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崎扇菜 图片:巴厘行记1

在巴厘，大观园再现

——巴厘行记1

在巴厘住的别墅宾馆像大观园，差不多是我一进门的印象。令我自己诧异的是，红楼梦虽读过几遍，却是在好多年前，这个网上偶然订得的别墅宾馆，竟突兀给人大观园的感觉，虽说冒出来的图像零零碎碎，但也清晰得可以。零碎想来，就动开笔了。

从新加坡登机飞印尼的登葩莎已经是傍晚，两个多小时的飞行，再加上从登葩莎乘出租路途近一小时，到了别墅旅馆已是近半夜的时分。

下车先进了一道牌坊式的大门，灯光很暗，四周黑阴阴只看出些房舍的轮廓，后面就再什么也看不清了，但如雷贯耳的是一片蛙声，隐隐约约还有一串串的泉响，黑夜的感觉，竟比潮湿的空气更沉重，又比任何大卖场更加喧哗。心里不由一沉，今夜安得入眠。

到我们的别墅前又走了许多路。背着包，拎着袋，跟着导游，循着烛火般的路灯，仿佛过了三重门，好几次上下阶梯，又转了几道弯，方到了一窄门前，开门进去又走了些路，先左拐再右拐，方进了一硕大的凉厅，还亮着灯，像是在等客人。凉厅的西墙才是正房的进口。拾阶而上，却又不见大门，原来门开在了北侧的墙上。突辟萧墙，为了避鬼。我想。

进门再遭遇拾阶而上并两次左拐才见卧室，一进三间，卧室，工作间，盥洗间左右手一分为二。避讳得紧。眼光如此曲折地寻觅，早已经让我忘掉了外面如雷的蛙鸣，又见雪白的房间洞然开朗，房顶老高，房正中的大床吊着青纱帐幔，衾褥洁白，几案上放几样当地的古董玩器，极简陋那种，但床头一瓶白色的晚香玉正暗香浮动，倒楚楚动人。环顾四周，墙上还有几幅单色油画，我不由心里一亮，这可有些儿像蘅芜苑的卧房，素得紧了。

旅途困乏，经巴厘岛的潮热一熏蒸，恨不得倒床就睡。但还是决定先冲凉再上床，不辜负这番意外情景。结果可想而知。冲凉后倒头就睡，才发现衾枕易拥，清眠难企，窗外水流蛙鸣虫呢喃，万籁齐鸣，浑成交响，入眠几乎是不可能的。辗转反侧，也不知挣扎了多久，才随梦而去，可好像并不多时，一声雄鸡高唱，已离了梦乡。睁开眼，看白窗纱已透朦胧晓色，一只不知名的鸟儿在窗外贴近的地方狠狠地放了一声，紧接着又是远处传来的一声鸡叫。走到窗前，才看见外面是一方水池，水面两株翠荷拥花蕾在细雨中亭亭玉立，回想方才鸡鸣，抚肩头有些凉意，顿记起“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声寒”的诗句来。原来睡前忘记关空调，难怪房间里有些寒意。

曲曲折折出得门来，才意识到，这建筑的理念原是中国的风俗，审美上曲径通幽，风水上萧墙玄关，意思有多深，我也说不上，只是一种莫名的亲切感。记得小时候听老人说过，进门无遮挡，鬼往家里闯。太径直会招来煞气，家人会吵架的。进门处的玄关，原是为了给夜游鬼甩绊子。鬼居然不会拐弯，煞是有趣。

出门左拐拾级而下，六梯走完，面前豁然开朗，夜里见得不真的凉厅出现在眼前，有四十多平米大小，东北朝向，巨大的竹帘卷得高高的。栏杆外面是花圃、一棵高大的无花果树、陪衬密茂的翠竹、几株芭蕉、万年青和树叶零落鸡蛋花树，扶桑花开得正欢，晓色中已透出热烈的红色，“浓绿枝头红一点，动人春色不需多”，大观园中的潇湘馆不就是这番景致么？这郁郁葱葱的后面便是矮墙了。记得贾母要用银红色的窗纱给黛玉糊窗，而这里的窗纱是白色的。想象中似乎银红更妙。

凉厅的南墙是正墙，中间放着一只矮柜，像是中国旧式居家中堂的条案，上面立着一巨大陶瓶，里面供着一株紫艳艳的兰花，前面按中国规矩放八仙桌的地方，放着一张四平八稳的大圆桌，四把雕花木椅将圆桌团团围住，桌中央是一椰木果盘，盛满了花花绿绿的热带水果。我心想，这些水果就是不吃，养眼也美极哩。这凉厅的墙刷成了凉爽的宝蓝色，暗红色的列柱上都雕刻有许多精美的图案，多是些奇花异草怪鸟虫兽。清早起来眼福大饱，心里又想起昨夜似梦非梦的幻想。好像是在哪里呢？是缀香阁么？有水声呀。循声出门，才发现卧室北窗外的一方水池，夜来积夜，雨水正滴滴答答地流向隔壁稍低的一个浅水池。那两株翠荷摇扶菡萏，不由让人想到了藕香榭。这时虽无萧管笙笛，唯有潮热的细雨淅沥，加上树丛中不时传来的热带鸟鸣，倒另有一种情调了。

巴厘岛此时正是雨季，一天中有一场到几场雨好下的。只是我们吃早饭时，雨正好停了，停得清清楚楚，干干净净，仿佛就是请人立刻出门。我向来轻信自然的信号，决定推迟早饭，先散步吧，或许真是大观园再现呢。探索的乐趣常常让人忘掉饥饿，更何况仅仅是一早饭。

院子并不如想象中的大观园大，但却安排布置得别致精巧，不少局部奥妙幽深，恍若走进小说，走进大观园，矮墙，幽径，小桥，瀑布，假山，鱼池，花圃，竹林和种种不知名的花木，还有不休的鸟鸣虫鸣蛙鸣，更有几个巴厘年轻女郎在洒扫，动作也舒展优雅，画中似的，大观园中似的。

2011-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