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白石牡丹图:后来，心儿何处归

后来，心儿何处归

素依清颜

        人间情事，一旦起了头，在摆荡的光阴里看似无所归结，其实正缓慢地滑向结局。
　　——简媜
　　
　　[一]江南，又见杏花开
　　
　　夜色微凉，窗外清风明月，我习惯性地坐在电脑前，打开邮箱，收到了你发过来的邮件。里面是一幅出自你手的国画《江南，又见杏花开》，还有一行叮咛：秋渐凉，勿忘添衣。
　　刹那间，我的心，温柔地疼了起来，夹杂着缕缕感动和丝丝甜蜜。凝望着那一幅熟悉的画，思绪就定格在那年那月的江南风景中。
　　粉墙黛瓦、小桥流水、苔绿的青石板，江南那份积聚着自古而来的风情和雅致，自是有着不必言说的潋滟和古典绵长，让人心生荡漾，为之沉溺，亦为之陶醉。
　　最是难忘，遗留在记忆中的那一蓑江南烟雨梦中，从此，有着一个温润深情的你。
　　那一年，春天的暮色黄昏里，因为遇见，因为有了你，因为有了你画笔下的湖光山色翠、浓浓杏花开，江南显得更加风情万种，那份意境有着说不出的醇美，那份风韵有着说不清的婀娜和滋润。而这个古朴细润的美丽地方，似梦，似幻，始终萦绕在我的记忆里。
　　那个遇见的黄昏，我着一身素白衣裳，衣袂飘飘，背着摄影器材，来到了江南度假。而你，是一身随意的装扮，正握着画笔，在纸上渲染着眼底的江南。
　　夕阳烟波深处，江南，已经是绝美的画面，早就被我用照相机一幅幅地定格了下来。而骤然看见专注地作画的你，我惊觉，你，和你的画，融进眼底的小桥流水，竟然是那么丝丝入扣，让人惊叹。
　　于是，我安静地站在你的身后，看着你作画，看着古老永恒的江南一点点地走进你的画中去，看着杏花如雨，点缀了你画中那绝美的江南。
　　时间，静静溜走，当天色快要沉下去时，你提笔在那清幽而生动的画上，写下了一行字：江南，又见杏花开。哦，原来，你不但会画淋漓尽致的江南，还写得一手龙飞凤舞的毛笔字。
　　这时，你也发觉了在自己身后的我。当你转过头来望着我的时候，我淡定浅笑，你，亦随即笑了……原来两两遇见，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原来缘分来了，就会很自然地遇见，并没有半点拘束。
　　那一个黄昏，来自南方小城的我，遇上了身在江南的你。我们一见如故，从谈国画、谈书法、谈摄影，到谈江南、谈人生、谈工作……所有这一切，都来得这么美好、这么自然。而心，也在畅快的交谈中渐渐贴近，全然没有因为萍水相逢而产生一丝一毫的戒心。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你主动给我充当导游，而我的那次江南之行，因为有了你的陪伴而变得更加甜美芬芳。你带着我游西湖，漫步在苏堤与白堤之上，任轻风拂面；你带着我寻找江南那最纯粹的感觉，彼时，小桥流水人家、乌篷船都成了你画中的景致，而我，只是安静地坐在你的身旁，看着你娴熟地作画，看着你作画时那专注的神情，然后我微笑着，把眼底这一切，都定格在照相机里；风送花香的夜晚，我们坐在藤椅上，品茶赏风光，欣赏河边那随风曼舞的小小灯笼，旖旎无比。
　　或许，感情的起落，总是有着冥冥中的奥妙，不能用认识的时间长短来判断一份情的深浅。也或许，江南，真是适宜生长爱情。彼时，有一种情愫，在我们心里开了花。可是，此时的你，已经有了你的妻。相逢恨晚，纵有万般情意，亦只能隐忍，埋藏在心里。面对着你日渐灼热的目光，我只有装作不知道。一段心心相印的感情，却偏偏在错过的时光里遇见，除了忍痛隐藏起来，还能怎样？
　　而我分明看见你的挣扎，你在情与义之间挣扎。情起，浓烈饱满，却要拼命熄灭爱火。于我们而言，那都是，在快乐的相聚中痛苦着。其实我们心里都明白，有些感情，只要道破，那便是更痛苦的开始……
　　你说：“隔着茫茫人海，我们突然就相遇了。你让我心生怜惜，此生就想保护你，给你幸福。”
　　我心里有些甜蜜，也有些疼，只是安静地望着你，轻轻说：“我会让我自己过得很好，但你一定一定要幸福。”
