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压开关柜安装规范:酥糖恋成记 作者:兔眼蓝莓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5 13:33:41

  酥糖恋成记
  作者:兔眼蓝莓  一个悲剧的诞生  “程蕊同志,开门啊!我程宛宛又回来啦!”程宛宛左手拖着行李箱,右手挽着单肩包,一面试图去摸牛仔裤口袋里的钥匙,一面对着防盗门中气十足地吼了句,大有胡汉三那般如虹气势。
  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有人来开门,程宛宛凑过去把脑袋贴在门板上,隐约听见了音乐声。
  靠,带十三幺那臭小子出去散步也不晓得把音响关了?!
  几番尝试把胳膊当弹簧似地伸长了去摸钥匙未果后,程宛宛气馁地低头看了眼被塞得满满当当几乎快要胀破的单肩包。吐了口气把行李箱竖起来,再卸下肩上的包,程宛宛才好不容易地从卡得紧紧的口袋里摸出了三片口香糖、半包纸巾,最后才终于扯出钥匙□了锁孔。
  但是才踏进屋子,程宛宛就华丽丽地傻眼了——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里,一对男女紧紧相拥,在暧昧的灯光下忘我地亲吻。听见门口的声响,客厅里的两人意犹未尽了好几秒才顿住。
  咔!程蕊和欧沐远红果果的JQ啊!
  居然让她程宛宛给撞上了!
  而且还是live版的,百年难遇耶。
  程宛宛在心里欢乐地念叨着,小心脏也跟着噗通噗通地提速了,但从嘴里嚷出来的却是——“少儿不宜啊少儿不宜,你们居然这样荼毒我纯洁幼小的玻璃心!”半念半唱的,还夸张地伸手蒙住了眼睛。
  当然,指间是留了缝滴。
  透过指间的缝看着那两个人脸上都镀着层引人遐想的粉红,有些尴尬地分开,程宛宛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程宛宛你够了啊,少在这儿给我装!”程蕊踢踏踢踏地踩着木屐到她跟前,把她的手扯下来。
  程宛宛眨眨眼,嘿嘿一笑,“程蕊同志,说话可是要讲良心的哦,你怎么可以用这种态度和你的革命战友讲话呢。我程宛宛可是担着被我家那对黑风双煞乱棍打死、被猥琐中年大叔淫
  笑吓死的危险,乔装潜伏了n次替你去相亲的。”
  夸张地搭住程蕊的肩膀后,程宛宛继续道,“喏,这次暑假回去王颂香同志每天在我耳边念紧箍咒,关心你程蕊的个人问题,一面还要拿你当例子教育我,我都没把你和欧院长给暴露。我容易吗我?”说着,朝欧沐远挤挤眼。
  “死丫头,别没大没小的。”程蕊白了她一眼,拍下她的爪子,“王颂香是谁?那是你奶奶!居然有胆直呼其名了啊!”
  “是、是、是。”程宛宛重重地点头,“王颂香同志,是我奶奶,是你妈。”
  欧沐远笑了笑,“宛宛还是老样子,暑假过得挺滋润吧。开学可就得上讲台了,得有个老师样子啊。”
  程宛宛吐吐舌头,朝程蕊扮了个鬼脸。
  “行了,你再搭她的腔,她还要得劲。”程蕊戳戳程宛宛的脑门,朝欧沐远笑道,一面拿下衣帽架上的公文包塞到欧沐远手里,“一开学就得忙评估的事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有事再联系。”
  欧沐远接过包,“那成,明天再给你电话。”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宛宛啊,论文可抓紧点。”
  程宛宛立刻站得笔直,一挺胸,就差没摆出个给首长行礼的架势了,“老板放心,程宛宛保证高标准严要求完成任务!”
  欧沐远离开后,程宛宛重重地呼了口气。
  在S大有个几乎尽人皆知的说法——考欧沐远的研究生,那得有“真金不怕火来炼”的底气。
  程宛宛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块金子,就算真镀上过一小层,四年本科下来也氧化得差不过了。但姑姑程蕊显然不这么看,软硬兼施外加坑蒙拐骗,说服程宛宛考了欧沐远的研究生。
  后来程宛宛曾无数次地埋怨程蕊那是把她丢进了火坑。
  但话说回来,也怪自己那时太傻太天真,心想他欧沐远还不是迟早被程蕊收编,变成她程宛宛的小姑父,能不照应着点?
  结果呢,未来小姑父是挺照应她的:给她开起书单来手都不抖一抖,她打个马虎眼,说借书证上借满了,而且一时看不了那么多,结果隔天欧大院长就亲自送书上门;从她的开题报告开始就给抠词抠句,再加上程蕊亲切温柔的小鞭子……长那么大,程宛宛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人生无比悲催,这是在和于晨阳分手时候都没有过的。
  “程蕊,你给我坦白,是不是让十三幺吃了减肥药?!”程宛宛抱起那团屁颠屁颠蹭到她脚边的小家伙,摆弄着十三幺的小爪子,“好端端的,怎么瘦这么多啊!”
  程蕊大程宛宛11岁,俩人辈分上是姑侄,但感情上更像姐妹,所以对于程宛宛在家里依然直呼其名倒也不以为忤。
  “还瘦呢?!说得好像是我虐待了它似的。你放假回去前囤的妙鲜包,它可都一点不落地消化掉了啊。”
  程宛宛充耳不闻,“那你准是压迫它运动减肥了。”
  十三幺像是听得懂她的话似的,“喵”了两声附和。
  “我的小祖宗,再这么下去等它得了三高,就有得你哭了。难道每天带它下楼溜几圈都不行么?”
  程宛宛眨眨她的猫眼,和十三幺对视两秒,坚决地摇摇头,“不行。”
  按照程宛宛的理论:狗才是用来遛的,猫天生就是用来宅的。
  十三幺是一只美国短毛猫,灰黄相间的被毛,脸蛋圆胖,尾巴短短的。程宛宛的目标,是让它继续往横向发展,加菲猫就是标杆。
  年初,许木子回国过春节,带回了这只小肥猫。说是一个邻居老太太家的猫咪生下的第四窝崽,还是老幺。因为是要送给程宛宛的,许木子就一直没给这小肥猫取名字。傍晚时候龙璟他们几个麻友又照常开了桌,找她一起去热闹热闹。横竖没事,程宛宛就带了许木子和小肥猫一起去蹭宵夜。
  龙璟和其他几个师兄弟可谓标准的学业、麻业两不误。程宛宛家教严,实战机会少,长那么大还只会最简单的碰碰胡。许木子自诩算把好手,听程宛宛说得天花乱坠还就不信那邪,豪气地坐庄,结果输得找不着北,后来就给他们送了一副对子——
  上联曰:清一色碰碰胡杠上开花
  下联曰:大三元对对倒海底捞月
  横批:麻神理工
  因为还在年头里,电影频道又在反反复复地播《黄飞鸿》系列,一派热闹纷杂。
  “你不是说它是排行十三吗?”程宛宛推推在一边剥花生的许木子,“叫它十三姨吧。”
  许木子翻翻白眼,“十三你个头,它是公的好不好!”一手抢过遥控板换了台。
  小肥猫“喵呜”了一声,似乎在极力表示赞同。
  “公的啊?”程宛宛摸摸鼻子,听着旁边噼里啪啦的麻将声,灵光一现,“有了,就叫它十三幺!”
