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芪的功效与作用禁忌:戊戌变法失败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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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有为和福泽谕吉,分别作为领导中国戊戌变法和日本明治维新两场运动的精神“教主”、启蒙领袖,都是在东西文明强烈碰撞、中日两国处于尴尬被动的境地中,被推向历史前台的。作为时代最前沿的思想精英,他们面临的挑战与机遇都如此相似,然而由于在个人性格、思维方式、价值观念等方面存在的巨大差异,不但决定了他们迥然有别的人生际遇,也深刻影响了中日两国的近代化启蒙之路。

  一 历史大幕苍凉落下

  §戊戌变法的尴尬处境

  1898年9月28日,北京宣武门外菜市口。风雨如晦,杀气阴森。戊戌变法失败了,谭嗣同、杨锐、林旭、杨深秀、刘光第、康广仁等“六君子”在这里引颈就戮。

  刽子手的屠刀,寒光雪亮。临近午时,行刑时间到了。 “六君子”被推上刑场强按在地。谭嗣同大叫:“某有一言!”监斩官军机大臣刚毅扭头不理。谭嗣同朝着刚毅的背影,悲愤地仰天长啸:

  “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刚毅提起朱笔,将六个名字全部勾掉,掷笔于地。六名刽子手同时抡起钢刀,六颗头颅同时跌落尘埃。红雨纷飞,遮天蔽日,菜市口一片血腥。其时,杨锐血吼丈余,“冤愤之气,千秋尚凛然矣”。刘光第尸身不倒,观者惊惧不已。

  轰轰烈烈的“百日维新”,就此落下苍凉的帷幕。

  当“戊戌六君子”就义之日,京城万人空巷,围观民众水泄不通。可众多的阿Q们怀里揣着的,却是蘸血的馒头。行刑过程中,围观的市民百姓纷纷指着六君子叫骂:“乱臣贼子,书生狂徒,割了他们的舌头!不好好读圣贤之书,跑出来祸乱人心!”一些看热闹的等不及了,嚷嚷道:“快杀快杀,别磨磨蹭蹭!”自从六君子被逮捕审判,许多此前与他们来往密切的京官噤若寒蝉,多所避忌,就连他们的亲友故旧也深恐株连自己,吓得多日闭门不出。

  红墙内的慈禧太后微笑了——她把这场喋血的表演精心安排在菜市口,就是要公开告诉人们,这六个家伙实是罪不可赦,不杀无以平民愤。而大清子民们也欣然认同了这一判决,目睹这惨烈的一幕后,他们默默地告诫自己乃至子孙:王法无情,谁要想冒犯大清的铁律天条,这些乱党的下场就摆在眼前。

  谭嗣同被捕前慷慨吟诗:“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而可悲的是,他手中没有刀,没有任何的武装力量。连他们死后的尸体也无人敢来收殓,直到第二年才被送回故乡湖南浏阳,葬于城外石山之下。后人在他墓前的华表上刻有一联:“亘古不磨,片石苍茫立天地;一峦挺秀,群山奔趋若波涛。”山河无语,苍凉浸骨。变法失败后逃至海外的康有为念天地之悠悠,独沧然而涕下:“复生,不复生(谭嗣同字复生)也;有为,安有为哉?”

