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览武力:高考写作素材之“竹林七贤”3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5 08:21:55
  

高考写作素材之“竹林七贤”3

五.山涛:一盆晃晃悠悠的温水

好朋友前面已经提到:山涛推荐好朋友嵇康来洛阳做官,没料到“好心没好报”,人家嵇康不但不领情,还写了一篇《与山巨源绝交书》,让山涛非常难堪。

就因为这篇绝交书,从此人们对山涛“另眼看待”。他走在洛阳的大街上,人们迎面热情地与他打招呼,可是扭脸就说他不够哥们儿。其实这有点不公正,洛阳市大河文化研究院副院长郑贞富说:这是一个误会。

郑贞富说,早就有人提出《与山巨源绝交书》可能是嬉戏之作,是“竹林七贤”哥们儿之间开的一个玩笑,竟然被后人很认真地当成了佳作。结果,人们褒扬嵇康而贬低山涛,使这个“历史定论”一直延续下来,造成了一桩“冤案”。

还有一种说法:嵇康写这篇文章,表面上看是与山涛绝交,是与山涛划清界限,实际上却是为了保护山涛,不让山涛受到朝廷的迫害,可谓用心良苦。所以,嵇康临死前,才放心地将自己的儿子托付给山涛,而山涛最终也推荐嵇康的儿子踏上了仕途。此种默契,别人有所不知,这两人却心知肚明,足见两人的友谊之深厚。

那么,历史迷雾背后的真实情况是怎样的呢?

“竹林七贤”中,嵇康和山涛都很有“社会背景”。嵇康与曹魏集团是姻亲,山涛与司马氏集团是姑表亲,当司马氏集团与曹魏集团展开你死我活的权力斗争时,两个好朋友的关系,就不可能不因为“社会背景”而蒙上一层阴影,但以两个人的交情而言,绝对不可能轻易就绝交。

魏明帝曹临终托孤,把齐王曹芳托付给曹爽和司马懿。曹芳即位后,曹爽和司马懿一直暗中较劲。曹爽结党营私,专擅朝政,挤对司马氏的权力空间。司马懿则以退为进,称疾归养,暗中积蓄力量,伺机反扑。

司马懿的夫人是山涛的表姑,因为这种亲戚关系,当时任河南从事的山涛经常去司马懿家。当他发现司马懿并非真生病,就看出了政治局势暗藏的玄机。一天夜里,他和同僚石鉴同宿一室。半夜里,山涛忽然被惊醒,他越想越怕,就推醒了石鉴,对他说:“现在是何等形势,你居然还睡得这样香甜!你知道太傅司马懿为何呆在家里吗?”石鉴却满不在乎,依旧安睡。山涛连声叹息,连夜起身,找地方隐居去了。

其实阮籍、嵇康也看出了当时的政治危机,相继辞官而去。后来曹爽曾召阮籍出山,阮籍推托自己有病,没有应曹爽之邀,第二年曹爽就人头落地了。

在曹爽与司马懿的权力斗争中,曹爽最初占上风。但司马懿是何等人物?他表面上不与曹爽争权,闭门装病,实则在耐心等待时机。后来,司马懿果然抓住机会,把曹爽杀了,自己独揽大权。司马懿死后,他的儿子司马师、司马昭野心勃勃,很快废了曹芳,立曹髦为帝。

司马师死后,司马昭继续专权,并把那个最先放言“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曹髦杀了,立曹奂当了傀儡皇帝。

后来司马氏终于篡夺了曹魏政权,在司马昭决定太子之位时,山涛一句“废长立少,违礼不祥”,奠定了司马炎牢固的统治基础。司马炎坐上皇帝的宝座后,对山涛感恩戴德,自然要加以重用。山涛当然也挺身而出,全心全意给晋武帝司马炎“捧场”,他也顺理成章地官运亨通了。

娶了曹氏家族的长亭公主为妻的嵇康就不一样了,随着曹魏政权的土崩瓦解,他与司马氏统治集团自然有了“家仇国恨”。尽管他不一定与当权的曹氏家族合作,譬如曹爽当政时他就曾弃官隐居,但他绝对不可能再做司马氏集团的官。作为一代名士,当然会有不少人的眼睛盯着他如何选择,更何况他生就一身傲骨,又岂能屈服于司马氏!

