,向河南汴梁而去。忽一日,来到了旧宅府门,早有家人飞报入内。狄龙、狄虎闻得母亲到来,吃了一惊。狄虎说:“不好了。母亲一定为着我们上本随征,不依她吩咐之言,必然恼我,是以星夜赶来拦阻弟兄。如何是好?”狄龙说:“贤弟,不必着忙,事到其间,说‘不得了’也是枉然。且去迎接母亲便了。”说完,弟兄即出仪门外。公主方才下了大轿,弟兄一齐迎接,一见,口称:“母亲,孩儿们迎接。”公主娘娘见了二子,也不回言,往内去了。弟兄二人已知母亲不悦,只得跟随进内。

  公主娘娘坐下,弟兄请安已毕,公主看看弟兄,带怒骂声:“不逆畜!我在家中临起程之日怎生嘱咐于你?岂知你二人不听教训,到来反托包公上本随征。反自违逆母言,好生胆大!犹与母一般作对,老家人狄成好言劝你,何必将他妄打?是何道理?彼乃临行受我重托,不得不行的。”兄弟二人听罢,即下跪说:“娘啊,父亲边廷遭困,现有儿子两人正在血气方刚之际,况我弟兄已学全武艺,岂有坐视父亡不去解救之理!今日违背母亲,实出于万不得已。母亲不欲孩儿前往,乃是爱子之心,未详大节。今我弟兄二人违了母命,获罪非轻,任凭母亲如何责罚。”

  公主听了二子一番驳论,句句言词合理。及说到身获重罪,任凭责罚之言,就动起爱子之心,不觉反心酸起来,呼声:“小冤家!既前去救父,须依娘三件要事,为娘方得放心。”弟兄说:“母亲慈命,为儿焉敢不遵!请娘吩咐。”公主娘娘说:“我儿,此去边关,首记小心仔细为本,军令森严,须防有犯;与敌冲锋,如若得胜,穷寇勿追,还防回马兵器,不可私劫贼营,私自开兵;爱惜手下兵丁,勿生暴虐之心,倘遭急难之时,他必舍命为援。此乃行军保命之大略也。领兵元帅王夫人,彼与我们有通家之谊,今娘将你弟兄面托于她,无有不照管之理。你二人须要听她之言,你弟兄万不可违背了娘今日之言。”二人连声应诺。公主又唤他起来,同往杨府。

  弟兄二人当日随娘摆驾望着杨府而来。早有家丁传报府中,佘太君连忙令人大开中堂府门,有王怀女、杜金娥、穆桂英、杨宫主、马赛英、耿金花、董月娥、杨金花、杨七姐、杨秋菊、它龙女八姐九妹等前来迎接公主,连佘太君也来到银安殿。

  公主娘娘一见,叹声:“妾有何德能,敢劳太君与列位夫人远迎?”佘太君笑道:“平西王后非是别人,乃国家诰命;况有通家密谊,老身与媳妇们不敢不出来迎接。”

  当下一同上中堂见礼毕,坐下。佘太君说:“自从娘娘奉旨回乡,至今几载,暌违远地。今日回朝光降,莫非为着狄王亲遭围,知我媳领兵,有言见教否?”公主说道:“一来敬请老太君金安;二来有事相托与王氏夫人。丈夫已被困了,但二子又要随征救父,妾再三劝训,只是不依,私自托包大人荐本随行南征。他二人年少,娇生娇养,未涉风霜,是以妾放心不下。今闻王氏夫人奉旨领兵,但这两个小冤家全仗夫人指点,临深蹈险,伏乞扶持,妾之恩感无尽矣。”佘太君闻言道:“你二位公子,年方十五六就有孝心救父,吾媳自然照管,公主何须过虑!”王氏接言呼声:“公主娘娘,杨、狄两臣外交亲谊,你二位令公子即妾之孙儿一般,何分彼此?

  况我孙儿文广一般年少,就是三关调回众将全是年少之人。两位公子乃将门之种,他焉肯坐守家中,不去随征之理?公主且请放心,所有阵内历险临深,妾自留心指点。”公主闻言称谢。佘太君早已命家人摆上酒宴,公主不好却意推辞。分宾主坐下,外堂二位公子进内谢了太君与众夫人,然后与杨文广三人一同坐下。堂中内外一片歌乐之声,袅袅不绝。慢表母子在杨门宴乐。

  说到枢密使范仲淹领了圣旨,一路饥食渴饮,历尽风霜,登山涉水,数十天方至三关,乃六使杨延昭的老营。杨延昭殁后,真宗天子命杨宗保镇守,北夷屡犯,皆被杨宗保杀败。后来西辽犯界,杨元帅出敌,被辽将薛德礼化血金钟所伤。杨宗保殁后,杨文广年幼,未能受职。前时狄元帅领守数年,征西收录得二位英雄,一名萧天凤,一名苗显,二人随同狄元帅征西,立下战功,班师回朝之日,天子命他二人镇守此关,俱为总兵之职,代了狄元帅之劳。又有杨延昭帐下后代小英雄同守此关,一名岳纲,岳胜之子;一名高明,高怀德之后;杨唐,杨青之后。焦廷贵,焦赞之后;孟定国,孟良之子,但二人已随征了。三关五员小将皆是武艺超群。

  是日闻报范爷到来,大开正门,众英雄出关迎接,排开香案,接了圣旨。五位英雄请范爷坐下,要行参见之礼。范爷一见说:“列位将军,这是老夫不敢当的。

  我们俱是一殿之臣,何必行此大礼?众将军此去立功,即王侯之位可至。请坐吧。”

众小将见范爷如此谦让,俱各大悦。是晚,吩咐设宴伺候,与范大人洗尘。众位英雄请他上坐,各人然后依次坐下。萧天凤手执金杯呼声:“大人,薄酒不堪恭敬,聊且请用数杯。亵读之罪,乞诉宽宥。”范爷说:“各位将军,哪里话来!老夫深领厚情,铭于五内。但今军情紧迫,甚于燃眉,明朝众位即可登程回朝了。”众人说:“大人吩咐,小将焉有不遵?”范爷喜悦,与英雄开怀吃酒,言谈一番,更将二鼓。用过晚膳,收去残宴。是夜范大人就在帅堂上安歇一宵。次日,五位英雄请安毕,萧天凤、岳纲、高明、杨唐四将一同起程,单剩苗显总守三关。此日四人一起与范大人出关,苗总兵送至关外数里,范大人请他数次,方才住马拜别范爷,相辞萧、岳、高、杨四位英雄,殷勤而别。不知众将何日回到汴梁兴兵,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王夫人奉旨兴师孙总兵背君投敌

诗曰:杨门女将有雄名,救解重围领大兵。

  背主总兵投敌国,忠奸异路各分明。

  却说范仲淹与三关众将涉水登山,赶趱路途,数十天到了汴京。范爷进朝奏知天子,仁宗王宣到了众位英雄,四人即拜见天子,一同俯伏金阶。天子一见,大悦,降旨加封萧天凤为正先锋,岳纲为副先锋,高明、杨唐为左、右翼威武将军。众英雄谢过天子洪恩出朝,一同来到天波无佞府参见过正副元帅。是时,王元帅见众将俱已齐集,即挑选了五万精兵,三关众将调来五万,共成十万。择了吉期,拜辞天子、大臣,带领众将。是日公主娘娘唤至二子,亲自叮咛一番,然后辞别太君与众夫人小姐,又往南清宫拜别狄太后娘娘,回归山西而去。按下不表。

  当下王元帅动身,三声炮响,大兵起程,十万人马,一干众将,浩浩荡荡向南进发,日夜行程,一路催赶。有二位先锋岳纲、萧天凤带领一万人马为前队,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一连走了十余天,过了荆州,将到襄阳城。王元帅忽然想起:“刘庆、张忠爬山取救,被孙振所擒,收下南牢。前日圣上已差官去拿孙振回朝,并放回二将随征。想圣旨行程未必有行军赶路之速,不若命人到襄阳,放了二将同征,免他回朝跋涉,二将又早己心安,路途且又惯熟,有何不可?”即唤副先锋岳纲、行军都统高明二将领令一枝,速往襄阳而去,限期三天要到,违令者斩首。二将得令,带了健卒五十名,不分日夜行程。这且慢表。

  先说孙振自从把刘庆、张忠二人囚禁了,毁他求救本章,差了心腹家人上汴梁约岳丈行事。他日日听候回音,岂知一去两个多月,并不见家人回来。正在十分纳闷,忽一天只见家人报说外面有一人,口称从汴梁而来,乃冯太尉家人,说有机密事要见老爷。孙振闻言,不见自己家人回来,反是岳丈差人有话,心下猜疑,不觉着忙,令他进来。不一会,只见家人带到一人,一见即下跪叩头。孙振说:“起来,你家老爷有何机密事要见?”那人说:“小人奉了太尉之命,日夜赶路到来,有书一封上呈观览。求老爷照书行事,即速可为,不然钦差大人一到,悔恨已迟。”

  孙振听了,意乱心麻,急拆书一看,吓得魂飞天外,说:“不好了!我只望报前仇,岂知反害了自己,已累及岳丈,如何是好?可恨杨文广这小贼及包黑子如此厉害。岳丈已被禁天牢,若非他有书通知,本官险些落于虎口。如今若不投南蛮,再无别处可存身了。罢了!定然要依岳丈来书投降了南蛮,保了家口,前去逃脱此难。事不宜迟,我也不回书了,拜上你家老爷说,本官照书行事,倘脱逃出,必设计救脱岳丈牢笼。”冯家人领命,即时叩别去了。

  孙振吩咐家丁,即速备马应用。急进内房中对妻子说知,打点金宝细物之类。

  正要上马,忽然想起一事,说:“我仇未报,反害得有家难保,有国难存。如今现囚禁着张忠、刘庆二人,不若杀了他,带着他首级去南蛮王处献功,一见自然收录,以雪心头之恨。”想罢,吩咐家丁排着车轮往城外何候,即忙升帐,传刀斧手提刘庆、张忠二人捆绑在辕门斩首。正在押出二将,只见府门外来了数十个军兵,飞跑撞人帅府,呼喝而来,犹如凶神恶煞。孙振吓得面如土色,暗说:“不好了!朝廷差人来拿我的。”连忙离了位,往内而走。随后出城,早见家人备了马匹,孙振一见马匹,犹如得了珍宝一般,连忙跨上,离了城厢,一程跑出西城,赶上家口,保护飞奔而去。

  先说这数十人闯入帅府的人,乃是岳纲、高明带了五十名军兵,奉了王元帅之命,前来调取张忠、刘庆同去随征。只因二位小将军限期三日要紧回复军令,二人年少英雄,性子急,奔到了帅府,不着人通知,直闯进大堂。孙振心虚,只道朝廷来拿他,吓得魂不附体,哪里还顾杀害别人?只往后城逃走。岳纲二人来得快速,不然迟些,刘庆、张忠二人头已落下。此乃二人未曾被害,天子福庇,不该失此二员忠勇之将。

  岳纲、高明一进了帅堂,喝声:“你等快些唤孙振出来,有紧要语与他说!”

  这些衙役等早见孙振已命人提出刘、张二人,所以刀斧手俱在帅堂伺候。此时孙振往后西门逃去,众人尚然不知,只道老爷退进后堂去,众衙役便说:“二位老爷是哪里来的?有甚公事,请说明白,好进去回话。”岳纲、高明喝声:“胡说!我们军情紧急,焉有长篇话说!快快唤出你们狗官出来,问他有多大官儿,误了我军情?”

  众行役见二人口出大言,必是有些来历,不敢言论,连忙进内。只见后堂悄悄肃静,并无一人。楼外房中找寻了一会,不独老爷不见,连夫人、侍女俱无。这差人只得出来向二人说:“老爷方才进内,此刻不知往何处去了。”二人闻言大怒,喝声:“胡说!你本官出门,难道你们不知?”正说问,只见辕门口远远捆绑着二人,有四个刽子手守着在此。忙问:“这是何人?”差人回说:“这是狄元帅手下二将刘庆、张忠,只因临阵私逃到此,被我家老爷拿住,今日奉令开刀。”岳纲、高明听了,嗟叹一声,大骂:“狠心孙贼!我们来迟一步,二人性命休矣。”忙命兵丁解了绳索。但这些刀斧手、衙役见二位相貌凶恶,口出大言,又见本官逃去,不知为着何故,谁敢拦阻?正是蛇无头而不行,鸟无翅而难飞,众人竟一个人走尽了。

  当时张忠、刘庆在辕门得放了绑,一程来至大堂,欲寻孙振厮闹。一见了岳纲、高明二人,方知他们来搭救,但不知其详。二人见问,一一说明,刘、张大喜,叩谢道:“不是二位早来一刻,已被奸臣所害。我亦不待钦差到来拿他,且扭锁这奸臣回朝,亲,自杀剐,方消此恨。”岳纲说:“二位将军不必了。早间众行役说他已逃去,但朝廷钦差不日就到,他焉能逃脱?况我二人奉令来取二位同去随征,因你路途惯熟,如若二位一去朝中,往返二十多天,行军救困急于燃眉,如何是好?

  不如我们不理这奸臣,待钦差去拿。我等同去,快快催兵,解了狄千岁之围,有何不妙?”二人应允,一程不分昼夜赶回,一同下马,进来见了元帅。岳纲、高明将前事一一禀明,王元帅与杨将军众将且惊且喜,背后骂奸臣恶毒,若待朝廷钦差到来拿这奸臣,放二位将军,已是不及,不然被害了。刘庆、张忠二人说:“若非元帅差人搭救,我二人必做刀头之鬼。今得全性命,皆赖元帅之力与二位小将军行程之速。恩同再造,不可有忘!”王元帅与二将说:“此乃将军二人造化,圣上洪福,不应失此忠义之臣。”二人称谢不已。言谈一会,不觉天色已晚,元帅吩咐摆下酒宴,与二位将军压惊。是晚排来酒宴,元帅与众位小英雄各依官职高低而坐,一同尽欢吃酒,至更深方散。

  到了次日,王元帅问张忠、刘庆二人路程如何阻险,狄元帅如何被困,二将说:“元帅,我们一到边关,在蒙云关安营,此关高耸,十分坚固,雄兵猛将不足为多。

头一阵小将出马,已杀败了南将,伤兵千余;第二阵将张弟出敌,斩他大将先锋,也伤他兵千五百余。我兵非不精,将非不勇。但此关主将姓段名洪,有女名唤红玉,神通广大,法力高强。第三次讨战,元帅不许人出敌,欲挂免战牌,小将心头不服,恃勇开兵,被他妖术擒拿回关,用邪符迷了真性,反奔宋营讨战。若非元帅细心体查,小将一命难存。后来移营至高山,也是女将法力。此关贱婢甚是厉害的。”王元帅听了点头说:“南蛮乃一乌合之众,叛逆之徒也,也有女将如此之能?倘此女降顺,何愁不指日成功?”说完,吩咐拔寨登程。一路赶兵兼程进发,已有月余,进至南蛮之地。初入广南,一路俱有武将把守,关隘地土还属大宋。王元帅是日正在催兵进发,忽有探子报道:“我军慢进!”不知如何,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 杨文广奉命探山段红玉施法取胜

诗曰:英雄小将到边关,救解重围破敌蛮。

  为国为亲诚两尽,他朝奏绩凯歌还。

  却说大宋师一路行程,催促进发,忽有探子报道:“前面有兵一支,打着大宋旗号,不知哪方军马,请令定夺。”元帅闻报,吩咐暂驻征兵,三军驻足,看其哪一方救兵。驻师一会,果见前面旗幡招展,打着云南总兵旗号。原来这支军马乃云南总兵孙沔、余靖二人。前时狄元帅初进兵,已知会他同征,只因南蛮王早已取了昆仑关,邕州尽下,至此狄元帅吩咐陈、余二总兵,把守住广南,待他大兵征进方才无后顾之忧,此乃狄元帅行军慎重之处。至此二人奉命紧守广南一府,前时屡屡差人打听,只闻元帅大胜,正副二位总兵大悦。是以安心把守广南,待等狄元帅大兵攻破他数关,复进交趾,破他巢穴,便见成功。然后移兵复回昆仑关,擒拿南蛮王,早日班师。后数月,探听元帅,不独不闻胜败,连营盘人马不知去向。至此二人心实惊慌,是以尽兴人马三万,亲往蒙云关看元帅下落。此时两军互遇,陈沔、余靖二总兵见了正副元帅、众位将军,各自说了起兵之由,合兵一处。二总兵闻元帅困在高山,算来已有五月,实为惊骇。

  大兵又是行程半月,已至蒙云关,离城五十里,元帅吩咐择地安营。二位元帅升帐,从将坐于两旁。王元帅说:“哪位将军往探其山穴,然后进兵?”有狄龙、狄虎应声愿往。王元帅说:“二位虽然英勇,但初至边廷,路道不熟,待本帅另点别人吧。”狄龙正要开言,有杨文广愿与他弟兄同往。元帅许之。有张忠、刘庆亦愿随副元帅与狄龙、狄虎二侄前往。王元帅见是张忠、刘庆,心下喜之,说:“二位将军同去甚善,只因你路途已跑熟,须要小心。”众将应诺,领兵三千而去。王怀女又放心不下,仍差岳纲、高明带兵一千,分进峡山接应副元帅,不得有违。二人领兵而去。慢表。

  又说南蛮探子报进府堂:大宋救兵已到。段洪闻报原由,对女儿说:“今大宋已有救兵到来,扎营关外,杨家将领兵也是有名的,我儿倒要小心。”小姐说:“父亲放心,他纵然本事高强,自有女儿抵敌。他既先差人到山拗,纵使杀散守山的兵,狄青远隔高山万丈,焉得知之?除非生翅能飞。他兵既至,待女儿先挫他锐气,教他救兵不敢藐视我们。”段洪说:“但凭我女儿主意,须要小心。”女儿应诺,即时上马提刀,领兵一千出关而去。

  再说杨文广与四将带了三千兵,一路来到两峡山坳,虽有南兵把守,不过数百名。杨文广喝令杀奔上前,众南兵见宋兵大队杀来,早已吓得惊慌四散,不剩一人。

  刘庆、张忠细观这个山坳,吓了一惊,说:“不好了!我们前时回朝取救,山坳上下俱是崖地;今水势奔腾,汪洋上下。纵能杀散守山兵将,席云回山上报知元帅,但无船筏渡下众人,也是枉然!”只是长嗟短叹。杨文广听了,默默无言,二位公子仰天修切呼声:“上天!我父王困于山涧之中,未知生死,今救兵到来,又遇水灌山凹,不能上去,必然凶多吉少了。”哀哀痛哭。刘庆、张忠见他弟兄二人痛哭,心头不忍,不觉虎目圆睁,忍不住泪流,呼声:“元帅,今日看来,果然难以搭救你了!”兄弟二人倍加凄惨,恰似平西王当真死了一般的痛哭。

  弟兄悲恸之际,狄龙将手中长枪抛于地下,跳下马来说:“不能救父,为子焉能苟全性命,不如跳下山坳涧中与父同死吧!”说未完,狄虎也跳下马,一同趱前数步。杨文广看来不对,连忙下马拦住说:“不要走!”早已左手挽着狄虎,右手挽着狄龙,张忠、刘庆亦忙来拦住二弟兄,大呼:“二位贤侄,今你父虽然遭围,今日王元帅奉旨解围,回营商议,自然有个主意,可使你父脱离此难的。二位贤侄何须性急?”杨文广也来劝他回营。狄龙、狄虎见三人力劝他回营,带泪含悲说:“蒙列位相劝,乃一场盛心。只是古云君有难,为臣死节;父有难,子岂独生?乞三位放手,全我兄弟鄙念吧!”说完大哭。三人此时十分着忙,杨文广说:“二位贤弟,我且问你:君父有难,应臣子死节;但令你父困在山中,手下现有将兵十五六万,不过是没有出路,目下不能即脱此难。我今回营,见了元帅商量,自有计策解救你父。倘你一时气愤,跳下涧拗中死了,岂不枉送了性命?且身负不孝之名,有何益处?你父实乃未死,你们如此执迷,岂不作他当真死了?不孝孰大于此?即使你父果死,还有母亲在,何至一刻轻生!贤弟,你二人可想愚兄之言是否允当。”

  当时狄龙、狄虎听了杨文广之言,忽然醒悟,忙向三人深深打拱:“蒙兄金石良言,敢不如命!”说完,众人上马。

  忽见前面来了一支南兵,摆开队伍,拦阻去路。杨文广一见,吩咐列开阵势以待,队伍中来了一位女将,刘庆对杨文广说:“这位女将便是会用邪法的段红玉,她今来拦阻,我们倒要小心。”杨将军听了,催马上前,大喝:“贱丫头,通名来!”

  段小姐看见来了一员小将,十分威武,想来早间探马报道杨家女将王怀女领兵,如今看这员小将打扮模样,又有四人保护,极似个领兵主帅一般,遂大呼:“来将何名?”杨将军说:“小丫头,你听着:我祖乃山后寨威震石关金刀杨令公,我父杨宗保,本帅乃副帅杨文广。若知我的大名,早早下马献关投降,放出天朝将士,共拿叛逆,不失加封禄位。如若仍然执迷不悟,难免玉石俱焚!”段小姐闻言怒起,指着杨将军喝声:“你这年少匹夫,我且问你通名,就说出瞒天大话,许多妄言。

  看刀!”言未了,双刀挥来,杨文广金枪急架相迎。一连战了三十余合,段红玉看看抵挡不住:“不好了!这小贼本事厉害,再战只忧性命难保,不如用法擒捉他吧。”

  杨文广喝声:“小贼婢,交锋未有十合之勇,就来拦截我师,本帅来取你命!”正要催马追赶,一想:“不好!赶她,但她用妖法;我且勒马,看他怎样,再作道理!”

  登时停马不追。段红玉见杨文广一时住马不赶,暗骂一声:“好个伶俐的小贼!知我有法术伤他,是以勒马不追罢了。虽然你乖巧,如若单单容你回去,不独便宜你了,也不知我法术高低!”即口念真言,向北方用剑一指,霎时间飞砂走石,日色无光,其砂尘竟向宋军队里打来。宋兵登时大乱,队伍不整,四下奔逃。小姐喝令一千兵杀上,宋军大败。小姐正在催马喝兵追杀宋师,又见两峡山一队军马,打着大宋旗号,十分严整,方才不敢穷追,收军回关而去。

  且言宋兵见飞砂走石住了,见后没有追兵,方得聚会一处。当下岳纲、杨唐见了副元帅说:“奉王元帅之命,惟恐有失,特差我二人来接应。”杨文广五人清点人马,折去七八百余。即时回营,进了帐中,将探山战败一一说知。王元帅说:“胜败初次,何足挂怀!败此一阵,乃本帅之过也。明日待本帅临阵,品个高低便了。”有狄龙、狄虎上前,口称:“元帅,我父困在高山之中,未知生死,望乞元帅早定良谋,救出我父,恩如山海,自当犬马效劳。”王元帅说:“孙儿,你休得性急。这小丫头用法移营于高山,时值三春,山水灌发在山拗。昨刘庆将军所说,秋冬时山坳干涸,俱是旱地,止容一人一马,山坳下有兵丁把守,上面虽有英雄好汉数十万雄兵,不能得下。为今之计,必然众军往山伐木为波,杀散守山兵,刘将军席云上山报知,狄元帅一渡可下。但性急不来的。明日本帅出阵,一者看其山势,在何方可乘木筏;二者看他这蒙云关如何险阻,然后众军上山伐木,十天方能足用。

二位孙儿,性急不得的。”弟兄闻言,打拱称谢。但不知来日交锋,何人胜败,如何救出狄元帅众人,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 沙场布阵困英雄锋镝中婚思小将

诗曰:年少英雄肯让谁,沙场对垒勇为先。

  阵中被困缘谋寡,方信六韬三略奇。

  再说次日王元帅带领一万军马与众将杀奔至蒙云关下,投寨讨战,只闻一声炮响,关门大开,段小姐一马冲出,三军随后。王元帅一看,这女将果然生得姿容绝色,美貌娉婷,细看:皓齿莹眸柳叶眉,神为秋水玉为迹恰如仙女临凡界,秀色堪餐足解饥。

  王怀女看罢此员女将,暗暗赞道:“这丫头果然有沉鱼落雁之容。”杨文广见了说:“待我出马,好报昨天折兵之仇!”元帅吩咐小心,杨文广应允,一马飞出,大喝:“贱婢休得逞强,本帅来也!”段小姐一看,笑道:“杨文广你这小畜生,昨日容你败去,今日还敢临阵?”杨文广怒道:“本帅昨天误中你妖术,今日特来斩你,休想要活命!”提起金枪便刺,段红玉双刀急架相迎。男女二人战不上三十合,段红玉实是招架不住,只得把马退了数步,口念真言,忽一阵狂风大作,半空中落下许多豺狼虎豹,向宋营阵中扑来,吓得宋兵惊慌逃走。王元帅看见,急拔宝剑,喝声:“住户即念动真言,半空中只闻雷声霹雳一响,这些兽物纷纷化成纸剪的,落下地中。段红玉见了大惊,不知何人破法,又见杨文广持枪刺来,小姐双刀架住,想下一个主意,便呼:“杨文广,我闻你杨家大小男女俱称无敌,据我看来,不过仗着血气之勇,演习得几路枪刀之法耳。我今与你斗阵,摆个小小阵式,你若打破,我便献关投顺;若打不破,你的性命难逃,枉你杨家名望。”杨将军冷笑说:“丫头,你小小女子,有何本领!由你摆什么阵图,只须我一人一骑就来破了你的。”

  段小姐见他答应打阵,暗暗欣悦,便呼:“杨文广,且待片时,看我摆来。”言罢往本营而去。

  杨文广勒马观看,只见布兵一千,东西南北幡旗动摇,不一刻摆成一阵。杨文广笑声:“丫头,我只道你什么奇难惊人之阵,原来如此平常也。”说未了,只见段红玉到来,呼道:“杨文广,你会打这阵图么?”杨文广说:“本帅只道你摆得什么奇难怪异之阵,岂知乃一字长蛇阵也。这十座古阵,本帅自十一二岁时已熟悉了,何必再来卖弄?”小姐冷笑说:“杨文广,你夸此大言!我摆的虽乃长蛇阵,你敢来打的,方算你是英雄。”杨将军喝声:“丫头,不必多言,看本帅打破你的阵。”说罢,飞马冲入阵头。

  王怀女一见杨文广冲入阵中,吓了一惊,说:“不好了!孙儿此去必中这丫头之计!”众将忙问道:“元帅,据末将看来,段红玉摆来只是一字长蛇阵,只得用兵一千。副元帅向阵头冲入,只打乱蛇头,此阵即破。元帅何须着急?”王元帅说:“列位将军有所不知,她摆的虽然一字长蛇阵,容易攻破。只防这丫头用起妖法,孙儿受她牢笼了。”岳纲及萧天凤说:“元帅,既然如此,待末将前去接应!”王元帅说:“如此,萧将军打阵尾,岳将军打阵腹。倘阵一破,不可恋战追赶这丫头。”

  二将领令,拍马向前。

  先说文广冲入阵中,勇不可挡。段红玉见杨文广闯进阵中央,暗暗欣悦,呼声:“小贼中计了!”连忙念咒一会,仗剑一指,只见阵中天昏地暗,不分东西。这杨文广正冲杀进阵中,忽见一时黑暗,伸手不见五指,耳边但闻喊杀如雷,犹如千军万马之声。心中慌乱,喊声:“不好!中了贱婢之计,此番性命休矣!”此时,萧天凤、岳纲二人也冲进阵中,只见乌天黑地,不见人形,只认得声音。三人只得勒马,暂聚于一处停祝慢且言王怀女观三人进阵中不一刻,见阵内起了一朵乌云,将长蛇阵罩住了,大惊说:“不好了!必然这丫头用些妖法,三人中了他计。”正要抽身,又见阵内跑出一支人马,乃段红玉用撒豆成兵之术。当时他又来喊战!恼了狄龙公子,怒道:“可恶贱婢,我来也!不斩你下马,誓不回营!”提枪飞马而出。段红玉看见来了一员小将,甚是齐整:金冠雉尾两边分,粉脸朱唇体貌新。

  直竖秀眉多耀彩,横排美国有奇神。

  征农合村黄金甲,章袋联装白羽筠。

  摆弄银枪风雅样,哪吒相似下凡尘。

  当下段红玉看见狄龙,恰似潘安再世,宛如卫?d重生,暗暗想来:“好一个风流小将,美貌郎君!倘若得我配匹了此人,风流一世!但今两为仇敌,岂非妄想枉思的?”思量一会,自言:“我好不知羞耻!我乃一闺中幼女,难道终不知礼节的?

  婚姻大事,当有父母之命,媒的之言。如何一见这美少年就胡思妄想?况与为敌国,一面未交,不知姓名,何不向他说一声?”便喝声:“那位少年未将,休得逞强!

  我段小姐在此!快通上名来!”

  狄龙早上,已饱看这段红玉一会,但见她生得果然绝色无双,恰似昭君再世,又如月里嫦娥。三寸金莲,令人可爱;手拿双刀,娇声滴滴。狄龙看罢,想来:“此女生得美貌如花,古言昭君之美,至今所传,比之这红玉,不知又何如也?但我中国,目睹者未一个及她之美。这样嫩躯弱质,想彼怎样与人对敌冲锋?不过仗着邪法厉害伤人,困我父王人马于高山,至今未知生死。若不拿得这丫头,焉能救得我父!”想罢,催马上前,喝声:“段红玉,你问我的大名,须要洗耳恭听!我乃大宋世代簪缨之臣,我父平西王,我乃应袭大世子狄龙也。我父身居王位,奉旨征南,误中你妖术,困于山涧中至此。目今本公子领兵前来救父,特来先拿你这小贱婢,雪了此恨,再来剿灭你们!若知事者,急急下马投降;倘然执迷,尚敢抗拒天兵,一同灭尽,悔之晚矣。”

  段红玉一闻他是狄青之子,怪不得生来如此之美,即开言呼声:“狄公子,你青春多少,家中有几位令夫人?”狄龙见他忽然问起此言,也觉十分稀奇,便呼声:“贱丫头,我与你两军对敌,因何动问起家中事情?”提起枪喝道:“我与你非亲非故,既不愿投降,休说闲言。看枪!”对面刺来,小姐双刀架住,叫声:“小将军休得发怒,待奴奉告一言,未知公子意下如何?”狄龙说声:“你有何言语,快快说来!”段红玉满面笑容道:“奴家久仰公子令尊大人,如雷灌耳,乃大宋朝一条擎天玉柱,保守江山社稷倚重之臣。前者一时错了主意,冒犯了虎威,因他于高山,至今劳动公子众人前来,奴家多多有罪。今我实告一衷肠之言,望祈公子猜测。

  若然猜得出,救父何难?我且回关劝父投降,与你们一同南征。奴之心事尽在于此,公子你乃聪慧之人,定然猜透奴家心中之事。”当下,狄龙闻段红玉之言,心说:“这丫头叫我猜她的心头事。倘若猜透,救出我父,且回关劝父归降。这话十分奇了,莫非此女如此柔和光景,思量与我订结良缘?”正是:欲知闺内意,尽在不言中。

  当时段红玉看见狄龙不作声,便呼声:“公子,枉你堂堂一表,只道你聪明过人,岂知你如此懵懂!莫非你明知其故,哄着奴家不言么?”狄龙诈作不知其意,喝声:“贱婢不必多言,看枪!”段红玉用刀架住,呼声:“蠢冤家,奴这一段衷肠心腹事,你何故推开,只作不知?你本是一个王侯的公子,知书达礼,岂有这样事情不知之理?自古有言说得好:月老做定姻缘簿,千里合婚天配成,系足红丝偕到老……”此时段小姐一时间说出婚姻配合数言,不觉脸上泛出桃红,一时实见羞愧。当下狄龙闻她说出此言,暗说:“丫头既有心与我配合,不该亲自明言,实乃不知羞愧之女。罢了,待我诈作不会其意,耍她一耍,看这贱婢如何回答于我。”便唤声:“小姐,我狄龙生来愚蠢,不知你有什么衷肠心事,何不明言?不必这样半吞半吐。

  既肯投降,即速献关救出我父王,任凭你有天大事情,我无有不依的。快快明讲吧!”