  而在老百姓眼里,“康党”根本不值得半点同情,他们都是一群瞎折腾的“白脸奸臣”,正如维新派也将一般老百姓说成“愚民”、“群盲”不可救药一样。戊戌政变发生后,与维新派走得很近的张荫桓也被捕入狱。由于英国公使的干涉,免死远戍新疆。在押解途中,“观者数万,咸呼曰‘看大奸臣!’”还有的人议论纷纷,说从这老头子的面相打扮看,富贵已极,为什么还不知足,竟然想做皇帝呢?众人异口同声要求将他杀了省事。在他们眼中,张荫桓就是康党,康党就是谋朝篡位想当皇帝的乱党狂徒。那时顽固派造谣“康有为进红丸,谋弑皇上”原属无稽之谈,却在城乡不胫而走,传得沸沸扬扬。甲午战败后,北京城里街谈巷议,痛骂李鸿章之余再加上康有为,同斥为“卖国奸贼”。八国联军破城入侵,居然有人传言亲见是康有为带领洋兵进来的!(《庚子纪事》)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中国的传统政治最怕老百姓知道真相。所以,长此以往,老百姓除了交粮纳税以外,对国家大事向来漠不关心。国民与政府在构成国家政治方面是互相依存、互为因果的。在一定意义上说,有什么样的政府,就有什么样的国民;反过来,有什么样的国民,就有什么样的政府。古典自由主义者密尔在名著《论自由》中有一段话,是对戊戌变法前的中国现实最好的注脚:

  从长期来说,一个国家的价值就是组成这个国家的个人的价值;一个国家如果为了要使它的人民成为它手中更为驯服的工具,哪怕是为了有益的目的,而使人民渺小,就会发现靠渺小的人民是不能完成伟大的事业的;它为了达到机器的完善而牺牲的一切,到头来将一无所获,因为它缺少活力,那活力已然为了机器更加顺利地运作而给扼杀掉了。

  专制政府必须使人民变得渺小,使人民成为彻底的“孤独的人群”,蜕化为到“沉默的大多数”——而没有健全的个人,所谓人民是不存在的,“人民”只是一个空壳,甚至成为拯救人民者的敌人。

  易卜生说:“每个人对于他所属的社会都负有责任,那个社会的弊病他也有一份。”泱泱神州,从上层顽固官僚,到下层普通百姓,在苍茫的中国大地共同结成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戊戌志士们悲壮而激越的呼号,哪怕是石破天惊的狮子吼,一进入这个“黑洞”就变得杳无踪影。他们想代表人民说话,可人民好像并不需要他们代表。行走在这个昏睡的帝国,他们的背影显得那么孤独凄凉。面对这样一个充满荒谬迷惘的国度,1900年12月23日,美国的《纽约时报》以《缺乏民意支持导致维新运动失败》为题报道:

  如果让清国人民自己来决定应该做哪些事情的话,那么他们毫无疑问地会把这个难题又打回到那些必须处理这些难题的人们手中,也许他们并不认为自己是无能的……什么事情都依靠当权者来决定的习惯几乎已成了这个民族的本性。清国人民对当权者在博得人民信任后又反过来对人民进行巨大欺骗并非一无所知,他们祖祖辈辈都毫无例外地忍受过来了。大量过去的事例告诉我们,他们宁愿被欺骗。

  当时一般老百姓并不了解维新派的主张,更无从体察他们救国救世的良苦用心。而维新派也从未将目光投向大字识不了几个的平头百姓。人们对戊戌变法表现出惊人的冷漠和抵制。在一位中国学者笔下,维新运动是历次重大事件中留给民众印象最淡薄的:

  查一下湖南地方志,就可感到边远地区和农村并没有受到维新运动的波及。如《嘉乐县志》对咸丰年间太平军的活动记录极为详尽,而戊戌年的记载却未提及维新运动一字;《安乡县志》记有该县戊戌年三件大事:“南洲门设站”,“夏五月十三大风雨,屋多倾颓”,“匪寇焚衙署,毁民居,县绅集民兵御杀之”……均无一件与维新运动有关。

  ——郑焱《湖湘文化背景对湖南维新运动兴衰的制约》

  在维新运动搞得最火红的湖南,民众认为所谓维新还不如大风吹倒了民房重要,此地尚如此,其他地方可想而知。一场初衷即为富国强兵、为民谋利的变法运动,竟然曲高和寡,应者寥寥,最后演变成无人喝彩的政治独角戏。维新派与一般民众的隔膜之深,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最后甚至成为一种敌意。“身后是非谁管得,满村争说蔡中郎”,轰轰烈烈的政治运动,也许还不如他们夕阳古柳下的一场评书有趣。可见这场维新运动遇到了一个多么复杂尴尬的环境。

