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梦影【卷下】》

 

                     

 

张潮：字山来，号心斋，仲子，安徽歙县人。生于清顺治八年（1650年)。张潮是清代文学家、小说家。官至翰林院孔目。张潮著名的作品包括《幽梦影》、《虞初新志》、《花影词》、《心斋聊复集》、《奚囊寸锦》、《心斋诗集》、《饮中八仙令》、《鹿葱花馆诗钞》等。

张潮也是清代刻书家，曾刻印《檀几从书》、《昭代从书》（山帙、水帙、花帙、鸟帙、鱼帙、酒帙、书帙、御帙、数帙）等。

《幽梦影》是清朝初年的著名文学家、出版家张潮的一部文艺格言随感小品集。书中收录了作者格言、箴言、哲语、清言、韵语、警言、语录计219条。内容极其丰富，文笔优雅洒脱，天上地下、行云雨露、花鸟草木、湖光山色，看似信手拈来，娓娓侃谈，实其深蕴理趣，令人遐思。以“幽梦影”为小品集名，取如幽人如梦境，似真亦幻，如影随身身之意趣，并蕴涵破人梦中呓语，发警醒世人之良苦用心。作者从生活入手，以高度凝炼的艺术化笔触，讴歌自然、净化心灵，表现出对大自然湖光山色的无比热爱和对生活馈赠的无限珍惜；处处漾溢着作者对生活的高尚情趣和美好感受。全书用幽静的态度去观察人生与自然，如梦一般的迷离，如影一般的朦胧，享受那种艺术家对生活所拥有的感受和体验。 

 

幽梦影【卷下】

风流自赏，只容花鸟趋陪；真率谁知，合受烟霞供养。

万事可忘，难忘者名心一段；千般易淡，未淡者美酒三杯。

芰荷可食而亦可衣，金石可器而亦可服。

宜于耳复宜于目者，弹琴也，吹箫也。宜于耳不宜于目者，吹笙也，汜管也。

看晓妆宜于傅粉之后。

我不知我之前生当春秋之季，曾一识西施否；当典午之时，曾一看卫玠否；当义熙之世，曾一醉渊明否；当天宝之代，曾一睹太真否；当元丰之朝，曾一晤东坡否。千古之上相思者，不止此数人，而此数人则其尤甚者，故姑举之以概其余也。

花不可见其落，月不可见其沉，美人不可见其夭。

种花须见其开，待月须见其满，著书须见其成，美人须见其畅适，方有实际。否则皆为虚设。

以松花为粮，以松实为香，以松枝为麈尾，以松阴为步障，以松涛为鼓吹。山居得乔松百余章，真乃受用不尽。

玩月之法:皎洁则宜仰观，朦胧则宜俯视。

凡事不宜刻，若读书则不可不刻；凡事不宜贪，若买书则不可不贪；凡事不宜痴，若行善则不可不痴。

酒可好不可骂座，色可好不可伤生，财可好不可昧心，气可好不可越理。

文名可以当科第，俭德可以当货财，清闲可以当寿考。

不独诵其诗，读其书，是尚友古人，即观其字画，亦是尚友古人处。

无益之施舍，莫过于斋僧；无益之诗文，莫过于祝寿。

妾美不如妻贤，钱多不如境顺。

创新庵不若修古庙，读生书不若温旧业。

字与画同出一原。观六书始于象形，则可知已。

忙人园亭，宜与住宅相连；闲人园亭，不妨与住宅相远。

酒可以当茶，茶不可以当酒；诗可以当文，文不可以当诗；曲可以当词，词不可以当曲；月可以当灯，灯不可以当月；笔可以当口，口不可以当笔；婢可以当奴，奴不可以当婢。

胸中小不平，可以酒消之；世间大不平，非剑不能消也。

不得已而谀之者，宁以口，毋以笔；不可耐而骂之者，亦宁以口，毋以笔。

多情者必好色，而好色者未必尽属多情；红颜者必薄命，而薄命者未必尽属红颜；能诗者必好酒，而好酒者未必尽属能诗。

梅令人高，兰令人幽，菊令人野，莲令人淡，春海棠令人艳，牡丹令人豪，蕉与竹令人韵，秋海棠令人媚，松令人逸，桐令人清，柳令人感。

物之能感人者，在天莫如月，在乐莫如琴，在动物莫如鸟，在植物莫如柳。

涉猎虽曰无用，犹胜于不通古今；清高固然可嘉，莫流于不识时务。

所谓美人者: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以诗词为心。吾无间然矣。

蝇集人面，蚊嘬人肤，不知以人为何物。

有山林隐逸之乐而不知享者，渔樵也，农圃也，缁黄也；有园亭姬妾之乐，而不能享、不善享者，富商也、大僚也。

黎举云：“欲令梅聘海棠，橙枨臣樱桃，以芥嫁笋，但时不同耳。”予谓物各有偶，拟必于伦。今之嫁娶，殊觉未当。如梅之为物，品最清高；棠之为物，姿极妖艳。即使同时，亦不可为夫妇。不若梅聘梨花，海棠嫁杏，橼臣佛手，荔枝臣樱桃，秋海棠嫁雁来红，庶几相称耳。至若以芥嫁笋，笋如有知，必受河东狮子之累矣。