此时小姐不知如何答话,姻缘订结否,另有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 段小姐暗问心口狄公子假订姻缘

诗曰:天定良缘不可强,赤绳系足是前生。

  虽然假定终身事,月老神祗已鉴盟。

  当时段红玉听了狄龙之言,暗骂一声:“小冤家,你分明知我为着姻缘之言,你故意推作不知,叫我说明。我乃未出闺门的少女,这话如何叫人说得出口!”想了一刻,心说:“这小畜生倒也老辣,心中明白,反难我明言。若不说明,他假推不知,岂不将此段良缘当面错过?罢了,我也忍羞,不如与他当面言明便了。”唤声:“公子,奴家乃未出闺门的少女,今年十六。幼年十岁间在后花园玩耍,偶遇终南山云中子仙师,传授与我兵书仙术,件件法力俱齐。前时我主进了反表于中国,天子震怒,差你今尊提兵南征。初到我关,几场得胜,后来奴家施法困在高山中。

  今虽受困,幸喜他军中有粮。若要令尊脱离此困,有何难处?只要公子依我一事,除非你我订约了姻缘,两下许成佳偶。”

  狄公子闻言笑道:“好个无耻的贱丫头!自古婚姻须待父母之命,须凭媒妁之言,哪里有男女亲自对言婚姻之理?你实不知羞耻而败人伦,我堂堂一男子,生长天朝,岂肯匹配你化外不知廉耻之女?如若久后人知你我于阵上自认为婚,岂不羞惭的么?我劝你休要胡思妄想,收拾此念吧。”狄龙几句言词,说得段红玉恼羞成怒,说:“狄龙,你这个不识好歹的蠢东西!焉敢出口伤人?你说是个堂堂男子,生长天朝,不肯匹配我蛮方之女,只怕你久后求救兵时,踏破铁鞋无见处。我虽乃生于南方,父为伪官,但南方一角,九溪十八洞俱已闻名,他是豪杰英雄之汉。我虽年方十六,女子之工何所不晓?诗文绣刺何所不精?兼能隐遁变化、腾云妙术,善于神课六壬。你国纵有雄兵猛将,哪里在我挂怀?就是奴的容貌,虽不敢称为尽美,也不是败陋之姿。我虽一少弱之女,法术精通,文武两全,你敢胆大狂言,藐视我么?早知你如此轻薄,奴家错于吐露真情。今日不斩你头颅,难雪胸中愤怒!”

  拍马抡刀,照头砍下,狄公子长枪急架挑开,二人冲杀了二十余合,两边战鼓如雷。

  有王怀女在旗门下看见狄龙与段红玉杀得难解难分,说:“这二人果乃将门子女!”当时这狄龙小将想道:“我称将门之子,武艺家传,难道反不如一个油头粉面的少女?今日不胜了他,誓不为人!”即抖擞精神,长枪一紧,上下飞腾快刺,刺得段小姐有招架之功,无还兵之力,口中发喘,遍体生津。段红玉说:“这小畜生的枪法厉害,真乃少年英雄。怪不得他眼横四海,旁若无人!少年出众,人物轩昂,超群儒雅!观他是定然福禄齐全!我段红玉若得匹配这员小将,就死瞑目!此非我私心淫行,但是终身大事,百年会叙,必求相当,岂可草草为伍?”正想之时,狄龙枪已飞至面门,小姐一惊,拍马逃走。狄龙催开坐骑赶去。

  段红玉回头看见狄龙赶来,便取出一宝贝名落魂幡,正要插起,又恐惊受不起,伤了他的性命。虽然还有解救,但爱惜这员小将紧切,不忍他受苦楚。“但恨他不肯依从,我还来多言羞耻,奴家何不取红纸绳擒他下马?”即念动真言,只见一道毫光,飞起仙索,小姐呼声:“狄龙,看我的宝贝来取你!”公子听他宝贝二字,忙将马勒住,但见半空中毫光闪闪,正是:红光透起日无明,飞舞空中烁军情。

  不啻天罗兼地网,纷纷滚下到天灵。

  当下狄龙不知这件是何东西,吓了一惊,说声:“不好了!果然这丫头以妖术弄人。想这件东西落下来,只怕性命难保了。”连忙拍马而逃。段小姐冷笑说:“你思逃脱,休想的。”用手往上一指,只闻一声响亮,红光忽落,狄龙身上忽被捆绑住,跌于马下。小姐催马上前,手举双刀喝声:“狄龙,我来取你性命!”狄龙此时料不能逃脱,说声:“罢了!再不想我狄龙今日死在阴人之手。”说罢,闭目待死。段小姐喝声:“狄龙,你今被擒,我刀一下就身首分开。你只管打算来:若还应允婚事,我就饶你;如有一句不字,枉送你性命。”狄公子想道:“这无耻贱人,痴心妄想要我许婚,我若允了,久后人知岂不耻笑于我?我宁可死在她手,此事断不可依她!”又一想:“身已被擒,若一言不允,她刀一下,我死在目前。

  我死也不打紧,但父亲困在山中未曾救出,母亲尚在,我若死了,好不凄惨!不若我诈哄了贱人,放我起来,谅她的武艺不是我的对手,此时出其不意刺死于她,岂不为美?”想罢,呼声:“小姐,我一时愚昧,不依从于你,今已悔过,伏望涵容。

  我今允你婚姻之事,快些放我起来,待小将回营告知元帅才是正理。”小姐闻言大悦,呼声:“狄公子,你此话真的么?”狄龙说:“小姐,我并不虚言的。”小姐说:“既然如此,奴家焉肯得罪?放你起来吧。”口中念念有词,登时仙索解下。

  狄龙翻身上马,提起银枪,瞪起目看着段红玉,大骂:“无耻贱婢!依仗邪法邪术拿我,好不羞耻!要强逼为婚。我狄龙是个顶天立地奇男子,焉肯匹配你化外之人!”

  说罢,提起长枪便刺。段小姐怒道:“好负心小贼!”双刀架住,战不几合,又照前捆他下马。

  段小姐提起双刀,不过是恐骇于他的,哪里当真舍得斩下,勒住马喝声:“好失信的冤家!你既不肯允婚姻之事,当面食言,我也不擒你。但你不该假言谎说哄我,辱骂于我。本该即时杀你,但今果若真心许我婚姻之约,奴即回关劝父归降,然后放出你父亲,你意下如何?倘若允肯,快快说来,待奴打发你去路!”狄龙此番思来想去:“这贱婢三番两次不忍伤害,不过欲结订婚姻。何不哄骗她,解了目下父王之困,岂不胜于自设机谋,又要上山伐木,许多辛劳?今她许我放回父王,不用吹毛之力,有何不妙?倘若见了父王之面,反说未允,也由我。”主意想罢,唤声:“小姐,我今当真许了此事。成就了百年之好,你就要收兵回去,救出我父王,献关投降,万不可失了信约的。”段小姐呼声:“小冤家,奴说了半日话,你难道不闻知么?”狄龙冷笑说:“小姐,如此何难依你,倘救出我父,乃我的恩人。

  献关投降,乃弃暗投明,均属一殿之臣,与我就好成为夫妻,如今再不失信哄你的。”

  小姐听了,呼声:“公子,你的言词实难真信的。若是真情,可对苍天发了一誓!”狄公子闻言,踌躇一会,便说:“岂有此理!我男子汉一言既出,难道反悔的么?”小姐说:“公子,你早间已骗我一次,焉可再骗二次?倘反复起来,一时之怒伤害了你,奴心何忍?若不对天盟了誓来,谅你有反复的。”公子听了,暗暗骂声:“好厉害贱人,迫我盟誓方信为真!我如今既瞒不过她,何不盟誓这不痛不痒咒言,哄骗于她?”即呼声:“小姐既要凭信,我就对天盟誓:倘我狄龙反悔失信,辜负了小姐之约,自身遭其兵难。”此时狄公子对天发誓,只道无心乱说之言,岂知成了签偈,日后却也应验了。他后来要抛弃了段小姐,困于敌阵中,险些丧了性命,幸亏得小姐前来搭救,性命方以保全。如此盟验,却也奇的。

  当下小姐见他发了咒言,心花大开,呼声:“公子,奴今收兵回去,等到晚间,将狄千岁众人放回。待你父子叙会了,三日后奴便劝父归降,你道如何?”公子应允。又想:“这丫头果然投降的,且哄她收了长蛇阵,救出杨元帅三人,再作道理。”

  便呼:“小姐,如今话已说完,你何不回去收了此阵?”段小姐说:“公子之言有理。你且慢些回营,待奴先收兵回去,准三日后便来投降。”说完,上马加鞭去了。

  有狄龙公子方才上马提枪,垂头丧气而回。一路思量这段红玉的痴心,觉得好笑,“若非仇敌,她生得如此美貌,为我之妻不是辱没的。”

  又说王元帅见狄龙去赶段红玉,不见回来,心头挂念,正在差人前去探听,见狄公子远远回来,心头放下。想起实为奇了:“段红玉法力多端,狄公子因何逃奔而回?”想未完,狄公子已到,即开言呼声:“公子,你追这红玉,胜负如何?”

  狄公子见问,反觉得羞惭起来,将早间之事一一说明缘由。王元帅听了,不胜大喜,说道:“既然这段小姐一心归降我朝,与公子结为夫妇,真乃一双美对夫妻!亦由当今天子洪福!这员女将,法力高强,得她为助,南方何愁不灭?等元帅明日脱离此难,老身自然与令尊细细说明,成全你二人的美事。想来真乃万里程途的姻缘也。”

狄公子闻言,满面发红说:“元帅啊,此事休得提起了。我狄龙既以英雄自许,岂肯屈于这丫头之下?今日不过权词,暂哄骗于她,即日救出我父,强如自己劳师动将,设施谋计。我父倘脱离此山,与她拼个死活,纵然身死,亦无所恨的,断然不要这贱婢为妻!”不知王元帅如何答话,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 段小姐谎词哄母终南山真偈规徒

诗曰:一心订就好姻缘,谎哄双亲结凤鸾。

  下降祖师相赠柬,他年破敌理方连。

  却说王怀女当下闻狄龙一番负约失信之言,便说:“公子,你言差矣。你既英雄自许,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此乃婚姻大事,岂可乱于出口?对天盟誓,难道天神地抵皆不灵验的么?我不与你争论,待狄千岁身离虎穴,段小姐前来投降,老身必然执柯的。”

  再说杨文广、萧天凤、岳纲等在阵中,只因暗如黑夜,不敢放马,守候多时,忽然光亮,其阵纷纷自解。三人不知其缘故,不敢追杀这些南军,一同拍马向宋军队伍而回。来到王元帅跟前,各言困于阵中暗黑之由。王元帅说:“此乃段红玉用法掩了阵中光明,今幸狄龙与红玉私缔姻缘,收阵回去,汝等得出。”传令三军回营。慢表。

  且说段红玉收了神兵,领了一千兵回关,一路思量婚姻之事,不觉进关来。想起十分难言,只忧父母不允,不若先探父亲之言,随机应变,此事方妥。当时来到滴水檐前,下了马,拜见父亲交令,段洪一见道:“女儿今日出阵,胜败如何?”

  段小姐说:“今日与王怀女斗法,她果然厉害,手下战将甚多,皆是骁勇之汉。女儿对敌一场,未得其利,是以收兵回来。”段洪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今日虽然未胜,明日为父尽令城中众将与她见个雌雄!倘退了大宋人马,为父方得安心与你订个良缘,乃公事、私事两毕。”段小姐闻言,默然不语,别过父亲,往后堂而去,见过母亲。

  老夫人正在后堂,一见女儿进来,忙问:“女儿,你连日军务事情十分劳苦,今日开兵,胜负如何?”段红玉见母亲问他,谎说:“女儿今日出兵,遇了杨家女将王怀女,她的法术精奇,女儿的法术施去总不灵验,不知何故。”夫人听了说:“我儿,你平日说过,倘遇疑难之事,可以请得师父到来。今女儿何不焚香请师父前来,细问缘故?”此时段小姐忽然醒觉起来,心中暗喜:“何不如此将计就计说去,看娘亲如何?”此进小姐将眼一揉,双眼流泪,口中嗟叹。夫人一见大惊,说:“女儿,你因何忽然伤怀起来?快说知为娘!”小姐见夫人追问得紧切,不但不说,反大哭起来。夫人越觉惊慌,连忙近前扯女儿玉腕,与她拭泪,说:“女儿,你有甚事情?不必如此,快说与娘知!”小姐呼声:“母亲啊,只因你提起师父仙师来,为儿不觉心中凄惨,以至悲伤。”夫人说:“女儿,为娘提起你师父来,因何就触起你心事?到底是何原由?”

  段小姐说道:“此事论理孩儿不能说出口,事到其间,无可奈何,只得禀明吧。

  当日我师父传授女儿的法术时,临别之日,吩咐女儿:有某年某月大宋兴师前来,领兵主帅乃王怀女,她的武艺高强,法力精通。她提兵至此,立刻就好前去投降。

  况南天王我主乃一叛逆之流,终为狄青所灭。我们拒敌,就算逆天行事,传我法术,自然不灵验的。果然今日交兵,法宝全然不应。若不早降,举家还有性命之祸;倘降了大宋,世代身受国恩。还有一言不好出孩儿之口,但母亲要我说明,女儿也顾不得羞惭了。仙师说女儿的姻缘该是宋营中狄龙,若违背了师言,就有滔天大祸,再三叮咛而去。女儿谨记在心,直到今日早上交兵,果有狄尤其人出阵,与女儿战斗了二十合,他的武艺高强,女儿非他对手,只望施法得胜,奈王怀女更高于女儿,只得收兵回城。方才母亲说起师父,倘女儿欲待不言,诚恐祸有不测,说出来实见羞愧。”当下夫人听了,吓得目定口呆,叫声:“女儿啊,幸得你对我说明此事!

  若竟含羞不说,险些误了大事!娘且请你父进来,与他商议。”忙唤丫鬓传请。

  不一时,段洪进来坐下,说声:“夫人,有何事情?”夫人见问,就将女儿的话一一述知。段洪闻言,默默不语,想了一会,唤声:“夫人,我想此话甚是荒唐,况且终南山云中子仙师怎肯忽离仙界,来管这俗间之事?我段洪虽生蛮地,身受主恩,岂肯低头受降?夫人休信女儿之言!”段红玉初时假造虚言,谎哄双亲,满拟可遂她心愿。岂知今日父不准信,心内暗惊,粉面通红,暗说:“不好了!这事休矣。如何是好?且看母亲如何答话。”原来这夫人乃是妇人之见,把女儿之言认定为真,今听得丈夫不信其事,心中暗怕,呼声:“老爷,我想云中子仙师乃道德深高,能知过去、未来之事,既是预留下此事此言,老爷何不准信的?只忧逆天背理,大祸临身,悔之晚矣!”段洪闻言,喝声:“妇人家听信谗言,随口乱道,陷我行此不义之事,我断不背主求荣的!”夫人见丈夫大怒,不敢再言。小姐当下说:“不好了。父亲决然不信的,姻事不成了!”想一会,呼声:“爹爹,女儿焉敢在父母跟前说谎!若还是不信,待女儿今夜焚香请祷师父下凡,便知明白了。”段洪说:“我从来不信鬼神的,你说法术乃云中子仙翁授你,我亦不信。如若你请他到来,为父亲口问明,方才准信的。”小姐满口应承,一心思量师父偏庇于她。是夜命丫鬟排开香烛,深深拜祷,暗祝仙师助赞姻缘。

  却说云中子仙师正在洞中坐,忽闻一阵信香风过,屈指一算,已知其意,笑道:“徒弟啊,你虽与左辅星有姻缘之分,怎奈机缘未到,况你以法力擒他,这小将心中不服,口虽应允,不过哄骗你的。只等候到黄花洞狄门父子被王铁头和尚困住,该你前去相救,那时才是你姻缘会合之日。右粥星姻缘乃兰英,二人还未会面。今他叩祝,要贫道助力,怎奈你姻缘未至,又失信于你。不如前去赠他数青。”

  即时提笔将柬上书了几句,吩咐道童洞中谨守,抽一柬驾云而来。不一时到了,按下云头,呼声:“贤徒,为师到了。”小姐当晚祷告完,正在盼望之际,见仙师到来,大悦,跪伏于地。仙师唤声:“贤徒,你事为师已尽知明白。今授你柬一纸,观看柬中之言,便知你终身大事。”说完,云中落下一柬,仍驾云而去。那段洪一生不信鬼神,见女儿焚香叩请,一时果然来了一位仙翁,吩咐一番,云头落下一柬,忙上前拾起。小姐叩首起来,见父亲已拾起柬帖,一齐在灯下观看,上有七言律诗一首云:千里为婚一线牵,也须待命达时权。

  左辅红玉成当配,右两兰英也共联。

  其中变幻真难测,若里机关岂预言?

  询问和谐花烛夜,黄花洞口结良缘。

  八句之后又有字数行列后,上写着:

  贫道言词须当谨记,倘违背师言,轻举妄动,必遭天谴。凡事随缘安分,自有一定之数,岂可强为?此八句诗是你终身之事,尽在于此,切嘱。

  段洪看罢此柬,霎然大怒,说道:“好个狡猾丫头!险些被你哄弄,误了忠臣名节!你为着婚姻事就要父投降大宋,陷我于不忠之地,若非仙师来指示,轻举妄为,祸不远矣。我养你这不肖女儿,败坏家门,要你何用!”说罢,拔剑走到红玉跟前,正要动手,夫人连忙上前扯祝夫人含泪急呼:“老爷且息怒,听我一言。

  想起来女儿请师到来,亲赐一柬,上面言词隐而不发,未有显言,如何要杀她?你且说个明白!若还屈死了她,妾身与你决不干休的!”段洪说:“你言我无故杀女,你难道未曾听见仙师柬上言词?先八句诗其中深奥,一时难明;后面书明白吩咐,不许轻举妄动,凡事随缘,不可勉强而为。他早间对你之言,皆乃谎说,明是阵上遇着少年宋将,私许了婚姻,所以回来谎哄欺瞒。若不斩了这不肖之女,难雪心恨!”

  夫人说:“纵有此事,求老爷暂且容了她,安身自有主意。”有段龙、段虎闻知,也来解劝父亲,段洪只得收回剑。小姐满面羞惭,啼哭起来。夫人说声:“老爷,我想女儿自行为端正,岂有一时改换心肠?于阵上遇了宋将,这婚姻之事如何说得出口?况仙师柬上言词含糊不明,细细参详出内里情由,或者女儿该配合这未将,也未可知。”段洪说:“夫人,你要见个明白也不难,那贱人谎称应配这狄龙,但宋营中必有其人,明日教贱人出马,若将狄龙擒来,或阵前伤他,就罢了;如若不然,定是难容!”夫人说:“老爷之言不差,明日叫她出敌便了。”段龙兄弟又劝父出园而去。

有夫人劝解女儿说:“你父一时气怒,认错机关,要来伤你,明日又要你出敌擒宋将。但娘心明白,不用悲伤。”小姐只是含悲不语,夫人吩咐丫鬟搀小姐回房安歇,小心服侍。此时小姐坐于房中,心中羞怒恼恨,师父下了此柬,出丑一场,越思越恼,忿怒中欲寻自荆又想:“在阵上与狄公子许下婚姻,又许他放回狄元帅。我死不足情,一来未曾放出狄元帅,二来未见公子一面,诉我被屈一场,对他说明,我死了,使他知我不是失信负心女子。”想罢,纷纷珠泪滚流,有侍女上前,再三解劝。小姐不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 段小姐移回宋营狄公子羞惭女将

诗曰:姻缘订就小英雄,许救天朝众将戎。

  施法移营真险地,狄家父子得重逢。

  当下侍女几人劝解:“小姐不必伤心,我家老爷性如烈火,不过一时之气怒。

  古言狼虎不食儿,老爷后来醒悟,必悔过的。小姐若然恼恨坏了玉体,老夫人受惊,小姐心也不安。生身父母,不比外人,虽然错怪了小姐,还须忍耐才是。”小姐见众丫鬟不住解劝,方止了泪。时交三鼓,吩咐众丫鬟安睡去了,单剩四个心腹侍女,一同伴着小姐来到后国待月亭上。只见得皓月当空,不禁触动愁肠,嗟叹一声,丫鬟已排开香烛,小姐当中下拜,披发仗剑,步斗踏罡,仰天叩祷:“过往神祗,今日奴施法移营,救回狄青,非因摈主求荣,实因许下狄公子姻缘,方存我的信行。”

  祷告已毕,烧了符,但闻半空中一声霹雳,走石飞砂,狂风大作,月色阴阴,乌云四起。两峡高山这些山神妖怪,遵着法旨将一座大宋营乘风连马带人吹起半空中,移回沙场地原处。小姐收回了法术,回归房中安寝。按下休题。

  再说狄元帅自从打发刘庆、张忠回朝取救,已经半载,粮草将尽,十五万军兵内中有胆小者,日夜惊惶,死者数万,元帅众人日日悬望救兵。忽一夜中旬天,月色光辉,霎时间,天乌月暗,狂风大作,鬼叫神嚎,这些人马吓得战战兢兢,不觉身体浮起,飘飘荡荡,黑暗中飞砂走石,不辨东西,渐渐落下平阳大地。大风止息,众将兵方才定了神,二日方得睁开。风已息了,黑雾未散,不分东西。迟一刻,霞雾一散,方才现出一轮明月。初时,众人多说被此大风又不知吹到哪一处,各个称奇,不觉你言我语。许久,天色光亮,狄元帅传令齐整三军,各归队伍,令人探路,方知大营一座仍归原处。得脱岩穴,心头大喜,一同叩谢苍天。元帅说:“圣上洪福,有此神力扶助。”

  正说之间,探子回报说:“启上元帅爷,我营隔三十里,又有一座大营。小人前去打听,原来是我朝大宋的救兵。领兵主帅乃无佞府杨门王夫人,副元帅大将军杨文广,统兵十万,在蒙云关左边屯扎。请令定夺。”狄元帅闻报大悦,说:“好了,定然刘、张二人请得救兵回来!怪不得昨夜狂风大起,将大营人马移回原处!”

  忙令:“众将兵,快随本帅前往叩谢王元帅!”此时,众将、大小三军拔寨起行,随着狄元帅。按下慢表。

  再说蒙云关段洪,次早逼令女儿出马擒拿狄龙,小姐无奈何,只得带人马来到宋营中,令人讨战。有宋军飞报进营中:“启上元帅爷,有段红玉在营外讨战,请狄大公子出马。”王怀女说:“这段红玉昨与公子交锋,已约订婚姻,放出被困人马,为何今日又来讨战?真乃外国蛮人反复无定。”正说着,帐前一个上前呼声:“元帅,小将愿领兵出马,擒此贱婢!”元帅一看,乃是狄虎。王元帅说:“二公子,昨天段红玉将你哥哥连擒二次,要结婚姻,你兄虽然应允,不过是诈哄于她。

  原许放出被困人马,今天不见放出,又来讨战,指明要你哥哥出马。本帅想来,这南蛮化外之人反复无常。二公子休得出马,还叫你哥哥出营,问明于她为是。”有狄龙说:“元帅之言有理,贤弟且慢出敌。”狄虎说:“哥哥,何得拦阻我的?你昨日交兵,被他三擒三纵,弱尽亲祖威名。弟今出马,定与这贱婢拼个生死,岂畏她妖法高强!”王元帅闻言暗暗说道:“真乃将门之子,果然智量包天!”便说:“公子既要出敌,须要小心,杀败了她,切记不可追赶。”狄虎应诺下帐,提了八耳九环大刀,领了一千精兵,一声炮响,冲出营前。

  段小姐远远见宋营中一队军兵,涌出一员少年将,只见:头戴紫金冠,上插雉尾翎。

  手提九环刀,年少有英名。

  段小姐看他,只作他是狄龙,便呼声:“狄公子休得逞强,奴家在此。”狄虎抬头一看,只见女将生得十分齐整,手持双刀,坐下一匹胭脂马。狄虎看罢,喝声:“贱婢,你莫非就是段红玉么?我今特来擒你,快放马见个高低!”小姐闻言,不解其意,呼声:“公子,奴昨日与你订结婚姻,为何今日反面无情,又来与奴作仇敌?怪不得人说中原男子反复无常!此话不为虚语也。昨日已对天盟誓,今日就丧尽前言。王魁无义,比你倍加。只忧你后日多要犯誓的。”

  原来狄虎弟兄两人乃公主双生,所以一般面貌,一样身体,若大意之时,就认不出哪个是兄,哪个是弟。故公主一产之时,因他相貌声音无异,恐后来难以分辨,将狄虎耳上带一个金圈以为认记。段红玉昨日初遇狄龙一面,今日狄虎出马,一时哪里认得出来?是以责怪他昨天盟誓,今日负约之言。狄虎闻言,想来哥哥果然与这丫头私订了婚姻,怪不得指明要他出马,却原有此段缘由。她误认我作哥哥,可笑之甚!原来狄龙公子乃年少英雄,正直无私,假哄段红玉共订姻缘,实欲他放出父亲,并非真意留心于彼,岂知段红玉一心认以为真,错认狄虎作狄龙,说了一席私订婚姻之言。狄虎听了,暗想:“哥哥好没志量!一心贪恋着她颜色,不愿放我出马。对你同胞手足因何不以诚心相待?罢了!待我擒了这丫头回营,看他有何着落的!”正思动手,忽又想到:“既然这段红玉错认我为哥哥,有如哄引她真话吐说出来,看她有何言语。”呼声:“小姐,昨天小将与你约订之言,焉敢有负!只因今日出阵一时忘记,只道交兵,望祈恕怪。小姐今日出城,呼唤小将,有何商议,望小姐说明内里情由,待我回营与王元帅酌量,对父王说明,早晚共成亲事,同心协力,共灭南蛮,那时一家完叙,岂不为美!”

  小姐听得公子动问,尽将昨日回关劝父归降受屈一段情节一一说完,眼中落泪,伸颈提刀正要自刎,狄虎一见竟忍笑不住,呼声:“无耻贱人,你当我是何人?我名狄虎,狄龙是我哥哥,共母同胞,相貌相同,我有耳上金环为证。你不明时,看我手中兵刃使用不同,他使的是点钢枪,我用九耳八环刀。错认我为夫,将这些丑陋事对我说尽,不顾一些羞耻,好一个未出闺门的女子!自己寻婚觅配,不从父母,听命月老传书,岂不羞煞人也!还敢临阵见人,真乃可羞可耻!”狄虎一席之言,说得红玉粉脸尽放桃花。细细看他,果然与狄龙无异,但耳上多了一只金圈,手用九环大刀,坐下浑红马。举止各别,打扮略不相同,认真方知不是狄龙。看罢,羞愧难当,众兵在于左右,十分羞辱,把马一催而去,即腾云而起。南兵见小姐去了,一同跑走。狄虎见段红玉驾云去了,催动兵丁追杀,南兵四散而逃,方才收兵回营。

  却说段红玉在云头往下观看,只见南兵被宋军杀尽,心里带怒,又羞又恼,又骂一声:“狄虎套出我的私约之言,当面羞辱于我。是我一时失于检点,真乃令人羞死。如今虽然走了,但难以回关,如何是好?”欲要自尽,又未逢公子狄龙一面,心下实在难煞,忽然想起:“我不如往芦台关去,王兰英贤妹与我一师之传,情同骨肉。我今去投她,尽诉心头之恨。她乃一女中豪杰,智勇双全,宝贝、法力不让于奴。父亲王凡,官封王位,手下雄兵数万,战将百员。明日与她来,拿了狄虎,以报羞辱之忿,岂不为美?”想罢,推云向芦台关而去。

  先说狄元帅带了三军众将来到王元帅营前,令人通报,王元帅大悦,狄龙、狄虎喜之不胜。王元帅吩咐大开营寨,与众将出营一同迎接。狄元帅一见连忙下马,踏步上前,深深打了一拱,说:“下官多亏搭救,已是感恩,又敢劳二位元帅远迎!”

王元帅、杨将军说:“我等接驾来迟,休得见怪。”逐揖让进营中,一齐上了中军大帐。礼毕坐下,有狄龙、狄虎上前拜见父王,狄爷大喜,命他起来。不知说出什么话,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 出高山宋帅责儿逢劲敌段洪忆女

诗曰:掌扼三军法度昭,亲情父子不轻饶。

  如违将令难私庇,立绑辕门把首枭。

  当时狄元帅满面春容,说声:“我儿休要见礼。父今得重生,乃蒙二位元帅与众位将军之力,我几代为父叩谢吧。”弟兄二人领命,正要叩谢,元帅众人哪里肯依?只得一同答拜。又有刘庆、张忠、萧天凤、岳纲、高明一众偏将十员一同上前拜见,狄元帅又与众将见礼。狄元帅呼声:“列位将军,休行大礼。本帅已蒙列位相助,脱解困围,实在感恩,没世难忘。”当下王怀女呼声:“狄千岁,我王氏蒙圣恩旨命,领兵前来救解重围,只为山高险峻,一时无计可施,正要上山伐木为渡,不知元帅一时到来,未知如何脱出了此山?”狄元帅闻言着惊说:“元帅,我师被这丫头移营于高山,将近有六月,不知刘、张二位贤弟爬山讨救,得到汴京;不知如何军兵不服水土死去数万,粮草将尽,正待自毙。偶然昨夜一阵狂风,比前更加猛烈,将大营与被困人马吹到了原处、早;司令人四下打听,方知二位元帅救兵到来,只道托仗虎威,我众人得离大难,因此前来叩谢。为何元帅推辞不受,莫非怪着我等来迟不成?”王元帅听罢道:“千岁,哪里话来?老身果然不会移营之术,但必有一人也。”此时王怀女已知段红玉了,不即明言。

  有狄虎上前说:“父王与王元帅不必猜疑,移营者必段红玉也。”他将今早间出战,羞走了段小姐之事,一一说明。王元帅笑而不言,狄元帅唉声:“狄龙,你前日交锋,与段红玉果然私约了婚姻么?”狄龙道:“父王在上,孩儿昨天与这丫头大战,她再三求恳婚姻,孩儿不允,她用法擒拿我两次,只要孩儿许婚姻,她就投降,定然救出父王。孩儿只得假意应允,哄骗了她。今日放出被困人马,必然是这丫头。”狄元帅闻言怒道:“好愚蠢之子!被女将擒拿,贪生畏死,暗许婚姻,贪其美色,辱我清名,弱尽锐气。先斩你这不肖之子,后擒这丫头!”拔剑抽身,众将上前拦住,王元帅便呼声:“元帅,且息怒,听禀一言。令父子本是英雄之汉,在战场上三合两档就败了南蛮女将,论彼武艺,怎敌你们!奈今所用邪法,是公子无奈,假许联婚,并非有意贪图美色。她奈用了妖法,你堂堂大将尚且被她困了,何况公子少年之人?”狄爷听了王元帅之言,说他堂堂大将,已被围困,也觉羞愧。说声:“罢了。你二人年轻,谁要你领兵前来!”王元帅说:“弟兄二人为君救父,忠孝两全。”狄元帅收回剑坐下,又问张忠、刘庆爬山取救如何,二将就将孙振陷害一一说明。狄元帅嗟叹一声,说:“若非上苍庇佑,众人多死在此山中!”王怀女又说:“千岁,想来段红玉有意投降,实欲招婚。不若招安了她,与世子完婚,取却蒙云关,得此咽喉之地,谅他九溪十八洞不济矣。”众将多言有理,狄元帅点头称是。又说:“刘兄弟,且将军马一同调聚扎营。”刘庆领命出营去了。王元帅吩咐备酒宴与千岁、众将压惊。一时酒筵排开,众人欢叙,酒至更深,各往昔寨。次日,元帅三人升帐,众将参见已毕。狄元帅说:“本帅昨夜思量,段红玉既要联婚,本帅就准她投降,若得了蒙云关,得她为助,一路势如破竹矣。”王元帅闻言说:“千岁之言足见审权达变,但必元帅亲往招安方妥。”狄元帅允诺,戎装披挂,带了三军,三声炮响,与杨元帅一同向蒙云关而来。这且慢表。

  却说段洪只因一时之气,逼女儿出关去擒狄龙,不一时败兵来报说小姐驾云逃去,众兵俱被狄龙战败,小姐不知走往何方。段洪闻报大惊,盼望了一夜,不见女儿回来,夫妻二人心中方慌乱,老夫人含着一包珠泪说:“我好好一个女儿,被你逼得她不敢回来,定然自刎在沙常城中若没了她,焉能抵挡大宋人雄马壮之师?

  倘一朝攻破城池,你我一死倒罢,又连累了满城百姓。”说完哀哀痛哭。段洪听了夫人抱怨,心下十分不安,低头不语。只得到帅堂,忽见军兵来报宋将讨战,要小姐出马。段洪闻报说声:“不好了!宋将要女儿出敌,不知她往何方,又无能将,谁人退敌?这便如何是好?”想罢,即传众将计议。

  帅堂坐下,众将参见已毕,段洪呼声:“列位将军,宋将讨战,谁人出敌?”

  众将闻言,面面相看,不敢应令。段洪怒道:“你等无能匹夫,食君之禄,挡君之忧。今日宋师临城,因何个个畏死贪生?”骂了多时,即令备马。披挂上马,离了府堂,众将随后,上了城头。只见宋军队中,远远望去,杀气连天,旗幡密密。段洪父子看了,实觉心寒。众将观此,那里还敢出战?忙令人挂出免战牌而止。

  那狄元帅、杨元帅在关下闻知挂出免战牌,狄元帅说:“他挂出免战牌,料他城内决少能人。但段红玉不出关答话,不知何故?”杨文广说:“他既挂出免战牌,又不见段红玉,且回营再议吧。”狄元帅点头,即传令回营而去。

  当时,段洪落下城头,吩咐军兵小心防守巡视,不许擅离。即退出后堂,坐下思想:宋兵势大,难与争锋,不如上本一道,到主驾前请教便了。即写一道本,差段龙前往。段龙领命,带了本章离关。催马急行十余天,已是临安地面。遇着一队人马,男女共数十人,极似官家模样,看来不是民家,心中着惊:这些人莫非是宋朝奸细?遂催马向前,喝声:“你等往何处的?”原来这些人乃孙振带了家兵要投奔南蛮,跑了数月,方才到此。见喝之声,来人似南蛮装扮,即口称:“将军,我姓孙名振,祖居中原,官封总兵,镇守襄阳有十余载。只为与狄青仇敌,结下深冤。

  天子偏爱于他,况他羽党大多倚着王亲势力欺压文武。提兵征南,在我关前经过,纵兵掳掠,乱得鸡犬不宁,因此下官一怒,反出襄阳,要投南大国王驾下,以效犬马之劳。”段龙听了孙振之言,便说:“你今果有真心来降我主,有何良谋以退宋师?”当时孙振见他问起退兵之言,便呼声:“将军,你高姓大名,官居何职?”