  麻将桌上齐刷刷长城倒塌的声响……
  晚上,程宛宛被程蕊催着洗了澡,就早早趴到床上挺尸。辗转反侧,都已经听见十三幺的呼噜声了,自己却怎么也睡不着,程宛宛有些懊恼地抓抓头发。爬起来翻包找手机,打算给蓝珊发条短信。
  其实程宛宛回C市已经好几天了,因为蓝珊的一通电话。
  戴琨,戴琨他……要和我离婚。
  听着电话里蓝珊抽抽搭搭的声音,程宛宛的心顿时就皱成了一团。
  第二天她就提前结束自己的假期,回到C市。
  陪了蓝珊几天,看她情绪稳定一些,而且学校即将开学,程宛宛才将信将疑回的老巢……
  把包里每个口袋都扫荡了一边依然没能找到手机,程宛宛猛地一拍脑袋,心道不好:龙璟那个怕事鬼,急匆匆地把她从酒吧拉走,害她把手机忘在了吧台。
  程宛宛欲哭无泪,手机里新下的100本bl小说呀呀!!还有许木子发给她的极品小攻小受图啊啊!!就这么如浮云啊浮云地飘走鸟!
  当然,这些比起她最要好的朋友蓝珊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但过分的是,她赔了夫人又折兵——还没来得及替珊珊好好教训教训戴琨那负心汉!
  事情发生在昨天晚上,哦不,确切的说是今天凌晨。
  话说昨晚看着珊珊喝完掺着安眠药的热牛奶睡沉了之后,程宛宛越想越不是那么回事,于是出门去了市中心。当然,她也是充分考虑到了敌我力量的悬殊,所以找了外援。
  路上,龙璟打着哈欠问她这么晚出门干嘛,说程宛宛你如果是出来游魂我就不奉陪了,抢劫的话我给你把风,记得五五分账……
  打怪兽,程宛宛打断他说。
  龙璟翻白眼,继续打哈欠。
  程宛宛拍大腿,说得豪情万丈:一定要把欺负了珊珊的怪兽打得屁滚尿流!
  果然,一听见蓝珊的名字,龙璟就充电完成,精神饱满了。
  这就是爱的力量啊爱的力量,只可惜——是单恋。
  程宛宛无限怜惜地看了眼赌场得意、情场失意的师兄。
  北京时间00:01,程宛宛以45度角仰望那片无比明媚的霓虹灯,面部抽搐。
  龙璟去停车的当儿,她也不等,就雄赳赳气昂昂跨过斑马线,踏进了休闲会所。
  3楼的酒吧里,灯光暧昧,黏糊地直往身上贴。
  “一杯啤酒。”程宛宛在吧台前坐下,一双猫眼自动升级成鹰眼,开始搜寻目标。
  “稀客稀客!怎么只要啤酒啊!”一把软到能滴出水来的嗓音,兰花指一挑,粉白粉白的面孔凑到了程宛宛眼前。
  程宛宛噎了一下,看清那长相阴柔的男人正是酒保老K,便笑,“给我来最贵的!”心想,戴琨你害得我家珊珊衣带渐宽,要知道珊珊可是我程宛宛的心头肉啊,精贵着呢,为了把这肉钱补回来,不喝到你心疼老娘不姓程,一面还不忘从老K那里刺探军情,“今天又是你当班啊,你们戴经理不在?”老K人不老但资格很老,前阵子她听蓝珊说起过老K晋升酒吧的二把手,已经很少招呼客人。
  戴琨的老爹是这家休闲会所的老板,小开戴琨是酒吧的一把手。
  老K“嗳哟”一声,“戴经理还真有女人缘哦,人人都找他!”
  程宛宛一听这话有戏,“哟?那他是要躲起来了吧?”
  老K把调好的酒递给程宛宛,抿嘴一笑,“今天有大人物光临,他哪敢躲。”看程宛宛一脸不信的样子,就又翘起手指,指了指自己,“不然你当我随随便便出来让人使唤啊!”
  有那么一秒,程宛宛真觉得自己就是那个救世主一般的大人物。
  当然,仅仅是一秒而已。  一次免费的面膜  一仰脖子,正义使者程宛宛灌了口酒杯中颜色疑似急支糖浆的液体。彪悍的动作看得老K呆住,不顾形象地张了张嘴。
  程宛宛一副“老娘喝过的酒比你喝的水都多,你看毛看”的表情,愣是把老K瞪了回去,端高酒杯又瞧了瞧,龇龇嘴,什么味儿啊这是,还那么贵,这一杯酒钱够去买n瓶五星二锅头了。
  程宛宛其实是个乖孩子,很少进酒吧。
  爸爸说,女孩子在外面不能随便喝酒。所以从前被许木子拉去酒吧见世面的时候,她都只是很规矩地点软饮料,尽管她是被她老爹拿筷子沾着白干儿喂大的。
  这里的话,也就是当年蓝珊结婚前来过,但蓝珊的单身告别酒会绝对奠定了程宛宛“酒精女王”的称号,光芒万丈的光辉形象无人匹敌,所以老K才能一眼就把她认出来。
  事实上,程宛宛事后对那次光荣战绩的自我总结是:清汤寡水的啤酒嘛,毫无酒精含量。她只是困惑为毛灌了那么多,自己的膀胱居然没有炸掉,真是世界第八大奇迹。
  许木子曾经很吝啬地用十四个字描绘过最最真实的程宛宛——人前灿烂一枝花,人后猥琐烂泥巴。
  平日里,她会对人彬彬有礼,偶尔有点小迷糊、有点狗腿性格,给点阳光就灿烂,但无伤大雅;可谁要是惹毛了她,她绝对让那人来个趴地狗□。
  龙璟找着她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幅女匪豪饮图,方圆三米内阴风阵阵,无人敢入。程宛宛的猥琐样,他也不是没见过,但大都限于小儿科级别。如此肃杀之气,让他不自觉地想起了小电里久违了的Boss PK。
  看着一溜的空酒杯,龙璟抚额,被程宛宛一拍桌子,只听她道,“是男人就给我喝!”说着,一杯还没沾嘴的被程宛宛推了过来。
  “知道为什么要喝酒吗?”程宛宛满意地看着师兄帮忙赚肉钱,笑问。
  “壮胆?”龙璟违心地回答,心想你程宛宛要是还用得着壮胆的话,豹子胆估计就得退出历史舞台了。
  程宛宛不语,兀自拿着手机挥了挥,比了个喷酒的动作,幻想着银灿灿的手机变成一柄威武无比的大刀。
  知道为啥侩子手们行刑前要灌口酒往大刀上喷咩?
  那是为了消毒!为了防止罪人腐恶的血液玷污神圣的大刀!
  打了个酒嗝,程宛宛定睛一看,将将定位了从远处冒出了脑袋的“刑犯”。
  热血沸腾的侩子手程宛宛又干了两口,腆着已经被酒水装得圆滚滚的肚子,举起大刀……额,那个,充其量其实更像匕首吧。
  还没踏开两步,就被龙璟拉了回来,“诶,诶,干嘛去呀?”说着,指指她的手机,“这里有信号的,当心别拿在手里摔掉了。”
  程宛宛低头看看手里的金属块,忧郁了……刀刃好厚啊,还没开锋,估计没什么杀伤力吧。微醺的猫眼一挑,程宛宛很快搜索到了替代物,于是“啪”地一下把手里的金属块拍到了吧台上,把在一边继续替她赚肉钱的师兄震了三震。
  两手一边捏着一支高脚酒杯,程女侠脚下生风,成功穿越了无数肉弹后,出现在了目标物前方。
  玻璃杯啊玻璃杯,易碎品啊易碎品,姐姐今天也让你尝点不一样的味道。
  程女侠甩甩头,定定地看着不远处一排人墙:目标物戴公子左拥右抱,在和右边怀里的女子窃窃私语,一脸□。旁边半圈人大约是他的狐朋狗友,吞云吐雾,个个都抱着女人。
  有点被烟雾和灯光迷了眼睛的感觉,程宛宛歪着头眨了眨眼,铿锵地走上两步,吼了句“戴琨!”