从这一点上说,两个人的选择都没有错。但是,这种选择只涉及了两个好朋友的“工作问题”,所以嵇康慷慨激昂地写就了《与山巨源绝交书》,可他要绝交的不是山涛,而是以山涛来暗指当政的司马氏统治集团。当然,嵇康和山涛的“私人关系”没有丝毫的动摇,这也是嵇康死前将儿子托付给山涛的原因。

好丈夫

说到“托孤”,人们往往会想到刘备对诸葛亮的“白帝城托孤”,那种感情是何等厚重,嵇康对山涛的“托孤”之情,同样体现了两人之间的深情厚谊。

且看嵇康最后对儿子嵇绍说的一番话:“巨源在,汝不孤矣。”后来,山涛对待嵇绍也确实像亲生父亲一样,甚至有过之无不及。嵇康去世20年后,山涛顶着重重压力,举荐嵇绍任秘书丞,把嵇绍“扶上马又送一程”,没有辜负嵇康的“托孤”之情。

山涛和嵇康、阮籍等人的友谊是非常真诚的,他们一见如故,很快就成了亲密无间的朋友。山涛的妻子韩氏对他们这种“契若金兰”的关系感到惊奇,就问山涛是怎么回事。山涛感慨地说:“一结识就可以和我成为朋友的,只有嵇康与阮籍这两个人。”这更使韩氏好奇了,就想见识一下丈夫的两位朋友。

过了几天,嵇康、阮籍来看望山涛,韩氏劝说山涛留他俩在家中住下,并准备了酒菜。当晚,韩氏透过墙洞观看3人饮酒、畅谈,一直看到第二天早晨都不忍离去。事后,山涛问妻子对这两位朋友的看法,韩氏感慨地说:“你的才能不及他们二人,应该向他们好好学习啊!”山涛说:“可他俩却认为我的为人和才干值得他们学习,足见他们多谦虚呀。”

彼此都认为对方值得自己学习,难能可贵!“竹林七贤”中,山涛年龄最长,他的妻子韩氏却让他向两位朋友学习,可见韩氏也是个“贤内助”。最初山涛家里很穷,到40多岁他才戴上官帽,但他对自己很有信心,他对妻子说:“你要暂且忍受这种饥寒交迫的生活,我将来会当大官,就怕你等不到那一天。”韩氏对丈夫也很有信心,而不像朱买臣的妻子那样,受不了一时之苦,坚持要“离婚”,结果落个“覆水难收”,悔恨不已。山涛也很讲夫妻情义,后来官做大了,仍不弃“糟糠之妻”。

山涛自信会当大官,说明他有判断力。晋武帝司马炎一统天下后,就有点忘乎所以了,甚至要“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山涛却对时局有清醒的认识,他劝说晋武帝不得轻视军备,并大谈军备的重要性,大家认为山涛此论“乃天下名言”。可惜的是,他的话没有引起统治阶级足够的重视,后来天下真的乱起来,因各地没有充分的军事准备,结果酿成大祸。难怪西晋宰相王衍感叹:“山涛所论,与道暗合。”

好官

山涛是有很多方面都值得称道的人。在家里他是好丈夫,在“竹林七贤”中他是好兄长,在一片混乱的西晋政坛上,他是难得的好官。

山涛40岁才踏入仕途,官运来得够迟了,但当他闻到政治斗争的血腥之后,就想隐居不仕。司马氏夺取政权后,他应召入仕,曾辅佐司马师、司马昭、司马炎,成为司马氏集团的得力助手。司马炎称帝后,任命山涛为大鸿胪,加奉车都尉,晋爵新沓伯,后又出为冀州刺史,入为侍中,迁吏部尚书、太子少傅、左仆射等职。他的官职越来越大,权力也越来越大,但他一直很清醒,多次以老、病为由辞官,无奈皇帝不许,还将他的官职升为司徒。直到77岁时,在他反复上表苦辞之下,晋武帝司马炎才答应让他回家休息。过了两年“隐居”生活后,他平静地离开了人世。