五色有太过有不及，惟黑与白无太过。

阅《水浒传》，至鲁达打镇关西，武松打虎，因思人生必有一桩快意事，方不枉生一场。即不能有其事，亦须著得一种得意之书，庶几无憾耳。

春风如酒，夏风如茗，秋风如烟，如姜芥。

鸟声之最佳者，画眉第一，黄鹂、百舌次之。然黄鹂、百舌，世未有笼而畜之者，其殆高士之俦，可闻而不可屈者耶。

不治生产，其后必致累人；专务交游，其后必致累己。

昔人云:妇人识字，多致诲淫。予谓此非识字之过也。盖识字则非无闻之人，其淫也，人易得而知耳。

善读书者无之而非书:山水亦书也，棋酒亦书也，花月亦书也；善游山水者，无之而非山水，书史亦山水也，诗酒亦山水也， 花月亦山水也。

园亭之妙，在邱壑布置，不在雕绘琐屑。往往见人家园子屋脊墙头，雕砖镂瓦，非不穷极工巧，然未久即坏，坏后极难修葺，是何如朴素之为佳乎。

清宵独坐，邀月言愁；良夜孤眠，呼蛩语恨。

官声陋于舆论。豪右之口，与寒乞之口，俱不得其真；花案定于成心。艳媚之评，与寝陋之评，概恐失其实。

胸藏邱壑，城市不异山林；兴寄烟霞，阎浮有如蓬岛。

多情者不以生死易心，好饮者不以寒暑改量，喜读书者不以忙闲作辍。

蛛为蝶之敌国，驴为马之附庸。

立品须法乎宋人之道学，涉世宜参以晋代之风流。

古谓禽兽亦知人伦。予谓匪独禽兽也，即草木亦复有之。牡丹为王，芍药为相，其君臣也；南山之乔，北山之梓，其父子也；荆之闻分而枯，闻不分而活，其兄弟也；莲之并蒂， 其夫妇也；兰之同心，其朋友也。

豪杰易于圣贤，文人多于才子。

牛与马，一仕而一隐也；鹿与豕，一仙而一凡也。

古今至文，皆血泪所成。

情之一字，所以维持世界；才之一字，所以粉饰乾坤。

有青山方有绿水，水惟借色于山；有美酒便有佳诗，诗亦乞灵于酒。

严君平以卜讲学者也；孙思邈以医讲学者也；诸葛武侯以出师讲学者也。

镜不幸而遇嫫母；砚不幸而遇俗子；剑不幸而遇庸将；皆无可奈何之事。

天下无书则已；有则必当读；无酒则已，有则必当饮；无名山则已，有则必当游；无花月则已，有则必当赏玩；无才子佳人则已，有则必当爱慕怜惜。

秋虫春鸟，尚能调声弄舌，时吐好音。我辈搦管拈毫，岂可甘作鸦鸣牛喘！

媸颜陋质，不与镜为仇者，亦以镜为无知之死物耳。使镜而有知，必遭扑破矣。

作文之法：意之曲折者，宜写之以显浅之词；理之显浅者，宜运之以曲折之笔；题之熟者，参之以新奇之想；题之庸者，深之以关系之论。至于窘者舒之使长，缛者删之使简，俚者文之使雅，闹者摄之使静，皆所谓裁制也。

笋为蔬中尤物；荔枝为果中尤物；蟹为水族中尤物；酒为饮食中尤物；月为天文中尤物；西湖为山水中尤物；词曲为文字中尤物。

买得一束好花，犹且爱怜而护惜之，矧其为解语花乎？

观手中便面，足以知其人之雅俗，足以识其人之交游。

水为至污之所会归，火为至污之所不到。若变不洁而为至洁，则水火皆然。

貌有丑而可观者，有虽不丑而不足观者；文有不通而可爱者，有虽通而极可厌者。此未易与浅人道也。

游玩山水，亦复有缘。苟机缘未至，则虽近在数十里之内，亦无暇到也。

贫而无谄，富而无骄，古人之所贤也；贫而无骄，富而无谄，今人之所少也。足以知世风之降矣。

昔人欲以十年读书，十年游山，十年检藏。予谓检藏尽可不必十年，只二三载足矣。若读书与游山，虽或相倍蓰，恐亦不足以偿所愿也。必也如黄九烟前辈之所云"人生必三百岁"，而后可乎。

宁为小人之所骂，毋为君子之所鄙；宁为盲主司之所摈弃，毋为诸名宿之所不知。

傲骨不可无，傲心不可有。无傲骨则近于鄙夫，有傲心不得为君子。

蝉是虫中之夷齐，蜂为虫中之管晏。

镜中之影，着色人物也；月下之影，写意人物也。镜中之影，钩边画也；月下之影，没骨画也。月中山河之影，天文中地理也；水中星月之象，地理中天文也。

能读无字之书，方可得惊人妙句；能会难通之解，方可参最上禅机。

若无诗酒，则山水为具文；若无佳丽，则花月皆虚设。

才子而美姿容，佳人而工著作，断不能永年者，匪独为造物之所忌。盖此种原不独为一时之宝，乃古今万世之宝，故不欲久留人世取亵耳。

闲人之砚固欲其佳，而忙人之砚尤不可不佳；娱情之妾固欲其美，而广嗣之妾亦不可不美。

才子遇才子，每有怜才之心；美人遇美人，必无惜美之意。我愿来世托生为绝代佳人，一反其局而后快。

予尝欲建一无遮大会，一祭历代才子，一祭历代佳人。俟遇有真正高僧，即当为之。

圣贤者，天地之替身。

掷升官图，所重在德，所忌在赃。何一登仕版，辄与之相反耶？

动物中有三教焉：蛟龙麟凤之属，近于儒者也；猿狐鹤鹿之属，近于仙者也；狮子牯牛之属，近于释者也。植物中有三教焉；竹梧兰蕙之属，近于儒者也；蟠桃老桂之属，近于仙者也；莲花葡萄之属，近于释者也。