  段龙说道:“吾乃蒙云关总帅段洪长子段龙也。奉了父命到昆仑关来取救兵,以退大宋人马。”孙振闻言连忙下马,深深打拱说声:“原来乃大公子。久仰英名,如雷灌耳,何幸此地相逢!”段龙见他如此谦恭,也下马施礼。孙振乃势利之人,最会趋奉迎人,上前手拉段龙,呼声:“小将军,你今日邕城求救,何不带了小弟同行?荐我见国王,自有退兵之策,当取来室的江山。”段龙见说,允许同行,即时一齐上马赶路。

  二十多天到了昆仑关,有令传上,军兵进内报知:有蒙云关差人有本奏知大王。

  南天王闻报,即传旨宣进。不一时,段公子进关中,于阶下参见已毕,呈上求救本章一道。南天王将封皮拆开,上写:蒙云关主将臣段洪领命镇守边关,自我主战书一达中国,宋玉即命狄青带兵到来征伐。与臣交锋数次,胜败未分。今彼又添兵益将,臣之城内缺少英雄,却被攻击,有泰山压卵之势。倘吾主稍缓救兵,则关非吾有矣。况蒙云关乃我国归家退守之道,咽喉扼要之地,倘若有失,进退无依矣。

  南天国王看罢,传递与混元长老、刘雄、鲁达三人看罢,南天王呼声:“国师与二位王见不知有何高见,可退大宋雄师,以救蒙云关之危!”有混元长老说:“大王啊,臣思蒙云关果然我咽喉之地,即问带本之人何名,与大宋救兵主帅何人,细细奏来。”段龙奏道:“臣乃蒙云关段洪之子,奉父命前来求取救兵。初时狄青大兵一到关时,交兵失利,他手下几员战将英雄无敌。二阵花先锋被伤后,得臣妹子用法力困他于高山,已有半载,只待他粮草一尽,自然饿死山中。不料宋天子又差杨府王怀女、杨文广领兵前来,救出狄青,杀败吾妹,未卜存亡。目下此关危急,伏望吾主即日发兵,方保无误。”混元长老说:“怪不得段元帅着急此关之危!”

当下不知长老说出何言,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一回 南蛮王收录逃臣王禅师开兵提将

诗曰:背主奸臣投敌邦,蛮王不察妄收藏。

  罪刑满贯难逃日,天眼昭昭报应扬。

  却说混元长老对南王说:“怪不得段元帅失机。狄青乃大未有名之将,智勇双全;王怀女,杨家有名法力。我主若要退大宋人马,除非差黄花洞驻云溪铁头王禅师方可。”南天王说:“国师之言有理。”即于案前书敕旨一道付交段龙。段龙又言孙振来投,一一达知。南王正要使孙振进见,混元国师说声:“不可。安知不是敌人诈乎?须要我主如此如此作用方可。”当时南王依了国师之言,然后命兵丁拿孙振进见。

  孙振至阶下,见有二三百人分列两旁,手持利刃,居中设一滚油锅,上面南天王怒目圆睁,孙振看了大惊。又见兵丁狰狞阶下,南大王喝声:“武士,将大宋的奸细与孤家拿下油锅去。”武士答应上前,吓得孙振胆战心凉,叫喊哀求,呼声:“大王,容臣说明,死也甘心。”南王命放他来,喝声:“你乃大宋奸细,敢骗孤家!”孙振叩头,一一说明来投之意。南王又问:“你既来投奔,家口何在?”孙振说:“大王,臣家口现在关外。”南王命人出看,回报果有家口随来。南王便呼孙振:“这是孤家心疑了。但你今来投奔孤家,一定忠心为国,你可将大宋朝的底细一一说个明白,孤自当因材重用,若有妙计退得宋师,再加官爵。”孙振听了,口称:“大王,臣弃未来投,只为狄青不仁,依势欺凌下属,臣心实有不甘,定然一心竭力图报。宋朝文臣所依者,孔道辅、文彦博、包拯,武将不过范仲淹、狄青、杨家几名寡妇;今狄青被困高山未知生死,但王怀女救兵曾到否,臣实出不知。句句实言,望大王鉴察真情。”南王见他句句真情,即封为参谋之职,共议国事。孙振叩首谢恩,退出安顿家口不表。

  再说段龙领命来到黄花洞调兵,一日到了洞中。王和尚本有两徒弟,一名青松,一名卜贵,师徒三人神通广大,手下雄兵二十万,个个秃发,名为和尚兵。段龙一到,命人通知,王禅师吩咐二徒一同接旨。段龙读罢,和尚师徒谢恩毕,与段龙见礼。是日即刻登程,王禅师吩咐二徒看守山洞,自己带领十万军马与段公子向蒙云关一路而来。跑走十余天,已至关下,早有兵丁报知,段洪即时出关迎接,按下慢题。

  先说段红玉那日被狄虎羞辱一场,在云头中竟投芦台关而来。正走之间,只见一座大山名回雁山,离芦台关只有十五里之遥。段小姐见山坳之中旗幡招展,呐喊惊天,一员女将带了无数女兵在山中打围。原来这员女将就是芦台关王兰英公主。

  红玉一见,心中大悦,连忙按下云头,来到公主跟前,叫声:“贤妹,愚姐在此。”

  公主听了细看,笑道:“原来段姐姐到此。因何单人匹马而来?”段小姐见问,即将前事一一说知,只瞒了私约狄龙姻事不言。王兰英听了,说声:“姐姐既然失机败阵,奴家一定去相助。如今且请姐姐回关歇息一宵,待奴禀过父王,然后与你同往兴兵。”说罢,二人并马进关不表。

  且言段洪开关迎接进王禅师,分宾主坐下。段洪说道:“未能退敌宋兵,今敢劳佛驾相助,何幸如之。”王和尚呼声:“元帅且请放心,贫僧不独杀退宋兵,我还要攻进汴梁,夺了大位,方显我法力高低。”段洪闻言大悦,吩咐将免战牌收回。

  是晚备酒与国师接风。

  又说宋军看见蒙云关收去免战牌,连忙进至帅府报知三位元帅。狄元帅闻报,说:“这蒙云关高挑‘免战’月余,今日收去,定然救兵到了。”杨元帅说:“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差人去讨战,看他领兵者何人?”狄元帅点头称是,便问:“何人出敌?”有岳纲应声愿往。元帅说:“岳将军须要小心。”岳纲得令出营。到了关前,令兵骂战。南兵报进元帅府,禅师大怒,即时别段洪,吩咐放炮开关,冲过吊桥。岳纲看见乃一和尚,大喝:“何处妖僧敢来对阵?快些通名上来。”王和尚勒马一看,见来了一员少年宋将,便喝声:“要问俺法师之名,吾乃黄花洞驻云溪铁头王禅师,法号静池。你师侵我南界,今奉南王命前来擒你,快快通名受绑。”

  岳纲呼声:“妖僧,吾乃大宋天子驾下威武将军狄元帅帐前副先锋岳纲也,不必多言。”提起大刀就砍,禅师铁杖急迎,杀了三十多合。王和尚想:“此将虽然年少,果然骁勇,不若用法宝拿他罢。”转马逃走。岳纲大喝:“妖僧休走。”催马赶上。

  王和尚暗暗喜悦,向囊中取出金铃一个,口念真言将铃摇了,一声轰响。岳纲追近,一闻铃响,登时人事昏迷,跌于马下,有和尚兵上前捆绑拿了,命人带回关中,又来喊战。

  有宋军败兵人报,狄元帅大惊,忙问:“何人出马?”有张忠说:“小将愿往。”

  元帅说:“须要小心。岳将军被拿,皆由轻进。”张忠应允,领兵上马,提刀冲出营前。王和尚一见来将猛勇,不敢恋战,杀不上十余合,摆铃如前拿去捆绑进营,元帅众人失惊。

  又有宋兵见主将被擒,个个慌张奔回营内,走到中军帐前跪下,口称:“元帅爷,不好了。张将军出马与妖僧交战,战不上二十合妖僧败走,张将军追去,妖僧怀中挂一皮囊,登时取出一铃向张将军一摇,就跌于马下,被和尚拿去。我等舍命往救不及,只得败回禀知。”狄元帅怒道:“原来妖僧用妖物伤人,连擒去两员大将,这还了得,本帅出营擒此妖僧,方消此恨。”吩咐备马出敌。有刘将军呼声:“元帅不可亲临险地,你乃三军之主,万一有差,如何是好?不若待小将去擒他罢。”

  元帅说声:“刘将军,妖僧有术伤人,但不能擒他就罢了,若败逃去,不可再追的。”

  刘庆说:“元帅放心,小将特拿席云帕与战,倘他用着妖物,小将即驾云逃走。”

  李义说:“刘将军,小弟也愿同去。他只擒得一个,焉能拿得两个!”刘庆应允。

  元帅说:“须要小心本帅之言。”

  二将领命,登时上马持了枪斧飞跑出营。一见妖僧,不问名姓,枪斧一齐砍刺。

  这王和尚见二员宋将来得凶勇,铁杖招架不住,心头带怒说道:“怪不得元帅屡败如此危急,所来对敌来将个个骁勇英雄。如今二人凶勇齐战,倘不用宝贝必反遭其害。”说罢,跑开数步取金铃向李义一摇,早已跌于马下。又提起向刘庆一遥刘庆看见拿了李义,看来不好,早已席云逃去,反把王和尚吓了一惊,说道:“不意宋营之中,有此异术之人,果然狄青行军不可轻敌。”此日一连拿三将,王禅师得意扬扬,又吩咐众兵将李义捆绑了推进关中而去。

  有刘庆驾云逃脱回到营中,一见元帅,说声:“不好,李贤弟亦被拿去。”元帅闻言,气怒得五内生烟,双眉直竖,骂声:“妖僧连擒拿三员大将,若不出营与他拼个死生,难消此愤。”喝声:“快些备马!”王怀女说:“元帅既要出马,我等相随。”当时带领众将一同出马。元帅顶盔贯甲,带领一万精兵众将杀奔而来。

  到战场中,见妖僧生得虎头怪眼,十分雄壮,胸中挂着一皮囊。王元帅想,这和尚用法术,除非待元帅与他交战之间,如此算计方能取胜。

当时,王和尚喊战之间不见有人出营,正要收兵,忽闻炮声响亮,营中冲出一支军马,队伍分排,旗幡密布,两杆大旗高悬“帅”字,就是主将出马,心中暗喜,大呼:“宋将何人出马?我禅师在此候战多时。”狄元帅听了,一马飞出,大喝:“何处妖僧敢逞猖狂!吾乃平南主帅狄青也。”这王和尚一看狄爷,果然好一位平南王,生得气宇轩昂,人材出众,与前出敌四将大不相同,暗暗称赞。狄元帅大喝:“妖僧,你国化外顽民,依仗邪术哄动依智高逆贼背叛朝廷,百姓被害。今日本帅奉旨擒拿,还敢率兵抗拒!况乃佛门弟子,理当深藏古寺炼性修真,因何贪恋红尘扶反助逆!今日本帅出马,还不献上秃头来,免本帅动手!”王和尚听了大怒,喝声:“狄青,你纵擎天架海之能,我禅师道高法广,哪里在心!”不知二人斗战胜败如何,下回分解。

 

第二十二回 王怀女助战得胜王和尚布阵逞能

诗曰:精通法力女英雄,破敌沙场建大功。

  不愧杨家前烈辈,兴师相助狄元戎。

  再说王和尚说完,手中铁杖打来,狄元帅金刀架住,二人对敌。当时,王怀女见这和尚生得形容古怪,坐下独角兽,胸挂皮囊,想来这僧战斗原弱,全仗妖术伤人的。又王怀女何云精于仙法?她父王令公乃北漠之臣,这王怀女乃金刀圣母之徒,宋太祖平定河东时,王令公与杨业订了儿女姻缘,匹配六郎。后来王怀女别师下山,带了雄兵侵宋,前来认夫,杀得三关众将无人拒敌,六郎却被他擒拿了,无奈只得成了亲。是以王怀女屡次开兵,仗着圣母的法力,到处成功。此日想:“这王和尚必然战敌元帅不过,又用起邪法。不如先下手为强,出其不意暗助元帅一阵便了。”

  即向怀中取出一面小黄旗,口念真言,往空中招摇,忽然间半空中一阵狂风,涌出一群虎豹、豺狼、巨蟒,平地义起一个霹雳,向南兵队伍冲来。这二千和尚那里站得住,杀得四散奔逃,这个和尚与狄元帅战不上二十合,抵挡不住,正要败下施法,一见狂风大作,又见满山怪物猛兽乘着狂风飞奔撞来,大惊败走。狄元帅拍马赶去,王元帅呼声:“狄千岁不必追赶,恐他有妖物伤人。”狄元帅听了,住马不追、杨文广早已喝令众军追杀王和尚兵,被他杀得四散奔逃,王怀女收回法宝,狄元帅吩咐收兵回营,坐下短叹长嘘,口言:“罢了,我弟兄五人自布衣起手,立下战功才得身荣,如今失去二人,万一有伤,如何是好?”众将用好言安慰,按下慢表宋营。

  再说王禅师败回关中,段洪迎接坐下,呼声:“禅师,你连擒宋将,使他丧胆了。”王和尚说:“元帅,虽然擒他三将,但不知他用何法术败我们一阵。贫僧若不泄此恨,不算手段高强。”段洪呼声:“长老何须着急。今日胜中得败,皆因宋将本是能人,若非长老法力,焉能擒他勇将!”王禅师说:“待贫道明日摆下一阵,若不拿尽宋师,誓不称雄。”段洪闻言大喜,吩咐治酒与禅师贺功。次日早晨,禅师与段元帅升帐。禅师又差人往洞中,命卜贵徒弟来起法台一座,有三丈高,离城十里,台中挖一个深坑。一日,卜贵到了,领命去摆弄停当,回来交令。

  是日,禅师与段元帅带兵三万出了蒙云关,登上台。原来此座法台有三层:中央立起一支大旗,幡立一“帅”字,下面一杆,中旗二十四面,按先天二十四煞;二层首立十二杆小旗,应十二支,下面周围排着六十四座大炮,以应八八六十四卦之数;台外选战将一百零八员,合着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两行侍立。王禅师左手执令,右手持着宝剑,一时间布成一阵;再更法衣,顶礼祷告一回起来,仗剑焚香,登时请了二十八宿下凡镇守阵中央;登程驾云去了一刻,请得两位法师,一名王麻礼,一名王麻成,他二人乃王和尚之兄,同一师学法,用他二人守阵正门。然后下台,备了战书,命段虎前往通报。

  段虎领命来到宋营,命人通报。狄元帅三人听了,命段虎进营中。一见三帅,打拱,将战书呈上。狄元帅接看言词不逊,带怒递与王元帅。看过,冷笑一声说:“可恼!你这秃贼口出大言,有多大本领?前日与萧后幽州对敌,我杨门曾破天门七十二阵。难道你摆此一阵就可倾尽我师?狂言可恼!”喝令:“将投书之人推出斩首。”左右将段虎拿下。这段虎全然不惧,反冷笑道:“段虎不是贪生畏死之人,倘然畏死,我亦不来了。”狄元帅一见赞叹,对王元帅说:“你看这少年南将,果然胆略非凡,恐吓他不得,要知三将下落,除非用着重刑拷问于他。”王元帅点头说有理,命左右放他回来。狄元帅大喝一声:“南蛮,本帅今日开恩宽耍我巳问你,前天王和尚拿我们三将,至今如何,快将情由实说,放你回去。”段虎说:“元帅,你宁可斩我,军机断不可泄漏的。”元帅怒道:“好大胆狗才,本帅问你,你因何不说?左右与我拿下重打四十。”军士上前将他扭下就打。这段虎虽然性硬,但少年未曾受过这苦,被文武御棍打至二十,早已禁受不起:“我愿说了……”军士住手,这段虎待不言又怕再打,只得上前说:“元帅,王禅师拿了你三将,如今已监禁城中,并未加害的。”元帅听见他吐出真情,三将未曾被害,心中暗喜,即于他战书后批回,第三日打阵,与段虎带回去了。

  当下狄元帅说:“王元帅,这妖僧下此战书要我破阵,不知他阵势如何狂言不逊?”王怀女说声:“千岁放心。明日整顿人马,我们先去观看阵式何名,然后见机而作,调人前往破他。”狄师应允。到了次日,三位元帅装束停当,带领三军众将炮响出营。来到阵前不远,元帅传令扎营,也布了一个五方阵势,中央设立一道云梯。三位元帅登上云梯观看,只见南蛮阵内齐齐整整有冲天之势,一座大阵,人如金光映月,马如怪蟒追风,旌旗乱摆,变化无穷,明显杀气,暗藏玄机,看来此阵十分厉害。王怀女看罢,知是先天纯阳阵,便呼:“元帅,此阵何名?”狄元帅说:“此乃先天纯阳阵是也。”只见满四方毫光透起,中顶黑气冲霄。王元帅说:“阵是纯阳阵式无差了,只是阵中定有神人把守,只要五遁俱全腾云暗隐之人方可进阵。他有二个正门杀入,今我只进一门,手下战将临阵,如以卵投石,送尽性命。

  此阵要两个会腾云穿遁,有法保身才可看来。除非上汴京请了穆桂英来,让她进阵,以阴破阳方得成功。”狄元帅说:“昨日约妖僧以三日打阵,如今回汴京来往三月余,如何使得?如若出免战不往打阵,妖僧越得藐视猖狂。”王元帅说:“千岁,令刘将军席云,六七天已到汴京,穆桂英一日一夜可至此了,不如今日遣两员将前去探试他阵虚实,然后差刘将军回朝,好全了我打阵的话。”

  狄元帅说声有理,便问:“何人愿往?”只见二将应声愿往,狄元帅一看,见是焦廷贵、狄龙前来应令,吓了一惊,暗骂道:“好不肖之子,你是未逢大敌少年,焦廷贵是个鲁莽之人,进阵必然有失。”只因众将跟前,又不能退他不往,带怒喝声:“你二人要去探阵么?”狄龙说:“父王,孩儿愿往。”焦廷贵亦言愿往。元帅喝道:“你二人诚非大将,此阵厉害非凡,莫言年少无知不能进阵,即超群宿将倘不知机,亦是有去无回的。”此语乃元帅暗点二人不可前往之意。焦廷贵是个养夫之徒,狄龙亦是年轻,只道父王说他年少力弱,不会父王之意,二人说:“若不取胜,甘当军法。”王元帅说:“你二人既要去,须依我将令方可,第一,须立下军令状,违令者斩;第二,在阵外略探信息,不得轻进内阵;第三,一闻大营呜金立刻回营,违者斩首。”二人领令,纳下军令状。

双马冲到阵前,焦廷贵说:“公子,怪不得我们二位元帅再三叮嘱,看此阵果然厉害。”见阵前毫光昭昭,杀气腾腾,狄龙说:“须带兵一同杀入罢。”焦廷贵说:“公子之言不差。”正是二人皆有此难,带兵飞马打入阵中去了。王怀女大惊,说:“不好了,你看此阵门不冲自开,他进头座即回乃可,若不知利害攻进中央,必然休矣。”忙令鸣金。此时焦廷贵、狄龙杀入阵头二门,并无拦阻,二人初进此阵,南兵偏将哪里在心?一同枪挑棍打不计其数;二人杀出了神,定要打破妖阵,一听本营鸣金,只作不闻,催兵杀进阵中央。离法台上不远,一片锣声响亮,雷音大作,只见四方八面俱是旌旗,天兵一派飞动。二人早已不辨东西南北,只得勒马观看,又见四方大将杀来,台上俱是奇形怪状神将,二人才觉心惊。此时又无出路,王和尚仗剑作法,将后路化为洋海,二人无奈,杀上前法台,又见妖僧仗剑挥指天兵杀下。狄龙对焦廷贵说道:“你看这妖僧,在法台上指引天兵来围困我们,今日看来死在目前。我二人是要束手待毙了。”说完不知二人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三回 纯阳阵拿捉宋将报异梦明传武曲

诗曰:妖僧排阵困英雄,助道回天强立功;哄动蛮王开杀戮,生灵百万丧场中。

  却说狄龙、焦廷贵在阵中央,王和尚喝令神兵来拿他,狄龙说:“如今料不能逃脱,我与你跑上法台将妖僧杀死,我们纵死在阵中也得瞑目。”焦廷贵说:“公子之言有理。”二马一拍,抢上法台。王和尚一见二将来得凶勇,飞枪上台,急忙取出落魂铃,口念真言摇了两摇,二将在马上已昏昏迷迷,跌落马下。王禅师吩咐手下兵丁:“将二人收入囚车,待拿了狄青,一同解上我主大王发落。”歇一会,焦廷贵、狄龙苏醒了,睁眼一看,见身陷入囚车,方知被妖僧法术擒了,此时心中十分懊恼:不该强领帅令到此打阵。焦廷贵愤恨难消,将秃贼呼骂不绝口。

  又说众天兵把宋军一千五百,齐困到中央戊己土陷坑中。宋兵心慌意乱,踏着此处,“嚯”的喝声响处,一千五百人马俱下坑中。王和尚用旗一挥,天兵各归本位,令人到蒙云关,将张忠、李义、岳纲俱上了囚车,推入阵中,连焦廷贵、狄龙共是五架囚车,齐放法台之下不表。

  再说王元帅与狄元帅,见狄龙、焦廷贵二人,带兵直进阵中,只望鸣金,意二将便回,岂知彼二人自逞英雄,闻金不退,进阵不回。二位元帅吓得大惊失色,连说:“不好了,二人杀入阵中,定然性命不保。”心头着急。又见阵内杀气冲天,旗幡变动;有半个时辰,阵中方才不见杀气,动静收藏。二位元帅就知,不是被擒,定必伤残了性命。王元帅口中嗟叹不已。狄元帅思起父子亲情,犹如万箭穿心,暗暗垂泪,呼声:“逆子!你未出马就嘱咐你浅进阵中,略探消息。你就满口应承,与王元帅立令,鸣金即回。岂知你闻金不退,硬进阵中,如今生死未卜。这焦廷贵,虽然一鲁莽之夫,也是忠义之人,随着本帅多年,也深可惜。”王夫人劝言,呼:“元帅,何必烦恼,死死生生自有数分。公子打阵虽然凶吉未分,料这妖道伤人,俱用落魂铃,生擒囚下,也未可知。”狄元帅说:“他二人自取其祸,也言不得了。

  只忧这妖道摆下恶阵,何日能破他,如何打算方可?”王夫人说:“你放心,虽然妖道有此法术,摆下此恶阵困了我师将土,也是众将该有此灾,非于兵将之弱,我们且紧闭营门,往汴京调取穆桂英。她一日一夜可至,相与进阵,自可破了。”狄元帅无奈,只得收兵,连夜差人回汴京。又发令紧闭营门,不许懈惰。

  当夜,狄元帅为思儿子被陷阵中,无情无趣闷坐帐中,不觉隐凡而卧。忽闻外厢有脚步声响,一刻,只见二位青衣童子至帐前笑言,呼:“武曲星君,吾主武侯差吾等来相请,现在洞中相见。”狄元帅也不问他姓名,即随着二青衣而去,耳边只闻风响,身如人云中。不一时到了一座宫殿,甚觉幽雅,元帅进了中门而入,侧耳又闻音乐之声,无数仙官两旁坐定,一尊神圣在中央,纶巾羽扇,身披鹤衣,色分八卦,腰束九股丝绦,面如冠王,目似流星,一见即离位恭身,揖至大殿中见礼坐下。尊神呼:“狄元戎,你今日奉召征南,蒙云关上遇了妖僧摆下恶阵,若破此阵,除非是段红玉,她乃千年狐狸转世。她有一宝,名曰阴沙,若用此沙一撒,其阵立破。令公子狄龙,乃左辅星下凡,他两人乃千里姻缘,必然请到女将军方能破此阵。吾曾算过,若是甲子之日错过,这段良缘再没处寻了。若汴京人至,也不能破此阵,这是天数,非人力所强为。但令公子良姻为要。吾乃后汉诸葛也。”言罢,吩咐二青衣:“速送狄元戎回营。”狄帅正要开言,只见青衣将他一推,忽然苏醒,四下一看,方知作一大梦,开言便问左右:“此时候将有几鼓?”有巡逻更军人禀上:“正三更了。”狄元帅闻言,细想梦中之事,实奇哉。不信此事有些奇验,有此神灵。果有此事,乃天助成功也。再思一番,还是历历可说。他言如此,狄龙二人未曾被害。

  思思量量,不觉天色已亮。命左右出营外,唤一二处土民速带进来。左右领命,去了半刻,带了两个年老土民来到帐前下跪。狄元帅吩咐他起来,询问道:“你此处可有诸葛武侯庙否?”二老民禀说:“此地有名山,曰富春山,在西南角,离此一百八十里,果然山上有一武侯庙。前时,蜀汉得他征平孟获,不伤害一个黎民,百姓沾感他恩,是以建立庙宇把享。”狄帅大悦,厚赏老民而去,带喜色道:“这是天子的洪福,感动神明前来托梦。这武侯乃后汉一忠臣也,他指示说,要破此阵除非段红玉。前者她已有意投降,思我儿为婚,但今不知她在于何处,实难寻见。”

  又想,神圣吩咐,不可不信,何不前去进香谢谢神明,求签再探消息便了。五指推算来,今日壬戌,明日癸亥,后日甲子又到。次日,狄帅说与王元帅知之,王元帅说道:“此乃南蛮之地,若去,必改换去戎装悄悄而行才好。”狄帅说:“本帅此去,只带大将一员,暗藏兵刃假扮商人,在客店一宵,暗中密访。”言罢,狄元帅即令石玉换过衣装,暗藏兵器,别过众人而去。王元帅放心不下,又差孟定国、高明、杨唐三将,带领精兵二千在半途埋伏,以防不测,又差五十名小军,在富青山四方周围打听,若有急事,即速奔回,以便救应。

  且言狄元帅与石玉一路言谈,不觉天色已晚。二人进了饭店,用过晚膳,寄宿一宵。次日,备了香烛,一程跑了二十里方才到了山前,果然好一派山景。二人也无心看玩,一程上到山中进庙,慢表。

  先说王兰英公主说起富春山武侯灵验,呼姐姐去叩谒同往。段小姐大喜,呼声:“贤妹,愚姐屡闻父亲说,武侯神圣灵感,祸福无差,乃一尊正直之神。离此不过五十里之路,明早去烧香许愿,于狄公子婚姻之事,果然神圣准我奴家心愿,即死亦甘心。”王兰英听了笑道:“姐姐,你我一闺中之女,焉能自择婚姻自寻佳偶。

  我想,这员小将虽然生得美貌,他乃中原大国的贵公子,犹恐他从小有了亲事。姐姐一心念他,只怕后来懊悔不及,做大反小,不遂你心愿的。倘姐姐听我所谏良言,且将狄龙公子丢在一边,免得你日日怀思苦念,坏了身体,你道如何?”段小姐听了,无言可答,满面通红。王兰英看见她长吁不语,便呼:“姐姐,奴先间之言多多有罪。只因你我交结情深,胜如骨肉,是以倾肝吐胆尽忠告之言,望姐姐休得见怪。”段红玉说:“贤妹何出此言!你我姐妹情深,有善相助,有过相规,正当如是。但奴前生欠下牵连债,故以此段姻缘蹉跎不就。但奴今生不得与狄公子相配,自愿终身守贞,誓不适人。”王公主见她心如铁石,不觉好笑,说:“姐姐,你伶俐一世懵懂一时,岂不闻姻缘前生所定,人事焉得强为?姐姐今坚守无二,可谓钟于情也。”段小姐说:“贤妹可为知奴肺腑。”说完,命丫鬟带备香烛,家丁数十人,二人上轿,登程而去。

先说狄元帅、石将军二人到山顶,一程进了庙门。头座乃是后汉五虎将关羽、张飞、赵云、马超、黄忠五位尊神;过了头进,穿下丹墀就到大殿。只见香烟霭瑞,灯烛辉煌,几个道士在大殿一旁并立,殿中端坐此位尊神,上有牌匾,书云:后汉诸葛武侯。狄帅看罢,顶礼祝完,石将军答叩,下阶与道士见礼。这些道人见那两个人打扮不同,相貌不俗,连忙下阶顶礼相迎,说:“二位居士贵处何方,哪里人士,尊姓大名?乞道其详。”狄元帅说:“承老师们下问,吾乃远处湖广人氏,贱姓王,名青,此位舍弟。因为置办货物路经此山,闻得武侯灵感,是以虔心前来进香。”众道士说:“原来二位乃中国之人,小道失敬了。”连忙请他上客堂上坐待茶。忽有本庙侍者来报:“老师来了。”众道士听了慌忙起位,吩咐侍者:“款待尊客,小道少刻再来奉陪。”说完,个个奔去了。狄帅见此心疑,忙问传者:“这老师父来了,因何你们如此慌张跑去的?”不知侍者如何答应,且看下回便知。

 

第二十四回 祈神祗翁媳相逢因情义金兰助力

诗曰:神明指示狄元戎,翁媳富青山上逢。

  大破纯阳归降日,姻缘得遂两情深。

  当下这侍者闻狄帅动问,便说:“二位上客乃远方中国人,不知来历。这位老师父乃本庙中一尊活佛,道行非常,能知过去未来之事,在本山南角小蓬莱回光洞居住,但凡本庙有祸福与有缘的贵人降临,老师父方才下山到来,今日不知何故又下山的,所以合庙道士前去迎接。如今怠慢二位,休得见怪。”狄帅听了大喜,说道:“这老师有多大年纪,道号何名?”侍者道:“闻人说,老师父乃残唐时郭威的军师王朴也,后出家访道至此,道号静云,见本山幽雅清静,在此修行,后来见本庙人多,故迁往小蓬莱闭户不出……”侍者说未完,有先时见过的二位道士进来,呼声:“二位贵人,小道奉老师父之命,前来请相见。”狄爷、石将军听了,心下惊疑,只随同道士一路到了一间静室,只见一个道士红颜白发,已在室堂外恭迎。

  狄爷二人见这道人仙姿古貌,上前迎接,老道连忙答礼。

  到了室中坐下,老道说:“狄王爷、石将军今日驾临,故贫道下山相迎,莫道无因却有因,且喜今日甲子期,令公子良缘有机会了。”狄爷闻言,实见惊怪,说:“老师能知过去未来之事,果不虚也。今日弟子心事难以相瞒,后事还望老师指点一二。”老道人微笑曰:“不劳千岁吩咐,小道此来,一者为大宋天子平定南方,二来助成令公子一段万里姻缘,是以贫道特来饶舌。”狄爷大悦,道:“弟子何幸,得逢老师!”