　　总是觉得，每一场遇见，都注定会有一个结局。即使爱情逢着了春天，真真切切地来过，但是遇见的时间不对，那么只能把爱搁浅。假期结束，我必须离开江南、离开你。既然是个没有结局的故事，那么，我们就理智一些，再理智一些，不要把爱说出口。
　　离别在即，我依然能够感受到你的深情、你的痛苦、你的隐忍。
　　你给我买了造工精美的云锦包包，我喜欢的挂饰、精致的小香囊，还有上佳的雨花茶。最珍贵的，还是那幅《江南，又见杏花开》。我知道，这幅画，见证着我们的遇见，还有一份无言的爱。在以后的日子里，这幅画，将会陪着我度过想念你的每一个瞬间。
　　看着你仔细地为我做着每一样事情，忙里忙外，收拾行装，我突然想冲上前拥抱你一下，可是我却不能，不能……
　　这时，我脑海中闪过简媜的一句话：“人间情事，一旦起了头，在摆荡的光阴里看似无所归结，其实正缓慢地滑向结局。”是的，那个结局，就是没有结局，所以我需要，用尽所有的勇气，决绝地转身。
　　也是在这时，你拉住了我的手，眼神是那样温柔而凄然，哽咽无声。原来爱情，真的有毒。此时此刻，我是你眼中唯一的我，你是我眼中唯一的你。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是，彼此的眸光纠缠，爱意，早就汹涌。这一别，你在天涯，我在海角了，再怎么深的情意，在离别的一刻，也只有靠一个无言的拥抱来传递。
　　相牵的手，终于还是放开了，但我知晓，此生，我再也不会忘记你，再也不会忘记我们的江南杏花开。从此，你的气息、你的味道、你的才情，都深深、深深地烙在了我的心上……
　　
　　[二]后来，心儿何处归
　　
　　回到家中，我顾不上疲累，赶紧拿着你画的那幅国画，到一家书画店装裱起来，然后挂在我的房间里。此后，每个夜晚，我坐在电脑前，和你聊天，或是敲打文字，但只要抬头，便能看见那一片属于我们的江南，那一帘属于我们的杏花雨。
　　而你，还是经常出去写生，把我喜欢的江南画下来，再用照相机照下来发给我。只是许多江南美景中，都凭着你的想象，多了我的身影。每每看到自己在你的画中游，我便总是感动到无法言语，却又无比的喜欢。
　　你说，我早就住进了你的心里，睁眼闭眼，都是我的轻颦浅笑，把我融进到画中去，那是最快乐的事情。
　　你说，作画时，总像是看见我，着一身素白衣裳，微笑着向你走来，一如初见。
　　你说，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最适宜的就是，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你说，即使隔着一重重的云水，想我念我，已经成为了你的习惯。
　　你说，爱就爱了，即使是爱得凄楚，也无怨无悔。
　　原来以为，自己会有足够的理智，和你保持着一段距离，深藏一页相思。可是面对着你如许的深情，那生死契阔般的爱，我竟是无从抗拒。耳畔不时响起你的话：爱就爱了……于是我想，从开始的遇见，再到相知、了解的加深，我必须承认，无论怎样抑制，爱情还是轻轻地来了。
　　可是这一段花开，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没有结果，你在彼岸，那片江南是我永远无法抵达的风景，而我却无法锁上初遇的记忆。把一片片相思剪碎，我们却都醉了，如飞蛾扑火，只愿倾心相爱，再也不去想，该如何许相思一个未来。
　　隔着茫茫烟水，你的问候总是如期而至，细心叮咛、殷殷牵挂，浓浓的爱意无处不在。无论是细碎的生活琐事，还是纷繁的风云幻变，只要与我有关，你都放在心上，为我筹谋，为我打算。
　　你知道我喜欢读书，便给我搜来许许多多让我爱不释手的书，给我寄来；你知道我喜欢小玩意，便总是给我买下江南出产的精致饰物；你知道我喜欢喝茶，便总是给我寄来最好的雨花茶，从不间断。
　　你总是在深夜里陪着我，和我讲世间轻飘而过的往事，听我说红尘世俗事，看我用纤纤素指敲下的文字，然后在这些浅薄的字里行间，找寻属于你的芬芳。
　　相遇，很美；相守，很暖。因为你的懂得，因为你的怜惜，因为你我心灵上的契合，让我总是心思绵绵，暖意萦怀。这一场爱情，越过千山万里路，如同初遇时的那一场春风，化作绕指柔，一路浩浩荡荡地潜入你我的心里。