  §他的头像为何一直保留在日元上

  而在日本的明治维新中,启蒙运动传播之广,影响之深,一直延续至今。

  在日本今天流通的一万日元的纸币上,赫然印着一位目光如炬的男人头像。他就是给明治维新带来启蒙曙光的“日本伏尔泰”福泽谕吉(1834-1901)。2002年8月,日本银行宣布发行新纸币,其他面额的人物头像均被更替,惟有福泽的头像得以继续保留。整整一百年过去了,日本人仍然不敢忘记这位伟大的先知式人物。

  因为一百年前,他说的每一句话,整个日本都听到了。

  他那句振聩发聋的名言“人人独立,国家就能独立”如同暗夜中的火炬,照亮了日本人的精神世界。1872年,他发表了轰动全日本的《劝学篇》。福泽谕吉毫不留情地给日本人以当头棒喝:“试看今天日本的情形,实在是徒有文明之名,而无文明之实;徒具文明的外形,而缺乏内在的精神。”那么什么是“文明的精神”呢?“就是人民的独立精神”。他猛烈批判旧道德伦理:“天不生人上之人,也不生人下之人”,把个人的独立看作是国家独立的基础,认为只有具备独立人格和精神的人,才能关怀国事,承担国家兴亡之责。他其实只想证明一个观点:人类要获得真正的自由和幸福,人就要“自觉为人”。这本书创造了当时的日本罕有的发行量,并成为学校的教材。他后来的另一本书《文明论概略》,则系统论述西方文明的先进,日本文明的落后,号召日本向近代文明进军。这些启蒙思想被日本民众所信奉,在以后成为日本自由民权运动的主要思想推动力。

  作为明治维新启蒙思想家的代表,无论从批判封建意识的深刻性,或从立论见解的卓越性,以及思想影响的深广度来说,福泽谕吉在启蒙思想家中都首屈一指。正是他,提出了较完整的日本欧化理论,对传播西方资本主义文明起了巨大的推动作用,因而被日本人盛赞为“日本近代教育之父”、“明治时期教育的伟大功臣”。他引领日本大踏步迈入了“文明开化”国家的行列。

  多年来,讨论戊戌变法和明治维新的成败为何天壤之别的著作可谓汗牛充栋。人们可以从历史背景、地理状况、经济结构等角度见仁见智,得出无数答案,但这样未免过于繁杂。一个民族最优秀的思想家的深度和局限,往往代表这个民族在当时所能达到的极限,而他们的思想在引导或限制这个民族的时候,又发挥着极为重要的作用。沿着他们走过的思想历程,往往可以理解掌握一个民族的总体精神面貌。

  康有为和福泽谕吉,作为分别指导中国戊戌变法和日本明治维新的精神“教主”、启蒙领袖,都是在东西文明强烈碰撞、中日两国处于尴尬被动的境地中,被推向历史前台的。作为时代最前沿的思想精英,他们曾经面临的挑战与机遇都如此相似,然而由于在个人性格、思维方式、价值观念等方面存在的巨大差异,不但决定了他们迥然有别的人生际遇,也深刻影响了中日两国的近代化启蒙之路。

  二 中日知识分子的不同人格结构

  §人格缺陷成了失败的导火索

  光绪身边的变法集团在政治上的幼稚,集中体现在康有为身上。而康有为的不成熟,则体现在他的“狂”之一字上。极端固执是康有为最显著的性格特征,这对于一个政治家来说则是致命的缺陷。这导致康有为目光狭隘、行事偏激,也注定了他不能从善如流,把握时机,领导维新变法绕过重重暗礁走向胜利。他既敢于挺身而出又难以驾驭大局、既自命孤高又幼稚天真。在风起云涌的大变革中,他做事过于理想,不善权变通融,不是勉为其难,就是自不量力。