佛氏云：“日月在须弥山腰。”果尔则日月必是绕山横行而后可。苟有升有降，必为山巅所碍矣。又云：“地上有阿耨达池，其水四出，流入诸印度。”又云：“地轮之下为水轮，水轮之下为风轮，风轮之下为空轮。”余谓此皆喻言人身也：须弥山喻人首，日月喻两目，池水四出喻血脉流通，地轮喻此身，水为便溺，风为泄气。此下则无物矣。

予尝偶得句，亦殊可喜，惜无佳对，遂未成诗。其一为“枯叶带虫飞”，其一为“乡月大于城”。姑存之以俟异日。

“空山无人，水流花开”二句，极琴心之妙境：“胜固欣然，败亦可喜”二句，极手谈之妙境：“帆随湘转，望衡九面”二句，极泛舟之妙境。“胡然而天，胡然而帝”二句，极美人之妙境。

镜与水之影，所受者也；日与灯之影，所施者也，月之有影，则在天者为受而在地者为施也。

水之为声有四：有瀑布声，有流泉声，有滩声，有沟浍声；风之为声有三：有松涛声，有秋草声，有波浪声；雨之为声有二：有梧蕉荷叶上声，有承檐溜筒中声。

文人每好鄙薄富人，然于诗文之佳者，又往往以金玉珠玑锦绣誉之，则又何也？

能闲世人之所忙者，方能忙世人之所闲。

居城市中，当以画幅当山水，以盆景当苑囿，以书籍当友朋。

邻居须得良朋始佳。若田夫樵子，仅能办五谷而测晴雨，久且数，未免生厌矣。而友之中，又当以能诗为第一， 能谈次之，能画次之，能歌又次之，解觞政者又次之。

玉兰，花中之伯夷也。葵，花中之伊尹也。莲，花中柳下惠也。鹤，鸟中之伯夷也。鸡，鸟中之伊尹也。莺，鸟中之柳下惠也。

无其罪而虚受恶名者，蠹鱼也； 有其罪而恒逃清议者，蜘蛛也。

黑与白交，黑能污白，白不能掩黑；香与臭混，臭能胜香，香不能敌臭。此君子小人相攻之大势也。

耻之一字，所以治君子；痛之一字，所以治小人。

镜不能自照，衡不能自权，剑不能自击。

古人云：“诗必穷而后工”。盖穷则语多感慨，易于见长耳。若富贵中人，既不可忧贫叹贱，所谈者不过风云月露而已，诗安得佳?苟思所变，计惟有出游一法，即以所见之山川风土物产人情，或当疮痍兵燹之余，或值旱涝灾耸之后，无一不可寓之诗中，借他人之穷愁，以供我之咏叹，则诗亦不必待穷而后工也。 

 

 

《幽梦影》解读【卷下】 

⊙风流自赏，只容花鸟趋陪；真率谁知，合受烟霞供养。

------风流且自赏，真率有天知。

⊙万事可忘，难忘者名心一段；千般易淡，未淡者美酒三杯。

------万事可忘名心难忘，千般易淡美酒难淡。

⊙芰荷可食而亦可衣，金石可器而亦可服。

------芰荷可食可衣，金石可器可服。

⊙宜于耳复宜于目者，弹琴也，吹箫也。宜于耳不宜于目者，吹笙也，汜管也。

------宜耳复宜目，声形两相悦。

⊙看晓妆宜于傅粉之后。

------欲知晓妆美，当于傅粉时。

⊙我不知我之前生当春秋之季，曾一识西施否；当典午之时，曾一看卫否；当义熙之世，曾一醉渊明否；当天宝之代，曾一睹太真否；当元丰之朝，曾一晤东坡否。千古之上相思者，不止此数人，而此数人则其尤甚者，故姑举之以概其余也。

