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湾:论小人

论小人

华中科技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教授

现代领导科学与艺术研究中心主任陈海春

上一篇写我与一位老领导的交往,以及我对这些交往感悟的文章发出来之后,果不其然,引来了一些“拍砖者”。我清楚地知道，这些人大多数不是针对我的，而是针对我写的人物。我还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在“人民网—强国博客”上贴的帖子和我可以看得到的帖子基本上是3比1，可见“人民网”在保护我，将那些不适宜我看的帖子扼杀在摇篮中。其实，研究领导学，写领导者，历来是观察渗透着观点，一百个演哈姆雷特的戏就有一百个哈姆雷特，只要不是特别过分就行了。不过，在一个以交流思想，探索真理的网站上，某大学的某教授，还是什么博导和硕导，说我是“拍马者”引起了我的愤怒，他侮辱了我的人格。我是历来是在对“跟组织”和“跟个人”上力图保持平衡的人，我是研究“人脉”、“人情”和“人心”的，知道毛主席“亲则疏，疏则亲，亲则严，疏则宽”的训词。因此，在老领导作为主管的七年里，我没有利用他的影响力搞过一分钱，这是有案可稽的。此外，我在学校政策研究部门工作十余年为三任校领导服务，也不是我自己的安排，我从来不过分地讨好谁。我十分讨厌那些造谣生事，无事生非的小人，于是有了这篇文章。

（一）

人上一百，种种色色；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做什么样的人都可以，就是不要做小人。“小人”在中国文化中是作为“君子”的反义词而使用的。《论语·颜渊》里说：“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唐太宗也说过:“君子小人，貌同心异，君子掩人之恶，扬人之善，临难无苟免，杀身以成仁。小人不耻不仁，不畏不义，唯利之所在，危人自安。”孔老夫子还说过：“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意思是说，你与他近了，他就对你不恭敬；你与他远了，他就在背后骂娘。不过，人们通常讲的小人，还是指好搬弄是非的人，即人格卑鄙的人。《三国志·蜀志·诸葛亮传》：“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

君子与小人在状态上有着很大的不同,古人云: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心口皆是是君子，心口皆非即小人。用我们现在的话来说，君子心胸开阔，小人心胸狭窄；君子谦和而有差异，小人看似相同而心怀叵测；君子言行一致，小人口是心非。在日常生活中， 我们也常常可以看到小人的身影，人们做了归纳并得出“不可交”的结论：喜欢搬弄事非的人不可交，这种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喜欢刺探他人隐私的人不可交，这种人本事不大令人讨嫌；善于阳奉阴违的人不可交，这种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缺乏基本道义的人不可交，这种人境界不高行为不良；缺乏团队意识的人不可交，这种人自私自利先己后人；缺乏知恩图报的人不可交，这种人过河拆桥忘恩负义。

特别有趣的是，知识分子圈里的小人与非知识分子圈里的小人不一样；官场圈里的小人与非官场圈里的小人不一样。知识分子圈里的小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损人不利己；非知识分子圈里的小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无利不起早。相比下来，知识分子圈里的小人更无聊、更讨嫌。这是由于知识分子的生活和工作特性所决定的，第一，他们一般都比较有才气，所以往往不服人；第二，他们一般都善于搞单干，所以往往不顾及人。这种人图的是感觉，所以往往得志便猖狂，无事也生非。毛主席当年也遇到过许多有文化的小人,要不怎么会想一个“团结、教育、改造”的路子，让那些从“亭子间”出来的人向“井冈山”下来的人学习呢？工人农民不是这样的，他们可不是凭着感觉走的人，没有实际的利益凭什么去下力气做，要干也要有点好处才干。也正是如此，有点文化的人，即那些有小聪明而不是有大智慧的人，好在网络上搬弄是非，搞几句就满足了。因此,通常的套路是,在有文化人的地方不要“露才”，露了就一定会有人来灭你；在没文化人的地方不要“露财”，露了也一定会有人来灭你。