  一声狮吼震天响,三秒之内鸦雀寂。
  戴琨不远处一个原本意兴阑珊的男人抬眼看到程宛宛那张疑似咆哮马教主的变形脸孔,微微皱眉。
  “你他妈的混蛋!”程宛宛已经彻底由人畜状态升级到了鬼畜状态,举着杯子风也似地朝戴琨的方向冲了过去。
  眼前突地花了花,“呀!”一旁有女人尖尖的惊呼声。
  玻璃杯落地,噼啦啦一阵清脆的破裂声。
  程宛宛站稳身体后,嘀咕着是哪个坏事的想跘死老娘,抬头望见眼前衣襟湿透的男人和他挑起的眉毛,仰头一喝,“哪个死人腿那、那么长,谋杀啊!”酒精作祟,舌头打结。
  受害者只是冷眼盯着她,半晌,吐了三个字:“怎么赔?”
  如此肃杀的气氛,程宛宛却十分不合时宜地打了个酒嗝,“赔?呸!”还轻蔑地笑了笑。余光瞥见戴琨往一边闪了闪,程女侠一时又是匪血澎湃,在心里骂了句“娘”,嘴里含含糊糊地嚷着,“戴琨你个龟孙子,还想跑?!”拳头攥得紧紧的,就朝着戴琨的下巴飞了出去。
  “嘶——”
  一阵抽气声。
  不过,发出这声音的并不是戴琨。
  当然,也不会是程宛宛。
  手腕被那个湿了衣襟的男人握住,卡得紧紧的。周围人异样中带着点怜悯的目光和之前莫名其妙的不知是从谁嘴里发出的抽气声让程宛宛觉得万分讽刺,于是狠狠一跺脚,死命甩了甩手,但并没能把那只碍事的爪子甩下去,而且手腕也开始隐隐作痛。
  不经意间瞧见那个男人冷冽的嘴角诡异地往上弯了弯,程女侠怒火更盛,一句“F……Fuck you!信不信再不放手老娘我——”还没骂完,就从头顶开始蓦地一凉。
  程宛宛发誓,这绝对是她洗过最贵的一次头,确切地说,是连脸也一起洗了。
  经过纯正红酒面膜洗礼的程宛宛有点呆住,半天才伸手抹了把脸。
  酒杯还捏在泼她酒的男人手里,还有酒沿着杯壁滴落。那男人挑着眉毛,卡着她手腕的指头一根根松开。
  她招谁惹谁了,要沦落到被陌生人泼酒的地步?!而犯贱的戴公子,居然还能毫发无伤地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看出好戏?!周围的看客也是一付饶有兴味的模样,戴琨身边一个小姑娘还在掩嘴偷笑。
  还笑?!居然敢笑她?!
  程宛宛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但是,程宛宛的铁砂掌还没拍过去,就被人提着衣领拎到了后面。
  “走了走了,在这里发什么酒疯!”师兄一面拉着她远离是非地,一面数落。而程宛宛则是张牙舞爪地拳头乱挥,不断地爆粗口,十足的女酒鬼脾性,招来白眼频频。戴琨本还叫来了保安,要撵程宛宛出去的,被龙璟瞪了一眼,到底是心虚,便暗暗将保安挥退。
  “那河东狮是你老婆?就那肚子,有几个月了吧?”龙璟和程宛宛离开还没过久,就有人打趣戴琨。
  “什么老婆?!那是我小姨子。”戴琨白了那人一眼。
  先前那个泼了程宛宛酒的男人挑眉,“哦?现在还时兴买一送一?这个赠品,戴公子倒也克化得开啊?”
  “苏先生,这玩笑可开不起。”戴琨脸色铁青,“她那种女人,就是倒贴我也不敢要!”
  “呵呵。是么?”苏暝勾起嘴角。
  “戴总,你们刚点的马丁尼。”老K施施然而来,兰花指一翘,轻轻把酒杯搁到桌上,突然又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一只手机,四下里张望,“对了,程小姐不在吗?她手机落吧台了。”
  戴琨瞥了老K一眼,“人早走了。”说着,拿过手机瞧了瞧,冷哼一声,丢到了一边,又嘱咐老K找人去取一件衬衫来。
  “不用了。”苏暝摆摆手,“冤有头债有主。你把她的电话给我就行了。”
  戴琨听人说起过,苏暝在圈子里有个外号叫“小阎王”,据说是踏他家老爷子的代。刚见面的时候看一眼,也就是个白面书生,这会儿再瞧着,笑得人阴风阵阵,倒像是白无常。
  戴琨把程宛宛的手机递到苏暝手里时的心理写照:程宛宛啊程宛宛,今天这祸是你自己闯出来的,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苏暝很无语——这位大哥,我是要她的电话号码,又没要她的手机。
  “有什么问题吗?”戴琨捕捉到前者嘴角的一丝抽搐,于是问了句。
  “没有,很好。”苏暝干笑。
  ……
  那天酒吧打烊的时候,因为某位顾客明目张胆地喝了霸王酒,天价账单无人埋,老K被他的老板K了。老K那凄厉妖娆的魔音四处绵延,平白害得周围住户半夜惊醒外加胃痉挛。
  程女侠没打成小怪兽,还白白掉血,实在没天理!
  当然,在很久之后,程宛宛终于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有眼不识泰山,那个平白冒出来的男人哪里能和怪兽相提并论,分明是大Boss……与大Boss斗,没事找抽!
  碰了一鼻子灰的程女侠被载回去的路上倒没再撒酒疯,没几分钟就同周公幽会去了,看得她师兄咋舌。死猪一般被抬回去后,程宛宛一直睡到了晌午才醒,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怨念无良的洋酒居然也搞种族歧视,欺负黄皮肤的她只喝过二锅头。
  傍晚时候陪着蓝珊吃了顿饭,程宛宛就被蓝珊催着回了家,如此,才让她不早不晚恰好沐浴到了程蕊和欧沐远制造出的灿烂春光。
  第二天,程宛宛早早被程蕊从床上拉了起来。当然了,这个早是相对于她的睡觉睡到自然醒而言的。梳洗完毕的程宛宛童鞋耷拉着脑袋瘫坐在沙发上,无精打采地开了电视开始假寐。
  “程宛宛,过来帮忙。”
  事实证明,程女侠使刀的功夫绝对只有在刑场上适用,在厨房是毫无用武之地的。
  黄瓜切片⊙0⊙?
  好残忍T︿T
  ……
  午饭时间,对着一盘疑似拍黄瓜、黄瓜丝、黄瓜片的黄瓜大杂烩,程宛宛无语凝噎。
  “宛宛,看来我走之前的确很有必要对你进行集训啊。”程蕊叹气,喃喃自语,“一个礼拜时间,得抓紧了。”
  “你走,走哪里去啊,最多不就是这里开个小会,那里学习两天——”程宛宛眨眨眼睛,嬉笑开来,“还是,你准备嫁人啦?”
  程蕊不理她,优雅地夹了点菜送到嘴里吃完后说:“我申请了去法国交流学习,暑假之前已经批下来了。两年,顺利的话应该可以再修个学位。下个礼拜就出发。”
  “噗——”程宛宛很没形象地喷了半口汤,翻起白眼,“没人性啊没人性,你灭绝师太当得还不过瘾吗?!”  一台拉风的宾利  天要亡我,看来家里马上要出个东方不败了么……程宛宛泪眼问苍天。
  大专生是赵敏,本科生是黄蓉,硕士生是李莫愁,博士生是灭绝师太,你问博士后是啥?
  告你,是东方不败!
  从前就是觉得这话好笑而已,当程宛宛自己修炼进李莫愁状态后,才尝到点这里面的滋味,心想读完研,是打死她也不再往下读了的。
  小姑啊小姑,乃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怎么就这么死脑筋捏?难道乃不晓得替乃去相亲那几次对方听说女方是博士,场面有多尴尬?含沙射影地要问俺(其实是程蕊师太你- -)感情上是不是经历过啥大风浪……潜台词大概就是你是不是受过什么刺激才死命读书,不问红尘,三十好几了还没把自己嫁出去,当个老姑娘(那个,那个,当然程蕊师太您看起来那是今年十九明年十八,越看越小啊)不会是有什么毛病吧。
  程宛宛看程蕊一点不恼,懵了,一拍脑袋,才想起那段话其实还有后半段的——
  大专的男生是韦小宝,本科的男生是段誉,研究生男生是丁典,博士生男生是陈家洛,博士后男生是欧阳峰,硕博连读呢?就是岳不群!