  当时道人呼声:“千岁,歇一刻间,仍到武侯庙后坐坐,等待段小姐二位到来进香。你不可见面无情,只待她叩赞完神明,然后千岁在后堂诉说情由,痛哭令公子,小姐一闻知即来与千岁会面。但令公子与小姐尚有一债未完,小贫道不敢预泄天机,破阵之后便知分晓。”狄元帅呼声:“老师,弟子多蒙指点之恩,得胜班师回朝奏闻天子,请旨宣召加封以报老师。”老道人说:“贫道山野之人,弃红尘已久,那功名富贵视之如浮云中,只知闭户念经,不管几间世事。”狄爷闻知,自知失言,忙上前打拱,呼声:“老师,弟子一时失言,望祈宽耍”老道者起位赔礼,说:“千岁之蒙过厚,贫道福薄耳。”狄爷又说:“吾今奉旨征南,未分胜败,我终身之事若何,望祈指示。”老道人说:“千岁,你乃大宋保国名臣,忠心贯日,天道岂无报之以福禄位!王侯子孙历荫永无灾殃,何须过虑。”狄爷点头称是:“人生只要忠孝两全,祸福机关何暇计及。”老道人又呼:“千岁,段小姐将至了,你到庙中等待方好。”狄爷、石将军听了,一同谢了道人,辞别他回到庙中。

  只闻众道士说:“芦台关二位小姐到来进香。”狄爷二人隐于殿后,只见兵丁数十人拥护,使女排开礼物焚起香烛。只见二位小姐进上大殿中,一同恭身下跪,吩咐屏退从人去了。二人各有禀祝。狄爷早听段小姐祝言:“弟子段红玉,只因大宋来征伐,奴用法困了大宋将兵已有五月余,后至杨门王怀女带来小将军狄龙,与奴许下婚姻之约。但两为敌国,父亲不允投降,至婚姻蹉跎未遂。今藉汉相威灵扶持得遂,情愿重修庙宇,再塑金躯。”此时,狄爷一一听得明白,暗暗大悦,登时想起老道之言。小姐正参神已毕,忽闻内厢咨叹之声,静听口口声声哭叫“狄龙儿子”,心想:“莫非是宋元戎狄青到来此山进香?他的言辞正是中国之音,莫非狄公子困于阵中,是以前来叩诉神明保护?”正想之间,又闻呼声:“元帅不必忧心,死生皆由天命,公子虽然困于阵中,倘杨家穆桂英一到,可破此阵了。”又闻:“虽然如此,但父子天性,我怎能放心?穆桂英不知何日到来破阵。”又闻说:“昔日蒙云关段小姐与公子两下订了婚姻,因何至今不见回音?这事小弟不明。”

  只闻说道:“这是我狄青没有造化。被不肖子狄虎在战场之上羞惭了她数言,将小姐气走了,是以姻缘不就。苦当时错了这个机会,方才有妖僧布阵之强,困了我儿与众将,至今不知生死,无奈前来望救于神圣的。”

  此时段小姐听了,又惊又喜,说:“此人原乃宋元帅也。我何不面见他,救了狄公子成就婚事。贤妹,你道如何?”王兰英说:“姐姐既言此人乃狄青,正是机会不可失的。”小姐遂进后厢,呼声:“千岁,段红玉在此。若肯施恩,愿即归降,同心协力征南,先去破了纯阳阵搭救公子,后劝父一同归宋建立奇功,不知千岁意下如何?”狄爷大喜,说:“小姐既是真心归降,离却叛党,实为可喜。本帅成功回朝奏知圣上,你父兄一门受封。但今小姐破了此阵救出众将为要。”小姐说:“千岁放心。奴一到王和尚那里,此阵必破的。”狄爷带喜说:“如此甚好。请小姐与本帅回营,好去破阵。”小姐说:“千岁请先回营。外面奴同来参神的乃结义妹子芦台关公主。奴在此关有月余,如今与她回去辞别她父母,然后再来破阵。”

  狄爷说:“众将与小儿陷于阵中,度日如年,万勿迟回方好。小姐既去,不知几日回营?”小姐说:“奴计芦台关、蒙云关一百五十里相隔,奴不过三天赶回破阵。

  千岁不必吩咐,奴自然速至的。”说完,拜别狄爷,转出外厢,与王兰英说知,一同坐轿而去。有狄爷对石玉说:“贤弟,今得神圣灵感,蛮女投降,你我且谢神圣罢。”二人转出拜毕,又向小蓬莱辞别老道人下山。次日,方同回营。

  王元帅调回各路去的孟定国、高明、杨唐二千兵与五十名巡山小军,续接而回。

  狄爷将进香得遇老道人指点、段红玉允降情由说知。王元帅说:“她既投降,何不与她同回营?”狄元帅说:“虽允降,只要回至芦台关辞别王兰英父母,是以不得同来,大约三天她就到了。”王元帅大喜:“小姐既降了,不待穆桂英到来,此阵可破。但她进阵必要两人的不表宋营议论。再说段红玉在庙祈神,遇见狄元帅当面许她归降,满心欣悦,二人说说笑笑已回至芦台关。小姐忽然想起一事:“想这王兰英已然与我结拜姐妹,但要这三颗阴沙方能破阵。但此乃她随身至宝,此宝神通广大,祭起神鬼不能近,岂肯容易与我去破阵?”又思需两人进阵,方得照应。思思量量,不觉回关。进至官房,二人更衣坐下,宫女奉上香茗。段小姐开言说:“破阵法宝首用阴沙,不知贤妹肯借与愚姐一用否?”公主说:“姐姐,你一心要去救出狄公子,借此宝贝,但此颗宝沙,镇守芦台关全凭此宝。虽然借你一用即可,倘一失去,非同小可,奴实放心不下。但与你姊妹之情,焉能不成全姐姐姻缘之事?不苦与你同去,又得助姐姐一臂之力,又免奴担心,岂不为妙?”段小姐听了大悦,说道:“若得贤妹如此用情,真乃厚交过于同胞。”公主说:“虽然如此,但不可泄露风声,倘被父王闻知,其罪不校只要如今想一个脱身之计方为稳当。”小姐说:“此何意也?”

  公主说:“明日必须禀知父王,只说蒙云关失机,姐姐前来特为请救,要我同往返敌。大王若允,那时与你同去,不允,才借宝沙与你用罢。”段小姐说声:“有理。”

  不觉天色已晚,各自安歇。次日五更,天尚未明,二人梳妆,一同上殿。

又说这王凡,生得身材魁伟,颏下一把胡须,使一柄九环大刀,一百二十斤,坐下一匹獭象,有万夫莫敌之勇。自从依智高反叛,他未曾挫败一阵,实为头功,是以蛮王封他为常胜王,命他镇守芦台关。此日在殿前商议军情,忽左右报说:“公主到来。”言未了,公主、小姐一同上前行礼。王凡见女儿与一青年女子在阶下见礼,便问:“吾儿与那位姑娘免礼。此位是何人?”王兰英说:“父王,这女子乃蒙云关段小姐,昨天前来求救。他关被宋人攻打甚急,要女儿同往相助。儿念着金兰之谊,实欲前往相助,但不敢自专,特来禀知父王。”不知王凡允否,下回分解。

 

第二十五回 议破阵金兰同志计劫营段洪失机

诗曰:金兰契合义相投,大破纯阳用计谋。

  降宋弃蛮归圣主,姻缘得道乐同俦。

  当下王凡说:“我儿,段小姐与你姐妹之情,你当相助。此去若退了大宋军马,即要回来。但是我久闻人说,杨家人马个个善于术法,狄青善于用兵,你前去且要小心,勿倚传法力,轻敌必然有失。”公主领命,二人拜别王凡去了。公主又进宫辞过母亲,也是一番叮咛。出宫门挑选了一万精兵,二人并马起程,向蒙云关而来。

  自辰刻催兵赶路,至二更天方到关下。立下营来,用过晚膳,公主呼:“姐姐,你我前去破阵,反去助了敌人,与反叛何异?须要僵旗息鼓,做得机密,休使外人知道的。”小姐说声:“不差。昨日我看兵书上面写的明白,说此阵有二正门可进,台上面有天兵神将把守;中军凝结纯阳之气,都是这和尚炼就阳气发胜,日则难攻,夜则易破,只因阳衰而阴旺也。用五千军马各进一门杀入,黑夜中这和尚纵有法不敢用,恐伤了自家人马,一阵成功救出狄公子。夜来神鬼不知,与贤妹各各国关去,你道如何?”公主说:“姐姐之言有理。”二人商议已定。公主又呼:“姐姐,不知王和尚之阵到底摆于何处,今不过二更余,何不先去探他,看其如何?”段小姐说:“你我前去探阵,诚恐爹爹和王和尚看破行藏,反为不美。不如命精细军人前去探听为稳当。”公主称言:“有理。”即差人去了,也且慢表。

  却说王和尚自从困了宋将几人,连日出阵到宋营处挑战,并无一人出马,心中不悦,与段洪商议:“宋将不敢前来打阵,如何是好?”段洪说:“宋将畏惧此阵厉害,不敢前来,定然另有设施。依我愚见,今夜带领人马前去劫他的营,掸师在后接应,一阵可以杀他片甲不回了。”王和尚大喜,说:“老将军高见不差。”说完,时交三鼓,段元帅即差二子段龙、段虎,各带三千军马、副将各五员,为左、右翼;自为中军;王禅师随后接应。令下,各去打点。禅师令卜贵守住法台,自己带了随身法宝而去。

  先说王兰英的探子来报,说:“此阵在西南方,离关十五里,阵式周围四十余丈方圆,有门有户,一派毫光,其中奥妙小人不知。”小姐二人见探子报明白,公主说:“今已知阵在西南,不用带兵杀入。我向南门杀入,你向东门杀入。退了大兵,你于台下放火,乘乱可用法脱出宋将了。”此时,公主驾起云头;段小姐带兵一万,僵旗息鼓一程,到了离阵不远,埋伏于茂林,待阵一动然后杀入。

  先说王兰英驾云来到阵前,看见阵内黑气冲天,四角毫光闪闪,暗说:“此阵果然厉害。我若无此颗神沙,焉能破得此阵,自然立足不住的。”言未了,台上旗幡一动,众天兵大将杀来。公主葫芦内放出宝沙,咒念真言,一撒,只听得一声雷响,犹如天崩地裂,神沙光亮将黑暗冲散了。阵中旗幡自乱,阵内鬼哭神愁。众蛮兵只当作宋人来打阵,黑暗中不分真假,刀斧交加,自相残杀殆荆大兵神将回避神沙,俱升天而去。卜贵不知何故,吓得目定口呆,有法不能施展。公主见天兵走散,法台上只剩一僧发振腾腾,公主飞跑上台,一刀斩于台下。南兵众将大乱。

  段小姐一见阵乱,即杀进中央放火。看见法台里五架囚车,就知被擒宋将乃岳纲、张忠、李义、焦廷贵、狄龙。小姐看看公子,目中下泪,暗呼:“公子,可怜你年轻体贵,焉能受得如此辛苦!”吩咐众兵:“将囚车打开放了宋将。要慢些放手,犹恐着伤。”南兵领命,即时打开。五位将军看见段红玉令人放他,心下惊疑。

  焦廷贵大呼:“这妖妇与我仇敌,须防她来算账。”岳纲说:“这妖妇虽然放我们出来,决无好意,何不趁此上前,将她拿住除了大害罢。”早有焦廷贵大喊一声,飞奔上前,四人一齐拥着将小姐拿祝众兵正欲动手,反防伤了小姐。这小姐看来不好,念咒对焦廷贵吹一口气,焦廷贵反变化作一个段红玉,这段红玉却化作焦廷贵。五人正拥着段红玉要擒拿,岂知是焦廷贵,段红玉在旁逃去,他众人惊疑不定,却放开段红玉将焦廷贵拿祝小姐趁势一纵,跑上云头而去。当时众人拿住,只见是焦廷贵,吓了一惊,多说:“奇了,反被妖妇走了,拿的又是焦廷贵!”张忠道:“她走了,不可再追,且回营罢。”五人即出了纯阳阵。此时已四更天,路途黑暗,只得随步慢行。

  又说段小姐跑上云头,怒骂一声:“好匹夫!奴好意救你,谁知你恩将仇报,反将我擒拿。幸然奴有此法力,不然一命难逃。”又说王兰英见段红玉带兵杀入阵中,不见动静,忙下了法台,见是带来的兵马。众兵执火,照辉光亮,认得公主,遂将小姐救出未将反被他擒拿说了一遍。公主听了大怒,说:“姐姐,你既脱了此厄,还不来寻我!”想了一会,说:“必然救出他五人,不想未将恩将仇报,见劳而无功,所以羞愧不来见我。待奴前往找她。”说完遁光而去。寻见段红玉,呼声:“姐姐,因何独自一人在此?”段小姐说:“贤妹不消提起!只望破了阵救出公子降宋,自有好处,岂知宋人险恶,一离大难就反面无情来拿我,若非有些法术,险遭毒手。料想婚事不成,枉费贤妹与我一番的跋涉,用尽机谋,空成画饼充饥。”

  言罢,泪珠盈盈。公主说:“姐姐不用心烦,且听我一言,教你忧中变喜。”段小姐说:“贤妹有何良谋?”公主说:“你当日在富春山,与狄元帅许下投降与公子结婚,教你破阵搭救五人。想五将困于阵中已有半月,焉能得知你投降了?因何你一人放出五人之时,又不说明其故?倒是你失于检点,如何怨恨他人。”小姐听了方才醒悟,说:“贤妹,若非你言,愚姐错怪于他人了。但想众兵还困住五人在阵中,烦贤妹与奴同往将前事说明五将得知,以便回营报知狄千岁,如何?”公主说:“姐姐,你见差矣。这五人乃堂堂好汉,众兵哪里是他对手?他们早已杀出回营去了。你我何不回去,命众兵多持火把,追赶上他五人,同到宋营报知狄元帅,以成就姐姐的良缘。你道如何?”段红玉大悦,说:“贤妹高见不差。”即按下云头。

  一刻,阵中已到,冰消瓦解,和尚兵的尸首满地,实为可悯。二人咨惜一番,招回众军,传令随同走路不表。

  再说王禅师与段洪带来兵马前去劫取宋营,人马肃静衔枚。此时仍复四更未残,将到宋营,段洪对王和尚说:“今夜劫营,又遇大雾迷空,云封月色,乃天助成此功也。倘退了大宋之师,皆得禅师之力。”正说之间,只见探马如飞来报说:“不好了,纯阳阵被敌人打破,一万和尚兵已被他杀荆”段洪大惊,和尚大怒,即令:“回营!必然宋人知觉。”行不上二里,只见远远来了一支人马,灯笼火把照耀如同白日。王和尚将军马排开,等候敌人。

  又说段红玉、王兰英正催兵追赶众人,只见前面扎定一队兵马,只说是大宋之师。行近灯光细看,见是南蛮旗号。王兰英见是段洪与和尚,便对段红玉说:“姐姐既见他面,只须如此如此答应,方才不露出机关来。须将令尊大人哄诓过。所惧者那王和尚,须要算计了他,方保得无事。若被他看破行藏,投顺大宋,就连累非轻,再难设计了。”段红玉闻言,说:“贤妹果然妙算无遗,非人所及。”二人于是催马上前。

段小姐呼声:“父亲,孩儿红玉在此。”段洪听言,在灯光之下抬头一看,见一员女将金甲全披,戎装威武,手拿双刀在那里呼“父亲”。看真原来是女儿,也思量:“这贱人一去两月,并无行踪,在于何处居止,莫非已投大宋不成?”遂开言大喝一声:“你这不肖之女,不从父训,流离失所,好个未出闺门的幼女!你又因何黑夜领兵至此,是何缘故?一定有心反叛了。若不斩你这不肖之女,岂不被人耻笑,被人谈论,说我不忠!”言罢,拍马数步,跑到段红玉跟前,提刀斩去。段小姐闪开躲过,呼声:“父亲息怒,待儿细细禀明。”此时,不知小姐如何说出,下回分解。

 

第二十六回 施巧计兰英斩僧中机谋段洪降宋

诗曰:天网恢恢焉可逃,助逆强僧杀戮遭;国运当兴归大宋,被诛失计女英豪。

  当下段小姐见父亲发怒要斩,即便说:“父亲不必动怒,待女儿禀明。”段洪说:“有话快些讲来。”小姐说:“女儿自那日出敌,只望取胜,岂知反败了,无面回关见父至此。一程走到芦台关,多蒙兰英贤妹相留两月,今日起兵相助,日夜催师行程,只赶至此处。但黑夜之中闻人说出风声:打破阵图放走了宋人,打开五架囚车。又闻父亲与王长老前去劫取大宋之营。是以女儿一闻,与公主前来接应,并无反意,望乞父亲鉴察参详。倘因一时之怒伤害了女儿,岂不有屈难伸,且臭名难免,爹爹于心何忍?”当时,段洪听了女儿一番言词,料必不是谎说,正在沉吟思想。有王和尚闻段小姐之言,看见段洪疑惑,喊声:“元帅,令爱句句忠诚实说,有何虚言,元帅何必执性生疑!”段洪听了便说:“你既请得公主前来,如今在于何处?”小姐说:“现在中军队伍中。”段洪说:“她既在中军,何不请来相见。”

  公主闻请,催马上前,称声:“元帅。王法师,奴兰英甲胄在身不能全礼,休得见怪。”说完,打拱。段洪与王禅师忙答礼,同说:“有劳公主起兵相助,感谢不荆”王和尚又呼:“公主与小姐,你二人一路而来,谅必知情,不知贫道的阵法何人打破,可对我说知。”二人听了一惊,公主忙唤:“法师,若问你阵法谁人打破,我们不知。但带兵来到阵,隔二三里但闻败残和尚说‘阵被宋人打破了’,我二人一闻此说,正赶上阵前,意欲除杀宋师。未到阵前,只远远见灯光照耀一派红光,喊杀如雷,料想此阵已破,只得回兵,意欲进蒙云关。又闻耳风,元帅、法师去劫宋营,特回兵前来帮助。”

  王和尚闻言,信以为真,吓惊不小,说道:“此阵虽厉害,已被他打破,想来天命有归,中原天于洪福非轻,自有神明相助。看来贫僧虽有法力终于无用,只恐有败无赢,枉用心神徒开杀戒耳。”王和尚想到此处,把刚强杀伐之雄心性灰冷了。

  公主、小姐见他信以为真,方才安心。公主想:“这秃贼往日攻取各城,依仗法力哄动南王作叛,即将所取地方妄加杀戮,今日强狠在哪里?我何不哄他?出其不意杀了他,然后劝段伯伯投降大宋,有何不妙,如此姐姐姻缘又就了。”想罢,呼声:“禅师,不但大宋神圣佑助他,还有一句稀奇的话,只众军前不可说,恐乱了军心。”

  王和尚说:“不妨。”公主道:“不可,不可。须要法师行近,细细说的方好。”

  王和尚听了,心中疑惑一会:“公主有何稀奇之事,且请说来。”将坐骑跑上数步,指望王兰英说什么机密大事。公主暗暗挽着王和尚,手起刀落早已挥为两段。

  有段洪吓一大惊,喝声:“王兰英,你将长老杀死,定然要反了投顺宋朝!”

  公主呼声:“老伯父你还不知么?”将段小姐的事情一一说知。段洪闻说,大怒,气得三绺长须根根直竖,喝声:“你等不由我做主,私降敌人,此玷辱门风之女,我今不杀你这个丫头,誓不为人!”说罢,拍马抢上,双手持刀向段红玉砍去。公主双手驾祝段洪见她架住大刀,复又横刀斩去,公主又横刀挡过,呼声:“老伯父,且暂请息怒,听奴奉告一言。大宋天子乃受命之君,中原之主,运会当兴。我南天王,乃一叛逆布衣。初起时,尽是匪贼亡命之徒,僭夺了交趾,妄自称孤道寡。

  所行非义,所做非仁,焉有甚福荫成其大事?纵使他再攻僭得一二省,亦不济事。

  中原大国兵多将广,文忠武勇,天命所归。审时度势,南蛮不久必为所灭。即我父王,久有降宋之心,但未得线引耳,苟有机会必然降顺天朝。但今老伯父不降宋,必有大祸临身。”

  段洪说:“不降宋何得有祸?你且说来。”公主说:“这王和尚乃奉南王之命来助阵,不是死于敌人之手,乃在你关自杀死他。倘他手下一泄出言,言你陷害于他,南王岂不动怒?况达摩军师又与他是道友,在南王跟前劾奏你私杀命官,那时,一家性命不能逃脱,不是大祸临身么?倘老伯父不听我谏言,奴即赶往昆仑关,奏你私杀法师,脱了我的于系。”段洪说:“你杀他,反诬我的!”公主说:“奴只脱了干系,何分你我?”段洪想:“这丫头自然厉害,倘她当真诬奏起来,一家性命休矣。”说:“罢了,今从你二人陷我于不义的。”段小姐、公主大喜,合兵一处,吩咐埋葬了王和尚尸首,一同回关。段洪命段虎查点府库,预备来日投降。是夜,父子兄弟公主五人议论投降。这一番言语不必细述。

  又说狄龙五人杀出重围,天色黑暗,辨不出路途,况地头广杂,五人只管慢行。

  走到天明一看,众人惊疑勒马,说:“我昨夜无暗,只管跑走,如今走错了,不知此是什么地方?”张忠说:“南蛮地广人稀,又无村民一问去路,又无人指引,如何是好?”廷贵说:“我们何不跑上前面高山看看,找了出路。”众人于是走上山头,只见山侧松林下,有两人在此抬头张望。五人一见,说道:“有了,那山上有人在此。”狄龙说:“待我去询问路途。”催马去了。张忠对李义说道:“公子年轻,此去问路,山上人装束不同,不知是好人是歹人?倘有失足,上他们的当了。”

  二人即拍马追上。狄龙在前,张、李在后,三人只往松林中走,相隔不远。

  山上两人见三骑来近了,一回身,往松林中就跑走。狄龙带怒,拍马已赶人树林中。忽听得一声响锣,就地上拉起绊马索来,将狄龙连人带马绊倒在地上。两旁跑出若于人,手持挠钩将狄龙拿去。张忠、李义一见狄龙拿住,心中着急,拍马大喝。众人看看赶近,只闻锣声震耳,松林内涌出一队兵,当中一员蛮将,生得丑陋奇形。二人大喝一声:“野奴,你是何人,擅敢无故拿人?快快送回,下礼赔罪,就饶你不死。”这员丑将喝声:“你等莫非是宋人差来问道的?自到吾此山大胆横行,还想要回被擒人,休想了。”二将听了大怒,枪刀齐刺,南将提刀相架,三人杀起来。张忠、李义不是本事低微,皆因放出囚车,只得小军短刀,所以敌不过此将,又被拿住了。

  焦廷贵与岳纲二人在山下看见,忙跑上来追。南将见山侧又有二人杀奔上来,只得勒马以待。二将看见这丑汉十分威武,怪不得他三人被擒,原来这贼凶恶武勇,遂大喊:“贼寇,一连擒我三将,是何缘故?”南将闻言不答,长枪又戳来,二将短刀架开。三人战了一回,二将抵挡不住,亦为刀马不堪使用。岳纲想想三人被拿去,原因刀马不合,如今再战,难保不输,即拍马败走。焦廷贵看见岳纲先走了,他亦拍马跟随。南将不来追赶,收兵回山而去。岳纲道:“吾五人出阵,只道脱离虎口回营,谁知黑夜错行,错人此山,遇着蛮将擒去三人,未知生死,怎能回营见元帅?”焦廷贵说:“依着我言,找路回营,禀明元帅,兴兵前来踏破此山,可救出三人。”岳纲无奈,依允寻路。已交巳时,肚中肌饿,路上又无住家人,只得忍饥而走不表。

  又说蒙云关段洪,此日打点开关投降,心中忽然想起:“兵法云:‘以虚为实,以实为虚。’又未曾与狄元帅面订,若开关出投,宋兵杀入城来不准投降,那时一家性命难保。不若命女儿前去,先献了降书,果然应允,然后开关未迟。”即时写了降书,交与红玉说:“女儿可到宋营献了降书,倘宋师准降,即可回来。”小姐领命,正要动身,有王兰英思量:“这段红玉去献降书,一恐她不顾生死,一心要匹配着狄龙,必然此位小将军生得相貌非凡,人才出众,何不跟随她前去,看看这狄公子?”说声:“姐姐慢行,愚妹陪你走走。”段小姐说:“如此甚好。”二人上马,带了数十名家丁,辞过段洪与段龙二位,徐徐而去。

走了二十多里,已到了宋营,遂令家丁通报进营中。狄元帅闻知,又惊又喜,说:“蒙云关既愿投降,因何不放五将回来?”低头一想,问军士:“此员女将有何人同来献降书?”不知如何投降,段小姐有何答话,下回分解。

 

第二十七回 老南将真诚降宋少蛮女私订良缘

诗曰:南蛮老将降天邦,大宋当兴气运昌。

  择木而栖名乌德,拣君以事是臣良。

  当下狄元帅见段小姐来投降,有降书纳款,不见被擒五将回营,又见军士回禀,只同一员女将同来,兵丁数十人。狄元帅听了,低头不语,王元帅便呼:“千岁不言,莫非疑着段红玉有什么诈处?”狄元帅说:“然也。段红玉既破了此阵,缘何不放五将回来?莫非段洪不降,他女儿私降的?”王元帅说道:“不如命人出营问她明白,然后准她投降相见。倘若含糊有诈,抢关便了。”狄元帅便问:“何人出去?”狄虎说:“孩儿愿往。”元帅说:“你去恐失。盘诘敌人须要随机应变之事,你年轻智浅,哪里参得他人面情虚实,岂不误了大事。”狄虎满面羞惭而退,想道:“父王不叫我去,只言我作事不牢,待我暗暗出营埋伏在蒙云关大路旁,候段红玉回时,截住这丫头,将她生擒了,问她爹爹的消息,岂不是好!”主意打定了,悄悄走到帐后后唤了七八个家人,吩咐一番:“不要走漏风声。”说罢,提刀上马而去。

  当时,狄爷见狄虎退去,又问:“谁人前去?”有杨文广上前说:“小将愿往。”

  狄爷说:“杨将军前去更妙,须要谨细洁问他。”杨文广领命出营,带了人马一字排开,看见二员女将。王兰英便问红玉说:“姐姐,宋营这员小将莫非是狄龙?”

  小姐说:“非也。乃山后杨业的后裔杨文广也。他是一员骁勇小将,奴与他交锋,险些丧在他手。幸然有些法力。但不知他因何带兵出营?狄元帅如何主意?”王兰英说:“何不前去问个明白。”小姐说:“贤妹之言不差。”即拍马上前,呼声:“杨将军,今日领兵出营不知何故?”

  杨文广早已看见两员女将,生得美貌超群,一人是段红玉,一个不知何人。开言说:“我元帅闻你前来投降献降书,特差本将军问你:既然破了阵,因何不放我们五将回来?”段小姐说:“自从在富春山别了元帅,次夜即领兵攻打,破了阵杀死一万和尚兵。救出五将,正要诉说前情,岂知这五人反将奴拿住,幸得我有法力脱身,不然性命不保。”杨文广说:“既然放出众将,因何不见回营?明明你害了他们性命,如今又来诈降,幸得我元帅参破机关,差我前来擒你。”抢枪就刺。小姐大怒,说道:“奴好意来投降你,只为破此恶阵,费尽许多心神,杀了王和尚,劝谏父亲多少方肯归宋,谁知你难信我的,反面无情!救了五人,反说我诈降。早知你们失信,奴枉为极力辛劳,今叫我如何回归见父,岂不被他人耻笑?你是不知其缘由的,快请狄元帅出营,待奴问他,在武侯庙的言词至今何在?”杨将军说:“据你言词,亦是真情归降,但我五将不见回来,难以准信。”小姐说:“黑夜中五人杀出阵,一定迷失路途。既然将军不信,且收了降书,限我二日,探听五人消息再来回报如何?”杨文广说:“小姐之言有理。待我回去与你转达元帅。”说完,接了降书回营去了。

  小姐见杨文广回营,长叹一声:“只说前来献了降书即姻缘两合,岂知又是吉内成凶。五将不见回营,狄元帅心疑不定,岂不活活将奴急杀。”兰英在后,见姐姐呆呆不语,虽不耻笑于她,却也忍耐不住,跑到跟前呼声:“姐姐不必如此着急。

  此处不是望夫台,如何站立不动?古言: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姻缘乃前世所定,赤绳系足,岂能逃脱?若听我言,何必去寻狄龙,他既与你无缘就罢了,倘若勉强而为,恐有关于性命,又防与你父兄伤了和气,反为不雅。”小姐闻言又羞又愧,低头不语。王兰英见她进退两难,当时只得又劝道:“姐姐不必忧愁,如今事已至此,须要寻个计策方是。”小姐说:“望求赐教,开奴茅塞。”兰英说:“依奴愚见,那五将走失了路途,必然在竹枝山。此山离此不远,其中路径丛杂,想必误走此山。姐姐可速到彼找寻,奴今回关见段伯父,将前事说知,使他放心,就在关中等候。”小姐应允,二人别了,按下段红玉不表。

  有兰英公主带回众兵向大道而行,一路暗笑段红玉痴心。正想间,忽听得前面人喝声:“妖妇休走。”公主一看,见来了一员小将,生得眉清目秀,俊雅风流。

  “想必此将乃狄龙,怪不得段红玉如此痴心为他。”看罢便问:“小将何名,因何阻吾去路?”狄虎看见此员女将,生得一貌如花,世所罕有,三寸金莲令人可爱,丰姿艳冶倾城。狄虎暗赞道:“好一个齐整蛮女,看她弱质柔柔有何本领,俱是仗着邪术伤人。”仔细一看,又不是段红玉,乃另一员女将也。“想段红玉,吾父王不准她投降,被我兵杀败,未知走往何处?”正在思量,见女将问他姓名,便答言:“吾乃平西王次子狄虎也。若知我二公子刀法厉害,快快下马投降,饶你一死。”

  王兰英听了一想:“段姐姐言平西王公子狄龙生得一美非俗,我只道此人是狄龙,如何又唤作狄虎?想必是他手足。”便说:“吾乃芦台关王兰英,乃王凡之女。请问小将军,即是狄元帅公子,今年青春几何?狄龙是你何人?”狄虎闻言冷笑,想:“此女问长问短,此是何故?”遂答言:“狄龙乃吾之胞兄也。你问他,是何缘故?”