山涛性情不急不躁,办事稳稳当当,晋武帝司马炎对他非常信任,即使有人告山涛的状,他也不信。山涛任吏部尚书时,为朝廷选拔人才,每次一有官缺,就拟定备选官员数人,由晋武帝选用。晋武帝所选之人,往往不是山涛所推荐的人,有人就责备山涛选官不够慎重,甚至说山涛不具备选官的能力。深知山涛为人的晋武帝,知道这是谗言,依旧让山涛来选官。后来的事实证明,山涛所荐官员,办事都很勤勉,有才干,众人这才服了山涛的眼力。

山涛步入官场后,一向有长者风范,不与同僚相争。司马昭手下有3名得力干将:钟会、裴秀、山涛。裴秀与钟会争权夺利,互不相让。而山涛总是站在公平的立场上,平心静气地从中调停,让两人能够和平相处。虽然钟会和裴秀彼此互不相让,但对山涛不仅不怨恨,还非常佩服。除此之外,在当时混乱的党派之争中,他不仅不拉帮结派,还站在中立的立场上化解矛盾,对稳定政局起了很大作用。

山涛做官,有廉洁之风。当时有个县令,任职期间大肆搜刮民财,因为担心别人告发,就向许多居于要职的官员行贿,试图“花钱买平安”。

当然,这份厚礼也送到了山涛的府第,他送的是百斤丝绸。山涛不露声色地收下之后,命人把丝绸包好,贴上封条,吩咐谁也不准动用。后来那个县令案发了,不少官员被牵连。问到山涛时,他从从容容地把封存的丝绸取出来,只见上面积满了尘土,封条上记载着哪年哪月、何人所送,一切写得清清楚楚。

“竹林七贤”是个隐士小团体,后人常常以山涛入仕做官而对这个小团体有非议。实际上,把山涛放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看一看,在他30多年的官场生涯中,他对社会的贡献,远比醉卧竹林要大得多。他为西晋王朝选拔了大量人才,对自己约束很严,不受贿赂,这在当时污浊的政治背景下,犹如清风一缕,对后人也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说完山涛,再看阮咸。这阮咸,是阮籍的侄子,也是竹林七贤之一,故事虽少,却是一位乐坛高手。

六.阮咸:一把带着哭音的琵琶

琵琶是一种乐器。这种乐器还有一个名字,叫做“阮咸”。晋以后的一些朝代,干脆将琵琶称为“阮”。

其实,“阮咸”是一个人的名字,他是阮籍的侄子,也是“竹林七贤”之一。他有两个特点,一是行为上的旷达不羁,二是音乐上的细致入微。由于他对琵琶的制作和演奏都很在行,所以琵琶就以他的名字命名了,这在历史上并不多见。

可他这么一个情调高雅的人,竟也有“不光彩”的经历:与一头猪同在一个盆子里饮酒!那么,他作为当时很有名望的文人和音乐家,为什么与猪同饮呢?他的处境和心境,又是怎样的呢?

阮咸,晋初名士也。他和他的叔父阮籍一样,都是旷达不羁的名士,人称他俩为“小阮”、“大阮”。阮咸讨厌官场的污浊之气,蔑视封建礼教,宁可一人喝酒弹琴,消愁解闷,也不愿与庸人来往,大有“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的超脱与旷达。

当时的洛阳,虽经受多次战争的破坏,但还是比较繁华的,是全国的政治文化中心。阮咸的老家在陈留,即现在的开封附近,但他刚刚懂事就很向往洛阳。

他的父亲名叫阮熙,是阮籍的哥哥,曾做过太守,但是不知为何,阮咸家非常贫穷。少年阮咸相貌堂堂、谈吐不凡,但平时连一件像样的衣服也没有。这使他有了自卑心理,总是一个人呆在家里,不愿与人交往。

晋初的社会风气非常不好,门第观念很重,谁若是贵族出身,就会受到尊重;若是家庭贫困,又没有贵族血统,大家就瞧不起他。阮咸就常遭别人歧视。

当时有一种民俗,是从汉代流传下来的,就是在农历七月七这天,各家各户都要把衣物拿出来晒一晒。按说,七月的阳光很好,把衣服、被褥什么的拿出来晒一晒,让紫外线把那些霉了的、潮了的衣物消消毒,是很有好处的,但当时人们晒衣物的目的,却是为了炫耀。