　　于是，我们都沉溺了，为这一份真情，即使将来的结局是空空如也，即使需要上刀山下火海，也无悔。此一时，彼一时，君心如我心，不敢奢求一生一世，只望遥遥相守刻骨铭心的爱，只望在低眉回转的瞬间，我的眼中是你，你的心中是我。爱到无声，情到深处，所求的，仅此而已。
　　可是在婉如清扬的日子里，我们爱得太深，来不及去估量时间的坚硬，也来不及去猜想光阴的凉薄。于是，后来，我们慢慢地输给了光阴，输给了猜忌，输给了纠结。
　　后来，这份默默相守的爱情，终于瞒不过你的妻。争执、吵闹、痛苦，成了你们的常家便饭。家长里短、步步为营，让我们都陷进了困局。
　　后来，她找到了我，短短的信息来往，良知的叩问，让我的坚守在瞬间崩溃。纵然深爱，我亦没有任何理由，成为别人幸福的绊脚石。
　　后来，亦是月光倾城的夜晚，惆怅总是不请自来，让我们相对两茫然，深深叹息：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后来，我们一遍遍地道别，再一次次地回头，不舍复不舍，心碎亦心碎。爱意依旧浓烈，牵挂依旧真挚，只是这份爱情，染了尘烟，逃不过现实，隔了一层层的风霜，最终亦会，地动山摇。
　　后来，我们在离离合合中，总是泪眼相对，猜疑、误解也随之而来。
　　后来，我的任性、我的倔强，让我固执地把自己封闭起来，不再向你敞开心扉。相爱以后的温暖，渐渐被我尘封，我回复到本来的清冷。特别是面对你时，我更是故意冷冷如霜，哪怕这样会灼痛我自己，我仍旧与你疏离，与你隔着一层玻璃。
　　后来，我们都安静无语，不再说江南那片清幽的天空，不再提杏花如雨的旖旎。初遇时，小桥流水下的两情依依，夕阳深处的柔情缱绻，仿佛只是大梦一场，心儿，再也无处可归。
　　后来，我整天陷在沉默里，拒绝与你沟通，一任误会重重，一任纠结越积越重，一任感情举步维艰，一任笑容稀落，直至忧伤来替代。无论你如何呼唤，我执意不回头，与你在疏离中走向穷途末路。
　　后来，我一个人，在温柔宁静的时光里，独对清风明月，让指尖在键盘上飞舞，敲下一篇篇与你有关的文字，只是不让你知道。
　　后来，每逢春天，我总是努力去想那一年的细节，有些恍惚，有些留恋，有些惋惜。只是我知道，此后的春天，我只能孤独而诗意地回味着，属于我们的江南杏花开。
　　后来，我们都对往事心平气和了，发觉彼此都辜负了那年的邂逅，辜负了那年的江南杏花开，只是彼时，历尽了千帆，我们都知晓，那片江南，一直深深印在我们的心里，从不曾离去。那场杏花雨，一直是我们似水年华里最美丽的梦，只是这一个梦，需要我们用一辈子的时间，珍藏在心深处，需要我们用理智和冷静，把它转化为另一种情感。而这种情感，不再涉及爱情，但是却比友情更为深厚，更为稳妥，再也不会失去。
　　后来，背靠着光阴，我们静静回味一路走来的艰辛，手上的温度仍在，但我们都能掌控自如。你还是对我关怀备至，你还是让我感动萦怀，但这一份情意，已经在爱情、友情之上，甚至已经在亲情之上，被我们一点一滴地记录在生命的日记中，永远定格下来。
　　后来，你还是会把你作好的画发给我，你还是会给我寄来我喜爱的书籍，你还是会给我寄来上佳的雨花茶，而我，亦会把写好的文字发给你，和你倾诉红尘里的喜与忧。
　　后来，我们都知道，年华似逝水，一去不回，旧事不能回转，我们都懂得，怎样的情才是天长地久的。而我们的心儿，都各自找到了归处。
　　后来，我们都能轻松自如地谈及那年的遇见，那片江南杏花雨。而每当，我抬头看见那一幅《江南，又见杏花开》时，心里便无限感慨。
　　原来隔了光阴，这幅画依然最美，依然生香，一如我们的情意，不再与爱情牵连，但是更能长久，更能让我们回味。一如此时，一大片的记忆如杏花雨般飘落，一寸寸蔓延开来，晕染在我的心里，晕染在静好的光阴里……
　　
　　PS：某日，在好友家看见她墙壁上的一幅国画《江南，又见杏花开》，那样清幽、那样生动、那样旖旎，让我流连。倾谈下，才知道这幅画背后的一段情感经历。为他们感到欣喜，把爱情转化为亲情，这样的情更动人，这样的心儿归处更稳妥。是以，为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