  王兰英说声:“将军,你既然是狄龙的令弟,岂不知蒙云关的段小姐与他订结了姻缘,今日亲到宋营献纳降书,因何狄公子阻于半途?”狄虎听了,想道:“我父王既好好约许了段红玉为婚,今日她是随行来归降于我们,若半途阻截她,于理不合。

  不苦哄激于彼,看此女有何关节之言。”便说:“我兄虽许段红玉为婚,不过诓哄于她。方才小姐被我们埋伏擒回营了,今又奉父命来拿你,快快下马受缚。”公主闻言怒道:“匹夫!你们俱是忘恩负义之人。谁敢来拦我?你想擒拿万不能了。”

  说罢,双刀斩去,狄虎大刀相迎,一连杀了二十合。

  公主抵敌不住,暗暗喝彩:“真乃将门之子,话不虚传。料难取胜,又不可用法宝伤他。即是狄元帅之于,姐姐既匹配狄龙,又何妨订约于狄虎?不如与他面言罢。”架住大刀,喝声:“公子且住,奴有言相告。”狄虎听了说:“你有何言,快快说来。”公主说:“令兄既匹配了段小姐,你我不若联了婚姻,同心协力以灭南蛮,不知公子意下如何?”狄虎闻言想:“此女好不顾羞惭。我且耍她一会,看她如何。”笑说:“公主既有此美意,却不难。我今实奉命来擒段洪,在元帅跟前夸了大口,倘公主成全我此段功劳,我是无有不依。”兰英听罢,心下十分难处,想:“此事如何是好?若依了他,姐姐怪我不义;若不依他,这婚事难成。事在两难。想来段红玉去寻找五将,奴不若与狄虎进关,只说宋帅差二公子前来请去,待他拿绑了段洪,请未将进关,岂不两全其美?”即对狄虎说:“此事即在奴身上,只是不要失了前言。”狄虎心中暗喜,呼声:“公主既然应允,但不知有何良谋,乞道其详。”公主说:“奴哄了段洪出关,说公子奉命相请,即将他绑了,你道如何?”狄虎大悦,说道:“公主且回关做作,我在此等候。”

  公主辞去,进关见了段洪。他问:“事体如何?”公主说:“狄元帅虽然收了降书,他心中疑惑五员将士不见回营,段小姐许他找寻五人去了。狄元帅实疑我们有诈,传言要我请老伯父到他大营,与狄元帅面订一言方为真实。我不知老伯父意见如何,未敢应允,不知他内里有什么机谋。今狄元帅又差二公子在后面相请,老伯父,你意见去否?”段洪说:“既如此,本帅就亲到宋营,与狄元帅一会何妨。”

公主又说:“老伯父既去,不必带人马,诚恐宋将疑心。”段洪应允,即时上马与公主出关而去。行了一程,只见狄虎匹马横刀立于大道,王兰英诈作不见,段洪勒马向公主说:“我看来将不怀好意,莫非不准投降,差人前来迎敌?”王兰英说:“伯父放心,这员小将乃狄元帅次子,名狄虎,想是狄元帅差他来迎接。”段洪听了,只得前进,与狄虎答话。不知段洪如何被擒,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八回 王兰英背义夺关狄元帅正军斩子

诗曰:契结金兰意味长,缘何日久竟相戗;夺关背义恩情失,且看交深是虎狼。

  当下段洪只言狄虎奉了元帅之命来迎接于他,连忙上前,口称:“小将军,老夫乃无能降将,何劳远迎。”狄虎见他来近,起手横刀刺去,刀尖刺中咽喉,段洪一命呜呼跌于马下。王兰英一见,面如土色,忙呼:“公子,你说擒拿他,因何伤了他性命?”狄虎说:“公主,我意欲大刀挑他下马,不意误刺中咽喉,悔已不及。”

  王兰英听了,心如麻乱,只忧段红玉知他杀死父亲,焉肯干休?叫我如何回答?想了一会,对狄虎说:“你今误杀了段洪,皆因我错了主意。一不做二不休,如今不若与你同去取了此关,差人回营报知狄元帅,请他前来进关。倘若段红玉回来,慢慢与你调停劝解于她。若有不依,即时拿住,挟她投降方为妥当。”

  又谓这王兰英为人,前后极似分为两截。初时,待红玉情深意厚,为设计周全,算无遗策,智量堪嘉,无如今日,为着狄虎结婚,误伤了段洪,毫无怜惜之心。她虽非骨肉,但念与红玉结契深情,于心不忍。何也?“只要我躬连理偶,那管他人不戴冤”!当下狄虎听了,便呼:“公主,蒙你美意相助,我岂相忘!事妥日,与你永结百年之好。”于是二人进关。此时,段龙、段虎只道宋师势大,爹爹已死,即时与母亲奔往芦台关去了。狄虎收殓了段洪,差人回营报知。

  狄元帅大惊,说:“这畜生好大胆!不奉令,前去杀了段洪骗抢他关,如何是好?”王元帅说:“我想,段洪既来投降,又去取了他关,伤他性命,如此不仁归于我们。公子虽然有功,难逃违令之罪。如此,悔亦不及。且去安了民罢。”元帅留了高明、杨唐、孟定国三员战将,副元帅杨文广同守营盘,其余战将随往,又带兵五万,一路来到蒙云关。兰英公主乃投降之人,只得与狄虎出迎。二位元帅进了帅府大堂,一同下坐。狄元帅令探子四路追赶盘诘段氏家口奔逃何处,打听明白即来报知。又命将段洪棺柩运入关内,出榜安民,然后吩咐兰英公主进见。

  公主进内,只见众将威严与本国不同,心中惊恐,含羞说声:“芦台关王兰英叩见。”狄元帅起位,拱手说:“公主请起。”王怀女早早离位挽起,说:“公主,你乃南蛮之女,我乃中国之臣,以此并无管辖,何必行此大礼。”公主见此,心中方安,说:“奴本久仰千岁与夫人威德,军民感仰,所以蛮女献关归降,望乞收留。”

  说完,又要下礼,王元帅扶住,请她坐了旁首。王元帅说声:“公主,这段小姐不知往哪方找寻五将去?”公主说:“只因元帅不准投降,小姐今已往竹枝山找寻五人未回,是以奴一人前来献关。”王元帅说:“狄虎差人说攻打关城,这算不得是公主献城归顺。狄虎又不该杀了段洪,此事反复不明,望公主细说其详,免本帅疑惑。”

  王兰英低头不语,暗想:“此事叫我如何回答?”欲将前事说出,狄虎危矣;欲要说诓,又怕哄他不过,反为不美。倒不如含糊说了便罢。即呼声:“元帅你未知其详。此日段红玉柱竹枝山后,奴独自回关与段洪商酌。只有军士说,宋营有将一员叫关,段洪只道好意,元帅差人来关打探虚实,段洪出关迎接,狄公子以为他出城迎敌,并不答话,大刀略举,实为误伤。段氏一门闻知,俱逃走了。奴家献了城池,公子以为夺关。”王元帅心中明白,想来此女言语支吾,必有难讲的话,休要洁破他,待后来问明便了。即说道:“原来有此缘由,难得公主见机投顺,真乃审势达权。”狄元帅说道:“此中必有委曲,只须问那逆子便知明白。传令狄虎进来!”不多时,狄虎到帐前来了,说:“父王,孩儿破了此城,特来请功。”狄元帅大喝:“逆子一派胡言!不遵将令,私出妄伤降将,乱我军规,还不知罪,反来冒功。姑从实言说来,免得动刑!”狄虎听了,心下惊慌,只得跪下,诉声:“父王与元帅听禀:只是孩儿单刀独马往河边饮马,刚到河边,不提防草丛中跳出一虎扑面走来,惊我马直到城下,遇见段洪带了几个小军出城,孩儿误伤了他。登时,关内军民大乱,段氏家口逃去无踪,芦台关王兰英只得投降了。至此,孩儿来请功。”

  狄元帅大喝一声:“好逆子,满口胡言!此处离山甚远,焉有猛虎?纵然马失惊,不过一箭之路,何得一连跑到十余里到他城下?况且自己战马,如何降它不住?既然沿河饮马,何用带刀?眼见诓言欺哄,乱我军规!”吩咐刀斧手拿出正法。两边刀斧手答应一声,上前将二公子正在左捆右绑,王兰英见了着急,心谎意乱,自己又不敢开言劝解,眼看没有解救,只是暗中下泪。忽有探子来说:“段氏家口俱逃往芦台关去了,特来交令。”细细禀上。

  又说王怀女当日出兵之日,狄家公主将二子叮嘱,托他照管。难道今日二公子犯了军令,死在目前,袖手旁观,不来劝救之理?只因狄青为人性刚硬直无私,军令严肃不受人情。苦于先前细问二公子之时,若即劝阻,不但狄青不依,只怕狄公子死得更切。所以,心中虽急,仍不敢开言,只思量寻个机会,待他怒略减,方好劝解。此时,探子回报,段洪一家奔往某处,他又盘洁一番,交回令,厚赏探子。

  此时怒气已过,正好乘机劝解,遂呼:“元帅,妾奉告一言,不知尊意若何?”狄元帅说:“有何见教?”王元帅说:“二公子实属年轻,幼小生长王侯门,不知法律,一时误犯军规。如若杀了公子,一来伤了父子天性,二来正在用人之际,不如命公子带罪立功,差他招降段氏兄弟回关,将功折罪。若不能招降,正法来迟。”

  狄爷说:“元帅说情,本当依允,惟有两件事不能从命:一来,狄虎乃我亲生之子,今日犯罪,若是轻饶,岂不被人谈论,众将若是效尤,这数十万人马不能管了……”王元帅说:“带罪立功也是常情,谁敢不服。”狄爷说:“第二者,段洪乃南蛮老将,一心归顺,不曾沾中国点水之恩,反被逆子伤了性命,若不将他斩了,倘段红玉找寻五将回来,闻知此事问起缘由,你叫本帅何言以答!”王怀女说:“元帅放心,段洪既死不能复生,如今与他盖造庙宇,请旨封他,春秋祭祀,倘段小姐回来,妾另有设施,管叫无事,且看妾薄面饶他。”狄元帅说:“罢了,且看元帅之面放了这逆子。”吩咐左右:“放了!”狄虎上前叩谢父王、王元帅不斩之恩。狄爷喝声:“逆子,今看在王元帅面情,权且饶你,如今且领兵五百,带罪招安段龙兄弟,限你五日功夫便要招降回来,将功抵罪。倘若不能,治罪不免。”说完,拔令一枝掷于地下。狄虎连忙拾起,说声:“得令。”领兵而去。

  王兰英见狄虎去了,心中挂念,不如同狄虎去招安,指点他方为妥当。正欲开言,又想,与公子同往,只恐元帅不依;纵然依了,又怕名声不好,岂不被众人谈论?想了一会,对王元帅说:“二位元帅,奴虽投顺天朝,并无寸箭之功,心中甚是惭愧。这芦台关系奴父镇守,手下雄兵三十万,粮草丰如匠山,奴意欲回关,说了父母前来归降,不知二位元帅意下何如!”元帅大喜,说道:“但得公主一段美意,倘诉得老将军投降了,此段功劳非小,焉有不依公主之理?本帅在此专候佳音。”

  当时王兰英拜辞二位元帅,即刻上马出营而去,按下慢表。

  再说段红玉,自别了王兰英,一路往竹枝山而来,独自赶路行程,越岭登山找寻五位宋将。

先说焦廷贵、岳纲二人,失去狄公子与张忠、李义三人,只因腹饥,寻路回营,无神无气向前而走。忽远远见段红玉对面而来,焦廷贵说:“岳将军,你看对面来的不是段红玉这丫头?”岳纲一看,说道:“不差,昨日被她走脱,今日又在此处,为何?”焦廷贵早已拍马,提起铁鞭大喝:“贱婢休走,焦廷贵在此,快快下马受缚。”段小姐急架相迎。不知她访着五将消息,如何着落,且看下回便知端的。

 

第二十九回 宋将军脱难回营段小姐单身探穴

诗曰:强伤危地古英雄,轻进无谋定丧身。

  兵法两施虚实变,三军司命见材人。

  当下段小姐见焦廷贵铁鞭打来,即将双刀架住,呼声:“将军,奴特来找寻你。”

  焦廷贵闻言大怒,喝声:“好贱婢,你既寻找我,不要走,吃我一鞭。”手提铁鞭打去。段小姐将身一闪,双足一蹬,连人带马起在空中。焦廷贵大骂:“贱婢不要使邪术逃走,你若好汉,可下来拼个死活。”段小姐在云端呼声:“将军,我如今不是与你敌手,何必动怒!奴只问你,狄公子今在何处?”焦廷贵说:“狄公子与你有甚相干,你要寻他么?”岳纲听他言语,忙上前说:“焦廷贵将军,不必性急,且听她说来。”段小姐说:“二位将军听禀,自从奴在武侯庙遇见了狄千岁在此参山神圣,只为众英雄被困于阵中,许为狄公子结为姻缘……”小姐言到“姻缘”二字,就不觉羞惭起来,不说下去。焦廷贵大呼:“因何不说?”段小姐无奈,只得说:“奴与狄公子,先在阵上许了姻缘,后在富春山狄千岁面允。公子既困于阵中,那有不怜惜之理?是以不惜辛苦,与芦台关王兰英一同冲破恶阵,放出众将军。忙中有错,如今将缘故说明,谁知你五人疑心,忙中将奴拿住,奴家用法逃脱,不然遭你毒手。昨夜回关,今朝奉父命前来投降,岂知狄千岁见阵虽破,不见五将回营,心中疑我不是真心归降,限三日找寻公子等回营,然后方准投降完婚,故奴到此地找寻。你们五人被困,缘何只剩二人,公子往哪里去的?”

  岳纲二人听了,回嗔作喜,请小姐落下了云头。岳纲口称:“小姐,我五人自从出了阵,有劳搭救,意欲归营,不想迷失路途,错进此山。早间,张忠、李义与狄公子往问道路,遇了山寇擒去,我二人舍命去夺,无奈兵器、马匹不合,是以不能取胜。如今赶回营中,欲破此山救取公子。”小姐说:“你们战败于何处?”岳纲说:“倒也不远,直向西去,一转,山左树林内就是,”小姐说:“如此说来,此地乃竹枝山也。二位将军何不与奴同到此处,救出三人一同回营,岂不为美?”

  焦廷贵说:“使不得的。我们饿了一日一夜,回营食个饱顿,睡觉养神。”岳纲说:“休讲闲言,我想,公子与:二将被擒,未知生死,事关不小,倘你救不得,岂不误了我事?”小姐说:“既然二位要回去,奴不敢相强。二位见了千岁时,须替奴禀上,说我舍命前去找寻,救回三将,随后就到了。”说完,将身一晃,连人带马随风而去。

  二人同声称她法力高强,今得她投降,实乃圣上之福,南蛮当灭。赞叹之间,无奈人困马乏,只得缓缓而走,又走了半个时辰方回到营前。进内,有小军早已通报,杨文广大喜。二人已至中军大帐,又不见了二位元帅。有杨文广说:“二位将军因何今日方到,昨天在于何处,又不见张忠、李义、公子三人,是何缘故?”岳纲因将三人失路在竹枝山,他二人特回取救说明。杨元帅说:“失去狄公子与二将非同小可,快些到蒙云关取救方好。”岳纲闻言,呼声:“杨元帅,休要戏言。我营中雄兵猛将不少,因何反到蒙云关敌人取救?”杨文广听了,将得关缘由说知。

  岳纲二人说:“原来如此、但此事缓不得,肚中饥饿难当。”二人往后营中用过膳,岳纲辞别众人,飞马向蒙云关而来。

  又说狄元帅见王兰英去后,一心牵挂狄龙与四将,见交午后尚不见回来,放心不下,纳闷沉沉。王怀女劝慰说:“段小姐已去找寻,定有消息,元帅何须过虑。”

  正言间,忽探子报说:“岳先锋现于关外求见。”元帅忙令进来,岳将军来到帅堂,参见已毕。元帅一问前事,岳纲将脱离敌阵并失去三人一一说明。元帅说:“你二人回来,因何不见焦廷贵到来?”岳纲说:“他已在杨元帅营中,小将一人来报知。

  但段红玉一人去救公子三人,犹恐未必可胜,如元帅发兵去帮助,方保无虞。”此时,元帅听了,说:“既然如此,你且退去歇息,本帅自有商量。”岳纲谢了元帅,往后堂安歇。

  当下,狄爷对王元帅说:“本帅自提兵将有二载,方得一关,如此迟延岁月,不知何日奏凯班师?他三人被擒,不知生死;段红玉女子一人,果然厉害,胜败未知。”王元帅呼声:“元帅,天命有归,但杀运已起,忧不来的。段红玉法力高强,何虑不能救回三将?慢些等待自有回音。”言谈不表。

  却说段小姐别了焦、岳二人,驾云即刻落下山坡一看,前面好派树木荫林,十分幽静。小姐一步步纵马上山来到,走入林中,不提防,扑通一声响亮,连人带马落在陷坑中,吓惊不小,急忙将身一晃,腾空而起,往下一看,只见山林内走出三四百军兵,手执挠钩赶到坑边,不见一人,望上一看,见一女将身骑红马,手执双刀,唬吓得小军四散奔逃。段小姐说道:“怪不得三人被捉。但不知守山将何人?

  不免拿个小军问个明白,方好讨战。”将身飞下,将一军人横拖于马上。这小军吓得魂不附体,大呼饶命。小姐喝声:“你快说明白,此山何名?守山将何人?一一说知,饶你一命,倘有半字虚词,只挥为两段。”小军慌忙说:“此地就是竹枝山,守山副元帅大金环,山寨中结下五个大营,每营五万兵,战将十余。原因为大宋南征,是以主帅设此陷入坑,等待来师过山,一鼓而擒。今早来五将,被我元帅拿了三人,走了两个。如今不知仙姑下降于此,小人一时冒犯,望乞恩宽。”小姐想来,三人虽被捉去,但不知吾的狄龙性命如何,倘若伤了我小将军,虽斩金环,不足消奴之恨,不免再问明白,免得挂怀,又喝道:“你今主帅拿了三员宋将,今在哪里?

  快快说来。”小军说:“今早拿了三将,如今现因在山中,明日起解往邕州昆仑关,待南王发落。”小姐喝声:“我饶你性命,你快去报知主将,叫他即刻放出三员宋将,万事皆休,倘若延迟,奴乃蒙云关段小姐,奉了狄元帅将令,杀进山中寸草不留。饶你去罢。”小军慌忙鼠窜而去。段小姐想道:“山中顶尽是陷坑,我虽不惧,倘若踏翻了药箭、架刀,躲之不及,就不妙了。不若低驾起祥云,离地数尺,四个马蹄不沾尘土,如此方好。”于是,驾云扬鞭乘马,径奔山寨而来。

  先说这小军跑回山中,到府堂禀上主帅,说:“山下来了一员女将,口称蒙云关段小姐,奉狄元帅之命,前来救取三员宋将,若早早放出便罢,若稍迟延,杀进来寸草不留。”当时金环已将三人装入囚车,方要起解去。一闻此言,喝声:“胡说!蒙云关主段洪与我无仇无怨,焉得差人犯我?况狄青提兵到他关对敌年余,两为仇敌,他女儿焉有替狄青来救三人之理?”有通臂猿众将说:“莫非段家敌不过宋将,投降了也不可知,何不出山一看,便知明白。”正言间,又报:“女将在山前讨战。”大金环只得带兵一干、八员战将出寨而来,列成阵势。

  段红玉一见,将刀一指,喝声:“来将莫不是大金环?好好放出三员宋将,饶你一命,若有半个不字,即叫你尸横于野。”大金环听了,怒目圆睁,大喝:“贱人休得妄语!本帅正是竹枝山管辖五营头领大金环也。你既是段洪之女,我主待你父子不薄,不能尽忠,反替宋人出力,讨他三将,如此卖国反叛之人,不如吉类也。”

段小姐喝声:“你乃山禽野鸟,焉知鸿鹅之志!岂不闻: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南天王依智高乃一叛逆之民,妄自称尊,不久亡灭,故我父子弃暗投明。今奉狄元帅之命,前来讨取三将,你不早献出,妄自逞舌,要你死在目前!”金环喝声:“小小丫头死期至矣。左右,与我拿来!”早有先锋王仁答应一声:“待小将擒来。”说罢,拍马舞锤砍去。段小姐双刀架开,喝声:“留下名来!”王仁说:“吾乃协定山先锋王仁也。你这个丫头快快下马受缚。”段小姐听了,怒道:“你乃无名下将,敢逞狂言。”双刀直下,王仁铁锤架开。二人战斗,不知胜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回 大金环中术被诛段红玉夺山救将

诗曰:行军首重是关机,有勇无谋不是奇。

  轻敌定然遭败失,小心为胜古规辞。

  当时,男女二将杀了二十多合,胜败未分。这南将王仁想来诈败,待她往隐坑跌下,方可取胜,即纵马向陷坑边地而逃。小姐乘云,离地数寸,往坑中而追,早已赶近,抢上喝声:“奴才看刀。”照定脑后双刀一下,王仁跑闪不及,已砍于马下。副先锋吴智看见王仁被杀,摧开战马,挺抢刺去,小姐双刀架迎,战有三十合,又被小姐杀于马下。

  大金环见段红玉一连杀他二将,大怒,持铁叉刺来,小姐急架相迎,刀枪各碰得叮当响亮,火粒飞扬。小姐见他恶狠的叉乱戳,看来抵挡不住,将刀虚砍一下,往下跑走。大金环拍马追赶。小姐用法,使个借影移形之术,向王仁尸骸念咒几句,刀一挑,尸骸变作一个段红玉,她原身一闪,借影已不见了。这尸骸跨上小姐战马,飞跑而逃。大金环正在追赶段红玉,一到陷坑边,只见段红玉连人带马跌于坑中。

  大金环心中大喜,哪里认得出马上人是尸骸化的,不敢从坑中跑走,只绕道边赶近向段红玉陷坑,双手一叉将尸体切为两段。只因用力太猛,将尸骸截断,铁叉还刺入泥土二尺多深,定睛一看,乃王仁尸首,方知被段红玉摆弄,急急转用力拔叉。

  未及拔出泥土,段小姐已在后面双刀砍下,早已分为两段。

  他手下将一员,名叶惠,浑号开山豹,抢大刀,拍马杀来,与段小姐不分高下的大战,他的妻刁氏,又名母大虫,一见,拍马追来。段小姐想来,战一人尚且费力,何况又添一人相助,不如用仙索擒他罢,急向怀中取出捆仙索,向空中一抛,往这叶惠落下来,捆跌马下。母大虫一见大怒,飞马抢来,并不答话,大锤劈头砍来。段小姐双刀一架,红玉两手震得疼痛,马退几步,说:“不好了,这泼妇力狠锤重,力战反遭其害的。”即忙退后,双刀急挂于马鞍上,取出葫芦,放出豆子,撒起空中,口中念念有词。好仙家妙用,非比寻常,只化成千军万马,纷纷从空中而下,喊杀如雷,向母大虫杀来。

  刁氏见空中落下许多人马,个个盔甲鲜明,摇旗喊杀,就堆涌来,心中大怒,骂声:“贱人,你使妖术拿老娘,只怕万不能了。”也住了大锤,向袖中取出一条绿绫帕,口念真言往空中一丢,登时之间,就滚长有十余文,好不厉害,变化作一条大蟒龙,眼睛圆睁,竟向神兵阵直闯去,冲得些神兵纷纷自乱。此时,段小姐见母大虫用帕化成蟒怪,冲乱她神兵,喝声:“泼妇,你要耍弄法力么?”即念真言,把五指一放,半空中响亮一声大雷,大喝:“逆畜,还不回头!”五雷齐震。果然,邪不胜正,这蟒怪被小姐五雷正法降它,就不敢向前,竟奔回向刁氏扑来。刁氏心中慌乱,即念咒收回绿绫帕。段小姐见她收回绿帕,挥动神兵一齐杀去。小姐又拿出红绒套丢起,万丈红光冒落刁氏身中,即时绑于马下。

  只剩二员南将,一名关奇,一名云海,看见主帅已死,母大虫如此厉害也被她擒了,我二人如何迎敌,只得愿降。小姐说:“既然你们投降了,这三员宋将在于何处?”关奇说:“现在山寨中。”小姐说:“你们既降顺,须回山传渝众将兵知之,奴然后进山。”二将与众兵人人领命去讫。小姐见他投顺了,即收回神兵,来到叶惠夫妇跟前,说:“你合山人马俱已投降了,你二人今要生或还死?”叶惠夫妻说:“段小姐,如今我主将已死,众人既已投降,何独于我夫妻二人?况小姐法力武艺非凡,我夫妇一时冒犯,但求宽恕,足见大恩。”小姐见他愿降,大悦,忙收回法宝。夫妇得放,起来拜谢。山中又有两将,一名梅聘,一名贾青,一同二十万军,内有一半自愿回家去的,小姐也不勉强。

  当时,众人引进她山寨中,升了大堂,众兵参见。当时,小姐早已命人带至三员宋将。小姐一看,只见三人被她囚牢,人人闻目。段小姐离座,呼声:“三位将军,奴段红玉来迟,有赖三位多受磨难,幸今得脱虎口,此地相逢,直乃得幸也。”

  三人听得“段红玉”三字,一齐二目睁开一看,果见段红玉立在跟前,便喝:“丫头,昨天被你逃脱,今日反来拿我们么?”小姐说:“你三人不知缘由,只因奴在武侯庙遇见狄千岁,说明铁头王和尚摆下一阵,将五位英雄困于阵中,奴即许投顺千岁,与芦台关王兰英带领人马大破此阵,救出众将军,只因仓忙,未曾说明详细,反被众位疑心,将奴拿住,幸奴用法逃走了。不料众位将军错走路途,却被此处陷坑拿了。千岁不见众将回营,限奴三日,命我找寻。幸得途中遇着焦、岳二位将军,说三位被擒,故奴找寻到此,杀了本山守将,合山人马投降了。搭救来迟,奴多有罪。”吩咐:“快将三位放下。”叶惠众人将绳索割去。

  三位听了小姐之言如梦初觉。李义、张忠说:“原来小姐投降了我元帅,今又蒙搭救,活命深恩,不敢有累。”三人深深打拱的相谢。段小姐回视说:“均皆一殿之臣,何必言谢。”张忠说:“昨夜得蒙搭救,实出不知,反将小姐捉拿,乞祈恕罪。”小姐说:“不知不罪,焉有恨心。”三人大喜。小姐又吩咐备办酒筵。与三人起来,早已排开盛馔。小姐情意殷殷,与公子眼角传情,但见着众人,不敢说秘情,只言:“奴不奉陪了。”移步进去了。三将饿了几大,一见此佳肴美酒,好不甘甜,如龙取水,似虎争餐,吃个尽饱大醉方休。三人用膳已毕,即要告别回营。

  当时,日已晡了。小姐允说:“想必千岁在营中指望,正该早些回去。”又吩咐小军牵着马匹候着三人,命二小军引路。小姐说:“奴本该与三位同往,但合山人马恐有不愿投宋,听其自便。奴今夜点过名,来日必到。有烦众位上达元帅。”三人连诺起程,小姐送出山门外,作别而去。

  这三位将军出山,顺平川大路而走。时已日落西山,得到营中。有军士报知,杨将军接进,一同坐下言谈,又说:“狄元帅众人已在蒙云关。”是夜歇了一夜。

  次日,三将拜辞杨将军,往蒙云关而来。

  先说狄爷与王夫人说:“狄龙三人被山贼擒去,今早不见段小姐回来,定然凶多吉少,不若即发兵去灭焚此山,助着小姐,方知下落。”王元帅说:“千岁放心。

  我思段红玉为着令公子的姻缘,她舍命也夺回来。况此女法力高强,有胜无败,千岁何须过虑?”

  正在言谈,有小军进禀:“三位将军回来。”二位元帅大喜,即令传进。不一时,三将直至帅堂,一同参见元帅毕,狄爷说:“昨天焦廷贵二人回来说,你三人被擒,今日怎得回来?”张忠说:“元帅,只因出阵,我众人迷失路途,误落虎口。

  后得段小姐寻到,杀了守山将,救我们回来,皆得此女不惜辛劳之力也。昨夜,末将等回营,杨将军说明,方知元帅得了蒙云关。段小姐临别时,多多致意,明日到来。”张忠说完,三人退出。

  狄元帅思量,段小姐到来,如何调停?自觉闷闷不悦。王元帅一见千岁不乐,说:“如今众将已回,又得段红玉平了竹枝山,不用我们吹毛之力,岂不是大喜之事,因何不乐起来?”狄爷说:“元帅,吾所忧者,这段红玉既与我儿有婚姻之约,若得成就姻缘,有愿献关投降。当时五将又被擒困于阵中,不能解救,又得武侯梦中指示,往富春山,有老道人指点,得遇于她,面许为婚,所以她破了阵,却不惜辛劳救出五将,是有功于我大宋。况此女虽然生长蛮地,却也美貌超群。吾儿虽也不才,乃一王侯之子,才貌不弱,岂不是相配佳偶?又有救将一段功劳。所悔者,本帅不该错疑于她投降,不应该令她寻找五人,才有狄虎小畜生妄杀她父亲之祸。

本帅思量,过意不去,段小姐到来,如何调停,倘若一闻父亲被戮无辜,她怎肯甘休,本帅如何答她?此事难于算账,如何不闷的!”不知王夫人如何答话,怎生设计,段小姐到来,姻缘得就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一回 庆洞房恩成虚愿露缘故爱反为仇

诗曰:洞房花烛本姻缘,何故初谐反结冤。

  一丝未系因前定,谋事人为成在天。

  当下王夫人呼声:“元帅,事已至此,说不得了。依妾愚见,即日与大公子完了婚,趁她初时不知其缘由,权且瞒过于她,不然迨缓了数日,一旦回关知二公子之事,必然要报仇雪恨了。她的神通广大,法力多端,我营中谁是她的对手?一反起来就不妙了。趁她不知,与大公子两下成了亲,既知此事,不过是叔嫂争斗一场,到底看着手足分上,不至十分反面,又着旁人劝解,自然停安。千岁意见若何?”

  狄元帅听了,点头说:“多蒙指教。”即拨令一枝,唤到旗牌:“吩咐众将与大小三军,有段小姐问杀段洪之事,俱言不知,若有漏泄半言,即斩首。”又令中军:“在城外搭起一座鼓乐亭,俟候着至洞房花烛。”二事已毕,旗牌、中军回来交令。

  二位元帅商议已毕,退人后堂,将诸事停当,只待段小姐一到,迎接完婚,好瞒其杀父之仇,慢表。

  又说刘庆,用席云帕回汴京,求请穆桂英来破阵。是日,一同驾云到了南方,一齐落下云头进宋营中。杨文广见母亲到来,大喜。母子言谈一回,刘庆方知得了蒙云关,阵又破了。他要到元帅交令,穆夫人也要同见元帅,二人起程,杨文广送出营外方回。二人进蒙云关,见了元帅,言谈一会,又知会了段小姐婚事,也且慢表。

  再说段小姐送别三将,到了次日,梳妆了,吩咐众将兵守住山寨,带领了叶惠夫妇、一千小军,提刀上马,往蒙云关而来。行了一会,已过宋营,杨将军出营会她。小姐一见,拱手请杨元帅通报:“奴已救出三将,今日回关投降。”杨将军说:“原来小姐不知狄元帅众人俱在蒙云关了?”小姐说:“原来千岁准我父投顺,兵俱扎屯于关内么?”杨元帅说:“然也。”说罢带转马,说:“小姐请往,某不陪了。”拍马回营去了。这也是狄爷预先吩咐杨义广的,犹恐他多问询出情由。

  当时,小姐一程来到关前,只见城闭,外搭起一座鼓乐亭,小姐看罢,只要进城。只见外面来了一人,高叫:“小姐住马。”小姐一看,认得飞山虎刘庆,便呼:“刘将军,因何阻奴进城?”刘庆说:“小姐有所不知,某奉了元帅将令,在此专候着小姐到来。”小姐说:“不知元帅主意若何?”刘庆说:“今日乃良辰吉日,元帅吩咐,小姐到来不可进城,暂扎屯于城外,等候帅府之中,鼓乐三通,王夫人亲来迎接小姐入城,与狄公子完婚。”段小姐说:“因何如此急速也?本该让奴见过父母,为何不许进城,反要在城外安扎?”刘将军说:“这是阴阳官选日辰说,本月本日乃吉,其余多有冲犯不美,但此日仍有碍父母,成亲三日后方可相见,这亦是日辰所忌。是以元帅吩咐安扎此亭于城外完婚。”段小姐听了,又要询问,只见城中来一旗牌,手执令箭,呼声:“刘将军,元帅有令,唤你急速回关,有急事差你。”刘庆听了,明知元帅之计,心中会意,便呼:“小姐,快到鼓乐亭侧安屯人马,某今回关听令,不得奉陪了。”小姐听了刘庆之言,半疑半信,只得吩咐众兵离城二里之地安屯下。

  当时,段小姐坐于中营,思量说道:“既是完婚,出自真诚相待,因何狄元帅不许我入城,又不许我见双亲之面?据刘庆所说,是选择日辰所忌也未可知。难道父母亦不差人来看看我么,此是何故?”正想象之间,远远只闻音乐悠扬之声,又有小军人报:“狄元帅命人来俟候小姐。”言未了,音乐已至,营外早有四个妇女,一见了小姐,一齐跪下,口称:“小姐在上,奴等奉了狄千岁、王夫人之命,前来俟候小姐的。”小姐听了,即吩咐她起来,厚赏四人。众妇女喜悦,言言语语也不烦叙。当日,四名妇女又带来宫妆之物,这公子乃四品之职,诰命小姐的凤冠、霞佩、玉带定然是四品的。梳妆各物俱已齐备,专候着吉辰。

  歇一会,时已交西刻,四个妇女拜上小姐:“请小姐早些梳妆起来。”段小姐说:“暂且停一刻,待奴家中人一到,问个详细,梳妆未迟。”众妇女说:“小姐,你家中人只恐没有人来了,等候多久,岂不误了良辰?”段小姐听了,心中就有些不喜悦,说道:“你们这些妇女,说话全无道理,难道老爷、夫人不知今日成亲的日期?见不得他面,定然差我两位哥哥来的,因何你们知道我家中就没有人来的?”

  众妇女见小姐怪责,自知失言,不敢再说。当时,小姐猛然看见内中有一个妇女暗暗下泪,小姐一见大怒,细看此妇女,有些认得她,喝声:“你这妇人,莫非我家夏连女么?”这妇人见小姐呼她的名,一发悲哭起来,当时跪下说:“正是奴婢。”

  小姐听了,骂声:“好贱人,你一向来去在何处?今日随到于此,难道不知奴喜事,因何两泪汪汪赚我势头?快快说来何故,免得动刑。”夏连女闻言,呼声,“小姐,如今事到其间,奴婢不得不说了。奴自初笄,蒙夫人育长成人,老爷将我嫁军兵王成为妻。自从出了帅府,不上两年,丈夫死了,孤身苦恼,日食难敷,时常思念夫人小姐,未得见面,因奴一个下流婢女,不敢进见夫人、小姐一面的。”小姐说:“你这几年既在民间苦挨,今日奉宋元帅前来是何缘故?”夏连呼声“小姐”,即将昨天段洪被杀缘由,一一说知。小姐闻言,不禁悲啼大怒,即命叶惠速即回山,立行快点人马杀奔进关,擒拿狄虎与老爷报仇,叶惠领命即时拨寨。三个妇女哭声:“小姐,你们既去,我三人回关俱是死的。”小姐说:“不必啼哭,一同随我去罢。”

  说完一齐上马而去。吓得同来俟候兵丁,急忙回关报信。是夜,段小姐回到竹枝山,再点起三千人马,恨不得赶到芦台关来,慢表。

话分两头。再说狄虎奉了帅令到芦台关招安段氏兄弟,人马正在行程,后面王兰英领了五百兵赶来,已到狄虎跟前,说明奉令回关劝父归降。狄虎闻知大悦,合兵一处,二人一路并驾而行。公主闻言,呼二公子:“你今去招安段氏兄弟,如何主意,乞道其详。”狄虎说:“公主,我去招安段氏,少不得说明误伤了段洪,带罪前来,倘若段氏不允,自然与他交锋。今求公主帮助,如何?”公主冷笑说:“你言差矣。芦台关非同小可,我父王既有万人之勇,手下雄兵有二十万,九溪十八洞有名,段氏兄弟与你有杀父之仇,焉肯投降?定然以死相拼,尚且不知鹿死谁手。”狄虎闻言大惊,说:“不好了,你父骁勇还是小事,段氏与我乃杀父之仇,果然焉肯投降?定有一场恶战的,但我兵微将寡,收兵回去父王必不容情,这便如何是好?”想一会,不觉长叹一声。王兰英说:“公子,你若果有真心许我婚姻,奴自有妙计,何愁段氏兄弟不降?”不知公子如何答话,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二回 王兰英劝父归宋段红玉兴兵讨仇

诗曰:劝父归投大宋朝,只为姻缘配合调。

  赤丝系足非今定,五百年前宿愿招。

  当下狄公子听了王兰英之言,便说:“公主,你却多心,前日已蒙公主不弃,订了姻盟,我一男子之汉,岂有失信之理?你休得起疑。”兰英呼声:“公子,若果诚心许为夫妇,少不得将计就计:与你进关见过父王,只说军前被你擒拿,狄千岁不杀,反与二公子匹配成亲,已有三日,特要送回关见父母,但父亲平生性烈,定然不依,幸他原有降宋之心,又值母亲慈善,从小溺爱于我,在旁必然庇护的,奴再申理劝谏父王,无有不允。我想,父王既已归顺,何愁段家兄弟?”狄虎听了大喜,说声:“公主果然妙计。”二人一路并马言谈,不觉已到芦台关。公主勒马叫关,有守城军士看见公主回关,连忙报与主帅。

  王凡与夫人言谈,只见小军跪下,口称:“千岁,如今公主回关了。”王凡听了,吩咐军士退出,说:“前日段龙说,这贱人投降了大宋,暗引敌人杀夺了蒙云关,今日回来是何主意?”夫人听了大喜说:“女儿去后,妾日日忧心,今幸回来,大王有甚狐疑之处?”王凡闻言,冷笑说:“夫人,自从女儿去救蒙云关,已有一月,只道他与段红玉去退宋师,岂知前数天段氏带来家口,逃进关中,说这贱婢投降了大宋,勾引敌人杀了段洪,抢了蒙云关,与段红玉同谋。我想,她乃幼年之女,与敌人为伍,败坏我声名不小,岂不被人谈论?”夫人听了,呼声:“大王,这是耳闻之言,未为凭信,不如命她进来询明,便知内中详细。”王凡听了,即令:“传公主进来!”