------痴情相思，神游千古。

⊙花不可见其落，月不可见其沉，美人不可见其夭。

------愁见春花落，恸看美人夭。

⊙种花须见其开，待月须见其满，著书须见其成，美人须见其畅适，方有实际。否则皆为虚设。

------种花须见其开，著书须见其成。

⊙以松花为粮，以松实为香，以松枝为麈尾，以松阴为步障，以松涛为鼓吹。山居得乔松百余章，真乃受用不尽。

------山居有乔松，受用无穷尽。

⊙玩月之法：皎洁则宜仰观，朦胧则宜俯视。

------皎月宜仰观，朦胧宜俯视。

⊙凡事不宜刻，若读书则不可不刻；凡事不宜贪，若买书则不可不贪；凡事不宜痴，若行善则不可不痴。

------读书须刻，行善宜痴。

⊙酒可好不可骂座，色可好不可伤生，财可好不可昧心，气可好不可越理。

------物极必反，善得其中。

⊙文名可以当科第，俭德可以当货财，清闲可以当寿考。

------文名可以当科第，清闲可以当寿考。

⊙不独诵其诗，读其书，是尚友古人，即观其字画，亦是尚友古人处。

------心仪神往，尚友古人。

⊙无益之施舍，莫过于斋僧；无益之诗文，莫过于祝寿。

------斋僧施舍无益，祝寿诗文无聊。

⊙妾美不如妻贤，钱多不如境顺。

------美貌不如贤德，财富不如成功。

⊙创新庵不若修古庙，读生书不若温旧业。

------读书莫贪多，温故而知新。

⊙字与画同出一原。观六书始于象形，则可知已。

------六书始于象形，字画同出一源。

⊙忙人园亭，宜与住宅相连；闲人园亭，不妨与住宅相远。

------忙人园亭宜近，闲人园亭宜远。

⊙酒可以当茶，茶不可以当酒；诗可以当文，文不可以当诗；曲可以当词，词不可以当曲；月可以当灯，灯不可以当月；笔可以当口，口不可以当笔；婢可以当奴，奴不可以当婢。

------酒可以当茶，茶不可当酒。

⊙胸中小不平，可以酒消之；世间大不平，非剑不能消也。

------胸中不平以酒消，世间不平以剑消。

⊙不得已而谀之者，宁以口，毋以笔；不可耐而骂之者，亦宁以口，毋以笔。

------宁可口诛，不可笔伐。

⊙多情者必好色，而好色者未必尽属多情；红颜者必薄命，而薄命者未必尽属红颜；能诗者必好酒，而好酒者未必尽属能诗。

------多情必定好色，好色未必多情。

⊙梅令人高，兰令人幽，菊令人野，莲令人淡，春海棠令人艳，牡丹令人豪，蕉与竹令人韵，秋海棠令人媚，松令人逸，桐令人清，柳令人感。

------动植亦有情思，足以感发人心。 

⊙物之能感人者，在天莫如月，在乐莫如琴，在动物莫如鸟，在植物莫如柳。

------月琴鸟柳，最能感人。

⊙涉猎虽曰无用，犹胜于不通古今；清高固然可嘉，莫流于不识时务。

------涉猎可通古今，清高须识时务。

⊙所谓美人者：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以诗词为心。吾无间然矣。

------乾坤人伦秀气，凝成美人风韵。

⊙蝇集人面，蚊嘬人肤，不知以人为何物。

------蝇集人面蚊嘬人，不知以人为何物。

⊙有山林隐逸之乐而不知享者，渔樵也，农圃也，缁黄也；有园亭姬妾之乐，而不能享、不善享者，富商也、大僚也。

------谋生逐利者，丧尽清闲乐。

⊙黎举云：“欲令梅聘海棠，橙枨臣樱桃，以芥嫁笋，但时不同耳。”予谓物各有偶，拟必于伦。今之嫁娶，殊觉未当。如梅之为物，品最清高；棠之为物，姿极妖艳。即使同时，亦不可为夫妇。不若梅聘梨花，海棠嫁杏，橼臣佛手，荔枝臣樱桃，秋海棠嫁雁来红，庶几相称耳。至若以芥嫁笋，笋如有知，必受河东狮子之累矣。

------点评鸳鸯谱，名花各有主。

⊙五色有太过有不及，惟黑与白无太过。

------五色失中庸，黑与白无过。

⊙阅《水浒传》，至鲁达打镇关西，武松打虎，因思人生必有一桩快意事，方不枉生一场。即不能有其事，亦须著得一种得意之书，庶几无憾耳。

------人生必有快事，方不枉走一遭。

⊙春风如酒，夏风如茗，秋风如烟，冬风如姜芥。

------春风如酒，夏风如茗。

⊙鸟声之最佳者，画眉第一，黄鹂、百舌次之。然黄鹂、百舌，世未有笼而畜之者，其殆高士之俦，可闻而不可屈者耶。

------鸟声之佳者，贵在出自然。

⊙不治生产，其后必致累人；专务交游，其后必致累己。

------不治生产累人，专务交游累己。

⊙昔人云:妇人识字，多致诲淫。予谓此非识字之过也。盖识字则非无闻之人，其淫也，人易得而知耳。

------女子若无德，非关有才能。

⊙善读书者无之而非书：山水亦书也，棋酒亦书也，花月亦书也；善游山水者，无之而非山水：书史亦山水也，诗酒亦山水也，花月亦山水也。

------善读书处处诗书，善游览处处美景。

⊙园亭之妙，在邱壑布置，不在雕绘琐屑。往往见人家园子屋脊墙头，雕砖镂瓦，非不穷极工巧，然未久即坏，坏后极难修葺，是何如朴素之为佳乎。

------园亭妙在布置，不在雕绘琐屑。

⊙清宵独坐，邀月言愁；良夜孤眠，呼蛩语恨。

------清宵对月言愁，良夜呼蛩语恨。

⊙官声陋于舆论。豪右之口，与寒乞之口，俱不得其真；花案定于成心。艳媚之评，与寝陋之评，概恐失其实。

------官声陋于舆论，花案定于成心。

⊙胸藏邱壑，城市不异山林；兴寄烟霞，阎浮有如蓬岛。

------胸藏邱壑，兴寄烟霞。

⊙多情者不以生死易心，好饮者不以寒暑改量，喜读书者不以忙闲作辍。

------天生多情种，生死情如一。

⊙蛛为蝶之敌国，驴为马之附庸。

------蛛为蝶敌国，驴为马附庸。

⊙立品须法乎宋人之道学，涉世宜参以晋代之风流。

------法宋人道学立品，参晋代风流涉世。

⊙古谓禽兽亦知人伦。予谓匪独禽兽也，即草木亦复有之。牡丹为王，芍药为相，其君臣也；南山之乔，北山之梓，其父子也；荆之闻分而枯，闻不分而活，其兄弟也；莲之并蒂，其夫妇也；兰之同心，其朋友也。

------禽兽知人伦，草木有礼数。

⊙豪杰易于圣贤，文人多于才子。

------做文人易，做才子难。

⊙牛与马，一仕而一隐也；鹿与豕，一仙而一凡也。

------牛仕马隐，鹿仙豕凡。

⊙古今至文，皆血泪所成。

------古今至文，至情至性。

⊙情之一字，所以维持世界；才之一字，所以粉饰乾坤。

------一切从情而生，万事因才而美。

⊙有青山方有绿水，水惟借色于山；有美酒便有佳诗，诗亦乞灵于酒。

------青山衬绿水，美酒催佳诗。

⊙严君平以卜讲学者也；孙思邈以医讲学者也；诸葛武侯以出师讲学者也。

------高人讲学，不拘形式。

⊙镜不幸而遇嫫母，砚不幸而遇俗子，剑不幸而遇庸将，皆无可奈何之事。

------明镜遇丑女，无可奈何事。

⊙天下无书则已，有则必当读；无酒则已，有则必当饮；无名山则已，有则必当游；无花月则已，有则必当赏玩；无才子佳人则已，有则必当爱慕怜惜。

------天下有适意物，必当尽情把玩。

⊙秋虫春鸟，尚能调声弄舌，时吐好音。我辈搦管拈毫，岂可甘作鸦鸣牛喘!

