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空缓降器:十月十日,武昌首义第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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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日,武昌首义第一枪




    1911年10月10日,对于清廷的湖北大吏们来说,一个充满惊慌和恐惧的日子来临了。
    
    凌晨时分,因捕获如此大量的革命党人而万分震惊的湖广总督瑞澂,亲临签押房指派参议官铁忠为主审官,武昌知府双寿和督署文案陈树屏为陪审官,立即进行军法会审。瑞澂之所以不敢亲自审问,是因为怕革命党人当场行刺。
    
    第一个被提审的是彭楚藩。
    
    彭楚藩,湖北宪兵营正目,而宪兵营管带果清阿,是主审官铁忠的妹夫。宪兵营出了革命党,不仅会连累妹夫,还可能连累到自己,于是铁忠一开始的问话便有开脱之意:“你是宪兵,何得在此,是去捉革命党的吧?”谁知彭楚藩大声宣称:“我就是革命党!”
    
    铁忠拍案厉声曰:“胆大彭楚藩,为何不跪?”
    
    彭曰:“我皇皇汉族岂跪汝犬羊贱种!”
    
    铁曰:“你为什么要造反,快快讲来!”
    
    彭扬声曰:“你是怎么配问我!你是怎么配问我!我哪里有你问的道理!我哪里有你问的道理!叫你不必问罢,我是决不同你讲的!”
    
    铁又连问数声,彭均不答,惟在案前左踱右踱而已。稍顷,陈树屏接问曰:“彭楚藩,你是读书最聪明的人,深知道理。为何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来了?”
    
    彭曰:“惟其我深知大道,才不致被尔等一般满奴汉奸牢笼住了,而坐以待毙,方知雪却祖宗数百年莫大之耻。今日是你胡运尚未告尽,我们事机未密,致被尔搜获。恭喜各位,今日又有升官发财之路了。”
    
    陈曰:“汝何苦一定要造反而不惜头颅乎?”
    
    彭曰:“你真糊涂已极。你不想,何所为革命乎?就是先将此头颅为代价,且掷我一人头颅而获我四万万同胞之幸福,予复何惜也!”
    
    铁曰:“你自知为何许人乎?”
    
    彭又不答。铁又连问三次,始答曰:“我是宪兵也。”
    
    铁曰:“你既自知系宪兵。法律必晓。况既得国家一份银饷,即应尽一份饷之任务。谁叫你反自犯法律,其该何罪乎?”
    
    彭曰:“我之当宪兵者,不过借以作运动之机关耳。所谓饷者,皆我四万万同胞之膏血也,何得据尔称为彼国家之饷。你说我应该何罪,就处何罪,任你所为。”
    
    “你道我不杀人吗?”铁忠气得一面叽叽咕咕讲着,一面手里拿笔写了一个旗标,上书:谋反叛逆罪犯一名彭楚藩枭首示众。几个戈什随即将彭楚藩的衣服脱了,戈什将他绑起来拖出衙门。后人记载,“彭楚藩身着宪兵服”,本可冒充前来抓捕的军警,“但他决计与被捕的同志生死共患难”。
    
    第二个被提审的是刘复基。
    
    刘复基,第41标3营左队士兵,被带上来时大喊:“要杀便杀,何必多问!”当铁忠问,党羽炸弹还有多少都在哪里时,刘复基回答:“除了彼一般满奴汉奸,即皆是我的同志。事到于今,该因你们的运气未绝尽,我倒遭殃。还有什么问头,将我快快杀了罢!”及至被绑出督署时,大呼数十声“天!天!天!”。
    
    因为被捕时被炸伤,杨宏胜面如焦炭。铁忠说:“你这个样子,也想革命吗?我今日只怕要革你的命哩!但你们的炸弹还有没有?”杨宏胜说:“用了又做,哪有没得的道理!”双寿问:“你们的党羽,是营里的多,是学堂的多些?”杨宏胜回答:“你说军队里多,就是军队里多;你说学堂里多,就是学堂里多,我一刻也难查清楚。”铁忠又写了旗标,上书:施放炸弹革命党一名杨宏胜。
    