官场圈子里的小人有一个基本的特点：风吹两边倒；非官场圈子里的小人也有一个基本的特点：自我感觉好。相比下来，官场圈里的小人更无聊、更可悲、更讨嫌。这是由于官场圈子的特性所决定的，别人走顺风的时候，你就是有想法也未必敢表露，别人走下坡路的时候，你才敢于跳出来，这叫“寻常看不见，偶尔露峥嵘。”常见的官场小人大致有几种：第一种是“恶奴型小人”。首长得势时，他把首长当个宝；首长失势时，他把首长当个草。这种势利小人在官场上太多了。第二种是“文痞型小人”。这种人平日里衣冠楚楚，谈吐不俗，可关键的时候做的猥琐之事让你目瞪口呆。当年大才子郭沫若先生结交了“农民宰相”陈永贵，再不愿与同类的人打交道，就是死后也要与老陈住在隔壁，你到大寨虎头山去看看就知道了。为什么，多年来“大文豪”实在被“大文痞”搞怕了。其实，季羡林先生也说过下辈子不做知识分子的话。第三种是“乞丐型小人”。在首长面前，他们往往自贬自贱，以博取好感；在首长背后，他们作威作福拉帮结派，这种人最让人瞧不起。相比之下，非官场的人就是做小人，也做得明白和洒脱一些。他们大多数是“流氓型小人”。他们在没有立足之地时，就会撕下最后一片遮羞布，赤膊上阵。这种人的标准口号是：“我是流氓我怕谁”。也就是说，有德有才为圣人，无德无才为愚人，有德无才叫君子，无德有才叫小人。

（二）

小人是一个复杂的社会历史文化现象。说社会的,是指小人不是存在于某个特殊的组织里,而是分布在社会的角角落落。凡是有人的地方一定有矛盾,矛盾的原因在于接触,接触本身虽是缘分,但此缘定有“善”“孽”之分，善缘是朋友，孽缘是小人。说历史的，是指小人从古到今都有，斩不净，杀不绝，说不清，道不白。你看看“三言二拍”，里面的小人，让人感叹，昨天的小人和今天的小人何其相似乃尔。说文化的，是指小人中外都有，但外国的小人和中国的小人还有所不同。不同于其思维方式，不同于其行为模式。一句话，小人躲是躲不掉的，首先要学会将他们看透。

——小人源于人的嫉妒之心。我们常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可见，小人首先是由一个人的特殊心理状态决定的，其中最典型和最明显的就是嫉妒。嫉妒是对他人的优势状态不满，由于不能在短期达到，或者不愿通过正常竞争达到，而产生的怨恨、不悦、自惭为特征的，并常常带有破坏性的一种负面性情感。嫉妒通常在同领域、同情景中产生。三国时期的周瑜嫉妒诸葛亮的才华，费尽心思，屡次加害于诸葛亮都不得逞，最后在“既生瑜，何生亮”的哀叹中死去。而《红楼梦》里那个守门人焦大，不管贾宝玉如何喜欢林黛玉，他都不会嫉妒的，因为他们不是同类人。所以“红眼病”要“红”的起来是有条件的，吃醋要“酸”的起来也是有条件的。嫉妒是人类最常见的情绪和情感之一，一般程度上的嫉妒到不是坏事，反而能够产生比学赶帮超的动力，而过了一定的界限就成为害人害己的心理和行为的动因了。因此，巴尔扎克说过：“嫉妒者受到的痛苦比任何人遭到的痛苦更大。自己的不幸和别人的幸福都使他痛苦万分。”

——小人源于对社会资源分配的不满。资源是人类生存与发展的基础,它广泛地存在于自然界和人类社会中，是一种自然存在物或能够给人类带来财富的财富。资源有两个重要的特性，一是有用性，二是稀缺性。正是这两个特性,使得资源分配成为既是人们关注的,也是人们担心的问题。在自然界，同域物种为了保持自己的生存和减少种间竞争消耗，通过自然竞争形成不同物种在选择食物资源的大小和分布位置等方面的差异，这是自然选择的结果。而在人类社会中，人们试图运用各种社会规范来达到资源分配的公正性和合理性，然而，这种努力不能说是徒劳的，至少是有限的。这就造成了所谓“马太效应”的发生：“凡有的，还要加给他叫他多余；没有的，连他所有的也要夺过来。”（《圣经?新约》“马太福音”）这种好的愈好，坏的愈坏，多的愈多，少的愈少的现象，让许多人不满，使得人们在推崇具有“累计优势”群体的同时，也产生了剥夺他们优势的动机和行为。