------秋虫春鸟吐好音，文人才士著奇文。

⊙媸颜陋质，不与镜为仇者，亦以镜为无知之死物耳。使镜而有知，必遭扑破矣。

------丑人多作怪，示拙可全身。

⊙作文之法：意之曲折者，宜写之以显浅之词；理之显浅者，宜运之以曲折之笔；题之熟者，参之以新奇之想；题之庸者，深之以关系之论。至于窘者舒之使长，缛者删之使简，俚者文之使雅，闹者摄之使静，皆所谓裁制也。

------熟知作文之法，贵在布置剪裁。

⊙笋为蔬中尤物，荔枝为果中尤物，蟹为水族中尤物，酒为饮食中尤物，月为天文中尤物，西湖为山水中尤物，词曲为文字中尤物。

------天地万物，皆有其尤。

⊙买得一束好花，犹且爱怜而护惜之，矧其为解语花乎?

------好花倍护惜，美人着意怜。

⊙观手中便面，足以知其人之雅俗，足以识其人之交游。

------观其手中扇面，知其交游雅俗。

⊙水为至污之所会归，火为至污之所不到。若变不洁而为至洁，则水火皆然。

------水火皆有德，变不洁为洁。

⊙貌有丑而可观者，有虽不丑而不足观者；文有不通而可爱者，有虽通而极可厌者。此未易与浅人道也。

------美感趣味微妙，难以与俗者言。

⊙游玩山水，亦复有缘。苟机缘未至，则虽近在数十里之内，亦无暇到也。

------游玩山水，贵在有缘。

⊙贫而无谄富而无骄

------贫而无谄，富而无骄，古人之所贤也；贫而无骄，富而无谄，今人之所少也。足以知世风之降矣。

⊙昔人欲以十年读书，十年游山，十年检藏。予谓检藏尽可不必十年，只二三载足矣。若读书与游山，虽或相倍蓰，恐亦不足以偿所愿也。必也如黄九烟前辈之所云“人生必三百岁”，而后可乎。

------终生不倦事，读书与游山。

⊙宁为小人之所骂，毋为君子之所鄙；宁为盲主司之所摈弃，毋为诸名宿之所不知。

------宁为小人骂，毋为君子鄙。

⊙傲骨不可无，傲心不可有。无傲骨则近于鄙夫，有傲心不得为君子。

------傲骨不可无，傲心不可有。

⊙蝉是虫中之夷齐，蜂为虫中之管晏。

------蝉是虫中隐者，蜂为虫中宰相。

⊙镜中之影，着色人物也；月下之影，写意人物也。镜中之影，钩边画也；月下之影，没骨画也。月中山河之影，天文中地理也；水中星月之象，地理中天文也。

------天地皆幻影，幻中趣亦奇。

⊙能读无字之书，方可得惊人妙句；能会难通之解，方可参最上禅机。

------读无字之书，会难通之解。

⊙若无诗酒，则山水为具文；若无佳丽，则花月皆虚设。

------游览山水须诗酒，欣赏花月须佳丽。

⊙才子而美姿容，佳人而工著作，断不能永年者，匪独为造物之所忌。盖此种原不独为一时之宝，乃古今万世之宝，故不欲久留人世取亵耳。

------佳人才子万世之宝，上天不欲久留人间。

⊙闲人之砚固欲其佳，而忙人之砚尤不可不佳；娱情之妾固欲其美，而广嗣之妾亦不可不美。

------砚欲其佳，妾欲其美。

⊙才子遇才子，每有怜才之心；美人遇美人，必无惜美之意。我愿来世托生为绝代佳人，一反其局而后快。

------才子爱才子，美人妒美人。

⊙予尝欲建一无遮大会，一祭历代才子，一祭历代佳人。俟遇有真正高僧，即当为之。

------举行盛大法会，祭祀才子佳人。

⊙圣贤者，天地之替身。

圣人贤者，天地替身。

⊙掷升官图，所重在德，所忌在赃。何一登仕版，辄与之相反耶?