    凌晨6时左右,3人被杀于湖广督署东辕门外。
    
    刘复基,27岁,湖南常德人,死时尚未结婚。
    
    彭楚藩,27岁,湖北鄂城人,死后留下妻与小女。
    
    杨宏胜,25岁,湖北襄阳人,死后留下妻子一人。
    
    在黎明的曙色中,血淋淋的三颗头颅被照了相,随着告示张贴于武昌城内。
    
    大清帝国的死刑布告上配有砍下来的头颅照片,此为首次。
    
    10月10日上午,瑞澂给清廷发去了告捷电报。
    
    从10月10日下午起,历史似乎在惶惶不安的气氛中停滞了:朝廷认为这仅仅是一场军营骚乱;手中握有革命党名册的瑞澂此刻犹豫不决,是按照名册一一抓捕以便斩尽杀绝,还是就此停手以免激起更大的事变?武昌全城百姓因城门紧闭而人心惶惶,传闻说马上就要对革命党人大开杀戒了,而卷入事件的新军和学生军大多是本地人,他们的亲属们不免心惊胆战。此时的革命党人更是不知所措:除了被杀和被捕的同志外,刘公藏匿起来不能出面,孙武受伤已被转移就医,蒋翊武逃走之后不知所向,革命组织已群龙无首。还有趁火打劫者到处散布恐怖气氛,声称自己手里握有革命党人的名册,如果谁想从名册上除名出钱即可。新军各营内的气氛更是万分紧张:“……同志闻之,与其待缚,不如奋斗,死里求生,莫若早为起义……暗中秘议,设法派人至各营递信,约定今晚起事。”
    
    就在革命党人秘密商议派人通知各营的时候,瑞澂派出的巡防营官兵突然闯入第15协营房,将第30标排长张廷辅抓走。顿时,革命党人发难的心情更加急迫了——与其等着被瑞澂抓走,不如当即拼死一搏。
    
    10月10日,夕阳在令人惴惴不安的寂静中西下了。
    
    中国近代史上最著名的历史时刻猝然到来。
    
    10月10日,第21协炮队、工程队和辎重队的革命党人约定的发难时间是晚上22时,但是傍晚18左右,各营队官长接到通知到炮营开会。辎重队的革命党人认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一声信号便蜂拥集合,抢得一箱子弹后跑向炮队。炮队的革命党人闻讯后,点燃了马棚中的马草,见事不妙的炮营管带逃出营房。几乎同时,工程队的革命党人也点燃了营房。三个营的革命党人会合后,随即向武昌城进发。
    
    由于首先发难的第21协直属营队驻扎在距武昌城较远的郊区,因此他们放火烧了营房并开始向武昌城前进的行动,并没有立即引起连锁反应,武昌城依旧沉寂在暮色之中。
    
    驻扎在武昌城内的工程8营,是湖北新军最早成立的部队之一,该营的共进会代表是正目熊秉坤。由于这个营驻守楚望台军械库,军械库储藏着汉阳兵工厂20年来制造的大量枪炮弹药,所以起义时必须占领这个军械库以获取军火。9日下午,汉口宝善里出事后,邓玉麟和杨宏胜曾赶到工程8营密会熊秉坤,在传达即日起义决定的同时,要求他们以炮队的炮声为号迅速占领军械库。但是,与其他部队一样,工程8营内气氛紧张。张彪面谕8营代理管带阮荣发,如能维系至15日不出事,就将他正式提为营长。所以,阮荣发加紧了防范。在几乎等同于监禁的环境中,工程8营的革命党人彻夜等待着起义发动的炮声。天亮时,他们不但没有等来起义的消息,反而得知彭楚藩、刘复基、杨宏胜3人已被杀。军营里开始人人自危,熊秉坤和同志密商后,决定趁部队晚操时发难,随即便与城内的第29、第30标取得了联系。但是,中午时分,官长突然宣布今日停止晚操。熊秉坤等人只好将发难时间改为晚上19时,并再次通知了第29、第30标的同志。
    