  对啊对啊,她怎么忘了这一点呢?堂堂欧沐远欧大院长不就是个硕博连读的怪物咩?
  如此说来……HOHO,虽然说欧老板是岳不群不太厚道,不过这东方不败和岳不群,还真是绝配。
  确切地说,这并不是程宛宛第一次当辅导员了。
  上个学期的时候,系里大二的辅导员刘老师回家生孩子休产假,程宛宛就被程蕊推荐去顶了班。程蕊明里对程宛宛说你月光得太厉害,每个月来扒我的老本太不道德,当个辅导员好歹也是有点收入的,劳动最光荣!
  其实,程宛宛哪里会不知道程蕊的真正用意——程蕊数落过她很多次说她不思进取,成天这么懒散下去的话绝对是毁了自己的前途。事实上,这些道理程宛宛也明白,如今的学校早已不是密不透风的象牙塔,其实和社会上没多大区别,光会做学问是不够的,想要在学校这个小社会里活得滋润,也绝非易事。程宛宛知道自己是幸运的,因为有程蕊和欧沐远的庇护,也知道免不了会有人在背后有些闲言碎语。可说实在的,她程宛宛也真就是个胸无大志、得过且过的人。
  虽然认定自己和光明的前途扯不上什么关系,可程宛宛倒是不会和“钱途”过不去。几个月的时间,也还算顺当,程宛宛基本胜任了这份繁琐的工作,同时也自食其力地扭转了月光的命运。本来以为新学年开始,刘老师应该会回来复职了,哪知道刘老师是风风火火地回来学校,却是辞职,打算回家全心地相夫教子。
  这样一来,程宛宛就顺理成章地全面接手下了刘老师的工作,正式成为大三的辅导员,同时协理系学生会的一些事务……还有新生的语音课,由于新生还没报到,暂时不对她造成困扰。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程宛宛当然不会老实巴交地把程蕊出国前训话的内容付诸行动。程蕊那辆POLO就是最先遭到荼毒的。
  要知道,这种天气去挤公交可不是闹着玩的,沙丁鱼罐头一般,即便不被压成泥,也和夹三明治差不多了。虽然考到驾照后程宛宛已经有好久没摸方向盘了,脚虚手虚还有一小点心虚,但和在公交上被挤到虚脱相比,孰优孰劣就显而易见了,大不了早点出门龟速行驶。
  一切似乎都安排得万无一失,但程宛宛没有想到这一天将在她的人生画卷上涂下浓重的一笔。注意了,不是正常的写下或者记录,而是巴扎一下被大笔一挥,墨汁淋漓,洋洋洒洒地涂了个灰头土脸——
  生命第一,安全驾驶。
  程宛宛龟速行驶到学校后,乖乖地停好车,看看时间,还早。于是慢慢从车库晃出去,就当看车展,从被鬼画了眼睫毛的QQ小妞到泛滥的大众大叔,还有看起来就很腐败的大奔总攻,秃顶的本田受……虽然没有车模助阵,也足够赏心悦目了。
  忽然,程宛宛的目光被一只银闪闪的小天使吸引了过去——真滴素宾利咩,斯文败类啊斯文败类!受了蛊惑一般,程宛宛两眼放光,朝着斯文的宾利童鞋小跑过去。
  虽然无数次yy过,可这还是扎根成长在贫下中农阶级里的程宛宛和宾利童鞋的第一次邂逅,于是被兴奋感冲昏了头脑的程宛宛很不淡定地围着宾利转了半圈,从远观到近看,最后更是没形象地把头凑到车窗旁照起了镜子。咱买不起宾利,对着它整理一下仪容总还是可以的吧,虽然这样的确有点虚荣。
  但程宛宛没有想到的是,这次仪容整理差点就成了她的哀怨遗容。
  当她用手指拨刘海的时候,车窗无声无息地开始下降了,一双清冷的眼睛赫然出现在了距离程宛宛不足五厘米的同一水平面。
  程宛宛是真被囧到了,瞪大眼睛呆了两秒,干笑两下才转身跑路。如漏了气的气球那样以火箭速度一路狂奔,还掩耳盗铃似地把额前的头发抓了抓。
  猥琐不是罪过,但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当着别人的面猥琐吓到人,那就得上升到职业道德的高度了。
  真是见鬼,丢脸丢到外太空去了,让她自插双目吧……哦,不,还是应该插了那双眼睛才对。
  惊魂甫定的程宛宛到了系办,才进办公室,就撞上了正在画皮的 “碧螺春”。
  “碧螺春”本名罗燕青,因为当年曾经倒追阿语系的帅哥龙璟,为了配合“龙井”的绰号,便有人给她编排了这么个名号。但两人最终未果,所以后来这么叫她的人就少了。虽然隔了很久,但程宛宛因为和龙璟混得熟,知之甚多、印象深刻,所以见到罗燕青的第一反应,还是“碧螺春”。
  “哦哟,风风火火的,就这么急啊!”罗燕青头也不转,继续拿着粉饼在脸上画圈。
  程宛宛心里咯噔了一下,却没说什么。
  隐隐约约的,从上个学期代刘老师的班开始,程宛宛就觉得罗燕青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没啥好脸色。想想自己和她也算井水不犯河水,程宛宛猜想最大的可能性也就是自己和龙璟交从过密,让“碧螺春”觉得不自在了吧。不过程宛宛也不计较,反正自己和龙璟就是哥们,犯不着为了这芝麻点儿大的小事疏远。
  画皮,有两种大众境界:一种,二十六画成十六,装萝莉;另一种,十六画成二十六,装御姐。而眼前这位,绝对属于第三种境界——把还喘着气儿的画成殡仪馆里的,那粉有几斤几两,也就可想而知了。
  一阵风吹来,程宛宛看着罗燕青脸上的粉簌簌地像下雪一样飘进桌上的马克杯里,心里好笑地要命,又只能憋着,比憋尿还他妈折磨人。
  程宛宛一心二用,一面在用新手机给许木子发短信,一面神游着欣赏对面罗小姐描眉涂唇。白面红唇,差点让她以为是在看山寨版的艺伎回忆录。
  “罗老师,好了没,要快点咯。”小姑娘孙婷笑嘻嘻的进了办公室,和程宛宛打了招呼后催促还在对镜上妆的罗燕青。
  罗小姐合上化妆镜,端起咖啡杯十分从容地抿了一口,说道:“小孙,不急不急,离开会还有一刻钟的嘛。”
  孙婷暗暗朝程宛宛皱了皱鼻子,面上只是笑笑,“新官上任三把火,还是小心点好,别撞在枪口上了。”
  程宛宛之前听程蕊提起过,学校团委这个学期来了新主,有背景的海归人士。程宛宛再问“有背景”是怎么个有背景,程蕊就没再往下说了,只是嘱咐程宛宛万事低调,不要傻乎乎地当出头椽子。
  程宛宛想,反正自己就是个小虾米,校团委的新头头嘛,有啥事顶多也是和各个院系的团委老师沟通,再怎么也折腾不到自己头上滴。
  听着罗燕青吧嗒吧嗒的高跟鞋声音在走廊上渐渐远去,程宛宛低头看看那只马克杯上的印迹——烈焰红唇,莫名地觉得毛骨悚然。
  程宛宛素来是清汤挂面的,顶多长痘的时候涂点遮瑕膏。许木子说过,程宛宛你那双猫眼整就一妖物,粗看不觉得,要是化了妆,肯定媚的不行。
  媚?!