  不一时,只见女儿与一位少年宋将并步而来,并无愧色。王凡一见大怒,即拔出剑来。夫人一见大惊,暗呼:“女儿啊,只怕你今日性命难保了。岂不闻:男女授受不亲,你如今竟同这少将并首而行,但不思你父向日为人性刚,今日怎肯容你?”

  又不好明言,暗暗着急。只见丈夫抢上几步,手起剑落。公主将手托住手腕,呼声:“父亲息怒,巳听女儿告禀一言。”王凡只气得三尸神暴跳,七内火生烟,喝声:“贱人,任你巧语花言,不过多活半刻,总难逃一死。”公主说:“父王,君要臣死,必死;父要子亡,必亡。但内有缘由,女儿说明,父王且放下此刀,待自己受用罢。”王凡听了,顶上生烟,喝声:“贱人,你敢恶语伤父?我的宝剑杀你不成,你反要为父留着自用,好生胆大。快快说明!”公主说:“不是女儿言词伤父,待女儿明白禀了,虽死亦甘心。”王凡被她苦苦哀求,接托住手,砍不下。夫人共扯住袍袖,两泪汪汪,无奈,只得放了手。宝剑落于地下,夫人连忙拾起,命侍女拿去了,劝丈夫坐下。

  公主跪于地中,眼含泪珠说:“自那日起兵去救蒙云关,岂知大宋能人不少,女儿出敌被他擒去。不知狄元帅不加杀害,将女儿匹配于二公子,王夫人为媒,已与公子成亲数日。如今奉命前来劝父归降。叮咛吩咐,倘父允降,奏明大宋天子,许以永封王爵,强如父王做此伪官。”王凡听了,喝声:“贱人,你贪生畏死,投降了敌人,又匹配了宋将,已将名节丧尽,还敢前来劝说我的?你不思,食君之禄,报君之恩;不思为父平昔为人,岂效此寻常下等之辈!”公主说:“父王,你言差矣,古云:‘君不正,臣逃外国。’如今,南王乃一反叛伪王,所行残忍好杀,陷害了多少良民,上天必然不信,焉能成得大业?目击南天王大势,犹如风前之烛,釜中之鱼耳,倘若父王不及早知机,只恐临时悔之晚矣。”王凡喝声:“小贱人且住口!只要心无二向,尽君之忠,任君之祸。”

  公主又呼:“父王,女儿已匹配了狄虎,蒙云关又失,我国人人尽知,父王纵有忠心,自许南王一生疑忌,那时祸及满门,反为不美者所笑也。况他所任之人,俱是邪说妖言害民之贼,足见奸佞亡命之徒。今大宋差千岁狄青,统领堂堂正大之师,手下是个个英雄豪杰,南蛮王灭在眼前,父王与之俱亡,甘作亡命之徒,莫若及早降宋:一者或得封王之位;二来脱了叛贼之名。识时务者为俊杰,父王,请自参详。”王凡平日见南王无故常夺民妻女,种种不仁,原有退步之心,今听女儿言词,句句合理,他心原乃明白的。

  夫人此时见他不语,料他有投顺之心,便呼声:“大王,妾想,女儿匹配敌人也是万分无奈的,况狄元帅身居王位,狄公子乃玉叶金枝,女儿配了他,也不辱没你的。据女儿言来,降宋实乃高见不差。”王凡说:“此言虽是,但降了大宋,有知道者,说我女儿被擒,出于无奈的;有不知者,说我畏死贪生,献女与敌人为妻,只贪荣华不顾耻辱也。”夫人说:“这事不然。在前被擒,谁人不知女儿已失身于宋将?今事已至此,悔已不及,不如趁早归降方为万全之策。”王凡听了,只得应允。公主见父王允降,心中暗喜,起跪。狄虎又上前施礼。王凡看见公子果然一表人材少年美貌,大悦,令人摆宴。他虽是外国伪官,已封王位,家宴比之别官不同,美肴琼浆,说不尽的丰厚,阶下音乐齐鸣。畅叙之间,有小军来报,说:“蒙云关段小姐领兵前来,要狄公子出马。”王凡吓了一惊,便问女儿冤恨缘由,公主回言误伤他父。王凡说:“你二人一师之徒,异姓骨肉之谊,公子不该伤他父亲,岂不是咎归于你的。她与你夫妻有杀父之仇,既领兵前来,怎肯甘休。况她武艺高强,我儿非她敌手。”公主说:“父王放心,女儿自有退她之兵。”王凡说:“不可粗莽的。”公主允诺,戎装已毕,上马提刀出关去了。

  先说段小姐正在讨战,忽见关门一开,涌出一支人马,乃过了吊桥,兵阵排开。

  小姐一看乃王兰英,心中大怒,喝言:“贱人少歇,红玉在此。”公主见了,呼声:“姐姐,你到竹枝山找寻五将,得胜回关与狄公子成亲,正要新婚燕尔,不去享受,因何领兵到此,有何缘故,莫非怪着奴不曾贺喜么?”小姐听了大怒,骂声:“贱人,你还敢巧语花言。从小至长,与你义结金兰,情胜同胞,你今忘恩负义,勾引狄虎杀我父亲,谋抢关城,以至奴父死母逃,一家离散,今日与你有一天二地之仇。

  你若将狄虎献出,万事皆休,如若不然,誓不与你同生。”王兰英冷笑说:“姐姐休得错怪他人,不想你自身不正,反来怨我。大宋与你敌国仇人,因何见了狄公子就起淫心,忘了君父之恩,父母、手足全然不顾,谎言欺哄,妄想成亲?一家骨肉分散,皆是你自己招来。今日兴兵到此,姊妹相攻,不知是何主意?”段小姐大怒,抡刀砍去,公主将刀架住,呼声:“姐姐息怒。奴与你一师姐妹,倘有不是之处,还望你海涵。”段小姐喝声:“贱人,难道我杀父之仇忘了,来念什么私爱?”说完,双刀又落。公主架开又呼:“姐姐,你休要使尽势头,望宽一线,后日还有相逢,若认真反面无情,只恐你往日英名从此尽矣。”小姐听罢,气得咬着银牙,喝声:“我与你仇如渊海,日后还有什么相逢,今日不斩你,誓不为人!”提起双刀,当头就砍。公主亦怒,急刀相迎;二人在阵中四刀交加,杀在一方。

  又说王凡坐在中堂专候女儿消息,忽想起一事,说:“不好了。”夫人与狄虎忙问其故,王凡说:“孤想起段龙兄弟带来家眷在此,倘若闻知贤婿在此,二人岂肯容情?况段红玉兴兵关外,不知与我儿打仗否?这事到其间有些为难,段洪与我有一拜之盟,岂有心陷害?他弟兄若留在关外不妨,今居关内,必然生祸端,如何是好?”狄虎说:“愚见却也不难,将他兄弟并带来家口,哄差到一所僻静房屋,把他关锁此处,用人看守,进膳不容出人,待退了段红玉人马,大王亲自去劝他归降,共为一殿之臣,岂不两全礼义?”王凡听了大悦:“贤婿妙算不差。”即差人将段氏家口关锁了门,令人看守去了。

  王凡说:“不知女儿与段红玉对敌否?不苦孤与公子出关去看看罢。”二人披挂,领兵一千出关,向前一看,只见她二人杀得如同猛虎下山,蛟龙出海。王凡看见女儿与段红玉交锋多时不分胜负,暗暗称赞,向狄虎说:“你看她二人杀得难解难分,真乃女中豪杰也。”狄虎说:“据我看来,段红玉双刀上下飞腾,真乃厉害,令爱只有抵敌之功,没有还兵之力,若再走上几合,只恐有失就不妙了。待我前去相助,共擒于她便了。”王凡说:“须要小心,不可伤害于她。这也原是你夫妻不是的。”狄虎应允,即飞马跑去冲杀。

段红玉正与王兰英杀个平交,一见狄虎冲来,犹如火上添油,不胜忿怒。不知三人争战那人胜败,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三回 红玉败走竹枝山王凡归降狄元帅

诗曰:金兰雅谊已成仇,只为姻缘各自谋。

  恩义两乖从此日,当初何必结绸缪。

  却说段红玉正与王兰英大战,只见狄虎冲到阵前来帮助,心中忿起,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咬牙切齿大喝一声:“小畜生,你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今日来得甚好。”即撇了王兰英来杀狄虎。二人动手,杀得翻江搅海,刀斧交加,公主又跑来助战,三人又战了二十合。段小姐想来抵挡不住两般兵刃,欲用法伤他,王兰英俱已晓得,不如用红线索擒他罢。想完,将双刀虚砍,飞马败走,狄虎拍马赶来,小姐取出红线索祭起当空,犹如天罗地网一般,将公子捆于马下。王兰英飞马来救,段红玉看见说:“奴的法宝拿他,被贼人救去,岂不枉用力的?”连忙把索用力一收。狄虎此时被索缠住,心中慌乱,只望挣脱,又被小姐收紧。王兰英转马向段红玉背后一刀,谁知刀短,落在马后腿上,这马负痛,后足一掀,把段红玉已掀于马下。王兰英一把双刀,尽力一下,段红玉大惊,魂不附体,忙借地云起在空中。兰英只因用力太猛,亦跌于马下,砍地略深有数寸。

  段小姐见他跌下,亦思回手,只因下马时失去双刀,手无兵刃。想道:“趁众人在此,关内无人,将母亲、哥哥放出,同到竹枝山,再点人马来报仇。”即驾云落下城中。找寻一遍,只见一所屋宇有兵数百看守住,小姐就知是王凡的主意,说:“奴在城外战斗,不道王凡这老贼放心前去掠阵,原来将我的家口困住,如今,且去看母亲、哥哥,一同杀出城来再作道理。”即时腾空跑下,只看母亲、哥哥闲坐于一处。小姐来近,夫人一见,吃了一惊,母女相逢,不觉下泪。小姐又将前事说知,吓得夫人、哥哥目瞪口呆。小姐说:“母亲,哥哥,如今不必慌忙,可与我保着家口杀出关去,到竹枝山点起军马再来报仇。”段龙应允,即时披挂,保了家口出来。数百看守兵抵挡不住,由他杀出。

  又说王兰英跌于马下,见段红玉驾云走了,连忙爬起来与狄虎松去索子,奔回到王凡跟前,说:“段红玉败走了。”王凡说:“她既逃走了,我们回关罢。”公主正在催兵回关,只见城内冲出一队人马,当先乃是段虎兄弟,后面红玉保着夫人、家校王凡一见,手持大刀一柄,将人马分开,拦住去路,喝声:“你往何处走,快快下马受缚。”段小姐见手下兵少,只得取出葫芦揭开,倒出豆子,念动真言,撒起空中。登时,迎风化出数千军马,手持兵刃,呐喊摇旗。小姐用刀一挥,只见众兵上前冲杀,段龙、段虎也趁势动手。众兵抵挡不住,被她冲杀出阵。小姐保着家口,断后而去。王兰英与狄虎见红玉走了,又要追赶,王凡即令收军,带领人马一同回城。三人回进内堂,卸下盔甲。王凡向夫人细将交锋之事说知。夫人早已命人备酒宴,再坐花烛,与儿联婚。席间,夫妻、父女言谈,酒至三巡,时交二鼓,用过晚膳,夫人命侍女掌了灯烛,送公子夫妻归洞房。丫鬟领命,提了银灯,公子夫妻拜辞父母,携手归房。此夜正在成婚之期,夫妇二人股肱恩爱万种风流,一夜欢娱,成了百年姻眷,春风一度,倍觉情浓。

  慢言此夜之欢,到次日黎明,夫妇二人起来,梳洗已毕,王凡要前往未营投降。

  是日同了狄虎,上马出关,一路往蒙云关来。此时正逢季夏佳景,只见山花满目,荷沼凝珠,绿荫交加,青莲径道,真堪注目,足驻行人。王凡对狄虎说:“贤婿,如今又是夏残秋至了,真乃光阴迅速的,令尊大人自起兵南征,不觉已有二载多。”

  狄公子点头称是。二人一路言谈许久,不觉到了关前。

  狄公子问守城军士,通知狄元帅传进。当时,狄公子引了王凡,直进关来。王凡进去,见大宋一旗一旗的军马,真乃人雄马壮,粮积如山,不觉唱然长叹曰:“行军在于主将,信不诬也。怪不得西辽败降,只有我南王妄图天位,强侵疆士,自取灭门之祸耳,纵使他再攻下一二省,亦非久远,如今他得了邕州西粤地,安坐昆仑关,与几个佞臣日夕此行不仁之事,命将把守关地,以为安然万全之固,岂知今日段洪已死,妖僧既诛,蒙云关已失。吾初时以彼为豪杰,激一时之忿,见酷吏剥民,随了他攻下了许多疆土,后来见他残暴伤民,劫夺妇女,河无远大之谋。实思退步,趁今随儿降宋,脱了此祸,正就了机谋。”言罢,不觉已到了帅堂,看见左右众将状貌十分威武,但见:凛凛神威众杰豪,岩岩气象把枪刀;鲜明盔甲多骁勇,个个忠心为国劳。

  王凡看罢众将英勇,说:“固然中国将士非凡,狄青用兵井井有条,诚不及的。”

  行至滴水檐前,只见左边狄千岁,右边王夫人,早上站起坐位。王凡连忙上前拱手,呼声:“二位元帅,我王凡乃边地反逆之人,昨天蒙元帅差二公子与小女到关招安,今日奉命前来,情愿投降,献上芦台关,今时请元帅前去安民。”二位元帅大喜,连忙离位下来还礼:“请老将军皆坐罢。”三人告坐。狄元帅说:“将军,本帅虽然奉旨征战,但非好杀之辈,是以破了蒙云关,不肯兴兵到你边城,故差人前来招安,果然将军从顺见机,待本帅奏闻圣上,恩封官爵。”王凡拜谢。

  又有狄虎跪下交令,禀上父王:“孩儿奉命括安,遇着段红玉,与她交锋一阵,她施法逃去,与段龙、段虎保了家眷奔往竹枝山去了。请令定夺。”狄元帅听得段红玉又反上竹枝山,便说道:“这丫头反复异常,待本帅亲自提兵拿她便了。”王元帅说声:“千岁,段红玉虽然反去,其势已孤,蛮王又疑忌于她,虽有法力,也无用处,元帅何必着急兴兵,不若先差人去芦台关招安百姓,此乃要紧,后到竹枝山。”狄爷说:“言之有理,谅段红玉虽反回竹枝山,然已计穷力尽,走不远矣。”

  令军中设酒庆贺王凡,然后差使杨将军往芦台关安民去讫。当日,二位元帅与王凡吃酒间说起狄虎与兰英匹配成亲,狄爷允诺。到次日,狄爷留下五万精兵、三员大将:孟定国、萧天凤、高明守蒙云关,然后带领大兵往芦台关挂榜,树起大宋旗号不表。

  却说南天王在昆仑关,是日正与达摩军师言及蒙云关已失,王禅师阵亡,段氏不知逃走何处。正言间,探子又报:“芦台关王凡投降了,与狄青之子联为婚姻,归属大宋,请令定夺。”蛮王听了大怒,骂声:“王凡老贼,孤家见你立功多次,封你王位,谁知你忘恩降敌。”正在大怒,有达摩道人呼:“我主息怒。王凡降了大宋,乃癣疥之疾,何足为忧?待贫道提一支兵,兴师前往,杀他片甲不回。”蛮王大悦,说:“若得国师前去,何愁宋师厉害。”即令设酒饯行。次日,道人带领雄兵十万,往芦台关进发,非止一日。

  原来这达摩乃冒名的,他本是大蟒蛇,神通广大,千年得道,修炼功夫,变化无穷,冒了达摩名字,前来哄动依智高作叛。他果有法力无边,反叛日屡次藉他得胜,妄言数年后大宋江山必得。当时伤了许多性命,交趾王的地方,乃粤西全省,与攻至云南,至伤了百万生灵。天生之物,尚且惜养,何况妖道伤害多人,上天如何不怒!后来,不免刀下而亡,倾了千年道行,皆因自作之孽,后话不题。

  当日,道人一路带领人马,来至关前,屯扎下寨。有探子报进,狄元帅闻报大惊,说:“僧道领兵,只忧众将兵难星到了。”王夫人点头说:“果然。”这些人出阵倒要提防。”

  却说达摩次日升帐,便令飞将军孟浩出马。此人乃毒水溪寨主,姓孟,名浩,自称孤朵王,南天王命他领兵为后队。此人乃后汉孟获苗种,生得身躯雄壮,力大无穷,颏下根根短须,一柄钢叉一百五十斤。宋军飞报,狄元帅便问:“何人愿往?”

焦廷贵上前说:“小将愿往。”元帅说:“你出敌切不可养为,须要小心。”焦廷贵领命,带兵出阵。孟浩看见来了一员宋将,十分凶恶,便喝:“通名!”不知胜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四回 狄元帅计斩孟浩达摩祖毒陷宋军

诗曰:南蛮孟浩也称能,逞勇沙场赛斗争。

  无奈天时归大宋,夸强轻敌必伤生。

  当下焦、孟二将会阵,焦廷贵见来将生得面如锅煤,马壮人雄,高喝“通名”,便喝:“贼奴,吾祖焦赞,拜兴国公之职,六国闻名,幽州菌石闻他丧胆,只因盗取尸骨,死于吴天塔下;吾乃焦廷贵,大宋天子驾下、狄元帅麾下官封威烈将军。

  你老子鞭下不死无名之卒,快快报名。”孟浩说:“吾乃毒水溪孤朵王孟浩也。南王命吾为后军主帅,统兵前来灭你大宋。你非本帅对手,急唤狄青出马受死。”说罢,拍马抡叉当胸刺来,焦廷贵铁鞭急架相迎,大战三十多合,孟浩本事高强,杀得焦廷贵抵挡不住,孟浩将钢叉横旁一捣,使个乌龙伸爪过去,焦廷贵说声“不好”,将身一闪,在左肘下早已中了一叉,刺进征衣透甲,鲜血流出。焦廷贵喊叫一声,负痛拍马逃走回营。

  孟浩又来讨战。狄元帅见焦廷贵被伤,怒道:“谁人出马擒他?”张忠说:“小将愿往。”即领人马杀出关前,大喝:“贼奴休得逞狂,我来也。”孟浩喝声:“来将何人?”张忠道:“吾乃大宋天子驾下,官封五虎上将,本将军乃狄元帅麾下,扒山虎张忠也。若知厉害,快快下马受缚,免得动手。”孟浩听了大怒,喝声:“休得多言,看叉。”张忠大刀一架,二将飞开战马,杀得刀斧交加。一连冲锋四十多合,张忠觉得招架不住,虚斩一刀,拍马便走,回归本阵。

  孟浩正要追赶,有长沙小将石玉一马飞抢来,大喝:“贼将休来!”孟浩见他来得凶狂,提叉指道:“本帅刀下留情,不斩你无名小卒,快唤狄青出来受死。”

  石玉怒道:“吾乃五虎名内将军,难道斩不得你这奴才么?”孟浩笑道:“本帅尝闻人言,大宋五虎将英雄无敌,却原来乃狐假虎威的伎俩。”石玉闻言大怒,喝声:“不必多言,看枪!”孟浩钢叉又急架迎,冲锋到五六十合,石将军看看抵敌不住,想来难以取胜,只得拍马回来。

  狄元帅早已闻报,即时披挂上马,带领众军,出到关前。孟浩催马正追赶石玉,只见关前来了一支军马,旗下一员大将,手持大板刀。他忙勒马看,见宋将来得威风凛凛,相貌非凡,把马退后几步,喝声:“来将何名?”狄爷大喝:“奴才听着,吾乃大宋天子驾前征南主帅、平西王狄青也。本帅威名四方畏服,扬名宇宙,谁人不知?你们依智高乃一无赖小民,妄敢倡首为乱,据陷五土,本帅今日奉旨征剿,还不献上首级,尚敢抗拒么?”孟浩听了大怒,放马过来,一叉直刺,狄爷大刀架开,二将一来一往,杀得征云遍野,雾气腾空,正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才。杀过平交,一连争持百十合,两边战鼓如雷,三军呐喊。狄爷想道,若与他力战,便费力了,不如用拖刀计斩他罢。即虚砍一刀诈败而走。孟浩冷笑道:“谅你走到哪里?”

  拍马追来。狄爷故意把马一催,见孟浩来得切近,狄元帅即带转马,大喝:“贼将休赶,看刀!”孟浩已退后不及,砍于马下。元帅见孟浩已死,他手下众兵逃回营去,狄爷也不追赶,即令回兵。王元帅出关迎接,设酒贺功不表。

  又说南兵败回,报知这道人。此时,道人大怒,正要出马报仇,一班众将功息说:“天色已晚,难以交兵,况宋将已回关去,我兵又是初到,正在劳动,国师且息一宵,明日出马如何?”道人说:“列位将军之言有理。”言罢,退去。

  次日用了战饭,即时拿了铁铲,三声炮响,大开营门,向关骂战。早有小军报知帅堂。狄元帅闻报,怒道:“本帅明知这妖道有异术伤人,我何惧怕?事君致身,何忧利害机关?必要与你拼个雌雄的!”传令:“抬进金刀、盔甲,马匹俟候。”

  王夫人说:“千岁且息怒,今日切不可亲临敌地。你乃一军中主帅,倘有差池就不妙了,不若命别将出关吧。我想,僧道出军临阵,定然恃用妖术的。”言未了,只见帐前恼了穆桂英,大呼:“元帅之言也差了,妾想,邪不胜正,堂堂大国岂惧一妖僧?如若是迟延不即出敌,由他辱骂,岂不被妖道耻笑我大家无人,惧怕于他?”

  此位穆夫人,乃天门破阵惊夷狄,杨家女将是名员。当时这位穆夫人,头一位女英雄,怪不得她一团豪气,不肯任敌人施威。

  这王夫人见她定要出马,便呼:“贤媳,你出关迎敌倒也使得,只是要小心为主,千祈勿恃法力穷追妖道。”穆桂英应诺,即时戎装上马,带领女兵三千,放炮出城,来到沙常妖道一看,只见宋营中队伍内冲出一员女将,但见妆扮得:头挽青丝用勒箍,外披铁甲内征袍;猖头兽面腰间系,锦翠貂裙脚下符。

  金莲斜踏葵花蹬,玉腕手提雪片刀,

  虽然半老佳人质,四海闻名女丈夫。道人看罢,喝声:“妖妇通名受死。”

  穆夫人一看这道人,生得面如朱砂,一面杀气,颏下一派红须。夫人道:“吾乃天波无佞府杨府穆桂英也,你这妖道不必言语支吾,看刀。”言未了,大刀夹头砍来。

  道人大怒,铁铲急架相迎,杀将起来,不分胜败。

  却说狄元帅在关,只闻远远战鼓之声,狄爷对王夫人说:“穆夫人出关与妖道交锋,本帅也放心不下,不苦与元帅同出关视敌如何?”王夫人说:“妾也有此意。”

  二人各各戎装披挂,带领三军众将,炮响出城。

  又说这道人与穆桂英,没有三十多合,耳边又闻炮响之声,就知道有救兵出城,远远见关内果然涌出大队人马,中央两柱龙杆帅旗,左右分开男女二员大将,后面数十将拥护。道人心中暗喜,料得二将乃大宋的中军主帅,倘若伤她,宋师何然愁退。当时与穆桂英斗杀,料难取胜,只得混成一口毒气喷将过去,形如黑烟,腥气难禁。穆夫人按捺不住,毒气归心,自知不好,忙借上遁走回关去不表。

  场中二位元帅大惊,连忙喝令众将冲杀过去,将妖道围在中央厮杀。当时道人依仗法力赛斗。这穆夫人与他法力本差不多,现有王夫人为助;所厉害者,他未脱蟒形,千年毒气,凡体故不能禁受,即练成仙道,亦要避他。此时来将刀斧交加,杀得道人前后受敌,蛮兵一万已被杀散。道人大怒,即混口毒气向王凡喷去,王凡立时跌于马下,道人伸手一铲,王凡脑浆迸出。王兰英大惊,抢回尸首。道人一连四喷,四员偏将落马,他一铲四下,已分为八段,他趁势杀出重围。

  狄元帅见他伤了许多大将,心中忿怒,舍命拍马追去。王元帅大惊,早已驾云跟随狄爷,刘庆也飞来随后。道人当时见一大将随后追来,心中带怒,把马兜回,也不动手,将毒气喷出。狄爷打个寒噤,又跌于马下。道人正要动铲,王夫人跑上一枪,向他面门刺来,他吃了一惊,收回大铲。刘庆将元帅抢回。道人毒气又向王夫人喷来,不意王夫人驾云走了。道人得胜回营。

  当时王夫人进回关中,吩咐将王凡与四员偏将尸骸收殓了。但狄元帅、穆夫人面如黑漆,七窍流血,然心头尚暖,身体未被伤。狄家兄弟下泪纷纷,王兰英放声痛哭,众将均为伤感,王夫人与杨文广十分悲痛。王元帅含泪呼声:“孙儿众人,不必过哀,已死不能再活。一来狄元帅已死,军心忧榴,二来妖道得胜,今日一阵,将我大宋军威挫荆这妖道如此厉害,毒气伤人,看来三军之众危矣。”王兰英带泪说道:“妖道,南地屡闻他这口毒气厉害,伤人无药可救。依妾愚见,一面紧守城池,理了元帅丧事,安养三军。然后差刘将军回朝奏知圣上,元帅归天,待天子知道,再选能人。速令公子往竹枝山,招安了段红玉来投降,可以抵敌这妖道。”

王夫人说:“公主之言有理。”即拨令与狄龙,命他往竹枝山去招安段红玉。公子含泪领令去讫。王夫人又拨枝令,正要差刘庆回朝,他忽然想起一事,大呼:“元帅与夫人有救了。”不知如何有救,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五回 鬼谷师遗丹救将狄公子奉令招安

诗曰:托形蟒怪法高强,助逆违天拒宋邦。

  毒气纵伤中国将,难逃罪恶过刀亡。

  当下刘庆想起一事在心,满怀大悦,说:“众位不必心烦了,元帅、夫人有救星的。”王夫人与众位问何故,刘将军说道:“前时,末将奉令回朝,请穆夫人至此破阵,席云于空中,与王禅鬼谷仙师相遇于半途,他有言嘱咐小将说,取了芦台关之后,有一场恶战,伤将甚多,只恐主帅凶多吉少,有性命之忧。服下丹九二颗,倘有元帅不测,服此丹可救了,一颗可活一人。我当时求恳仙师下降破阵,他说,阵有人破的,但元帅服丹之后,南蛮渐渐当灭,吩咐收藏好。我回来亦未泄知众人。

  今日元帅、夫人被害,正应了机会。”说完,王夫人、众将大悦。刘庆箱中取纸包拆开,上有二丹一柬:二命难逃丧毒中,丹丸二颗见奇功。

  回生起死非凡妙,一服还阳化尽凶。

  众人看罢大喜。王夫人叹声说道:“死生自有天命,非人力可强逃。今日仙师来救他徒弟,连我们穆媳妇亦可救了。刘将军,事不宜迟,快些开化金丹与二人服罢。”刘庆即忙用水化开,拨开他牙关,每人灌了一九。不上一刻,只见穆夫人口中吐出许多恶水,大气喘息。狄元帅也吐恶水,身体转动,俱各二目睁开。穆夫人先爬起来,见了杨文广、王怀女,长叹一声:“奴只道今日一阵,中了妖法、毒气,必然永别婆婆,丢抛孩儿了,何以又得还阳?只恨我自幼空学了神仙之术,却不免轮回之苦。何必为人中争利夺名,思量果是回头见岸为高。”王夫人与杨文广泪下,只说:“今得余生,多亏王禅仙师之力,因他救元帅,及于母亲的。”穆夫人说:“原来多蒙鬼谷仙师赠赐灵丹,这再造之恩,何日图报?”正言间,狄元帅亦苏醒,起来,狄虎兄弟一齐上前扶住,放声呼叫:“父王!”狄爷也长叹一声,说:“本帅早上遇这妖道,被他毒气伤亡,只道父子今朝永别,岂知又得相逢,不知如何复活?”狄龙含泪说:“得刘庆遇着仙师。”细细说明。狄爷听了道:“又得师父赐丹相救,深感活命之恩。”当时王夫人与众将多说道:“千岁与穆夫人,辛劳过极且精神未复,且请回帐内调养精神,再作商量。”众人扶归穆夫人,扶往后堂去了。

  到了次日,狄龙与杨文广别了父王、王夫人,前往竹枝山而来。杨文广见近了山下,吩咐军中往营立下寨。狄公子上马提枪冲出营来,呼军喊杀。段小姐正在山中,忽见军人人报:“宋将带兵来讨战。”段小姐一闻报语,即戎装上马冲下山来。

  只见一员小将,看来不是别人,乃狄龙公子也。暗内叫声:“小冤家,奴为你弄得家破人亡,做下弥天大罪,忍耻含羞,不逢你一面诉说。你今又来军前出马,眼目众多,何不擒他回去,问个明白缘故,死在九泉也甘心。”想到此处,不觉下泪。

  狄虎一马飞近,连忙扣住,唉声:“小姐,如今到来非为别事,只因你言而无信,反复不常,实见不明,特来请教。”小姐听了,呼声:“公子,非是奴心不定,你们既是中国大臣,也该存立信行。我父忠诚投降,因何你父命狄虎杀奴之父?奴实有不忍之心,定拿狄虎报仇的。”公子听了微笑,呼:“小姐,你平日素称伶俐,达理通情,如何今日就不明白了?吾弟伤害你令尊,原有缘故,他不是奉令,不意在关外遇着了老将军,此时乃仇敌之人,各为其主,一动手时误伤令尊,夺了关城。

  回营时,吾父王大怒,说小姐已经投降,责他擅自伤了你令尊之命,一怒将他斩首,幸得王夫人、众将解劝多少,至此带罪招安王凡。实乃如此,请小姐上裁。况我父身为主帅,全凭信义以服三军,焉有暗害降将之理,于外邦落下不美之名?但你今尊已死,倘日后班师回朝,奏明圣上,墓顶封王,以报降将子孙,世昌荣化。小姐,若依我良言,且自释忿心罢。”

  小姐听了,呼:“公子,你弟误伤我父既属不知缘由,令尊与公子,奴家全无恼恨,可恨王兰英贱婢无义,要配狄虎,就暗算奸谋。夺了蒙云关也罢了,就不该哄骗我父,于半途截杀了。我段红玉绝不饶她,誓不与贱婢俱生。”女子说:“小姐息怒,我还有一言相告。兰英与你结拜,自小密谊之交,情同骨肉,焉肯背义负心如此不仁?此乃旁人谗说,你休信为真,若乃吾弟误伤令尊,他此时有口难辩,只求小姐原情,姑置勿论。小将将来同你会花烛,但丝萝已经缔结,纵有一切恼恨之事,只求俱看我面情解释。小姐若然果要认真,只说不得由了尊意,从此水流花谢各自东西。”小姐说:“公子,你言虽是,只是我父仇人不共戴天,岂得轻舍?

  若是我不依公子之言,必然见怪了,若然依你,只恐旁人言我为着婚姻忘了父仇,只恨自己错在当初罢了。奴今日既去了父仇不报,想来难处,已不愿居于阳世了,公子不必以奴为念……”说到此言,不觉目中纷纷滴泪,苦切伤心,拔剑正要自刎。

  公子一见,惊骇上前,扯住小姐手腕,含泪呼:“小姐啊,劝你勿要性急,若小姐寻了短见,我狄龙也愿相从于地下矣。我奉命前来招安小姐,救解破敌,倘小姐寻了短见,无人退敌,数十万人马危矣,也是难处之事,我也不愿留生了。”说罢泪珠沾襟。小姐到底心肠慈软,见公子伤心,即收回剑,扯着公子袍袖,说:“公子,你何必伤心,且你言差矣。奴报不得父仇,枉生于人世,情愿自刎于九泉。

  因何你要说不留于生,此乃何解?”公子说道:“只因吾父已得芦台关,南王又差来达摩妖道,十分厉害,口吐毒烟伤我大将无数。我父得灵丹救活,敌兵屯于关外,目击此关已难驻扎,还防众人不免妖道之难,已经差人回京,奏知圣上速救,但远水难救近火。小姐若怜惜我狄龙,拔刀相助,擒了妖道,则我父子感恩不浅,如此我何虑哉?”