炫耀什么呢?大户人家,用绫罗绸缎缝制的衣服很多,拿出来晾晒,就像是举行时装展览,红白绿蓝,随风飘舞,煞是好看。可是,那些贫苦人家,只好把旧衣服熨了又熨,把那些破了的和有补丁的地方都掩盖起来,才勉勉强强地挂出来,心里是非常沮丧的。

话说阮姓是个大家族,好几百号人住在一个区域。住在北边的人都很富有,称为“北阮”,住在南边的人都很贫穷,称为“南阮”,阮籍、阮咸等就住在南边。

这南北的一穷一富,形成对峙,有了矛盾,也就有故事了。

这一年的农历七月七,家家户户又要晒衣物了。一大早,“北阮”的人都高高兴兴地把好衣服挂了出来,并互相打着招呼,炫耀着。阮咸在这边看到了,觉得那些人很浅薄,令人厌恶。他回到屋里,拿出一条粗布短裤,用一根长长的竹竿,高高地挑起来晒到外面。

那短裤皱皱巴巴的,样子很不雅,迎风放肆地招摇着。这是他在示威。“北阮”的人看了,心里不是滋味,觉得自己的好衣服面对着一条破短裤,摆阔有啥意义呢?就不再张扬了。有人过来问阮咸:“你怎么挂了一条短裤出来晒呢?”他回答:“既然这个节日到了,我也未能免俗,表示一下意思吧。”

成语“未能免俗”的故事,就这样流传下来了。

鲁迅在《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一文中,对魏晋人饮酒、炼丹、服药等现象进行了剖析,说这些名士赤脚、袒腹、裸体,让自己的身体最大限度地接触大自然,真是各有特点。在“竹林七贤”中,最懂音乐的是阮咸、嵇康和阮籍。三人之中,阮籍喝酒很厉害,嵇康服药很厉害,而阮咸喝酒的方式很厉害。

阮咸喝酒,常常进入一种忘我状态,兴致来了,有酒就喝,一不管酒的质量如何,二不管是谁的酒,三不管身处何种境地。一次,他与族人聚饮,大家嫌用小杯子喝不过瘾,改用一个大盆子代替,正喝得酣畅淋漓时,忽然跑进来一群猪。

那时的酒,类似今天的米酒,有种酸酸甜甜的味道,怕是猪也爱喝。只见一群猪拱着鼻子与大家争饮,众人连忙轰赶这群猪。一群大猪被赶走了,这些人却惊呆了:好家伙,只见留下的一头小猪,正和阮咸头挨着头,一块儿扎在盆子里喝酒呢!阮咸喝得醉醺醺,小猪喝得美滋滋,竟不分彼此了!

众人都笑了,赶紧对阮咸说:快把猪赶跑!它正与你痛饮呢!阮咸却说:“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那意思是说:天地造化万物,原无贵贱之分,为啥就不能让猪喝点酒呢?来来来!共饮,共饮!他热情地邀请小猪,又痛痛快快地喝起来。

阮咸的这种做法,不但无视封建礼教,也超越了人性的弱点。1700多年前的西晋初期,封建礼教每天都在“吃人”,他这样做,绝不是犯傻或者精神上出了问题,他这是在故意蔑视、反抗封建礼教。

阮咸的勇敢精神还体现在对爱情的追求上。他不像那些封建士大夫,心里想着女人,嘴上却贬低女人,见了女人就躲开。阮咸曾经喜欢一个婢女,这婢女是鲜卑族人,很漂亮。阮咸的母亲去世后,这位婢女要远走他乡了,但阮咸只顾读书,竟浑然不知。当他听说这位姑娘拿着行李走了,赶忙向别人借了一头驴,骑上就追。

这时候他还穿着孝服,人们见他拼命追赶那姑娘,觉得有点过分,就问他:你追一个婢女干啥?他竟回答:“人种不可失!”直听得人目瞪口呆,却不知他说的是啥意思。

阮咸还是当时最有名的作家之一,但他的文学作品却没有流传下来,我们也无法通过文字窥见他的文采。但是,人们在他的墓穴中发现了他的“影子”。

这个“影子”,是一把琵琶,殉葬品,铜制的。这把琵琶伴随他长眠地下,经历了从西晋到唐朝400多年的岁月。这把琵琶出土的时候,正是唐玄宗开元年间,天下歌舞升平,所以对乐器是非常重视的,唐玄宗让弘文馆学士元行冲对琵琶进行鉴定。元行冲鉴定后指出:此物正是阮咸的遗物。