  程宛宛对这样的字眼一向敬而远之,所以从来视无色润唇膏之外的化妆品为洪水猛兽。
  因为提前来报到的学生很少,上午的事情不多,所以一到饭点程宛宛就乐颠颠地朝食堂进发了。
  将近两个月没吃食堂了,程宛宛报着忐忑的心情看着大师傅打菜时抖了又抖的胳膊,仅有的几片肉接二连三地临阵脱逃,落了回菜盆里。预见到今天这顿油水不足、难以果腹,程宛宛哀怨地叹了口气。
  “一个人来吃饭?”背后冒出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程宛宛不看也晓得是欧沐远无疑,老板嘛,未来小姑夫嘛。
  当然,公众场合,程宛宛是不敢和他开玩笑的,于是恭恭敬敬地往旁边让了让,“嘿嘿,欧院长啊。”一面眼馋地看着打菜师傅万分厚待地往欧沐远的餐盘里舀菜,一勺又一勺。
  欧沐远看得明白,心里也好笑,面上却佯装数落道:“年轻人消耗大,怎么就吃那么一点。女孩子爱漂亮,也不是这么折腾的。”说着,又刷了饭卡,让给程宛宛的餐盘里又添了个菜。
  这一回,打菜师傅的殷情,自然是不用言说。
  “要不,一起吃吧。”欧沐远指指不远处。
  欧沐远所指的方向已然坐了好些人,一边用餐一边交谈的样子。程宛宛用她的猫眼迅速侦查了一番,发现里面貌似有学校里好几个头头,连忙摆手,轻声咕哝:“不要吧,这样子吃饭,我肯定要消化不良的。”
  Boss们的“聚会”,她一粒小芝麻丢里面还不得被强大的气场给震出个内伤?!
  饭后,程宛宛嚼着悠哈回到办公室,罗燕青不在,孙婷哼着歌坐在程宛宛的位置上翻报纸。
  “宛宛姐,告诉你哦,我今天看到极品了诶!”小姑娘孙婷一见程宛宛,就神秘兮兮地把她拉过来,兴奋地说道。  一位变态的大婶  孙婷的父母都在S大任教,孙婷本科毕业后就留校了,前年的时候因为院系调整,添了些职位,就调到了法语系当团委老师。
  程宛宛最早见到孙婷,看她娇小羞怯的模样,只以为她是个文静的乖乖女,后来渐渐熟悉了,才发现是气味相投的同好。孙婷因为比程宛宛小两个月,加上程宛宛又有充大的脾性,所以两人时而以姐妹相称。
  “极品?”程宛宛一听,立马摩拳擦掌,挤眉弄眼。
  孙婷掩嘴笑起来,“团委新来的,超帅。”
  程宛宛摊手,潜台词——要图要真相,手机拿来。
  “我的小心脏比较脆弱,可没宛宛姐你那么坚固,还没修炼到能明目张胆地在会议室拍照。”孙婷鼓鼓腮帮,一面从笔筒里抽了支水笔,在草稿纸上写下一行数字——
  182.70.27.0
  结果写完又把0给叉掉写上1,如此反复了好几次,看得程宛宛发毛了,夺过笔画了个⊙上去,咬着笔杆开始yy,“看来真是极品了,自攻自受啊。”
  孙婷有点尴尬,真想叫程宛宛一声“祖师奶奶”了,推推程宛宛,支唔道:“其实,额,其实……宛宛姐,我觉得那极品应该,大概,不像是弯的。”
  “极品叫啥名?”
  “苏宁。”
  “苏宁?”程宛宛顿了顿,“我还国美五星咧。”
  孙婷一个劲地摆手,“不是不是,是……”
  程宛宛抓抓脑袋,反应过来,孙婷受方言的影响读不出那个边音l,不是ning,那应该就是ling了啵?又看着孙婷翻出手机,把名字指给她瞧——苏暝。噢!结果,也不是ling……能让小姑娘孙婷这么鸡冻连名字都读错的,应该是惊为天人了吧?
  狼血沸腾,程宛宛“咦”了一声,“苏暝是吧,呵呵。”鉴于离校的师姐郑重交接下来的S大攻受CP图上攻、受比例明显失调,这一次,她一定要打造一枚完美的女王受。
  腐女们未竟的宏伟事业,前仆后继,天将降大任于宛宛也!
  程宛宛盘算着怎么才能一睹S大未来女王受的庐山真面面目,只是没想到,老天爷下午就遂了她的愿,而且是买一送一的double版——把人家小弟都入了眼。
  真的,不是她猥琐,而是这个世界太混乱——上帝大人某根神经搭错导致系统崩盘的结果。
  午休向来是程宛宛的必修课。迷迷糊糊地打着哈欠,也没把隐形眼镜戴上,程宛宛就神游着往洗手间晃荡过去。不知设计者是出于何种原因的考虑,S大系办的洗手间在单楼层和双楼层的设置是不同的。
  程宛宛揉揉眼睛,看着一个学生样子的长发女生从洗手间出来,不作多想就直接走进去了。拿凉水泼了泼脸,程宛宛对着镜子观察额头上的痘痘。
  哪来的烟味啊,程宛宛嗅了嗅,心想,不有吸烟室吗,哪个没公德的女银在厕所抽烟啊,也不怕被熏死。
  都说好奇杀死猫,程宛宛抱着一睹尊容,看看是哪个女银公然在学校吸烟的心态转身探过头去。
  啥?!
  为毛她看到一个人站在那里……额……在那里……
  一排小便池——很明白地告诉程宛宛这是男厕!
  程宛宛忽然就有种口吐白沫的感觉,当然,问题不在于她进了男厕所,而在于她发现自己在认识到这个事实后居然还厚颜不齿地盯着别人的XX……嗯,好吧,近视的程宛宛到底偷窥到了多少内容其实是不得而知的,但问题在于她很淡定地看了,直到某人察觉后转过了头。
  严格意义上来讲,男厕对于程宛宛其实是没有神秘感的。
  高中军训的时候,一个群人玩真心话大冒险。程宛宛输了,在许木子的教唆下选了大冒险,结果众人起哄,要求程宛宛参观男厕并留照为证。而许木子前一天才彪悍地大冒险了一番——递情书给教官。
  后来文理分班,许木子出国,程宛宛认识了蓝珊,和她讲起这些事,总把单纯文静的蓝珊吓得不轻。而蓝珊在见到许木子真人的时候则很难把程宛宛说过的这些事情联系在一起……
  人不可貌相,也正是苏暝此时心中所想。
  程宛宛看着那个男人侧过来的脸庞上一片阴霾,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从旁边水池那里抄起了拖把大踏步进去,叉起腰,嘎着嗓子用很乡土的口音嚷,“同志啊,哪个还用三号便池,说过了都用第一个的嘛,你用一个我就要洗一个……洗那么多工资还嫩个低,好凄惨的……看什么看,不用厕所就赶快出去撒……”不顾男人怪异的目光,一面念叨一面摆出副清洁大婶的架势边拖地边往里走。
  在程宛宛以为奸计得逞、化险为夷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是推门声。手一抖,拖把落地,程宛宛朝着那个男人讪讪地笑,装不下去了,顾不得尴尬,立刻冲进一个蹲式便池的隔间。
  晕,门是坏的……而且之前如厕的大哥or大叔or大爷乃肯定油脂摄入太多,BB也太顽固了吧,怎么也不多冲一次捏,……程宛宛一手拉住小小的门把一手捂住了鼻子,抬脚去踩冲水阀。哗哗的水声响起,程宛宛稍稍庆幸鼻子终于可以解放,却不防门被用力推开,身体明显一个踉跄。
  完全无视程宛宛愤然和抽搐的表情,苏暝压低声音:“合用一个位,待会儿大婶你就可以少洗一个了。”
  程宛宛囧了,她其实很想大骂对方一句“变态”,可是听到外面的声音,只能咬咬牙死命忍住,敢怒不敢言。隔间内空间有限,一个人在里面不觉得挤,但还有一个人高马大的男银在,就明显变得逼仄了。浓重的烟味弥漫着,令程宛宛不自觉的皱起眉。
  门板外,某种液体和墙面的碰撞声明显是由好几个声道组成的,有缓有急、此起彼伏。太喜感了!程宛宛忽然很想捶地大笑。接着又想起看过的电影里男生尿尿时会左顾右盼比较某物的大小,心里咯噔了一下,偷偷瞥了眼身旁的男人,却发现那个男人正探究地看着自己。
  “你看什么看,小心我告你非礼!”程宛宛警觉地环起胳膊,护住胸前,用蚊子样的声音哼唧。
  “放心。我对清洁大婶的飞机场没兴趣。”
  飞机场?!