  小姐听了达摩领兵,不觉惊唬了,说:“公子,这妖道兴兵来战,非同小可,他妖术无边,向日闻他之名,头一件毒气伤人。还有一事,他乃妖怪修炼成形,若与敌人战到深处,一转形,张开大口连人带马吞陷肚中,未知是否。但此人到来,你大未将士遭劫了,奴虽有法力,只恐擒拿不得他。”狄龙听了大惊,说:“小姐,如你言来,妖道的法术就无人破了?难道大宋反让于法力之徒?”小姐看见狄龙不悦,呼声:“公子不必着忙,奴今且把父仇权放了,今与公子到关会会妖道。”公子闻此言大喜,说:“小姐如此用情,乃是我的恩人了,何其幸也。”小姐说:“既为夫妇,何必言谢。公子且请回营,待我禀明母亲、哥哥,然后与公子一同前往便了。”说完,二人分手。

  小姐回山,向母亲、哥哥说知,夫人允了。小姐即时带了随伴侍女来到宋营。

  杨文广与狄龙接进中军,见礼,言谈一刻。只为军情紧急,不敢迟缓,连夜拔营起马,定是五更到关。狄龙先进内禀知,狄爷大悦,传令进帅堂相会。不一时,小姐与杨文广进来参见二位元帅。王夫人呼声:“小姐请坐,休行见礼。老身久仰你贤良,又是弃暗投明,真乃女中豪杰,实乃令人可敬。”小姐说:“元帅过奖。奴乃一无知弱女,焉敢当此重赞之言。”王夫人说:“小姐休得过谦,今日既来相助,足见忠诚,但退得妖道时,功劳簿上算你头功,奏知圣上。”小姐说:“奴乃南方蛮女,胸中有何经略,全仗二位元帅天威与妖道会敌,倘若侥幸得胜,也尽奴一点义气之心。但这妖道厉害,倘有不测,只要二位元帅看顾我母与哥嫂,奴就感恩不浅矣。”狄元帅听了大喜,吩咐置酒款待。当时摆上酒宴,狄爷见不便相陪,着王夫人与小姐对酌,与穆夫人三人共是一席。原来,狄爷进至后堂,唤到狄虎、王兰英夫妻二人,说:“段红玉到帅堂上吃酒,王夫人一刻必然情面之说,你二人趁此席间之言前去请罪,必然她有回心的。”夫妻领命出来。

先说王夫人起位,双手执起金杯,呼声:“小姐,今日老身奉敬一杯,一来替狄虎、王兰英二人请罪,二来贺喜小姐投降我邦,请饮此杯。”段小姐一见,也起位一双玉手接了,说:“蒙夫人一点见爱之心,又蒙指示,奴家自然领命。”一饮而荆王夫人十分欢悦,又是一连奉劝三杯,小姐饮下。穆夫人也来劝敬,但不知狄虎、王兰英二人出堂请罪,段小姐允否和好,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六回 再投宋红玉完婚施毒泉道人伤将

诗曰:二次归投大宋朝,天生女将定蛮辽。

  洞房佳话惟今夕,琴瑟从今两合调。

  上回,王怀女、穆桂英与段红玉开怀乐饮,你酬我劝之际,忽见王兰英、狄虎二人来到席前双膝跪下,一呼“姐姐”,一呼“小姐”。狄虎说:“小姐,我前时误伤了令尊,实因不知小姐已投降了。当时既是各为其主,乃仇敌也,望小姐谅情鉴察,看王夫人与我父之面,消了前恨不怪,足见小姐大德。”王兰英呼:“姐姐,愚妹也要说明缘故,然后请罪,免你怪我不义薄情。当日令尊老伯父出城,原因狄千岁疑心投降不真,姐姐既然寻不得五将回来,城内还有老将军段洪,既愿投顺,也该前来营中一会,是以小妹回关说于老伯父。他闻言,即刻与我出城。行不上数里,遇着狄虎,小妹与老伯父只道他奉令前来迎接,谁不知,他也不知是投顺来由,一时动手,误伤了令尊,引兵抢了城。姐姐的家口早已逃散,奴见势孤,只得投降了。但我二人自幼交深,情投意合,岂有不仁,故伤你父?今非小妹谬言遮饰,现在元帅之计,特请姐姐共破妖道,望姐姐不记前仇,共图功业。”红玉道:“事既至此,既承狄元帅、王夫人等美意,只得先商破敌之计。”于是,姐妹和好如初。

  城中,笙歌鼓乐,结彩张灯,好生兴闹。到了黄昏后,诸事停当,众将士大排筵宴,大小三军俱有赏赐喜酒。是夜,音乐齐鸣,请出小姐夫妻交拜,送入洞房。

  二人交杯合卺,携手共进纱帐,云兴雨布,遂其旧识知心,自此,段小姐遂了痴心之愿。狄龙思量,弄假成真,实乃万里良缘。此夜思幸,真如鱼得水,快乐不啻登仙。好事之中,实难尽述。

  不觉欢娱夜短,寂寞更长。已交五鼓,狄爷升帐,夫妻叩见。狄爷对王夫人说:“前日命刘庆回朝,圣上必然火速差兵前来,至快有两月方到,但灭得妖道,不用差兵来的。”有小姐开言说:“元帅,奴家今日出敌试试妖道法力,以定胜败如何。”

  王夫人说:“小姐,这妖道毒气厉害,须要小心。”小姐应诺,上马提刀,领兵三千出关讨战。

  达摩闻报,带兵出营,只见一员女将在此耀武扬威,生得千娇百媚,绝色无双。

  妖道喜得手舞足蹈,连声赞羡:“好个美貌佳人,不苦贫道拿回营中受用,岂可当面错过的!”拍马上前,带笑呼:“女将何名?”小姐见道人问她之名,喝声:“我非别人,乃蒙云关段洪之女红玉也。只思南王乃反叛之贼,近日残民好杀,成不得大事,故奴父子投降于大宋朝,脱了叛名,有功于国。奴今奉狄元帅之命来擒你,倘若知事者,退归隐于山林,方免杀身之祸,是你之知机,速急回头。”道人冷笑一声:“美人,你原来是段洪之女,焉肯投降天朝?我想,中国之人,狡猾之辈,忠厚属我南方,小姐若依贫道功,依然投南蛮王。贫道爱你天姿国色,随我回营保得南王赦你,匹配吾国师,富贵荣华凭你受用。”

  小姐听了大怒,一刀砍去,道人用铲架住,微笑呼:“小姐不必发怒,你道本国师的法力,难道不知在本国官职不小?你若与贫道成了夫妻,可谓佳偶相配的。”

  小姐骂声:“妖道休得胡言!”双刀又砍,道人又架过,说:“小姐,因何如此气忿?方才贫道与你订婚之言,千万不可辜负了吾的美意。但吾法力厉害,一动时,恐伤了你,贫道舍不得你花容。”小姐听了,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大骂:“妖道,奴若饶过你,誓不为人!”说罢,双刀乱砍。道人看此光景,谅这女子如此强横,以言语劝她焉肯听从,全没有一点惧怕之心,反恃勇杀来,不若暗施法力,将她拿回营时由吾快活,岂不妙哉!想罢,提铲急架相迎,二人杀将起来,一阵斗杀,杀了二三十合,胜负未分。

  道人想来,这段红玉刀法精熟,武艺不低,倘用毒气喷去,又怕这个丫头禁受不起,不如诱她到无人之处,现了原形,拿她回去取乐有何不可?即时放马败走,喝声:“红玉,你国师今日回营有事,不与你恋战,明日再决定雌雄。”说罢,拍马逃去。段红玉心说:“这妖道逃去,必定是诈败了诱我,要使法来伤害奴,岂惧怕你!不若先下手为强。”按下刀,取出小小一枝神箭,拍马赶去。道人一见大喜,暗骂声:“贱人,你今赶我,休想回营了。”即时口念真言,向东南巽位欧一口气,不时狂风卷面,黑雾迷空,暗中现出一个怪物,口大如脚盆,长有三四丈,遍体合鳞,张牙执爪,像个东海龙神,口吐黄烟,远远竟往小姐扑来。

  小姐一见冷笑:“你这大蟒怪修炼成人形,怪不得口生毒气,厉害伤人,一沾染即亡。”当时,见大蟒来近,拾起神箭,对准怪物一放,弦一响时,早射出小箭,正中在大蟒怪右图。那妖道大叫一声,疼痛不止,连忙打了一滚现出人形,跑上马,痛叫难忍,怒声如雷,说:“贱人啊,我倒有仁慈之心于你,不使毒气,不过欲拿你回营,想与你结为夫妇,岂知你无情无义下此毒手,用小箭伤吾右目,今日贫道若饶过你这贱婢,誓不为人。”即运满口中毒气对段红玉喷射过来。小姐说声:“不好!”双足一蹬,腾起空中。这阵毒气一沾着战马身上,一跤跌下地中死了。

  小姐在云头看见好惊慌,说:“好不厉害妖道,若非奴走得急快,只怕性命难保。”

  当时,这妖道毒气指望要喷红玉,岂知被她驾云走了,气得怒发冲天,忍痛拔出眼中小箭,血流不止。收兵回营,用药搽洗,越思越恼。至晚施出一条毒计,在月下焚香,当空拜礼,禀告一番,书符念咒,仗剑作法。忽见半空中来了一怪神,说:“大力鬼奉命前来,不知法师有何使唤?”道人说:“无事不敢烦大王。今夜有劳带鬼兵十万,将毒水溪之水,连夜运进来关中井泉下,不得有违。”大力鬼王领法旨去了,连夜召集齐数十万鬼兵,往毒水溪一齐挑运数十万担,大力鬼王到营来复法师之旨,也且慢表。

  次日天明,大宋将兵大小三军,那晓得次日大早饮食了此水,未到午昼,人人染病,只有王怀女。穆桂英、段红玉、王兰英皆有半仙之体,病不沾染。王夫人见众将、士卒忽然如此,心中十分着急,仰天叹曰:“莫非吾大宋江山已尽,忽然众三军将士人人得此暴病,上天降此灾殃?倘敌人来讨战,谁人出敌、守城?观看此关,难以保守。”段红玉说:“三军一时得此暴疾,或妖道施毒计来陷害也未可知。”

王夫人道:“你言不差,定然是妖道被你射伤,因而暗施毒计。今小姐生长此地方,平日妖道惯用何术伤人?”小姐说:“昨是妖道被我伤射右目,今观众疾,恰似误食了汉溪毒水一般。”小姐猜疑,不知下回如何分解。

 

第三十七回 救三军女将求泉活生灵龙神运水

诗曰:妖道毒泉陷宋军,逆天拒敌助蛮君。

  无如运会归真主,难免他年杀戮身。

  当下,段红玉说:“众将兵的暴病,实系吃了汉溪毒水之状,定然是妖道夜施邪术,运来恶毒水,要陷害我们。若真有此事,众将兵不过三天日期,五脏六腑皆腐烂而死。”王夫人说:“这便如何是好?”小姐说:“若要救众军,除非到飞云洞去求威灵圣母。”王夫人道:“这飞云洞今在哪里?”小姐说:“离此不过三百里之遥,只因圣母从不与人相见,居于接天山飞云洞修真。她洞中有井水,名曰救命宝泉,时常有外方人误饮此水命在旦夕,吃了泉水,吐出恶毒立刻痊愈。夫人要救众人,除非往求宝泉方可救,她又不受人礼物,只要虔诚顶礼前往,无有不见与之理。”王夫人听罢大喜,说:“果然如此,即要与小姐前去,留下穆桂英、王兰英看守城池。”

  二人出关驾云,不满一个时辰已到山脚,二人按下云头,一路上山,无心观玩景物。但这仙山比之别山大不同,其词赞曰:接天方古山,细看色斑斑。顶上云飘渺,岩前树影翻。飞鸟争枝立,走兽夺争餐。凛凛松梢干,大大竹嫩竿。野猿啸聚玄,鲜果麋鹿扳。枝上翠岚岚,冷冷水漫漫。暗闻幽鸟语,闭关几处溪。藤萝牵又扯,怪石集香兰。磷磷怪石,磊磊峰崖。孤鹿成群走,猿猴作队顽。行客正愁多险峻,奈何古道步艰难。

  王怀女看罢此山,二人加鞭并上,又对小姐说:“这座高山峻广,但不知可是接天山否?”段小姐说:“元帅,这座就是接大山了,圣母的飞云洞,附近西北一座奇峰之下便是了。”王夫人听了大悦,二人又拍马向西角而走,方才到了一派松荫之下,时已日落西山,又走了一会,只见远远有些灯光。洞口外只闻猿啼鹤唳,异草奇花,忽又闻琴声嘹亮。王夫人与段小姐侧耳而听,音韵悠扬,如怨、如慕、如泣、如诉,静听之间,令悲者倍悲,乐者倍乐。二人听见七弦瑶配五音,按宫、商、角、微、羽其调韵,操其词曰:人生在世如春梦,夺利争名枉费神;身过百,终须散,名如凌烟不算能;世人枉作千年计,大梦回头两手分;不信但看郊野外,无分贵贱尽旧坟。古今兴废无休歇,有福兴来无福灭;江山转眼姓名更,疆场尽是英雄血。得放手来且放手,光阴近连无长久。百年三万六千日,劝君何不早回首。当年英烈秦始皇,并吞六国逞豪强;只望子孙传万世,岂知不久属他邦。楚汉争锋韩信至,九里山前战霸王;埋兵十面一场战,刚强项羽刎乌江。汉朝被篡因王莽,光武中兴汉运昌。懦柔献帝出三国,英雄并起各逞强。晋兴一统群雄灭,五国纷争起战常天命归隋文帝出,炀帝荒淫属大唐。一统山河三百载,残唐五代动刀枪。梁唐晋汉周连灭,一统江山炎宋当。

  陈桥兵变成体命,执掌乾坤坐汁梁。烛影摇红龙入海,仁宗天子继为皇。四海升平民尽乐,只有南蛮叛逆强。领旨剿灭推武曲,王师一怒奋膺扬。妖蟒夸狠施毒水,违逆天心不久亡。贵人今夜来求水,可活三军将士伤。

  王夫人与段小姐听罢,惊骇道:“圣母果然灵验,她示逢吾二人,就知我军被害,并知吾二人已到了来求水,众人称她是一地仙,果不虚传也。既知吾到此,定然肯赏宝泉与吾的,且下马进洞罢。”二人下了马,正思起步,只见洞门里来了一仙女前来引路。

  一起到了头门,只闻香风阵阵吹来,又行到大丹墀,左右许多麝、鹤、獐、鹿,上了丹墀,当中座下一位圣母,刚刚放下瑶琴,起位来迎接。王夫人细看这圣母,头戴七星冠,身穿八卦氅衣,飘飘然,真有神仙气象。二人看罢,连忙上前施礼,称言:“圣母,弟子王怀女、段红玉,虔心前来朝见圣母,乞恕吾二人不恭之罪。”

  圣母一见,连忙挽扶着二人,呼:“院君与小姐免礼。贫道乃山野鄙贱之辈,敢劳中国二位贵人以礼相见,贫道哪敢当!如今鼓琴慵性未得远迎耳。”言罢,手携上堂,见过礼,三人坐下。只见旁边一桌上,横放一架瑶琴,中央焚起一炉香,扑鼻直透五心。

  当下,二人道其来意毕,圣母说:“院君小姐请放心,你二人未来之先,贫道早已得知。这妖道乃千年蟒怪修行得道,日久炼成人形,心毒意狠,哄骗依智高叛乱,妄想谋占宋室江山,倡首反叛,伤害了百万生民。上天震怒,他性命只在早晚之间,还是永不超生作人伦,深为可悯,因他害命太多的。待杨家人一会集,就是南蛮授首之期,但依氏之罪,按亦与妖道不相等的。”王夫人说:“圣母方才所言,妖道乃是蟒怪精修炼成形,怪不得毒气伤人如此厉害。”圣母说:“他果然蟒怪也,但今时交三鼓,夫人、小姐且请先回关去,待贫道命龙神作雨运泉到关,方得多来,只因大小三军将士有三十多万之众。”王夫人、段小姐听了大悦,抽身拜谢了,仍复驾云而回。

  当时,圣母仗剑作快,喝声:“井泉龙神听旨。”一言未了,只见半空中红光缭绕,瑞气分翻,现出一位神圣,落下云头上前施礼,圣母一见,便说:“有大宋将兵,被蟒怪使起毒气,逆天害人。龙神今夜可将解毒泉运进芦台关去,救活了宋将兵,是你的功劳不小,五帝必有封赠你了。”龙神领命去了,即施展神通,到解毒泉中运取宝泉。一刻,乘云驾雾,雷电交加,遮住了一天星斗。

  是夜,王怀女、段红玉回至关中,令人接水,丹墀之中,排列了数十个瓦缸。

  一时只见雷电大作,猛烈狂风一阵,骤雨倾盆,龙神显圣,关外半点俱无,关内地水有一尺,下至天明而止。小姐、王夫人乃传令众将兵,取水分服,数十缸已满。

  众人饮下圣水,吐出恶泉,个个精神恢复如常,一齐顶礼,当空拜谢。王夫人对狄爷说知,大喜,按下不表宋营。龙神回山,上复圣母法旨,也不烦表。

  却说南蛮营中道人,只因箭疮未愈,二来仗着宋兵中毒,待他人人自死,一连静养营中几日,方才令人前来探听。但见关中四城门紧闭,城楼上旗幡招展,剑戟如林,腾腾杀气。有探子报回,道人惊疑,只得带领人马向关讨战。城中无一人出马,道人无计可施,只得收兵回营,不表。

  孙振自从在襄阳城逃出投降了,南王封他为参谋之职,他得苟存了性命,在南王跟前百般奉承。知南王好美色,就命了家丁往民间四下找寻,遇着有美貌的青年,不论民妻或女,立刻抢了就献于南王。依智高乃好色之徒,定然喜悦。至此,君臣相得,孙振之言,无有不依,加封为大夫之职。伪臣中有正直的,心中不悦,又难与争衡。谏止南王,反冲其怒,或被诛,或赶逐。剩下这些奸党佞人,多来奉承孙振,相助逢迎南王。须乃反叛当灭,实乃万民遭殃,收了这奸臣,受着万民嗟怨。

  他在此做了高官,有冯氏夫人时常埋怨,说他因害狄青,反害他父亲:“你今在此为官享乐,岳丈在天牢囚禁,其心何安?况且当日逃出之时,也亏得我父有书到来,通知逃脱,不然,一家已作刀头之鬼,今日得安,你亦不记前思了。”日常埋怨于丈夫。孙振说:“夫人不必烦恼,下官于岳丈的恩德岂敢有忘,时常在心,他陷于大宋天牢中,恨无机会可救,今日已想出一计来,可以救脱他,到此同享荣华了。”

夫人说:“相公有何妙计救得妾父到来?请言其故。”孙振说:“夫人,要救得脱岳父,只须其精细有识的家人数名,暗到汴梁,交结这狱官,说是你家老夫人差来服侍太尉的,多与金银送他,且先到你母亲处通知此事,待下官传书与岳丈观看,知会其意。待十天、八天不定,寻些机会,黑夜中将狱官杀了,暗中放出岳丈,带了岳母,一同逃出,到来共享荣华,有何不可?”孙振此计可救脱太尉与否,下回分解。

 

第三十八回 获私书奸谋尽露拜战本旨意参详

诗曰:叛臣狡猾曲肠多,欲救同谋出网罗。

  奈何天眼昭昭显,败露行藏计反疏。

  当下,夫人听了丈夫之言大喜,说:“相公果然妙计,在于何日行事的?”孙振说:“下官即日修书,明日可往了。”是夜,夫妻商议,修了密书。到次日,挑选了十名能于家丁,带藏密书信,叮嘱一番,出了昆仑关而去。

  却说狄元帅只因妖道厉害,毒气伤人,不许众将出敌。妖道只因眼目被伤不愈,亦不前来讨战,狄爷一日思量,依智高攻下粤西邕州得了昆仑关,前月已差李义探听他虚实,已有一月余,打听明白正在回来。他带小军五十名扮作京差模样,只见前面远远来了十多人,一见数十名京差,即闪闪缩跑在树林里面。众兵丁见此跷溪,大喝一声:“你是什么人在此埋伏,不是行刺客定是盗贼了。”说未完,早有一人应声呼:“将爷不必见疑,我们十人乃是近处小民,只因探亲吃酒,是以夜晚回来。”

  言未了,此人身上一把刀脱下地中,众小军见了越觉思疑,有一军人禀知李将军,李义听了即前来喝道:“黑夜行走,身上又有腰刀,必非良善之人,何须与他争论,且拿住搜他身上,看他人人可有刀斧否?”众兵上前要搜。

  原来,孙振的家丁,十人内有一人藏书的,心中着急,这十人原是孙振挑选的,有些武艺,他仗着本事,初时只道以言说就罢了,今见众人要搜,怕什么数十个官差?大怒,骂声:“贼囚,朝廷养你是巡查敌国奸细,不是叫你欺压小民!若要搜时,只怕你有性命之忧。”李将军听了大怒,喝众军擒拿,十人早拔出腰刀,众人一齐动手杀将起来。黑夜中刀斧交加,原来十人果有些本事,斗了多时不能拿获。

  李将军大怒,提出双鞭冲入中央,左一鞭死一个,右一鞭跌一人,不一刻,打死五六人,剩下几个思量逃走,也脱不得,被众人乱刀砍于地下。

  时已天明了,李义吩咐:“既杀十名强盗,未曾搜他身上可有什么夹带否?”

  众军将十个尸骸搜完,内有一人身上一封书,并众人有些干粮之类。李义接书一看,书套上面写着:“此书岳丈大人亲收披览。”下面:“愚婿孙振拜。”李义看了,原来系孙奸贼反投敌国了。若非奉命到此打听蛮王,焉得知之?想他又有密书与冯老贼,又有什么委曲在内,不免待回关时与元帅观看,便知他有何奸谋了。即时,军士埋了十人尸首。李义等一路跑走七八天,方才回关中交令,说:“元帅,小将奉命前往粤西探听,蛮王十分不仁,抢夺民家妇女,灭亡不远。又于半途中截杀得一伙奸细,原来是孙振奸臣的家将。搜出一书,是与冯太尉的。”元帅说:“有这等事?”李义将书呈上,元帅看过封皮,即时拆开此书,展技案上。书上写着:愚婿振书奉上岳文大人座前:自上年小婿有书到来,捉拿刘庆、张忠,只望扳倒了狄青,报了大仇消却心中之恨,岂料被杨文广搜出来书,带累岳文陷入网罗,小婿昼夜不安。又蒙岳丈有书通知,逃得性命,合家得脱虎口,依命走往南蛮。兹南王收录,现为上大夫之职,十分信用。小婿挂念岳文羁绁天牢,特差至家将十名,着他暗投狱中见机行事,改扮衣装逃出洋城,到此一家完叙,共享荣华,免受囚禁之苦。恭候早日脱难成祥,并请金安。

  狄元帅看罢此书,心中带怒,骂声:“奸臣投降敌国,真乃生成人面兽心也,又有书回朝劫狱,要救太尉,幸得李贤弟前往探听蛮王消息,又拿得他私书。待等平伏了南蛮,捉回叛贼回朝正罪便了。”王夫人接书看过,便说:“元帅之言有理,可密收下此书,以待班师奏闻圣上,好摒逐奸臣党羽,方得国固邦安。”狄爷称是。

  又有岳纲上前说:“元帅,小将前时与高将军,奉命到襄阳救取张将军、刘将军时,他便逃走,小将一向未曾说知。当时若要捉他转回,易如反掌矣。”狄元帅说:“岳纲,你有所不知,如若此时拿捉他,就便宜了此贼,个投降敌人,罪也轻了,如今又有书来特救冯太尉,背面欺君,又扳倒了冯拯的,待等班师回朝,拿他正罪,焉能得活!正是:奸臣机深祸亦深,大眼恢恢岂能逃遁?”岳纲说:“此言不差。”按下慢表众言。

  却说刘庆奉命,持了本章回朝。席上云不至三日已赶回汴梁,天色将晚,就在金亭驿歇一宵,次日,枢密院上朝,代他启奏天子。即宣。刘将军俯伏金阶之下,将本呈上,御前侍卫接上,展开龙案,仁宗一看:征南总帅、臣狄青,奉旨征南已逾三载,败胜参差,后蒙圣上添兵益将,兹已蒙云关、芦台关得龋收录女将二员,已匹臣二子。

  但二人所立战功颇多,意擒灭南王在于旦夕。不料他差来妖道,异术非常,毒伤将士甚多,头阵,穆桂英与臣及降将王凡,数员偏将,俱已中毒被伤,所活者,臣与穆桂英耳,余皆救已不及。当时军心破乱,无人出敌,敢樱妖道毒气之风。臣兵非是众,将非不广,奈妖道拒阻,大军不能进取,倘得法力高强、不畏妖毒者一人,收除妖道,奏凯班师指日可待也。临表不胜迫切惶恐之至。

  仁宗天子看罢,大惊,说道:“南蛮叛逆如此厉害,有妖道毒气伤人,阻挡大军不能征进,如何得灭南王?御弟本上,只要一人收得妖道毒气,不用救兵多少。”

  言罢,正思量之间,只见文班中闪出一位大臣,执饬上前,天子已看见是包拯丞相。

  天子说:“包卿,边关人马,被妖道阻住不得进取,只恐刀兵没有收场了。御弟有本来,只要一人抵挡得妖道毒气,就易于剿灭。朕想,朝中文武众人,哪个有此法力之士?”包爷奏道:“妖道有毒气伤人,必然妖怪修炼成人形,纵有英雄好汉,也不能抵挡妖法。臣想,无佞府十二寡妇中,去了穆桂英一人,尚有十一人,俱有法力的。旨命下去,着佘太君挑选其人前去,必有可往之人。”仁宗天子听了,点头说:“包卿所言不差。”即书旨一道,着包爷前往。包爷领旨辞朝而往。

  包爷一程来到杨府,早有家丁报进,佘太君吩咐大开中堂门迎接。包公下了大轿,到了大堂中,开读圣旨:奉天承运大宋帝诏曰:兹平南主帅奏本回朝,已近得胜班师,不料蛮王差来妖道,毒气厉害,伤将甚多。朕思,朝中将士虽有,但非精明法力者,无可任其职,故着包卿赍诏前来。旨到之日,太君可于十二寡妇中有能抵敌妖道者,即进朝领旨以慰朕。钦哉。

  包公读罢,佘太君着惊,说声:“思想自从吾夫老令公撞死于李陵碑下,八子相继而亡,只有杨文广一点骨肉,今已奉旨南征。十二寡妇中,俱已年迈,哪有什么英雄领兵?有烦大人回朝代为转答当今。”包公听了说:“老太君,朝廷岂不知你府没有英雄!只为南蛮用了妖道,用毒气伤人,一触着即死,非以战斗为强,要精于法力者,方拿得妖道。所以,圣上命佘太君于十二寡妇之中,挑选一人进朝足矣,望太君以朝廷江山为重,勿要推辞。”太君听了,呼声:“大人,难道你不知老拙家中之事?自从吾夫山后归来以来,祖孙父子西征北伐,俱丧没了沙场,只剩下的重孙文广,已随了媳妇南征,现在十二寡妇奈俱老不中用了。今日大人想我家中,还有何人法力广大的?”包爷说声:“老太君,圣上旨意又不是诏你亲身领兵,你何必如此力却?不过求你于众人中间,察明可以抵挡得妖道法力,破他毒害耳。

  老夫看你们大小妇女、老少丫头、家将,有法力武艺之人居多,老太君声声言无有,倒有欺君逆旨之罪也。”

不知老太君如何答话,包公选得何人领兵,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九回 包龙图登台选将杨金花夺帅逞能

诗曰:叛逆南蛮大怒凶,生灵百万丧场中。

  干戈不息民遭害,势尽难逃入网凶。

  却说佘太君见包公不信她家没有能人,推却不下,忙说:“大人既不确信老身之言,何不劳步到鼓将台,传鼓点问,便知有人否。不知大人意下如何?”包爷说:“太君之言有理。”佘太君吩咐擂鼓点将,家丁领命。

  当时,佘太君、包公同上了将台坐下,只见杨府中家将,男分于左,女分于右。

  包公在将台上,两边一看,这些男将,个个虎背熊腰,身材凛凛,果像武夫;只见右边女将十二寡妇,皆是年老,下些是小姐们、丫头辈,短衣窄袖,竟非妇女气概,倒像个勇战将军。包公见了众将男女英雄,不知哪个是出类拔萃之人。

  佘太君见包公沉吟思想,呼声:“大人,何不传圣旨所命,或有能奇者可擒妖道,去领旨,也未可知。”包爷点头,便大呼:“你等男女众将兵听着,老夫奉旨前来选将,因为狄千岁征南,蛮王差来了一妖道,神通广大,妖法高强,还有毒气喷人,受毒即死,是以无人抵挡。你今众中男女将士,如有破得妖道才能,快些前来应旨,待老夫启奏知天子,加官爵重赏,领兵前往……”言未了,只见女班中有一人应声愿往,包公抬头一看,但见这女子生得:身材短小方三尺,圆眼浓眉粉面凶;跑走如飞来往急,声音响亮似铜钟。

  包公看见,说道:“好个奇丑女子也。”便问那女子:“若肯领旨,可通名上来。你胸中有什么韬略,法力如何?”它龙女闻言口称:“丞相,奴家乳名它龙女,只因生得身材短小,面貌奇形,行事粗鲁,合府中人三百余,吾独任厨中饮食之职。

  我虽一丫头,且喜武艺,闲来后园演习,合府中人哪里是吾对手!我用一对火叉,叉重有一百四十斤。有一日在厨中打睡,梦见灶君老爷说,我后来有大贵之命,只要去随征南蛮立功方有出头之日。他传我一腾云土遁之法,教吾将双又咒念真言飞起,即化火龙,说数年之后可擒敌人。”包公听了大喜,说:“你言虽如此,未见你法力,不敢准信,万一虚词,有误国家大事,非同小可。”它龙女说:“包黑子,你何必以言捉弄我?小丫头平日为人一片老实,并无一句谎言。果然灶君老爷教吾许多法力,虽然身材矮小,力量高强武艺不弱,必要去随征南蛮的。”佘太君听了喝声:“好胆大贱丫头,无些的礼律,得罪包大人!”吩咐:“与我拿下,重打数十。”包爷忙呼:“太君且息怒。此女言来若实,口出大言必有奇术的,且试验她罢。”太君说:“虽然如此,她言语不逊得罪大人,乞祈恕怪海涵。”包公说:“这也老夫不介怀。”当时,太君喝声:“你的法术何来?哪有此事?快快拿兵器来看。”它龙女说:“太君不信,待奴婢取兵器来,只由太君挑个好汉,来与奴婢比拼五六合。倘若数合之中不能取胜,奴依旧回厨中炊火煮饭。”言未了,身子一扭已不见了,借土遁去取兵器。太君、包公大悦。包公叹息说:“海水既不可量,人亦不可量,此女必然可用的。”

  不一时,它龙女飞跑而至,手持两把铁叉,有五六尺长。众男女将士一见晒笑。

  它龙女见众人笑她,心头带怒,说:“众位,有本事可来比武。”有杨金花喝声:“贱人出言无状,压欺众人,吾来也。”包公把金花小姐一看,生得:头戴垂金凤,娇花一朵新;腰细如春柳,步走似行云;心慧知韬略,材高达武文;天降凌霄女,扶助圣明君。

  佘太君见是金花小姐,便说:“孙儿,你今来与它龙女比武,只恐吾儿手重伤了她,不若在众人中选一将来与她比试便了。”佘太君言尚未了,见男部中飞出一家将,出马喝声:“吾来与你比试。”二人上前禀明,太君吩咐:“只许你比武,不许你伤残性命,如有伤了性命,即比胜了,亦重处逐出,永不再用。”二人领命。

  此将乃陈洪先也。二人动手战有三十多合,陈洪先打败,走了。

  有金花小姐拍马上前要比武。它龙女一见,说:“奴婢不敢与小姐比手段,情愿小姐出师,奴婢为先锋。”金花说:“这不相干,奴只要比拼武艺、法力高低的。”

  一枪刺去,它龙女双叉架过,金花又是一枪,她仍用双叉架过,不回手。包公与佘太君一见,喝住说:“你二人不必动手,上前听吩咐。”二人下马走到将台前。包爷说:“老夫看来,你二人皆有可用之材,不必相斗争雄。明日奏知天子,金花封为主帅,它龙女为先锋,往擒妖道回朝,其功不校”拜谢起来,只见下首一人大呼:“留下先锋印与我来。”众将一看,乃是魏化也。包爷一闻此将声如巨雷,果然生得勇猛:身高九风貌凶狠,两目如珠闪射光;英勇杨门为领袖,飞腾神术最称强。当下,它龙女一见着惊,想道:“我素知杨府中只有此人,名魏化,合府中称他第一条好汉,力能推山。今来夺先锋印就不妙了。

  罢了,他以鲁力为强,奴以法术胜他。”此时,佘太君喝声:“魏化,你也来比试?