------做官之前行为洁，出仕之后品性污。

⊙动物中有三教焉:蛟龙麟凤之属，近于儒者也；猿狐鹤鹿之属，近于仙者也；狮子牯牛之属，近于释者也。植物中有三教焉：竹梧兰蕙之属，近于儒者也；蟠桃老桂之属，近于仙者也；莲花葡萄之属，近于释者也。

------动物中有三教，植物中有三教。

⊙佛氏云：“日月在须弥山腰。”果尔则日月必是绕山横行而后可。苟有升有降，必为山巅所碍矣。又云：“地上有阿耨达池，其水四出，流入诸印度。”又云:“地轮之下为水轮，水轮之下为风轮，风轮之下为空轮。”余谓此皆喻言人身也：须弥山喻人首，日月喻两目，池水四出喻血脉流通，地轮喻此身，水为便溺，风为泄气。此下则无物矣。

------日月须弥山，人首与两目。

⊙予尝偶得句，亦殊可喜，惜无佳对，遂未成诗。其一为“枯叶带虫飞”，其一为“乡月大于城”。姑存之以俟异日。

------佳句偶然得，亦可供清赏。

⊙“空山无人，水流花开”二句，极琴心之妙境；“胜固欣然，败亦可喜”二句，极手谈之妙境；“帆随湘转，望衡九面”二句，极泛舟之妙境。“胡然而天，胡然而帝”二句，极美人之妙境。

------琴心棋道有天机，泛舟赏美有妙境。

⊙镜与水之影，所受者也；日与灯之影，所施者也；月之有影，则在天者为受而在地者为施也。

------镜水日灯，皆有幻影。

⊙水之为声有四：有瀑布声，有流泉声，有滩声，有沟浍声；风之为声有三：有松涛声，有秋草声，有波浪声；雨之为声有二：有梧蕉荷叶上声，有承檐溜筒中声。

------水声四种最美妙，风声三种足感人。

⊙文人每好鄙薄富人，然于诗文之佳者，又往往以金玉珠玑锦绣誉之，则又何也?

------口中鄙薄心中羡，此地无银三百两。

⊙能闲世人之所忙者，方能忙世人之所闲。

------能闲世人所忙，能忙世人所闲。

⊙居城市中，当以画幅当山水，以盆景当苑囿，以书籍当友朋。

------居住城市中，亦有安心法。

⊙邻居须得良朋始佳。若田夫樵子，仅能办五谷而测晴雨，久且数，未免生厌矣。而友之中，又当以能诗为第一，能谈次之，能画次之，能歌又次之，解觞政者又次之。

------择邻须谨慎，得良朋始佳。

⊙玉兰，花中之伯夷也。葵，花中之伊尹也。莲，花中柳下惠也。鹤，鸟中之伯夷也。鸡，鸟中之伊尹也。莺，鸟中之柳下惠也。

------花中有高士，鸟中有君子。

⊙无其罪而虚受恶名者，蠹鱼也；有其罪而恒逃清议者，蜘蛛也。

------或蒙不白冤，或逃公正议。

⊙黑与白交，黑能污白，白不能掩黑；香与臭混，臭能胜香，香不能敌臭。此君子小人相攻之大势也。

------白不能掩黑，香不能敌臭。

⊙耻之一字，所以治君子；痛之一字，所以治小人。

------耻堪治君子，痛可治小人。

⊙镜不能自照，衡不能自权，剑不能自击。

------镜不能自照，枰不能自称。

⊙古人云：“诗必穷而后工”。盖穷则语多感慨，易于见长耳。若富贵中人，既不可忧贫叹贱，所谈者不过风云月露而已，诗安得佳?苟思所变，计惟有出游一法，即以所见之山川风土物产人情，或当疮痍兵燹之余，或值旱涝灾耸之后，无一不可寓之诗中，借他人之穷愁，以供我之咏叹，则诗亦不必待穷而后工也。

------诗必穷而后工，贵在切身体验。

⊙真嗜酒者气雄，真嗜茶者神清，真嗜笋者骨裰，真嗜菜根者志远。

------嗜茶者神清，嗜菜根志远。

⊙鹤令人逸，马令人俊，兰令人幽，松令人古。

------鹤令人逸，松令人古。

⊙善贾无市井气，善文无迂腐气。

------善做买卖无商人气，善写文章无迂腐气。

⊙学导引是眼前地狱，得科第是当世轮回。

------学导引是地狱，得科第是善果。

⊙造化，善杀风景者也，其尤甚者，使高僧迎显宦，使循吏困下僚，使绝世之姝习弦索，使不羁之士累米盐。

------造化愚弄人，善于杀风景。

⊙日间多静坐，则夜梦不惊；一月多静坐，则文思便逸。

------一日静坐梦魂清，一月静坐文思逸。

⊙观虹销雨霁时，是何等气象；观风回海立时，是何等声势!

------虹销雨霁气象远，风回海立声势壮。

⊙文人富贵，起居便带市井；富贵能诗，吐属便带寒酸。

------文人不须富贵，富人不必学诗。

⊙花是美人后身。梅，贞女也；梨，才女也；菊，才女之喜文章者也；水仙，善诗词者也；荼蘼，善谈禅者也；牡丹，大家中妇也；芍药，名士之妇也；莲，名士之女也；海棠，妖姬也；秋海棠，制于悍妇之艳妾也；茉莉，解事雏鬟也；木芙蓉，中年诗婢也；惟兰为绝代美人，生长名阀，耽于词画，寄心清旷，结想琴筑，然而闺中待字，不无迟暮之感。优此则绌彼，理有固然，无足怪者。