  程宛宛怒了,A cup是她的错咩?!胸长那么大干嘛?让男人看,让男人摸,还是想RJ啊?谁规定波霸就得被待见,平胸就得遭歧视?!也不知道有几个是真材实料,硅胶、盐水袋……也不怕被撞爆掉。
  出于报复心理,程宛宛的毒牙现形了:“你×无能吧,发育不良还是使用过度啊,怕让别人看见,要不怎么躲这里面来。”
  话一说完,程宛宛觉得像是卸下了千斤顶,爽得没得说,看着男人的脸孔渐渐转向煞白,觉得很有成就感,人也变得飘飘然起来。
  咦,其实仔细看看,这个男银长得还是很不错滴,完全可以规划进S大的攻受CP图嘛……
  但是对方一句话很快就把程宛宛从天堂甩进了地狱:“原来大婶你每天除了洗厕所外还要关心学校这么多男人的健康问题,太敬业了,真是高瞻远瞩、日理万机。看来我很有必要和展校长提议一下,让他给你涨涨工资。不过这个能不能的问题,好像不是靠看就能看出来的吧,还是——”白面男打住,没有再往下讲,嘴角往上提。
  看着白面男的脸,程宛宛觉得有点熟悉,猛地一顿,反应过来这不就是早上在车库那辆宾利的车窗边看到的清冷双眼么。程宛宛觉得脊背发寒,男人身上的烟味和他阴沉的笑凝在了一起,像是化成了只真空密封袋,把她装在里面,要把她闷死。
  程宛宛真想蹲墙角画圈圈了。
  嗯,好吧,如果她知道这个男人名字的话,她其实更想扎个小布人,拿针戳、戳一下、戳两下、戳三下……戳眼睛、戳鼻子、戳嘴巴、戳心戳肺戳肠子……我戳我戳我戳戳戳……不知戳到第几下、戳到哪里的时候,程宛宛发现已经人去厕空了。
  重重呼了口气,心有余悸,程宛宛蹑手蹑脚从男厕所闪出去。瞄到不远处白面男和另外几个男的往一边楼道那儿走,是要经过她办公室的方向。
  白面妖人气场太足,小命要紧,还是绕道去干净地方散散晦气吧。程宛宛这么想着,脚下生风,就往反方向小跑开去。
  “程宛宛——”罗燕青抱着厚厚一沓材料迎面走来,高跟啪啪响,嗓门也高了几分,“你去哪,办公室在那边啊。哎,太重了,帮我一起拿。”二话不说,就分出大半来塞到了程宛宛怀里。
  重?重个毛?!
  碧螺春你那胳膊是豆腐做的吧?怎么看你在超市和一群大爷大妈抢十来斤的大西瓜就不嫌重,现在几个文件夹就能把你压死了?
  程宛宛在心里骂着,不情愿地移着小碎步往办公室那边走。不过看样子碧螺春应该没看见她是从男厕所出来的,还好还好。
  “诶,苏老师请等一下,”罗燕青快步追过去,“上午开会时你要的我们系的材料已经整理好了。”
  程宛宛抖了抖,妈呀,碧螺春的声音啥时候变得这么柔情似水了,也不怕把人呛死。呀,对了,还有——苏老师……上午开会……
  该不是孙婷说的那个叫苏暝的极品吧。
  未来的女王受啊女王受。
  被冲昏了头脑的程宛宛自动忽略掉可能被白面妖人发现的危险,朝那团人移了过去,想要瞅瞅S大未来女王受童鞋的真面目。
  “……好的,谢谢。罗老师办事还真是高效……”
  极品的声音听上去还真是斯文,程宛宛啧啧暗叹,但当她发觉在说话的正是那白面妖人的时候,瞬间面瘫,一手扶住墙,只想马上自挂东南枝,却被背后的两根玉指给拈住了衣领。
  “哦,对了,苏老师,这是和我一个办公室的程宛宛,我们系大三的辅导员。”是罗燕青,“程老师的体育可一直是我们系的骄傲哦,铅球、长跑都是破了校记录的。苏老师你不是要搬办公室么,我看你那里好像东西很多,找程老师帮忙好了,她人很好的。”说着,撩了撩耳边的碎发,笑起来,“我其实也想帮忙的,不过能力有限啊。但苏老师要是想打球的话,我一定奉陪。”
  碧螺春你也会打球?是要别人站在你身后搂着你的腰、抓着你的手,手把手地打吧。
  好吧,也让我们来回顾一下程宛宛就读S大后两次在运动会上大破校记录的光辉史吧——
  第一次,是在大一。程宛宛成为S大第一个把铅球举起来后抛到了自己脑后被跘了一跤、第一个在1000米长跑比赛里跑了才一半就晕掉被送去医务室的病号。
  第二次,是在研一。程宛宛成为S大第一个把铅球扔出去太远砸到了记分员、第一个冲过1000米终点线后腿不酸头不晕还打算去顶替别个跑400米的怪物。
  ……
  “是啊。”慈祥的系主任爷爷推推老花镜,朝向程宛宛,“小程啊,今年校工运动会,我们系可就得看你的了。”
  苏暝看着程宛宛的面瘫表情,微笑着朝旁边一人开口:“程老师真是太敬业了。展校长你也该给她涨涨工资么。”
  别人听来就是普普通通的玩笑话,可那几个字眼到了程宛宛耳朵里,却是无比的刺耳。
  这悲催的人生!
  回到办公室,程宛宛就把QQ和MSN的签名全改了——瓦错了,瓦改```信春哥得永生(◎⌒◎)
  嗯哼,事实证明执着于初出茅庐的曾哥是米用的,还是应该信春哥,对,一定要信春哥……
  晚上,程宛宛回到家,对着十三幺把白面妖人数落了一通,直到十三幺打着呼噜流起了口水,才讪讪作罢。
  打开电脑,接上网,MSN上的一个头像跳动起来。  一次怨念的针眼  木头女巫:木头呼叫老糖(一万遍~)
  是晚饭时的信息,程宛宛算了一下,那时许木子应该是刚起床。
  程宛宛看着屏幕上许木子常用的紫色字,忽然就有一种找到了党组织的感觉,灰常灰常地鸡冻,眼含热泪噼里啪啦在键盘上敲了起来。
  糖老尸:木子我今天好悲惨T T惹到我们学校新来的妖人了……
  木头女巫:⊙o⊙!妖人?人妖
  程宛宛哀怨望天两秒后,把来龙去脉告诉了许木子。于是,后来的对话就变成了如下内容——
  木头女巫:你好锉啊哈哈哈,×功能真的不是visible的好不好:)))你高中时候的生理课怎么上的嘛,逃课了?
  糖老尸:= =||逃了
  木头女巫:hiahiahia,逃课```逃课和于晨阳打奔儿去了?
  糖老尸:许木子!!老美上课时候发的安全套把你丫脑子套残了吧!!