经过400多年的锈蚀,琵琶已经满身铜锈,不堪使用了,宫廷乐匠只好照着样子仿制了一把,所用材料不再是铜,而是上等的木料。琵琶仿制出来后,经过实验,人们发现其音调激越清雅,就称其为“月琴”。

唐德宗统治时期,著名学者杜估指出:既然“月琴”是依据阮咸的琵琶仿制的,大小、形状以及音色都与原来的琵琶差不多,为啥不将月琴命名为“阮咸”呢?从此,我国的琵琶有了“阮咸”这个别名,以纪念这位有着鲜明个性的音乐家。

现在想想,那把埋在墓穴里的琵琶,不知隐藏着多少风流故事。我们虽然无法目睹阮咸怀抱琵琶的风姿,也无缘聆听他的演奏,但可以肯定他那颗心绝不会与琵琶同朽!阮咸本人也像他的琵琶一样,有着金属般的质地,掷地有声!

阮咸的音乐天分很高,很小的时候就通音律。少年时代,他听音乐时的表现便与众不同,可以做到“神解”。所谓“神解”,就是乐声只要钻到了他的耳朵里,是高,是低,是清,是浊,他都能分清楚,而且丝毫不差。这样说,可能有人不相信,说他会恁神?其实,古人的本领,是万万不可低估的。

三国时期吴国的俊朗人物周瑜,就有这种本事,别人演奏时,他在一旁饮酒聊天,但只要有一个音符错了,就别想瞒过他的耳朵。“曲有误,周郎顾”,当时流传的俗语,说的就是这事儿。

这样一来,阮咸就要得罪人了!他得罪的,竟是执掌全国乐礼的最高长官荀勖。据《世说新语》记载:荀勖主管乐礼,位高权重,对音乐也很精通,认为自己在这方面已经是天下无双了,但实际上他的音乐才能不及阮咸。一次,荀勖自造新律,请阮咸来欣赏,阮咸认为新律不合乎古韵雅乐,难以表现音乐里“中和”的境界,就实事求是地提出意见。荀勖一听非常恼火,认为阮咸是对他妄加指责,是存心捣乱,就向晋武帝进谗言,革去了阮咸的官职。

阮咸当时的官职是“散骑侍郎”。你看,当时的官衔里不知为啥有那么多“散”字,嵇康被称为“嵇中散”,最后弹了一曲《广陵散》,飘逝到另外一个世界去了。而阮咸的这个官职,“散”字后面又加上了一个“骑”字,就更浪漫了!似乎可见阮咸骑马而来,轻弹琵琶,无拘无束,一路高歌地行走在天地之间。

荀勖进了谗言,使阮咸遭贬之后,却发现自己错了——原来,有人在掘地时挖出了一把玉尺,是周代的,这种尺子号称“天下正尺”,被认为是最准确的尺子。荀勖如获至宝,马上用来校对新律。他这才发现阮咸当初的指责一点儿不错,新律都比正尺稍微短一点!荀勖羞愧难当,知道是自己错怪了阮咸,深知阮咸的才能是被埋没了。

看来,阮咸遭受的不仅是政治上的压制,在乐坛上,他的才能也不能得到正常发挥,他常为此感到愤懑。据说,他的琵琶有时会自动鸣响一个颤音,那颤音听起来很凄美,像人的哭声。这当然是人们的杜撰。不过可以料想,阮咸一生都很压抑:写了那么多好文章,没有保留下来;弹奏了那么多美妙乐章,流传下来的也很少;就连有的书上介绍他的生平时,竟也写着“生卒年不详”。

阮咸,是一把带着哭音的琵琶!历史委屈了他!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茫茫人海,谁是他的知音呢?