------花是美人后身，各各有其身份。

⊙能食澹饭者，方许尝异味；能溷市嚣者，方许游名山；能受折磨者，方许处功名。

------真淡泊方可耐豪华，能受苦方可成大事。

⊙非真空不宜谈禅，非真旷不宜饮酒。

------真空方可谈禅，真旷才可饮酒。

⊙雨窗作画，笔端便染烟云；雪夜哦诗，纸上如洒冰霰。是谓善得天趣。

------作画哦诗，善得天趣。

⊙凶年闻爆竹，愁眼见灯花，客途得家书，病后友人邀听弹琴，俱可破涕为笑。

------愁中有乐，破涕为笑。

⊙观门径可以知品，观轩馆可以知学，观位置可以知经济，观花卉可以知旨趣，观楹帖可以知吐属，观图书可以知胸次，观童仆可以知器宇，访友不待亲接言笑也。

------细心观察知品位，不必等到与交谈。

⊙余亦有三恨:一恨山僧多俗，二恨盛暑多蝇，三恨时文多套。

------心斋已有十恨，我有另外三种。

⊙蝶使之俊，蜂使之雅，露使之艳，月使之温:庭中花，斡旋造化者也；使名士增情，使美人增态，使香炉茗碗增奇光，使图画书籍增活色:室中花，附益造化者也。

------庭中花扭转乾坤，室中花附益造化。

⊙无风雨不知花之可惜，故风雨者，真惜花者也；无患难不知才之可爱，故患难者，真爱才者也。风雨不能因惜花而止，患难不能因爱才而止。

------风雨惜花，患难爱才。

⊙琴不可不学，能平才士之骄矜；剑不可不学，能化书生之懦怯。

------学琴平骄矜，学剑化懦怯。

⊙美味以大嚼尽之，奇境以粗游了之，深情以浅语传之，良辰以酒食度之，富贵以骄奢处之，俱失造化本怀。

------造化有本怀，世人多失之。

⊙楼之收远景者，宜游观不宜居住；室之无重门者，便启闭不便储藏。庭广则爽，冬累于风；树密则幽，夏累于蝉。水近可以涤暑，蚊集中宵；屋小可以御寒，客窘炎午。君子观居身无两全，知处境无两得。

------居身无两全，处境无两得。

⊙忧时勿纵酒，怒时勿作札。

------愁时勿纵酒，怒时勿作札。

⊙不静坐，不知忙之耗神者速；不泛应，不知闲之养神者真。

------繁忙耗神，悠闲养心。

⊙笔苍者学为古，笔隽者学为词，笔丽者学为赋，笔肆者学为文。

------才情有不同，所学亦应异。

⊙读古碑宜迟，迟则古藻徐呈；读古画宜速，速则古香顿溢；读古诗宜先迟后速，古韵以抑而后扬；读古文宜先速后迟，古气以挹而愈永。

------赏玩古物妙趣，贵在迟速得宜。

⊙物随息生，故数息可以致寿；物随气灭，故任气可以致夭。欲长生只在呼吸求之，欲长乐只在和平来之。

------数息可致寿，任气可致夭。

⊙雪之妙在能积，云之妙在不留，月之妙在有圆有缺。

------雪之妙在能积，云之妙在不留。

⊙为雪朱栏，为花粉墙，为鸟疏枝，为鱼广池，为素心开三径。

------痴情挚性，高韵逸怀。

⊙梅绕平台，竹藏幽院，柳护朱楼，海棠依阁，木犀匝庭，牡丹对书斋，藤花蔽绣闼，绣球傍亭，绯桃照池，香草漫山，梧桐覆井，酴縻隐竹屏，秋色倚栏干，百合仰拳石，秋萝亚曲阶，芭蕉障文窗，蔷薇窥疏帘，合欢俯锦帏，柽花媚纱木鬲。

------江山此处多娇，风景这边独好。

⊙花底填词，香边制曲，醉后作草，狂来放歌，是谓遣笔四称。

------快意之事，倍增灵感。

⊙谈禅不是好佛，只以空我天怀；谈玄不是羡老，只以贞我内养。

------谈禅空天怀，谈玄贞内养。

⊙路之奇者，入不宜深，深则来踪易失；山之奇者，入不宜浅，浅则异境不呈。

------路奇入不宜深，山奇入不宜浅。

⊙木以动折，金以动缺，火以动焚，水以动溺，惟土宜动，然而思虑伤脾，燔炙生冷皆伤胃，则动中仍须静耳。

------多动易折损，静里可全真。

⊙习静觉日长，逐忙觉日短，读书觉日可惜。

------习静觉日长，逐忙觉日短。

⊙少年处不得顺境，老年处不得逆境，中年处不得闲境。

------少年须磨难，中年须充实。

⊙素食则气不浊，独宿则神不浊，默坐则心不浊，读书则口不浊。

------素食气不浊，独宿神不浊。

⊙空山瀑走，绝壑松鸣，是有琴意；危楼雁度，孤艇风来，是有笛意；幽涧花落，疏林鸟坠，是有筑意；画帘波漾，平台月横，是有箫意；清溪絮扑，丛竹雪洒，是有筝意；芭蕉雨粗，莲花漏续，是有鼓意；碧瓯茶沸，绿沼鱼行，是有阮意；玉虫妥烛，金莺坐枝，是有歌意。

------自然清景，皆可放歌。

⊙琴医心，花医肝，香医脾，石医肾，泉医肺，剑医胆。

------琴医心，剑医胆。

⊙对酒不能歌，盲于口；登高不能赋，盲于笔；古碑不能模，盲于手；名山水不能游，盲于足；奇才不能交，盲于胸；庸众不能容，盲于腹；危词不能受，盲于耳；心香不能嗅，盲于鼻。

------对酒须放歌，登高应能赋。

⊙静一分慧一分，忙一分愦一分。

------宁静生智慧，繁忙增昏沉。

⊙至人无梦，下愚亦无梦，然而文王梦熊，郑人梦鹿；圣人无泪，强悍亦无泪，然而孔子泣麟，项王泣骓。

------无梦亦有梦，无泪亦有泪。

⊙水仙以玛瑙为根，翡翠为叶，白玉为花，琥珀为心，而又以西子为色，以合德为香，以飞燕为态，以宓妃为名，花中无第二品矣。

------水仙风韵，花中极品。

⊙小园玩景，各有所宜:风宜环松杰阁，雨宜俯涧轩窗，月宜临水平台，雪宜半山楼槛，花宜曲廊洞房，烟宜绕竹孤亭，初日宜峰顶飞楼，晚霞宜池边小搭。雷者天之盛怒，宜危坐佛龛；雾者天之肃气，宜屏居邃闼。