  许木子好一会儿没回信息,就在程宛宛担心是不是话说重了,打算打个圆场的时候,许木子的信息就过来了,打头阵的是咆哮马教主的图片,后面跟着一大坨字——没文化不要紧,但是要有常识,没常识怎么办,那你就得学文化啊。那东西是往哪儿套的?怎么能随便往头上套?不许笑,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就像正常人不能把nk套在头上出门乱逛一样……
  糖老尸:捶地ing,奴家服了you>.<
  ……
  木头女巫:最后告诉乃一个消息,瓦圣诞就回来……爱妃记得早早沐浴熏香候着寡人。切记切记!不准偷偷在宫里藏小白脸哟XD
  程宛宛第一次失眠了,失眠的结果就是第二天早上赖床,还成了熊猫眼。
  幸运的是,第二天一切正常,没有遭到妖人报复。
  程宛宛觉得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所以放松不得,一整天都像兔子般警觉。可能是神经高度紧张的原因,到了晚上就困得不行,也不管十三幺嗷嗷叫,就倒床上睡了。
  睡得很香很沉。当又一天的灿烂阳光来到时,程宛宛按时从床上爬起来,胳膊腿儿特有劲,心想熊猫眼应该也消了吧。
  一照镜子——得,熊猫眼是没了,可右眼长了针眼……
  灰溜溜地尽量当透明人,独龙眼程宛宛筒子考虑到形象问题,连午饭也没去吃,就躲在办公室里可怜兮兮地啃饼干。龙璟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搭错了神经,特意来参观程宛宛的尊容。当然,师兄还是有点良心的,带了点慰问品——王老吉两盒,降低了程宛宛光啃饼干被噎死的概率。
  “程宛宛,你是看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吧。”龙璟看了看她耷拉着的右眼,戏谑道。
  “嗯,确实是不干净啊,有毒!”程宛宛干笑了两下,把手里的饼干包装袋捏得噼啪响,“对,有毒!”
  龙璟也是一八卦鼻祖,于是追问,“哟呵,到底是什么呀?神秘兮兮的。”
  程宛宛望天,牵了牵嘴角,“黄瓜。”
  如果是刚认识龙璟那会儿,程宛宛是绝对不会和他讨论这种话题的,躲都来不及呢。
  想想当年程宛宛来S大本科部报到时,因为程蕊在外学习,程宛宛她老爹就托了自己一个学生的亲戚——龙璟去火车站接人,照应一下。
  当时龙璟那张脸,啧啧,摆明了写着八个大字——本尊入定,无事勿扰。从火车站去学校一个多钟头的车程,那是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的。程姑娘觉得很无趣,于是入学后也没多和这位“品学兼优”的学长有太多联系。
  等到校学生会招新的时候,程宛宛万分欢欣地蹦跶去了组织部的考点,发现龙大爷就悠悠然地在正中坐着呢,一副目空一切的屌样。之后才知道龙璟是学生会副主席,去年时候是体育部部长。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她看见他的时候,本还客气地笑笑,想打个招呼的,可发现没人应啊,后来就演变成了对着空气傻笑。整个面试过程,龙大爷正眼都没瞧她一下,她当时那个心儿拔凉啊。
  一周后,程宛宛赫然发现自己的名字到了体育部新干事的名单里。体育部?!为毛为毛!
  后来她才从部里一个学姐口中得知,自己其实是被前部长从组织部的落选名单里拯救出来的,理由是——你们没看到招新那天她能笑嫩久?肺活量超群啊!有潜力啊!毛主席曾经说过“屁有香臭,不能说苏联的屁都是香的”。就好比人有强弱,不能说现在弱的不能变强。
  龙大爷,小的谢您体恤,谢您把俺从死人堆里挖了出来。不就素落选了咩,俺可以接受的呀,可是体育部……哦呵呵,你让我介个体育从来没上过65 的人情何以堪啊情何以堪……还有,原来我是要和屁来做类比的啊,算了吧,您还是让我臭死算了吧……额,不,其实瓦是抓不起的一摊shi(龙大爷:抓不起啊,那你赶紧吃点泻停封,不拉稀就能抓起来了……)
  当然,程宛宛还是有良心的,也由此推断出龙大爷其实是个面冷心热的好银,本质是不坏滴。
  但是,世上好银何其多,龙大爷是好银并不代表程宛宛就和他气场相投了。而是程宛宛在不久后发现龙大爷囧起来那是囧中自有囧中囧,非常人可比——某天程宛宛的一个室友在看国外一个视频网站,看到狂笑,程宛宛于是凑过去一看,发现其中一张脸咋那么熟捏?
  画面里几个男生在寝室里,有的头上披床单、有的头上披毛巾,拿高压锅的密封圈套着,画了胡子扮阿拉伯大叔,又跳又唱,弹舌弹得倍儿响,high到没得说。而领头的一个,赫然就是平日里不苟言笑的龙大爷……
  受过程宛宛这种骨灰级腐女熏陶的龙璟当然是听明白程宛宛的意思了,但是他表情淡定,“切”了一声,“就说那东西有毒嘛,你还不承认,上次把我的电脑整瘫掉。”
  上个学期的时候,程宛宛觊觎龙璟的新本子画质好,借回家耍了一个礼拜,天天把本子抱到被子里对着C家那几位花样美男的小身段花痴外加流口水,偶尔看得笑到哭,等把本子还给龙璟的时候发现开机不能了。开十次才能开出一次来,而且一开机就冒出NAGI美人的出浴图。程宛宛囧得干笑,龙璟气得跳脚。
  龙大爷看着灵魂出窍的程宛宛,无奈地摇摇头,开始碎碎念,“听哥哥一句话,你从此可都改了罢,那种东西看多了伤身伤脑啊,就像男的看多□会阳痿早泄老花秃顶……”
  程宛宛听当中那句“你从此可都改了罢”着实耳熟,向来又知道龙大爷唐僧起来那是威力无穷,不管你是人他妈的还是妖他妈的,一概不能幸免,索性不顾形象地涎皮一趟,长叹一声,模仿起宝哥哥的腔调,“你放心,别说这样话。就便为这些人死了,也是情愿的!”心里想的却是,大哥,俺这次看到的是真家伙了。我真不想死,可我知道我死定了,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一句未了,二奶奶没来,是碧螺春来了。
  龙大爷见势不妙,转身就溜。
  碧螺春这两天看起来似乎精神不佳,整天抱着大叠大叠的材料跑来跑去的,都没时间擦粉画唇了,憔悴了不少。再加上孙婷的只言片语,程宛宛想,看来那妖人虽然脸白,心可黑着恨着呢,不是个好糊弄的角色。
  “老头找你呢,在306。”碧螺春进了办公室丢给程宛宛这么一句,就再没其他的话了,闷头整理起了新的材料。
  “老头”是系里的教职员工对系主任爷爷的爱称,大家平时都这么叫。
  可306?那不是妖人的办公室么?
  不祥的预感……
  程宛宛没来由地哆嗦了一下,脊背生寒。  一半明媚一半伤  程宛宛眨眨眼,很想伸手去抹脸,可稍微伸了伸手就发现自己有冲上去揪着系主任爷爷的衣领大吼“太老爷求您快去把牙补了吧,我谢您儿子谢您孙,谢您祖孙十八代”的冲动,看看人家头顶的白发在风中凌乱的凄凉景象,再想想老头对自己一直满照顾的,还是生生忍住了。
  系主任爷爷显然体会不到被口水乱喷是多么的酣畅淋漓,依旧说得慷慨激昂,大有指点江山的豪迈气势。
  也不知自动洒水枪到底工作了多久,在程宛宛觉得自己的脸已经饱经风霜快要幻化成汪洋的时候,系主任爷爷停下来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现在形势紧张,苏老师是空降来的,难免对大环境不适应,这个大家心里都明白……虽然任务是艰巨了点,但是学校没多久就要搞评估了,我们系年年都是学校的优秀团支部,所以我们的同志要起到带头作用,作为和谐的领路人,带领大家一起和谐,共建和谐校园。”说着,一掌拍在程宛宛肩膀上,把程宛宛拍得摇摇欲坠。
  原来老头中气这么足,胳膊比我还有力,早知道就不可怜你了。程宛宛转身走出306,伸手抹了把脸,嘴角抽搐。
  “程老师?”头顶飘下来的声音。
  双腿不争气地哆嗦了一下,程宛宛抬头勉强笑笑,“呵呵呵,苏老师啊,好巧。”
  苏暝淡淡扫了她一眼,默然了两秒,面无表情,“不巧。这是我的办公室,程老师该不是又走错地方了吧?”