七.向秀:你为什么那么内秀

话说向秀、嵇康在洛阳城中打铁,配合得非常默契:嵇康握着大锤,向秀拉着风箱。嵇康先用锤子敲打铁砧,像发出指令一般,暗示着一种节奏,向秀就根据这节奏拉动风箱,控制炉火的强弱。

由于他们两个都是名士,嵇康长得特别帅气,向秀长得也很清秀,所以引来各色人等看热闹。那向秀和嵇康一样,也是通音律的,所以拉起风箱来,就像今天的手风琴伴奏一般,好不热闹!再配上嵇康叮当的锤声,听起来真像非常别致的乐曲。

那时候,由于刚刚经过战乱,骏马都被征用做了军马,十有八九死在了战场上,民间使用的“交通工具”以驴最多,所以人们与驴的“感情”较深。很多人想喊两嗓子的时候,就学驴叫,连皇帝也不例外。如魏文帝曹丕到了郊外,就让随行的大臣们学驴叫,“独唱”之后还要“合唱”,直到遍地能闻驴叫声。

于是,向秀就在嵇康的锤子停顿的时候,让风箱发出了驴叫的声音,并能模仿驴子打响鼻的颤音。他模仿得惟妙惟肖,引得观众纷纷叫好。

可是,做大官的钟会这时候来了,他表情严肃,仪仗威武,想让嵇康、向秀主动过来迎接他,可两位名士只管打铁,都不理睬他。这时候,向秀还让风箱发出了驴叫声,用来讽刺钟会。

原来,钟会曾任将军率兵打仗,结果失败了,死了好多兵士——“将军击鼓出征,嗡嗡嗡(驴叫声);战败鸣金收兵,当当当(锤声)。兵士枉死沙场,当当当;将军黯然神伤,嗡嗡嗡……”嵇康敲打着铁砧,向秀拉着风箱,向秀在心里默念着歌词,就这样“毛捣”了钟会。

这是个笑话,是后人编排着恶心钟会这个小人的,聊供一笑罢了。但也说明,嵇康与向秀是很铁的哥们儿,彼此心灵相通。史书上说他们打铁时“相对欣然,旁若无人”,那种风度和场面,已经成为洛阳一景了,并引来众人模仿,后来竟有上百人在那里打铁,个个光着膀子,露着黝黑的肌肤,像是进行体育锻炼,又像是进行健美比赛,大家虽然不吭声,但欢快的气氛与炉中的火苗一起跳跃,很是有趣。

可是,当时整个社会却是灰暗的,没有欢乐可言。

那时洛阳城里有好多槐树。槐树叶子小,秋风一起就落了,灰灰黄黄地落了一地。街道两侧全是灰色的房子,穿着灰色衣服的老百姓,在街头慢慢走着,使整座城市显得了无生气。

所以,向秀的心情是不可能愉快的。他很少说话,就是写起来文章来,也是吞吞吐吐的。鲁迅先生在《为了忘却的纪念》一文中说:“年轻时读《思旧赋》,很怪他为什么只有寥寥的几行,刚开头却又煞了尾。”

鲁迅怪罪的这个“他”,就是向秀。这篇《思旧赋》,是向秀在嵇康被杀后写的纪念性文章。在那种“禁锢得比罐头还严密”的黑暗中,向秀写文章刚开头就结尾,闪烁其词,是可以理解的。

向秀是河内怀县人,也就是今天的焦作市武陟县人。他出生于公元227年,于公元272年去世,活了45岁(向秀生卒年份有争议),他一生的大部分时间是在洛阳和修武度过的。向秀在思想上推崇老庄,行为也极似庄周,少年时就想为《庄子》做注释。

当时,为《庄子》做注释的已有十几个人,出版的书也有十几种了,但向秀读了以后都不满意。他认为,这些注释远远没有把庄子的思想阐释出来,只是在语言和章句上做了一些皮毛工作。他决心弘扬庄子学说,重新进行注释。

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好朋友、大学者嵇康。嵇康说:“我看不必了,这部书不需要再注释了。再注释,就会影响读者领略书中的神趣了。”

向秀很执著,没有听嵇康的,他坚持注释《庄子》,结果把庄子的思想表述得十分出色,把以往人们没有发现的妙思奇趣都挖掘出来了,于是社会上出现了《庄子》热,大家纷纷重读《庄子》。可惜的是,还没有注释完《庄子》他就去世了。他所有的遗稿由两个儿子保管。