------小园玩清景，各各有所宜。

⊙高柳宜蝉，低花宜蝶，曲径宜竹，浅滩宜芦，此天与人之善顺物理，而不忍颠倒之者也。胜境属僧，奇境属商，别院属美人，穷途属名士，此天与人之善逆物理，而必欲颠倒之者也。

------上天顺应物理，亦可逆反物理。

⊙名山镇俗，止水涤妄，僧舍避烦，莲花证趣。

------名山镇俗，止水涤妄。

⊙奇山大水，笑之境也；霜晨月夕，笑之时也；浊酒清琴，笑之资也；闲僧侠客，笑之侣也；抑郁磊落，笑之胸也；长歌中令，笑之宣也；鹘叫猿啼，笑之和也；棕鞋桐帽，笑之人也。

------胸中多乐趣，一笑天地春。

⊙裰字不能尽梅，淡字不能尽梨，韵字不能尽水仙，艳字不能尽海棠。

------名花别有风韵，只字难传其神。

⊙樱桃以红胜，金柑以黄胜，梅子以翠胜，葡萄以紫胜，此果之艳于花者也；银杏之黄，乌桕之红，古柏之苍, 筤竿之绿，此叶之艳于花者也。

------花中饶奇趣，果叶艳于花。

⊙脂粉长丑，锦绣长俗，金珠长悍。

------脂粉能增丑，锦绣能增俗。

⊙雨生绿萌，风生绿情，露生绿精。

------和风甘雨清露，酿成生命绿色。

⊙村树宜诗，山树宜画，园树宜词。

------村树引诗兴，山树生画意。

⊙抟土成金，无不满之欲；画笔成人，无不偿之愿；缩地成胜，无不扩之胸；感香成梦，无不证之因。

------抟土成金，感香成梦。

⊙鸟宣情声，花写情态，香传情韵，山水开情窟，天地辟情源。

------鸟宣情声，花写情态。

⊙将营精舍先种梅，将起画楼先种柳。

------筑室先种梅，起楼先种柳。

⊙词章满壁，所嗜不同；花卉满圃，所指不同；粉黛满座，所视不同。

人心有别，兴趣不同。

⊙爱则知可憎，憎则知可怜。

------爱则知可憎，憎则知可怜。

⊙云何出尘？闭户是；云何享福？读书是。

------闭户即是出尘，读书即是享福。

⊙利字从禾，利莫甚于禾，劝勤耕也；从刀，害莫甚于刀，戒贪得也。

------利字之妙谛，劝勤而戒贪。

⊙乍得勿与，乍失勿取，乍怒勿责，乍喜勿诺。

------乍得勿与，乍失勿取。

⊙素深沉，一事坦率便能贻误；素和平，一事愤激便足取祸。故接人不可以猝然改容，持己不可以偶尔改度。

------待人不可偶改容，律己不可偶改度。

⊙孤洁以骇俗，不如和平以谐俗；啸傲以玩世，不如恭敬以陶世；高峻以拒物，不如宽厚以容物。

------和平以谐俗，宽厚以容物。

⊙楼无重檐则蓄鹦鹉，池无杂影则蓄鹭鹚，园有山始蓄鹿，水有藻始蓄鱼。蓄鹤则临沼围栏，蓄燕则沿梁承板，蓄狸奴则墩必装褥，蓄玉猧则户必垂花，微波菡萏多蓄彩鸳，浅渚菰蒲多蓄文蛤，蓄雉则镜悬不障，蓄兔则草长不除，得美人始蓄画眉，得侠客始蓄骏马。

------清事交互映衬，清玩愉悦人心。

⊙任气语少一句，任足路让一步，任笔文检一番。

------天地贵中庸，凡事戒于任。

⊙偏是市侩喜通文，偏是俗吏喜勒碑，偏是恶妪喜诵佛，偏是书生喜谈兵。

------附庸风雅者，遗笑大方家。

⊙真好色者必不淫，真爱色者必不滥。

------真好色者重情，真爱色者慎交。

⊙侠士勿轻结，美人勿轻盟，恐其轻为我死也。

------侠士勿轻结，美人勿轻盟。

⊙宁受呼蹴之惠，勿受敬礼之恩。

------宁受嗟来之食，勿受敬礼之恩。

⊙贫贱时少一攀援，他日少一掣肘；患难时少一请乞，他日少一疚心。

------贫贱少攀援，患难少请乞。

⊙善诈者借我疑，善欺者借我察。

------善诈者借我疑，善欺者借我察。

⊙英雄割爱，奸雄割恩。

------英雄割爱，奸雄割恩。

⊙天地自然之利，私之则争；天地自然之害，治之无益。

------自然之利考验人，自然之害锻炼人。

⊙汉魏诗象春，唐诗象夏，宋元诗象秋，有明诗象冬。

------世运不同，诗风亦变。

⊙唐人之诗多类名花：少陵似春兰幽芳独秀，摩诘似秋菊冷艳独高，青莲似绿萼梅仙风骀荡，玉溪似红萼梅绮思便娟，韦柳似海红古媚在骨，沈宋似紫薇矜贵有情，昌黎似丹桂天葩洒落，香山似芙渠慧相清奇，冬郎似铁梗垂丝，阆仙似檀心磬口，长吉似优昙钵彩云拥护，飞卿似曼陀罗月玲珑。

------唐人之诗，多类名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