——小人源于对现实冲突防御的需要。小人并非都是在无事生非，他们也是在现实社会中要生存的人，只是在目的和手段上与君子不同而已。现实中的冲突往往指发生在同一空间两个或以上事物的互相对抗过程。其主要特征有：一是直接目的是打败对方，是直接以对方为攻击目标的一种互动行为；二是双方必须有直接的交锋；三是各方所追求的目标既可能相同又可能不同，这与竞争必须是对共同目标争夺的情况不一样；四是在形式上比竞争激烈得多，带有明显的破坏性。小人在冲突中想获取的东西，既有偏意识的，也有偏物质的，有时要得到观念上的满足，有时要得到利益上的满足。如果满足不了，小人就要动心思了，特别是在被敬畏还是在被爱戴的选择上，往往选择前者，因为“被人敬畏要比受人爱戴更为安全。”（马基雅维利语）

（三）

既然小人如此众多，既然小人如此讨嫌，那么总要有一些应对的方法，否则要么天下大乱，要么无法生存。总得看来，对付小人的哲学有两个走向：一是“斗”的哲学，二是“让”的哲学。下面让我们分别简述之。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是 “斗小人”哲学的经典描述。主席一生好与小人斗，这些小人既包括组织外的，也包括组织内的。年轻的时候他就说过“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1958年，在他主持起草的《工作方法六十条（草案）》中，专门列了一条：“各级党委，特别是坚决站在中央正确路线方面的负责同志，要随时准备挨骂。人们骂得对的，我们应当接受和改正。骂得不对的，特别是歪风，一定要硬着头皮顶住，然后加以考察，进行批判。在这种情况下，决不可以随风倒，要有反潮流的大无畏的精神。”我特别喜欢毛主席的这句话，并将它作为我行动的指南。比如说那个鸟教授在网上说我“拍马屁”，我就到他的网站与他理论，他开始辩解道他是“泛指”，后来到我的网站表示歉意，我也觉得没有必要再争论下去了才主动删掉所有的记录。

人们在与小人争斗的经历中得到了一些“秘诀”，如当面揭穿他，让小人无地自容；尽可能的抓住小人的把柄，让小人有所顾忌；在小人失势是袖手旁观，看着小人翻船，如此等等。但是需要指出的，小人所以称其为小人，就在于他们往往不按牌理出牌，不按规则行事，所以与小人争斗要对复杂性和艰巨性有足够的估计。有时候的“斗”也不一定要剑拔弩张，而且在与小人相处时还可以得到锻炼。我喜欢古人的一句话：“怪小人之颠倒是非，不知惯颠倒方为小人；惜君子之受世折磨，不知惟折磨乃见君子。”要相信因果报应，那些口是心非、助纣为虐的人总是要倒霉的，以我的手让他倒霉，以他人的手让他倒霉，以老天的手让他倒霉都是一样的。所以，最好的办法是让别人斗小人，不要脏了自己的手。

——不与小人一般见识。这是 “让小人”哲学的经典描述。“待小人不难于严，而难于不恶；待君子不难于恭，而难于有礼。”人们常常对小人加以责难，却不能包容他们，而那些真正的大家才有不憎恨小人的胸怀。在与小人共事时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磨练意志。正所谓：“以耐事了天下之多事，以无心息天下之争心。”其实，适度的谦让小人，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给小人一点点生存的空间，让他坏一些小事，往往就坏不了大事。搞过地震研究的人都知道一个道理，在断裂带上常常发生一些小的地震，将能量不断释放出来，反而不可能发生大的地震。但是，有一个重要的前提，就是不能对这些小人毫无察觉，否则他必定要兴风作浪。不与小人正面发生冲突，并不意味着害怕冲突。“让”小人并不意味着我们“怕”小人，而是退一步海阔天空，心平气和。古时一高官的儿子多次写信说邻居每年都要侵占他家的墙基，希望他出面干预。他给儿子写了一首诗：“千里捎书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

最后，“让小人”还要学会防小人。中国文化中有许多防小人之术，不妨转录之：（1）12月24日夜配纸人于身，除夕焚之以防小人；(2)挂一个葫芦在家里或办公室里；(3)清除眉毛上之逆毛与杂毛；(4)将小指之指甲留长过无名指的第二指节；(5)家中挂一幅山水画；(6)一张“五鬼”符，与银纸一并焚化。此外，在工作中要提倡“简单化”，不要与人过于亲密，也不要轻易相信他人，还要学会在现代信息化时代里“密码”之类的“核心机密”死死捂住。总之，防小人最好的办法，还是要学会不给小人以“做小人”的机会，这就要我们学会做人做事要“内敛”，要谨言慎行。还是《菜根谭》中的一段话说的好：“君子之才华，玉韫珠藏，不可使人易知。”可见， 只要我们世事洞明，人情练达，小人总是难以得逞，他们也就不攻自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