  对于光绪这样百年不遇的“圣君”,康有为顶礼膜拜,万般信赖。年光过尽,功名未立,书生老去,机会方来,他焉能不放手一搏?他再不屑于像洋务那样搞点滴改良,更不屑于投靠地方督抚以幕僚终老。蛟龙出海,猛虎下山,他一出手就是大手笔大气魄,难怪乎见过他的人说他“慑力胜人”。

  然而 ,他不是法国的拿破仑,手中无一兵一卒,却幻想走极端路线“诛禄围园”,发动宫廷政变,废除太后,捕杀大臣,效仿二十四史中“扶皇帝登午门”,“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那一套程式。殊不知这在精明干练、深谙宫廷阴谋的慈禧眼中,他无异于是一个舞台戏文看得太多的土乡绅;他不是德国的“铁血宰相”俾斯麦,却在初得光绪的一点赏识之后便踌躇满志,不广结盟友,却打草惊蛇,四面树敌,杀气腾腾地直接向反对变法的军机大臣荣禄公开挑畔:“杀二三品以上阻挠新法大臣一二人,则新法行矣。”试想荣禄何许人也?他是慈禧最依重的心腹重臣,官场老手,手握雄兵,且能容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这般威胁,矛盾焉有不激化之理?北宋王安石以其尊崇无比的宰相地位,和无懈可击的道德声望,敢于石破天惊地喊出“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最终仍然归于惨败,遑论康有为一个工程部科长(工部主事)?康有为摆出你死我活的架势,也许是为了震慑顽固派的嚣张气焰。但这种情绪化的言论固然非常痛快,却缺乏改革家应有的冷静和理性,无可避免地引出政坛动荡的负面影响。

  先秦时韩非子早有预言:“左右为社鼠,用事者为猛狗,则术不行矣。”堂弟康广仁对康有为的缺陷看得十分清楚:

  伯兄(康有为)规模太广,志气太锐,包揽太多,同志太孤,举行太大,当此排者、忌者、挤者、谤者,盈渠塞巷。而上又无权,安能有成?弟私窃深忧之!

  梁启超则直接评价其尊师:“吾以为谓之政治家,不如谓之教育家。谓之实行者,不如谓之理想者。”而同为变法领袖的梁启超虽然才华横溢,胆力和韧力还不如其师。戊戌维新的领导人物大都是一批知识界精英,作为学者和思想家、宣传家,他们才华横溢,几乎每人都有极深的学术造诣,有的人还是学界泰斗。不幸的是,他们中没有产生一位真正的政治家、军事家、实干家。

  这就是中国传统文人的悲剧宿命。他们虽有献身精神,但疏于政务,黯于世事,对政治斗争的残酷性缺乏足够的认识和必要准备。在一个古老腐朽的国度里,仅仅是搬搬椅子挪个座位,都要流血死人,而要靠文人的一纸改革理想,想实现什么大同世界,实在是痴人说梦。但这就是一伙天真和真诚得同时让人不忍批评的人。他们手里只有一支笔,但老是觉得可以“一支笔横扫千军”。他们只有一颗心,却老是拍着胸膛,说“胸中自有雄兵百万”。“炕灰未冷山东乱,刘项原来不读书”,这样血与火的历史一次次重演,从来也没把他们教育得聪明一些。“杀几个一品大员”等于“变法”——真的,康有为怎么会以这样的姿态在森森紫禁城中第一次亮相呢?他根本没有刀,却在刀枪丛林中操“刀”上场。而且这么快就把自己心里的“刀”亮给了敌手,他究竟所恃何物?