    下午至傍晚的那段时光紧张得令人窒息。
    
    有史料表明,不但一般士兵得知今晚将要发难的决定,就连一些下级军官们也获得了消息。黄昏时分,卫兵长方定国悄悄地对熊秉坤说,你们要办事,我决不阻拦,只求到时候饶我一命。熊秉坤当即回答,自己兄弟没有自相残杀的道理。接着,后队队官罗子清也找到熊秉坤,他们的对话之所以耐人寻味,是因为几乎所有的军官都认为:即将发生的起义是孙中山领导的革命;且一旦武汉率先发难全国必会同时响应,因为湖北新军第8镇的战斗力全国皆知,历次革命党人的起义都是被第八镇镇压下去的,现在连第八镇都反了全国焉能不反?
    
    后队队官罗子清自内出语坤曰:“今日外面风声不好,尔知否?”
    
    比即婉言对曰:“只风闻30标今晚起事。”
    
    问:“是孙党否?”
    
    曰:“今各会党皆崇逸仙,崇之者即其党。”
    
    问:“人有几何?”
    
    答曰:“鄂军,商、学各界皆是也。”
    
    曰:“排满杀官有之乎?”
    
    曰:“排满固其宗旨,杀官亦其用神。不杀官无以夺其权,且不先杀之,气必为其所挫;气挫,则事无济。恐管带以上皆不免,余与反对者亦然。”
    
    复又问:“其果能济否?”
    
    曰:“能。近来民智日开,俱有种族思想,并知专制共和之利害。闻各省均运动齐备,惟湖北程度较浅。现各省党人惟鄂军第八镇是惧,所以然者,安徽、湖南各处起事,咸为所平。八镇一起,各省断无不应者。故曰能。”
    
    罗于是且走且嘱曰:“今晚恐有事,须好维持。”
    
    没有任何史料证明,罗队官和方排长向上级告了密,尽管他们必能因此得到赏赐或升迁的机会。他们的选择仅仅是沉默而已。
    
    沉默中,约定发难的时间一点点逼近。
    
    工程8营后队二排长陶启胜带着两名护兵查棚,发现士兵金兆龙荷枪实弹,大为吃惊,因为按照规定,士兵的子弹早已被收走。陶排长上前夺枪,金兆龙大声呼喊:“吾辈今不动手,尚待何时!”话声未落,士兵程定国用枪托砸向陶启胜的后脑勺,陶启胜捂着血淋淋的脑袋转身就跑,程定国瞄着他的后腰开了一枪——这便是被称为辛亥武昌首义的“第一枪”——在骤然响起的枪声中,一、二、三排的士兵纷纷持枪往楼下跑,与管带阮荣发、右队官黄坤荣、司务长张文涛相撞,程定国一枪将黄坤荣击毙。阮荣发见势想跑,被起义士兵一枪毙之,“于是全营振动”。
    
    起义士兵约50人在熊秉坤等人的率领下扑向楚望台军械库。
    
    军械库是武昌城内最为重要的军事目标,瑞澂特别派来几名军官驻库监视。驻守在这里的革命党人,看见营区里已经起事,立即占领了军械库,瑞澂派来的几名军官落荒而逃。工程8营起义士兵赶到军械库后,起义士兵增加到约400余人。熊秉坤以革命代表的身份发布作战命令,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难以控制局面。参加起义的士兵,很多并不是革命党人,平时只习惯服从长官,而熊秉坤仅仅是个正目。此时,相对于武昌城内的清军数量来讲,起义的400多人处于绝对少数,如果清军迅速反扑,刚刚占领军械库的起义者凶多吉少。紧急时刻,工程8营左队队官吴兆麟被带到了大家面前。
    
    吴兆麟毕业于湖北参谋学校,曾经参加日知会,其军事学识深为士兵折服,对军队性质以及革命大义的理解显示出他非凡的眼界。起义官兵均表示“愿遵守命令,即赴汤蹈火,皆所不辞”。
    
    吴兆麟下达了作战命令:分路进攻宪兵营、总督署,派人催促各标营响应起义,占领中和门迎接城外起义部队,并将今晚起义口号定为“兴汉”。
    
    摘自《1911》王树增著  人民文学出版社2011-9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