  料它龙女不是你对手,依吾主意,你也跟小姐前往随征,与朝廷出力均同一体,何必争夺此印?”魏化听了,冷笑说:“太君,非是小人前来逞勇,只因她眼横四海,目底无人,藐视一府中人,若让丫头夸了口,岂不羞杀了杨府中男子英雄?小人一定与她比武见高低。”佘太君尚未回言,它龙女大怒,喝声:“匹夫敢来与奴比武么?”魏化说:“然也。”二人放开坐骑大战,斗杀二回,它龙女到底敌不住,忙跑下几步,口念真言,咒起左手火叉,它龙女跨上,腾云而起,上九霄云外而去。

  魏化见了,把金头鸟一拍,只见神禽二翅展开,起在空中赶来。它龙女见了,又抛起右叉,化作一条火龙,口吐乌云张牙舞爪追来。魏化一见,惊骇而逃,它龙女赶去,魏化喝声:“它龙女,吾本欲取印,不想我法力低微,让你为先锋罢。我无颜回府,烦你转达包公,上本说我魏化要随小姐去平南,明日我在教场俟候小姐。”

  它龙女大喜应诺。见魏化既说明了,忙收回火叉落下,拍马来至将台下马,将魏化之言达知。包公、太君大悦。当时,包公下了将台出了杨府,回朝复旨不题。

  当日,刘庆上了求救的本章,即又席云到山西。是日,进了小杨村,直至狄王府,下了席云,将狄爷家书传进王府内。有这位夫人,自丈夫被困,二子随征,时常放心不下,终日忧怀。前时,差人到汴京打听,屡闻奏捷回朝,其心略安。是日,只见丫鬟进来禀上:“千岁爷边关有家书回来。”即时递上。平西夫人拆开书一看,云:愚夫奉旨南征,别母抛妻,不觉光阴三载。自兵进南方,屡已得胜,连取二关,收录降将二员。女将段红玉、王兰英已匹配二子,二女将俱有战功于宋,正乃才貌相当,毋庸为念。近日下,蛮方妖道抗阻大兵,愚夫临阵中毒而亡,后得恩师灵丹活命。今拜本回朝,顺附家书,倘朝内觅取不得破妖之人,未知何日班师,哪军胜负。如贤妻优于法力可除妖道,望祈领旨兴师,倘得其人,不劳跋涉,代力奉侍年老萱亲,足感愚夫远离膝下之罪,便见贤妻恩德。

  但愿早日得胜还朝,夫妻再叙。

  公主看罢,说:“书上虽言他父子无灾无咎了,但今又来此妖道,如何是好?

  俺想自家贪利图名,焉得埋名自乐!倘他有日得胜回朝,劝解丈夫弃职归林下以度天年,免得担惊受恐,尘雾中没有收常况二子年少随征,倘有不测,追悔已迟,幸他书上传言平安,想来朝中未知差哪人前往除妖道。倘若无人,哀家必要领旨的。”

  命丫鬟问明刘将军,圣上差何人去收除妖道。不一时,丫鬟到来,说:“刘将军言,圣上旨到杨家,着老太君挑选众将,今已定夺了。乃是杨金花为元帅领兵,他府中人它龙女为先锋,魏化为后军统制,领兵倒也有限——不过二万五千人。只为秋千岁并不是求请救兵,只拜本回朝寻觅法力高强者,不畏喷毒之害,就进兵,指日可破灭南蛮了,是以不用多领军马,但他兵定于本月数日后动身了。”公主听了点头说:“哀家久闻杨金花小姐法力高强,深明图阵战策,吾师父说起她乃桃花山圣母传她的兵书、武艺,如今领兵去,一定得胜回朝了。但愿丈夫、二子早日得胜班师方好。”

当日,刘庆辞别去了。回朝奏知天子:席云回去南蛮地,以安元帅之心,天子允奏。即日驾云先走了。不知大兵何日动身,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回 当金殿三杰领兵施法宝群英献技

诗曰:顺逆存亡是古言,如何妖道强为天。

  比奔势尽难逃日,身首分开孰可怜?

  当日,包公复了圣旨,奏知天子:已选了杨金花,深明韬略,武艺超群,堪为主帅;有丫鬟它龙女,法术精奇,可为先锋;家将魏化,义勇无双,可为后军总管。

  是日,仁宗天子见选了三将,说道:“救兵如救火,实是迟延不得。”即时传旨,宣诏三人上殿。不一会,杨小姐三人进朝,俯伏金阶朝见。天子闻言,说:“赐卿等平身。”三人口呼“万岁”起来。仁宗一看杨金花,果然人材出众,生得气宇岩岩,不像个妇女之态,反似个年少将军;又看它龙女,身材不满四尺,体貌不扬;一看魏化,身体高大,颏下无须,圆眼大珠,浩气扬扬。天子看罢,疑惑说:“它龙女生得如此,焉得有甚奇能?”因为包卿说她法力精强,保为先锋。包爷见天子疑惑,忙奏道:“陛下不必多疑,此女虽然生得丑陋不扬,臣在杨府中已经试验她,果然有法力之人,她为先锋实称其职,臣保她断不误事的。”天子大喜,即封杨金花为元帅,它龙女为先锋,魏化为后军都统,当殿御酒三杯,三人谢恩出朝。

  它龙女、魏化在教场俟候杨小姐,点起一万二千五百一军人马,即日登程。拜别老太君与众夫人,三声炮响,拔寨起程。一路上旗幡招展,杀气连天,向南面进发,日夜追赶,非止一日,水陆程途,已有一月多方才得到。

  却说刘庆这一日回到芦台关,细细达禀元帅,狄爷听了,安心紧守城池。当时,已有一月外,妖道被伤右目已经痊愈,日日领兵到关前来讨战,宋军并无一人出马。

  天天如此,妖道十分恶恼。一日,带齐十万大军,将城池围困得水泄不通。狄元帅吩咐:“多加滚木、灰石,督兵压守。”妖道之兵亦不敢近城,只因守城之具齐备,箭炮甚多,蛮兵一攻近城池,不是被滚木所伤、灰石所伤,定遭箭炮所害。道人一连攻了三天,不独未攻得城破,反伤了兵千余。

  不言道人气怒攻城,却说杨金花小姐三人,领了三军兵马,一路进了云南,行程数天,已至蒙云关,知会过萧天凤、孟定国,然后起行二将送出关外。又走三天,到了芦台关。但见蛮兵远远围困住此关,喊杀之声喧斗如雷,刀枪密密,剑戟森森,不见城中大宋旗号。杨小姐当时领了众军,一马当先,大兵随后,杀进阵中央。如蛟龙取水,长枪一摆,众蛮纷纷坠马,个个受伤。它龙女、魏化一杀入阵,将蛮兵狠杀一阵,伤了数百,众兵逃散甚多,自相残杀。

  有小军急急报知国师,说道:“宋军将蛮兵杀得七零八落。”道人大怒,说:“大宋救兵到来冲杀,贫道有何惧哉!”即跨上神兽来到南城,只见一员女将。遂大喝一声:“贱妇休得逞强。你法师在此。”一铲打来。杨小姐一见,知是妖道,将长枪架开,大喝:“妖道慢来,今日天兵到此,还不下马受缚!且你修炼有年,若还归于正教,再续得一二百年功力,身入仙班。因何逆天妄为,不思修行之苦,一日倾尽前功?原形立现了。”道人听罢说他始末根由,心中大怒,喝声:“贱婢,你有多大前程,敢出狂妄之言?拿你碎尸万段,方见国师手段。”言罢,恶狠狠一铲打来,金花小姐亦怒将长枪急架相迎,只杀得沙尘四起,战鼓喧天。魏化、它龙女二人只带了万余军马,以一当百,只管四边透杀。

  慢言关外战杀喧哗。狄元帅此日在关中,正与王夫人议论军机,静听,只闻远远金鼓之声不绝,喊杀喧天。:二人正在惊疑,方欲令人探听,早有小军报知:“启上元帅爷,今有我邦旗号人马到来,已在关外战杀了。请令定夺。”元帅闻报,即下令大小三军,一齐出敌以接应救兵。军令一下,各将领兵,放炮开关。四虎将军,陈平、余靖二位总兵,各带兵马杀到阵中,将蛮兵大杀一阵,尸首堆积如山,血流遍地。妖道手下亦有百员偏将,哪里抵得大宋众位英雄,差不多他十万兵去其大半。

  当下,道人与杨金花杀个平交,又见众兵被杀得大败了,四散奔逃,心中大怒,退后几步,口中念动真言,怀中取出一巾,名曰掩日云,丢起在空中。一时间,乌大暗地,伸手不见五指,手中拂尘向宋军队伍中一指,只见一团烈火乘风卷去。宋兵个个心惊,只因地方乌暗,又不能脱逃。金花小姐见了,即射出一弹子,明日开阳石,丢起空中,一道豪光,已是天明日色了,烈火俱无。道人见破了他的法,大喝:“你敢破贫道的法宝,罢了,看你再有什么神通来与贫道斗赛的。”言罢,即抛掷起手中铁铲,在空中旋舞不止,忽然间变作千千万万,向军阵中飞打来。金花小姐连忙拔出桃木剑,一丢在空中,也化作万万千千,满天交加响亮,在空中赛斗。

  拼一会,小姐剑已将铁铲打下来。道人看见大怒,即收回铲。小姐向空中一招,又收回宝剑。

  当时,道人说:“看不出这丫头有此法力,真乃不可轻敌也。想来,不若如此,拿她回营便了。”将身一摇,忽然变一怪物,长有一二丈,遍体生鳞,金光射目,张开血口,舞爪獠牙向杨金花扑来。小姐一见,冷笑一声喝道:“好怪物,敢来作弄么?”正要用五雷正法击他,有它龙女一见,丢了蛮兵不去追杀,呼声:“小姐,待奴婢拿他。”即祭起一火叉,左右旋转,化作一条火龙,比那怪物更加十倍,向着蟒怪便扑去。原来妖道原形见火龙来得凶恶,要拿他,不觉大惊,急忙滚回原形,运满一口毒气喷来,向对着宋军众人。狄元帅与王夫人一见大惊,说:“不好了,毒气来伤人,须要提防……”话未完,只见火龙口吐赤气一团,狂风大作,向着毒气打回。道人见了,心更着忙,口又咒念真言,一阵狂风四起,飞沙走石向宋兵打来。金花小姐用桃木剑一指,念动真言,此一会,狂风顿息,飞沙走石不起,又破了法。

  当时,王兰英说道:“此时不下手擒妖道,更待何时!”即发混元锤;段红玉抛起红绒索;王夫人见众蛮兵尚不少,即取出小黑旗一面,即向太阳摆了数下。忽见半空中纷纷落下来许多虎豹豺狼、山精野兽,向着南兵队中纷纷冲去,吓得众将兵魂魄俱无,俱已逃散。单剩下道人一个,又见众女将发起许多宝贝来拿,心中大怒,谅来斗不过,大呼一声:“不好了,如今不走,性命忧矣。”向着神兽喝声:“畜生,快些向地下走罢,不然性命不保了。”此兽大吼,一蹬,向地钻进去了。

  众人一见大惊失色,说:“这妖道逃走去了,如何是好?”金花小姐说:“妖道此坐骑十分厉害,既会腾云又能适地,但腾空不足为奇,他遁地,必要指地成铜的法术方才擒拿得他。”狄元帅听了大喜:“既然妖道走去,且收兵回关再作道理。”

  令一下,众兵队队得胜回城。

  狄元帅众将回至关中,帅堂一同见礼坐下。它龙女与魏化来参见元帅,又与众位将军见礼,通了姓名。狄元帅开言说:“多蒙小姐不辞跋涉之劳,领兵前来,破了妖道,果然法力高强。从此,料南蛮能人有限了,灭剿叛逆在于早晚,皆赖二位小姐之力也。但不知为先锋此女是何人,有此仙法的?”金花小姐见问,细细说知。

  狄元帅与众人多有羡慕,倒看不出,此女身材如此短小,外貌不扬,有此法力伎俩。

  众人暗暗说笑他,且不表。

当下,金花小姐谦逊已毕,又说:“这妖道虽然败去,其心必然忿怒不平,不甘屈于人下的,未必醒悟回头。他再来时,这妖道亦是劲敌,法力原不弱,在阵场中一时难以捉获收除,他隐遁飞腾,乘风变化,五行中妙术,俱已通晓,除非摆下一阵,待他前来攻打,困他于阵中,方才可以消灭的。”王怀女听了,说道:“孙儿之言不差,他将已千年道行,若非用阵困住,难以擒拿。”狄元帅听了大喜。是夜,大排酒席庆贺,大小三军俱有犒赏。众位英雄见今日将已成功,也觉心欢,是晚开怀饮酒不提。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一回 排八卦收除蟒怪度昆仑剿灭蛮王

诗曰:力微休负重千斤,兵弱如何斗勇军。

  气运不归功枉用,逆天必败古来云。

  是晚,宋营大小三军犒赏,欢乐吃酒,按下不表。又说道人驾了土遁大败回营,只得召集回败残军马。十万兵只招回二万余,内有受伤者不少,偏将百员,逃生者不满二十人。败进营中,气喘吁吁,坐下思量,越觉忿怒不消,说道:“今日就输却大宋女丫头,我的数百年功力及不得他众贱妇!贫道明日斗过一会法术,倘若再不得胜,必要前往阴山求道兄,请他下山帮助。他法术比吾高强数倍,他如不肯下山来,待贫道亲往,相借他混天囊,将大宋这些一众狗党收入囊中,以定雌雄。但前月有本回南天王要他发大兵来围困他城,要早夺回二关方显吾国手段,但今兵微将寡难与他争锋。今大宋兵雄将勇,贫道有此手段也难取胜。”他正在思虑之间,有小军禀道:“启上国师爷,今有吾大王差彭虎领兵五万前来助战,已至营外了。”

  道人闻言大喜,正要抽身迎接,不觉彭虎已到帐中,二人见礼,一同告坐。彭虎问起交兵情由,道人将昨天败下一一说知,彭虎听了大怒,说:“宋将英雄哪在吾心!

  待小将开兵,擒拿宋将消昨天之耻。”道人应允。

  彭虎出营喊战,宋将焦廷贵出马,与彭虎斗了三十多合,焦廷贵抵敌不住,正要逃走,却被彭虎架开铁棍,伸手擒拿过马,喝令军士绑缚了,进营去了。狄爷闻报大惊。刘庆大怒,出关,不问姓名,双斧乱劈。彭虎本事高强,刘庆又败走了。

  后来,魏化出敌,与彭虎杀百余合,胜负不分,天色已晚,各自收兵。彭虎回营,道人大悦,摆酒贺功。

  次日,狄元帅说:“南蛮也有此勇将,擒去焦廷贵如何是好?”金花小姐说:“元帅,虽廷贵被擒,必然生禁的。但今摆阵,除了妖道打破他营,何愁焦廷贵救不出来?”元帅称言有理,即将帅印令交与小姐。当时,小姐领了印令,挑选了一万壮勇精兵、二百八十四员偏将、二十八名大将;另选会腾云土遁有法的八人,乃王怀女、穆桂英、段红玉、王兰英、刘庆、它龙女、魏化,自守一门,共成八人守八个门。小姐执令一摆,只见一队兵,尽执黄旗,驻于中央戊己土;小姐令一摆,又见青旗一队,驻于东方甲乙木;令一摆,又见红旗、红甲一队,驻于南方丙丁火;令一摆,又见白旗、白甲一队,驻于西方辛庚金;又令一摆,又见黑旗、黑甲一队,驻于北方壬癸水。阵内,用八个八员将把守,二十八将按以二十八宿,八门合于八卦方位,三门三百八十四爻,按以周天三百八十四数。阵排停当,远远离关三里,好不厉害,变化多端,祥瑞冲天。穆夫人一看,知女儿摆的乃先天八卦阵也。狄爷与众将称赞小姐,狄龙、段红玉、王兰英也为深服。

  当日,小姐差人下战书,激说妖道,待叫他前来打阵。是日,道人看过战书,内言十分欺藐不逊,果然大怒,领兵二万余出兵,令彭虎守营,出马果看见八卦阵,十分厉害,说:“贫道法宝甚多,何惧于她!”看见乾、坤、良、震、巽、离、兑、坎八位,他即向乾门领兵杀入。杨小姐看见道人向乾门杀进,此门乃王怀女把守也,一惊动,中央戊己土上,黄旗一展,四方沙起,黄烟滚滚,众兵不见东西,被二十八将杀了一阵。道人带了伤兵败卒向南方而走,守阵坤门乃穆桂英也,红旗一展,只见烈火烧来,蛮兵好不慌张,道人领兵即退,已烧了千八百军人。进东门意欲逃出,此门乃段红玉把守,只看见青烟云雾迷途,道人不敢向东门而走。不分南北门进三重阵中,三百八十四员将大杀一阵,折兵万余,只剩数千军马。

  道人此时心慌意乱,不知跑走哪方有路。不分东西南北,哪能寻觅得出路?八卦之门跑乱了,路途又生出八八六十四卦门。此时,道人方知不好,不顾数千兵,发开神兽四方骤驰,无奈,杀不出八卦门,东、南。西、北跑过,折兵已荆杨金花看见只剩妖道一人冲杀,执令一展,八门法力将士合以为一,将道人八方截祝杨小姐大喝一声:“妖道休走,今日已罪盈满贯,还思逃脱,枉妄思量了。”道人一见杨金花,实觉怒从心上起,喝声:“贱丫头出此狂言,你料贫道无能,小小阵式逃不出么?”言罢,一铲打来,小姐长枪急架大战。守人卦门七人王怀女等,看见杨金花与妖道战杀,即是一齐动手,将道人团团围祝道人八方受敌,哪里抵挡得住!思量今日不逃走,必遭他毒手,且跑出阵中去才好。今又无军马回营,实觉羞见彭将军,不若借势腾云,前往阴山求情道友来破阵罢,遂将神兽一拍,向空而起。八人连忙腾云围住他厮杀。道人又见逃走不去,心中大怒,将神兽打了三鞭,此兽口吐黑烟,满天乌暗,忽不见了妖道。它龙女即飞火叉化作火龙,将黑烟吞尽,只见道人已离,向南坤位阵逃走,乃穆桂英守的。她见妖道从此门逃走,口念真言,掌中五指一放,一声雷响,已将道人打回阵中,八人又赶回阵内。道人见她用五雷法打他回阵,心中慌乱,又喝神兽向地而遁,不想金花小姐早已用法,周围阵指地成铜,此兽钻遁不入。道人大惊说:“不好了,今番性命休矣!”只恨错了主意,不想大未有此能人,不该下山护助南王的。正懊悔,王兰英发起阴雷,一声响亮,将他打下神兽来。思量现形逃走,穆夫人仍用雷击他,变原形不能复现人形,乃一大蟒蛇也。刘庆飞跑上前,大斧一下,已挥作两段。

  杨小姐见诛了妖道,令旗一招,收散八卦阵,带兵直攻踏他大营。彭虎闻报,领兵数万前来对敌,正遇刘庆,两下交锋。刘庆正在招架不住,有魏化上前帮助,彭虎抵挡不得两般兵器,却被二将斩于马下。当时军中无主,各自逃窜。宋兵大杀一阵,散于四方。王怀女吩咐攻入他营,救出焦廷贵,早已众兵逃散。宋军众将回营,狄爷大悦,吩咐养兵三日,拔寨起行,前往邕州,要复回昆仑关。

  当日,狄元帅思算早定计谋,如此乃妥。当日即吩咐众军,堰旗息鼓,不许喧哗,一路只声言“班师回朝”;当时又留下焦廷贵、石玉、李义,与兵一万,同守芦台关,然后登程。一连涉水登山,疾速催兵,发兵大进,一路过去,不许惊扰居民,百姓感恩,不用多谈。一连走了一月,进了西粤邕地,离昆仑关五十里安扎下大营。

  此日,关内依智高探子报进,方知大未有兵驻于城南,吓得三魂六魄俱无。只道国师领兵去,必胜得大宋,灭得狄青。不期今日宋师临于城下,方知国师败亡。

  “以他如此法力高强,尚且丧于狄青之手,再有何人与孤抵敌宋师?此乃天亡我也!”

  心中忧闷,况近日左右之人,皆是谄媚奸臣,无能之辈,只因宠孙振而来。当时,蛮王便问一班文武:“何人与孤家对敌,破得大宋之师?”两行文武面面相看不敢答应,蛮王大怒,骂了一回,又忽然不见孙振,小将报知:“孙振一问宋师到了,连家一齐逃走,不知去向哪方。”蛮王闻知大怒,今日方知他乃一大好臣也,十分切齿,进内去了。

当日何以狄元帅不许声张兵势而来?只待敌人不介意,一时束手无策也,此乃兵贵神速之意。即日,大兵五十多万将昆仑关围困了。军士报知,依智高看来不好,上城头一看,好不怕人,杀气连天,炮响不绝。下了城头,无计可施,几次命将领兵杀出,不能抵敌,伤了数万,料得此城难以保守。还防逃走不出,是夜思想了一计。到了三更时候,在南门放起火来。登时火焰冲天,遂大开关门,向南逃去,带兵数万。是夜,大宋师进了城,城中大乱,众兵杀入,砍得尸首堆积如山,直杀至天明。狄元帅命人救息了火,埋了尸首河下约十万,实见伤心。又命即将依智高锁来。有军士报知元帅:“后堂有尸,身覆龙衣。”众人多言依智高自缢,狄爷微笑不言。不知何故,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二回 获叛臣奏凯班师诛佞贼荣封众将

诗曰:害人反害自身亡,善恶分明报应扬。

  且看今朝孙佞贼,离飞远走也难藏。

  当下,狄元帅一闻众人之言,谓这覆龙衣之尸骸乃依智高尸首,说他自尽了。

  狄爷说:“不然,岂非他之奸计欺诈也?今若草草不实察,不特有诬朝廷,且召了后日之患矣。”众将闻言,俱已拜服,齐呼:“元帅智虑,果远非吾等所及也。”

  狄爷又说:“本帅想,这依智高被围困也,已计穷力竭,吾料他又不舍命斗杀的,必自纵火乘乱逃走了,用此金蝉退壳之计也。”即呼:“余靖、孙沔二总兵,这贼必然由此邕州西城走回云南地方,但尔二人身在此处多年,熟习地理,你即可领回本部军马,回云南细细缉查,必获叛首。回朝之日,其功不校”二将领命,带回本部兵三万,拜辞元帅众人,登程而去,按下慢表。

  当日,狄元帅出榜安民,出令众军,不得藉势残民惊扰百姓;倘有违令,百姓出首者,定斩不宽耍以狄爷大兵一到,不满三天,万民安乐,十分感狄元帅之恩。

  只为前被孙振陷害本多:奉承叛主,抢劫民财、虏掠民间妇女以献于蛮王……种种为非作歹,非止一端,万民嗟怨。今日大兵一进了城,反安靖如此,百妖如何不感狄元帅的恩德!

  闲话休提。再说孙振奸臣,只道南蛮兵势甚大,不防大宋胜他,况有道人法力厉害,谅不至败的。今日一闻大宋师临城,自知不好,心下忧惊,又不顾蛮王了,即日带领了家口奔逃了,但不敢十分露迹,只因在本处陷着人民不少,如今势尽奔逃,好不胆怯!是日,原欲跑逃离关远些,不想家小人众,走路烦难,逃不得四十里,天色将晚了,只得投了饭店。是晚,店家看见投宿客人许多家眷,初时他也思疑。后来,又察他乃汴京人氏,又见他行为非民家气象,所有器乃官家物。只因狄元帅安民出榜之后,就出示晓谕军民人等:若将依智高送到关前,赏给白金与他一千五百两;知其埋伏何处来报明者,赏白金五百两;倘有收留藏匿者,罪与他同等,全家诛戮;近处知而不报者,永定充发;又有投来伪官孙振,倘若拿到关者,赏给白金一千两;来禀报藏在哪方者,亦赏白金二百两;收藏于家不献出者,重处不宽。

  是以各各寓于客店,多方盘洁,方才宿歇一人。

  当日店主见孙振如此光景,猜度七八分是孙贼。正是奸臣该当败露,这店主一则思量领赏此银,二来这奸臣与他是仇人,这店主乃本处人士,承父业开此旅店,生理家道颇足。父已弃世,有妹子一人,已许字了,年方十七八,尚未出门,姿容有七八分美貌。一日乘轿去参神,被孙振抢回去献与叛王。后来此女不从,自缢而死。但他这女子许字了人,弄得这店主赔补百两银子与人,才罢了。如今这孙振来投他店,岂不是自投罗网的?是夜,这店主思量:“若拿他去见狄元帅,倘若不是此人,岂不罪大如天?但今猜得七八分,不若明早五更天速跑去昆仑关,禀知狄元帅,依直言我不认得此人面貌,若看形影,倒有几分,若不来禀知,犹恐走脱奸臣,待他差人来认他捉拿领赏,这二百两银子,岂不稳当的?”

  这店主是夜定了主意,果也识见高明。次日,天气尚未黎明,即时飞奔走至昆仑关,用了十银子叩求中军,将言禀进狄元帅。狄爷一闻此言,即差张忠、刘庆二人与店主人飞跑而来。不上一刻已到门首。这孙振用完早膳,正要起行奔走。张忠、刘庆一到,店主正要引二人人后阁来认他,不想这奸臣领了十余家口出店来。刘、张二人一见,上前扭住奸臣,吩咐手下数十兵丁一齐将他捆住,连押家口起程。这店主跪下呼:“将军,千岁出赏的银子,求给与小人。”二将说:“千岁出示没有虚的,你且随来领赏。”店主大喜,拜谢起来,大骂:“奸贼,抢吾妹子,谄媚叛王,只望永图富贵,岂知今日大理昭昭?你往日情势凌人之威,今日何在?”当时人民愈众,有人骂抢去妻,有人骂夺去女,一刻间何下百十余人,痛骂十恶的奸臣。

  张、刘二人叹道:“奸臣害人太多,何苦结此重冤的!”当时,张、刘二将押了他,连家口十余人,一程回关,见了狄爷,吩咐打入囚车。赏给二百银子,店主大喜,谢赏而去。

  是日,狄爷一点仓库,比别城多于数倍,乃依贼掠民聚敛所得。当时,狄爷吩咐:“银子数百万,带回圣上处分。”是日班师,留将数员,兵一万,渐行守关。

  传令大小三军拔寨登程。三声炮响,众义士喜气洋洋,鞭敲金鞍响,人唱凯歌声,一路威威武武,出了西粤。行路一月,又到湖广省,出了襄阳、荆州,外又走了十余天,方进汴京城。

  仁宗王闻报,传旨众文武,出城十里外迎接一程。大兵到了教场,吩咐三军不许放炮惊动。当下,众人在午朝门外候旨。

  天子传召,众将随着元帅步进金阶,一同俯伏。天子和蔼龙颜,传旨众卿平身,众将山呼,谢恩起来,天子赐坐。五人谨敬陈明南征一路事情,又将昆仑关被依智高动劫民财,带回白金三百余万。天子闻奏大悦:“今日平南,复回西粤、云南,皆御弟与杨门众将之力。这些银两系民之财,不必收归国库,且赏与众将三军。”

  狄爷奏道:“我等得胜还朝,皆藉陛下洪福。”言罢,又将孙振要救太尉的密书呈上,仁宗大怒,说:“这奸贼死有余辜,险些误了国家大事,屈了有功之臣。如今该贼投降敌人,须碎剐其尸,不足以伸朕恨。如今此贼何在?”狄爷奏道:“臣已拿下囚车了。”天子传旨取出他,又往南牢提出冯拯,跪于阶下,口称:“罪臣见驾。”天子不开言。武士打碎囚车,拿孙振伏于阶下,不敢做声。仁宗一见,大怒,喝声:“可恼你这狼心狗肺之徒,朕有何事负于你,你以私仇宿怨要害有功之臣,暗施毒计,心向外邦,险使朕君臣永别,江山送与敌人。如此大奸大恶误国叛臣,是朕的仇人。”传旨:“拿出西郊碎剐其尸,妻、子虽无罪,但是谋反大逆背国之臣,罪及妻小,一同斩首。”当时,武士献过三颗首级交旨。其家人、小使不罪,俱已放去。当时冯太尉魂飞魄散,战战兢兢。仁宗大骂:“你这老贼,位极人臣,不思报国,与奸臣为党,图害忠良。前者,虽然包卿未增审断,如今孙振又有书暗传,显见你平日为人不端,罪死不为过,拟念你先朝老臣,恶迹未能证,拟开你一线之恩,削职赶逐,不许再言。”吩咐除官逐出。当时天子杀、逐奸臣,怒气已消,传旨与孙、余二总兵:“获了贼首回朝之日,加封官爵。”各各谢恩。是日退朝,狄爷奉旨,将三百余万银子分给了众兵,众人欣悦沾恩。是日,各各回家见过父母妻兄,脱了征役劳苦,好不欣欢。

  不上半月,孙沔、余靖二人回朝,奏知圣上:“依贼果逃往云南大理府,已捉获。恐他逃脱,至即斩他,将首级解京。”天子见了今日已获贼首,传旨南征将士受封。当时,天子说:“狄御弟虽然功劳浩大,已加封王位,极品无加,前者二次平西已有旨意。但有功无报,朕心不安,恩赐金花金牌三十六道,每月加俸银一万两。”杨府六将,除了金花、魏化未曾受封,王怀女,六郎在日也受一品诰命之职。

  如今年迈,加封一品太郡君,御赐龙杖;杨文广,封为御前太尉,杨金花,只因年少未曾婚配,封英烈少女,一品服色;封刘庆为耀武公;张忠封保国公;李义封安国公;石玉封定国公;狄龙封护宋侯,狄虎封卫宋侯,段红玉、王兰英俱受一品诰命之荣;孟定国封英武侯;焦廷贵封烈武侯;萧天凤封安宋大将军;杨唐封定宋大将军;岳纲封保宋大将军;高明封护宋大将军;魏化封异勇将军,与它龙女赐婚,封安国夫人;降将段龙封震南将军,段虎封平南将军;阵亡降将段洪阴封忠烈侯,王凡封英烈侯,阵亡三偏将各封靖忠侯,俱以春秋祭把。封赠毕,天子令户部各头去建祠,又传旨于金銮殿,大排筵宴,随征各大小三军,俱有赏赐。君臣欢叙,酒至三巡,齐鸣音乐。值殿官见至午时,酒宴已撤,酉刻酒闹已浓,犹恐失了君臣之礼,跪下请奏:“酒宴当散。”除去残宴,众臣谢恩,各回府中。

  次日,天子加封孙沔、余靖二位总兵为虎卫将军,命他镇守昆仑关,二人去讫。

  萧天凤四将也辞圣驾,回守三关,辞别狄爷众人去讫。圣上又命魏化夫妻到襄阳,补了孙振之缺;夫妻又到杨府拜辞老太君、众夫人等,上任去讫。段龙、段虎,即命他回去分守芦台、蒙云二关。二人领旨,进狄王府拜别千岁、辞过妹子夫妻而去。

  当时,天子又命狄爷五将仍回家三载,以平西回时未及二年,又召回征南,见众人劳苦,此乃仁慈之君,体谅臣心。

  当日,狄爷不免进南清宫,拜见太后娘娘。姑侄相逢,弟兄相会,不胜喜悦。

  两位公子夫妻同日参谒。当晚酒宴相待,不用烦言。

  前时得胜,狄爷已命刘庆席云回山报知,今公主领了婆婆家小又到京来,岂不是一家完叙,乐莫大焉。狄爷请过母安,然后夫妻相见。礼毕,二位公子夫妻先礼拜祖母,后叩见翁姑,公主扶起,命儿媳坐下。一见二个媳妇一貌如花,与公子匹配,可称四美,暗暗大悦。

  当日,四虎、焦、孟也在狄王府中,一闻太君、公主到了,俱来拜见。他四人乃狄爷结义兄弟,焦、孟随狄爷多年,七人实乃义气相投,故不住别处,只在王府安歇。狄爷说:“众位弟兄,本藩母亲一家已至,不用回旋了。昨数天,圣上已降旨,你们何不回旋去的?限满回朝,叙会日久。”六人说:“千岁,我们不回旋,只因老太君与娘娘未到,今日见过老太君,自然旋归。”狄爷称谢:“难得众位情深见爱也。”次日,各各回旋去了,不表。

  当日老太君到了,又进南清宫与太后相逢,少不得公主娘娘随行,拜见狄太后,相会言谈,也无非别后衷肠之语。是夜,老太君就在南清宫内安歇,只因年老,妯娌情深,久别了,今日相见,不忍即分,故老太君就在宫中安歇。公主拜别二尊年,回归王府不表。

  如今五虎平南成功,奏凯回朝,上书已有《平西初传》载录,此是续集。宋仁宗自西夷一乱,赵元吴一反,依智高一叛,以后方得国家平宁无事。史言:“仁宗之世,西域扰攘,范仲淹、韩琦战功居多,而依智高之叛而全收功绩者,狄武襄也。”

  而后人言“文有包,武有狄”,引七绝诗为结。依智高乃叛逆之民,乃欲谋图大位,后来不得善终,身首异处,思量免不得利心看得太重,世人苟能将利字看低些,凡事必无争论之端矣。其诗曰:富贵焉能分外求,愿君自知早回头。

  乐天由命何常损,放利而行众疾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