当时,他的两个儿子年龄尚小,看见郭象来拜读遗稿,他们就把遗稿给了郭象。郭象发现向秀还有《秋水》、《至乐》两篇没有注完,他灵机一动,就把全部书稿重新整理一遍,略加了一些自己的观点,然后以自己的名义“出版”了,郭象从此声名鹊起。1000多年来,后人一谈到《庄子》的注释,就将郭象奉为大家,而忽略了向秀的功劳。这大概是中国历史上有名的侵犯知识产权的案例之一了。

相对于“竹林七贤”的其他六位而言,向秀的名气不够响亮,《世说新语》里有关他的故事也不多。其实,向秀十四五岁的时候,文章已经写得很好了。“竹林七贤”的老大哥山涛,听说向秀早慧,就专程拜见向秀。两人一见面,山涛就发现这位少年果然超凡脱俗,就如同“已出尘埃而窥绝冥”一样,两人遂成忘年之交。经过山涛的引荐,向秀又认识了嵇康、阮籍,几个人就同为“竹林之游”。向秀虽然没有完整的文集传世,却是少有的大哲人、大文豪。他的一部《庄子注》,时人称赞“妙析奇致,大畅玄风”。他的好朋友吕安读后感慨道:真乃“庄周不死矣”!他在注释时体现出的新思路,令后人难望其项背。他的《难养生论》,和嵇康的学问比起来,也难分高下。他的《思旧赋》,更堪称绝唱。

在《思旧赋》中,向秀有意提到嵇康临刑前眼望日影以及嵇康索琴弹奏《广陵散》的情形。这是因为,嵇康的被杀在向秀的心中造成了很大的震撼。那么,当时的惨烈情形又是怎样的呢?

当时,被押赴刑场的有两个人。

前面一辆囚车上,站着身材修长的嵇康;后面一辆囚车,拉的是嵇康的朋友吕安。两人是好朋友,虽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却要同年同月同日死了。

因为是处决名士,老百姓都来看热闹,刑场就设在洛阳东市,也叫马市。人们从建春门出来向东,走一段路到了东石桥,再往桥南,就看见断头台了。向秀的心,随着那一刀砍下去,就已经碎了、裂了、麻木了。

杀了嵇康,朝廷监视的目光就集中到向秀身上了,他着实有些害怕,他清楚地记得,打铁的时候自己和嵇康捉弄钟会的情形。钟会是否会像他陷害嵇康一样,设计置自己于死地或者打扰他的隐居生活呢?

不久,朝廷果然请他出来做官了,尽管他不愿当官,但也不敢拒绝,他只好从隐居状态中走出来,又一次来到洛阳。

其间,向秀的人格经历了痛苦的分裂。人格分裂,是当时的文人普遍面临的问题。鲁迅先生也曾提到这个问题,他在《为了忘却的纪念》中,还提到向秀的《思旧赋》,用以隐喻自己身处险境和不屈的心志。向秀屈服强权后,先后担任了“散骑侍郎”、“黄门侍郎”、“散骑常侍”等职,完全是可以谅解的。

可是,向秀“在朝不任职,容迹而已”。这一点很像东汉末年的徐庶——徐庶之母为曹操所拘,不得已他进入曹营,但他不发一言,不献一策,以沉默来对抗强权。向秀也是这样。

向秀是主张无为而治的,所以他做官之后不做事,消极无为,但他的内心很痛苦。陈寅恪先生说向秀“在嵇康被杀后,完全改节自图,弃老庄之自然,遵周孔之名教”,但细读向秀的《思旧赋》,字里行间充满了刻骨之痛,暗示着他的不甘与愤懑,所谓的“改节自图”,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于是,在热闹背后,他陷入深深的孤独。这种孤独,有时得靠圈内人士从情感上来化解。山涛、阮咸、向秀、王戎,入晋后都做过官,大家在政治舞台上互相扶持,体现出深厚的友谊。如山涛就曾举荐过嵇康、阮咸、向秀担任要职。还有,常居要位的王戎与嵇康修好,两人能相处20年,这些都说明“竹林七贤”是一个团体,大家彼此是有照应的。

尾声:在性格上,七个人尽管都很放纵,但性格还是略有不同的。嵇康、阮籍、刘伶、阮咸,这四个人始终喜欢老庄,越名教而任自然;山涛、王戎好老庄而杂以儒术;向秀则主张儒家与道家的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