  改革本身是一项巨大而复杂的社会系统工程,会遇到旧势力千万百计的反对和阻挠。因此,改革者不仅需要有理想热情、有献身精神,更需要智慧谋略、洞察能力,最大限度地争取同盟者,减小改革阻力。政坛没有给谁设立道德法庭,政治家只讲共同利益,不能过多地拘泥于个人道德。在封闭保守泥沙俱下的晚清帝国进行这样一场千年未有的大变革,幻想改革阵营里只能是心心相映的同志好友,是天真幼稚而且十分有害的想法。维新派的政治选择固然需要考虑道德因素,人心向背,但更重要的是看力量对比,是把握权力的杠杆,影响有影响力的人站到自己一边。只要是对变法的事业有利,可以与魔鬼打交道,同曾经是敌人的一方结成联盟。

  可惜,康有为们没有积极争取各种可能争取的力量,哪怕是暂时的同盟者。他们的本钱和实力,与日本的维新派们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他们缺乏强大的政治后盾和雄厚的经济实力,但当强学会成立,像李鸿章这样在晚清政局中举足轻重的人主动示好,提出捐银三千两时,却被维新派以其签订《马关条约》声名不佳为由断然拒绝,扬言绝不要汉奸卖国贼的钱。这不仅打了李鸿章的脸,也使李鸿章属下的淮系军人也拂手而去(聂士成在强学会成立之初也曾捐银相助,后来却与康梁形同水火,政变后即卖力地追捕梁启超)。待到康梁与张之洞闹翻,地方督抚大员可依靠者已屈指可数,实际已成孤家寡人,形影相吊。其实,在维新派同顽固派的斗争中,李鸿章和洋务派分至少可以起到缓冲矛盾、甚至牵制削弱顽固派作用的,如果拉住了他们,就会使大多数袖手旁观的官僚群体保持中立,使维新运动具有更大的声势和群众基础。反之,就会使大多数官僚跟在顽固派后边少见多怪,蜀犬吠日。可是维新派没有看到这一点。与日本明治维新强大而庞杂的同盟军相反,中国的维新队伍随着变法的深入而七零八落,四处走散。

  光绪推进变法的心情实在是太迫切了,连老谋深算谨言慎行的袁世凯看也对他所用非人的缺点洞若观火,苦心劝谏道:

  古今各国变法非易,非有内变,即有外患。请忍耐待时,步步经理。如操之太急,必生流弊。且变法尤在得人,必须有真正明达时务老成持重如张之洞者,赞襄主持,方可仰答圣意。至新进诸臣,固不乏明达猛勇之士,但阅历太浅,办事不能慎密。倘有疏误,累及皇上,关系极重,总求十分留意,天下幸甚。

  可惜,“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当年血气方刚的康梁一派对此置若罔闻。好冲动的书生康有为与好冲动的光绪皇帝结合在一起,结果可想而知。

  §大清知识分子少了些什么

  学者雷海宗曾说过:

  一般说来,文武兼备的人有比较坦白光明的人格兼文武的社会也是坦白光明的社会。这是武德的特征。中国二千年来社上下各方面的卑鄙黑暗恐怕都是畸形发展的文德的产物。偏重文德使人弱,文弱的个人与文弱的社会难以有坦白光明的风度,只知使用心计;伪,欺诈,不彻底的空气支配一切,使一切都无办法。中国兵制的破坏整个文化的不健全其实是同一件事。

  ——《中国文化与中国的兵》

  是否文武兼备的人就一定具有“坦白光明的人格”,我们姑且置而不论。但文弱使人习惯利用心计,而不能恃武力使自身摆脱困境并最终解决问题当是无可怀疑的。而其深层的根源仍在于儒家文化和科举制度对中国知识分子的局限和影响。坐井观天似的文化优越感使“入仕”之前的士人、儒生读书兴趣单一,科举考试更严重禁锢了知识分子的思维发展,使其创造力低下。久而久之,代代相因,不断扼杀知识分子的多向思维与创造性,使他们难以因应复杂多变的社会形势,更难以发挥自我创新意识,主导一场巨大的社会变革。“六君子,头颅送。袁项城,顶子红。卖同党,邀奇功。康与梁,在梦中,不知他,是枭雄”戊戌变法后流行民间流行的这首打油诗,就生动地讽刺了康梁在政治思维上的幼稚。

