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111】路边的野花不敢采

【病房-111】路边的野花不敢采

                一、

午睡时间，病房里一片安静。薛承良口哨式的微呼噜时不时地响两声，嘘——吱，煞有风味。

我躺在床上，睡不着，满脑子是漩涡。有两个漩涡旋转最快，一父亲和王爱的电报何时能到呢，要不要再拍电报给王爱呢，是不是爸爸的伤重在住院呢？二病房里的不健康文化在病号之间蔓延，什么扑克算命，生儿生女计算，五花八门。该咋办呢？汇报给病区领导，又似乎不妥，这些野花杂草是部队极力铲除的，可那毕竟是战士们在枯燥的住院生活中自己寻到的一种精神安慰剂，我这个病号指导员拔除这些野花杂草，我相信有这个能力，但我有这个权利吗？

哇——哈哈，狂闹声在隔壁病房爆起，又一阵大笑后，隔壁病房门开了，三五个人胡嚷嚷着。

孙传兵，你这个传染兵，你要是把你算出的我的事传出去，我非摘了你的老二不可。说话的是27床，周祥。不用多想，这一定是孙传兵在隔壁为几位病号算结婚后第一胎生男还是生女，大家开心了，哇啦哇啦笑叫起来。而周详不满意，所以发牙子要整治孙传兵。孙传兵不仅能熟练使用《清宫秘笈》，而且很会传播手抄本。孙传兵，我师炮兵团一营三连前任文书，右脚跟骨折，住院一个半月了，至今还拄着单拐。凭着我和他是一个师的，我觉得我有能力也有责任办了他。

沈莲芳住院后不几天就发现了病号间正悄悄流传《清宫秘笈生男生女计算表》、《鲁迅论12月性格》、《颜色与性格》、《阿尔巴尼亚画报》，她利用一切机会从孙传兵那里得到原本，怀着兴奋不已的心把这些“秘密”抄写在日记本上。

上周二，小沈生怕我没见过这些“秘密”，便避开病区领导和其他病号送给我看，劝我也快点抄下来。我严肃的告诉小沈，这些东西，包括一些在社会上流到部队的手抄本小说或黄色小说，我们师查收不少，审查、登记、保管、销毁都是我与保卫科联手做的，大约60种这类“秘密”保存在保密档案柜里。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充耳不闻，熟视无睹呢！下次，我要想看这样的“秘密”的话，找你不就行了吗。这个孙传兵，给我看他的“秘密”还要我给他10颗大白兔糖吃，哼，我找他算账去。小沈气呼呼地离去。小沈扭我的耳朵啦，哎吆————，疼死我了，指导员快来救命呀。不一会，就听到隔壁的孙传兵尖叫起来。

                             二、

只见阳光从云缝间透过病房的南窗玻璃射进病房，病房里亮了许多。我躺在床上眯着眼看窗外疾走南下的白云灰云——两天来的冷风寒雨就算结束了，但也该穿绒衣了。我打一个哈欠，下床便吆喝几位战士，三位快起床去把各自洗澡换下来的衣服洗掉。是，知道了，噎死——三位咪哩吗哩的答应着，翻身起床叠被子。

吆，你们七病室还真够军事化的啊，星期六还叠豆腐块。护士长手里拿着两张16开白纸推开门向我招招手。我走近护士长，护士长将手里的两张白纸递给我，说，走，到西边花园给你说点事。

我跟着护士长走到一病区和手术室之间的那块绿化地——小花园。那块一米多高的石灰岩奇石松树花草都染上了深秋色，五六棵菊花各呈艳色，水泥花架经夏天的风雨显得一身清爽，紫藤早已落尽绿叶，铁一样藤蔓像血管一样有系统的盘绕在水泥架子上，不知名的小黄花小紫花星星点点间杂在绿草皮上，我弯腰采摘小黄花。

哎，小刘，别采。

是野花，护士长。

小刘怎么说话呢，护士长怎么是野花呐，哈哈，就是野花也不要采，这些野花来之不易，当时建这个小花园，我们病区干部战士都参加劳动，到医院西边那片桃园里棵一棵请来的野花。护士长像是回到了医院建设时期，说，71年到75年入伍的男兵女兵统统都要参加建院劳动，挑石灰渣啦，搬砖头啦，养猪啦，多了去了，我们病区的每一位老护士都不会忘记这一切的。

嘿嘿，怪不得护士长爱护这些野花，邓丽君都唱“路边的野花不敢采”。

什么呀，人家唱的是《路边的野花不能采》。护士长抿着嘴看着屋山墙上的黑板报，自言自语，说，这期黑板报是你与小小沈出的吧。

                         三、

护士长拍拍水泥联椅，让我坐在她身边。

不是，还有尤护士，我们三人一起出的。我瞄一眼手里的第一张纸——《11月护士与卫生员考核表》。

谁画的报头？这个护士头像，蛮有立体感的，怎么有点像小沈。

护士长，是小小沈为画的报头，我只是帮忙上了一点颜色，题花是尤护士画的，版面设计是我，抄写是她们俩。

那篇“病房拒绝靡靡之音”是谁的稿，写的好，我们病房就是要提倡健康的东西，反对港台那些情呀爱呀的靡靡之音。

稿字是尤护士的，小小沈抄的。我瞄垂眼看手里的第二张纸——《698医院年终总结征求意见表》，抬起头定睛再看黑板报上的《病房拒绝靡靡之音》怎么成了《病房拒绝屝屝之音》。我心想糟糕，写错字了。

“屝”：古人称用草、麻、皮革做的鞋也。《病房拒绝屝屝之音》者，“病房拒绝鞋鞋之音也”。我心里一阵羞热，但又不能在护士长面前说“屝”是错白字。便用历史故事来掩盖心里的羞愧。

护士长，靡靡之音不只是情呀爱呀的滥音乐，当然靡靡之音里有很多是情爱的。商代有一个乐师叫师涓，专门收集整理乐曲，并能奏出一手动听的乐曲。纣王把师涓抓来，要师涓专门为他演奏。可师涓奏出的乐曲都不和纣王的口味，纣王威胁要杀死他。师涓冥思苦想，创造出一种名叫“靡靡之乐，北里之舞”的歌舞。纣王听了很高兴，免师涓一死。从此，纣王整天陶醉在这种“靡靡之乐”的歌舞中，无心治理国家，不久被周武王打败了。靡靡：柔弱，萎靡不振、颓唐。靡靡之音：软绵绵、萎靡不振的音乐。后来，人们把那种软绵绵的使人丧失斗志的音乐歌舞称为“靡靡之音”。现指颓废淫荡或低级趣味的乐曲。

学问还不少呢，咱们要在病房里反对颓废淫荡或低级趣味的乐曲，对吧。

对。

护士长说什么，我已经不在意了，心里想着护士长快点说完她要说的事，让我早点悄悄改“屝屝”为“靡靡”。

上个月，我和教导员请你帮助尤护士还是有效果的，你到底是师机关工作的，政治素质就是好。护士长转脸看看我说，下周二上午，咱们组织病号学习，你来讲讲靡靡之音的故事，讲讲病房拒绝靡靡之音的意义，然后收缴病号手里的靡靡之音或黄色的东西。

啊，好的。我点头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