  到了晚清,中国的官场已集体堕落到无话可说的地步。“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作为任何一个有思想但无背景的知识分子,在帝王时代惟一的出路,就是通过寒窗苦读、研究章句小楷,以科举考试改变身份地位,然后像蜗牛一样通过官场的阶梯慢慢攀援到一定位置,再来实现“治国平天下”的理想。然而待到位极人臣,他们早已被志趣渐颓,精力渐老,年光过尽,锐气尽失,再也没有办事的魄力心情了。

  而有没有创新意识,敢不敢创新实践,常常可以决定一个人的前途和一个国家的命运。大清僵化的科举制度培养出来的士大夫们,从不习惯用自己的脑袋思想,对社会每前进一步,朝廷中都曾招来詈责,引起“群相哗骇”,被视为“破坏列祖列宗之成法以乱天下也”。在这样的社会氛围中,那些冒巨大风险主张变法自强者,反被说成是数典忘祖,置“鬼子”于“祖先”之上的无耻之辈,而那些握有重权的顽固派却以“祖先”的捍卫者自居,不但毫无风险,而且在道德上居于正人君子的优势地位。比如慈禧太后对光绪皇帝的变法斥责为“徇一人而乱家法,祖宗其谓我何?”顽固派主张“治国之道以正人心,厚风俗为先”。美国人对此感到不可思议:“我们从清国人那麻木、呆板的面孔上看不到任何想象力,他的面容没有闪现出丝毫幻想的灵光。他并非弱智,也不乏理性但就是没有创造性。”

  康有为的性格使变法成功的希望更加渺茫。不过我们可以反问一个问题,假如康有为不那样感情用事,不那样超凡自信,他能够发动这一场变法运动吗?

  在大清王朝如此保守、僵固的文化氛围中,正是康有为那种“六经皆我注脚,群山皆我仆从”的自信,和他那“如大海潮,如狮子吼”的声音,才能给这个“士风极坏,惟利禄是慕”的社会以当头棒喝,才能冲破这个民族长期闭塞专制形成的精神萎缩与文化惰性。然而,这种宗教家似的救世情怀,却在现世中具有“两面刃”的特点,以致于他不能以世俗的理性与求实的态度,冷静面对维新变革如此复杂庞大的现实问题。正是在这个意义上,人们可以理解,为什么梁启超说康有为“出世太早”。他超越时人,而不适宜于现时。他的理想是如此高远,以致“动辄得咎,举国皆敌”,这也是梁启超说他“大刀阔斧,开辟事业”而又“自今未有一成者”的原因。

  日本知识分子的自由人格和独立思考传统由来已久。明治维新前后,日本知识分子开始享有很高的自由度,政党政治开始建立,言论自由得到基本保障,报刊空前繁荣,他们可以自由地批判政府,思想交锋更是盛极一时,既有呼吁征服支那的国家主义呐喊,也有重视民生的平民主义的呼唤。对于日本的知识分子来说,风起云涌的时代浪潮锻炼出他们敏捷灵活的处世手段,激烈自由的思想交锋也有利于他们修正国家前行的正确航向。他们是时势所造之英雄,更是可以造时之英雄。日本知识分子的这种“变脸”功夫,在著名思想家吉田松荫身上体现得最为充分。作为一名改革开放的提倡者,吉田却坚定地站在“攘夷派”一边,他并非为了反对幕府的开国政策,而只是出于推翻幕府的政治需要:他认为只有先“攘夷”才能削弱幕府,将幕府与西方订立的条约尽行废除,待到国权统一后再实行开国政策。这样灵活大胆的思维观念,远非以“道统”划分敌我阵营的康有为等辈可企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