  被戳到痛处了,程宛宛看看苏暝那副面瘫表情,心火腾腾往上冒,只能使出她老爹的独门秘技——默背赵朴初的《忍字高》。
  程爸爸的这项绝技是在程宛宛高中时候练成的。程爸爸在大学中文系任教,儒雅派大叔一枚,别人只道他性格特好,却不晓得堂堂程教授其实是妻管严。
  而在程宛宛的记忆里,她娘就是她悲惨高中时代的代名词——三年啊,老娘是她的班主任。虽然教的不是她最仆街的数学。
  在程宛宛童鞋揪着血红血红的数学卷子朝她老爹挤眉弄眼,想混个家长签字的时候,老娘已经先声夺人开始朝程宛宛她爹碎碎念,数落起女儿的不是来了。
  程爸爸也就是从那时起,背起了《忍字高》。每当老婆开始念,他就不动声色地开始背,永远一脸微笑,不动肝火不伤身。程爸爸自己修炼得道,也不忘十分有爱地临上一张,悄悄塞在宝贝女儿的笔袋里,将秘籍传授之。
  话说被妖人吓了一下,程宛宛血糖直线下降,索性买了袋雪丽糍边吃边走。在去花鸟市场的路上,把老头交待她的话又细细琢磨了一遍,大致总结整理出以下三个关键词:跳板、人才、老乡。
  跳板——老头说空降大兵苏暝来头不小,到S大也就是走走过场,早晚是要往上面去的。程宛宛的解读:原来S大的虎躯都要沦落为那白面妖人的跳板,女王受的气场果然强大。
  人才——21世纪最缺的是什么?是人才!老头说苏暝虽然是来走过场,但也不能随便糊弄,毕竟人家是人才。所以,对待人才一定要友好,要团结。程宛宛囧:嗯,人才好人才棒,人才的一句话那就是春风,人才的一个屁那也是喷香……我对人才真的已经很团结了,连便池都洗。
  老乡——老头说苏老师其实和程同志你是老乡啊。都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你对老乡可要多照顾点,多听听苏老师对学校的看法,这对学校的工作和发展都很重要。程宛宛发秫:老、老乡咋了?!又不是老相好……老头你就把我丢出去扫雷啊,好狠的心呐!我已经为我那可预见的炮灰命两眼泪汪汪了。
  那到底怎么团结人才、体现友好呢?
  系主任爷爷对此很有见地——要从小事做起,层层推进,润物细无声。
  结果就是,系主任爷爷郑重地取出一个信封,说,良好的心情有利于集中精力、高效办公办公……程宛宛一听,搓搓手,乐呵了,老头你要给我发奖金啊,用得着兜那么大圈子吗?直说不就成了!
  但系主任爷爷的后半句话马上就把程宛宛冻了个透心凉——良好的工作环境最有利于调节工作者的心情。所以,作为优秀团支部的带头人之一的我,委托程宛宛同志,用这笔资金购置一些绿色植物来装点装点苏暝同志的办公室。
  临危受命的独龙眼程宛宛筒子接过沉甸甸的信封,掂量了下,有点分量,而且质感不像钢镚。程宛宛毛手毛脚地打算拆开信封看看,却被系主任爷爷止住了,叮嘱她用的时候再开信封,另外要记得开发票。
  一半明媚一半忧伤——程宛宛这两天的代名词。不过,并不仅仅是指她耷拉着的右眼。
  明媚,来自苏暝。
  嗯,是的,原来白面妖人于她程宛宛来说也有欢乐的时刻。事情发生在上午,她把几盆花草放到苏暝的办公室后——
  “这些是你拿来的?”开完会的苏暝回到办公室,看到一个女人对着他办公桌上新冒出来的几盆植物咧嘴笑。
  程宛宛的丝瓜嘴在一秒内成功变形,恢复正常大小,“呵呵,苏老师,我只是搬运工。这是我们主任的意思,绿色有益健康。”
  “哦,是这样啊。”苏暝走过来,低头看了看,“这是什么?”手指一伸,指指其中一个小小的白陶小花盆。
  “康平寿。”
  “嗯?”苏暝挑眉。
  “寓意健康、平安、长寿。”程宛宛笑得没了眼睛,康平寿啊康平受,亢奋死你个平胸受!
  “那这个呢?”
  “万——”连忙止住,重新回答,“富贵竹呀。”看苏暝的目光又移向另一边,程宛宛索性一气说完,“还有这个喏,一般的菊花是送给死人的,不过这个不一样,叫‘万寿菊’。长命百岁,万受无疆。”
  ……
  程宛宛走出苏暝的办公室,半边嘴角都快飞到天上去了,但愣是忍着不笑出声。你知道富贵竹的另一个名字吗?非常郑重的揭晓谜底——万寿竹是也!妖人你就好好地受一把吧!
  忧伤,来自她瘪了的钱包。
  午饭时间,系主任爷爷为了犒赏小程子办差得力,请了她一顿午饭。期间,系主任爷爷十分善意地提醒小程子别忘了拿发票去他那里报销差额。
  靠!不说还好,一说就戳痛了小程子某根脆弱的神经!
  话说昨天当她和卖万寿菊和富贵竹后的大伯谈好了价钱,摸出信封来拆开,就彻底傻眼了——一分、一角、两角、五角……最大面值是一张两元的。
  一阵风吹来,被抽出了大半的几张扭动了一下单薄的腰肢,十分脆弱滴碎了,华丽丽地零散风中。
  程宛宛登时就想到了一个词——碳化。
  太老爷这是哪一年的压箱底团费了?!您老也能留到现在啊!
  被卖花大伯鄙视的目光刺痛了弱小的自尊心,程宛宛咬咬牙,扒拉出自己这个月最后一张粉红票子付了钱。结果,却忘了开发票。
  “发票……我忘了。”程宛宛有些怨气地回答老头说。
  老头停下筷子,说教的口吻又上来了,从年轻人办事丢三落四谈到责任心,最后上升到了国计民生、民族未来的高度。好高尚的概念,一时把升斗小民程宛宛压得抬不起头来。
  终于,才老头停下来的时候,程宛宛讪笑着接上口,“主任,行行好,还是帮我报销吧,好伐?”
  “不行,无规矩不成方圆。”老头脸一扳,一副孺子不可教的表情,“这次你就当是教训吧。”
  程宛宛正想再油条一下,讨讨饶,却听着旁边传来一个声音——“周主任,程老师,不介意我坐这儿吧。”
  “两位真是费心了,那些小植物挺不错的。”苏暝一面坐下,一面有礼有节地客气道,“还让周主任破费了。”
  “嘿嘿,哪里哪里。花是小程买的,小姑娘做事很用心,对新同事一向很友好。”老头年纪大了,反应却极快,把程宛宛报销花费的最后的一点希望之火也给无情地熄灭。
  程宛宛开始磨牙,愤懑地磨牙。
  “诶?程老师牙不舒服么?”苏暝自顾自地喝了口汤,问道。
  “额……呵呵,我缺钙,缺钙……没钱买药……”程宛宛这话是朝苏暝说的,眼睛却瞟向老头,把“没钱”两个字咬得特别重。太老爷你居然连俺的药费都要坑,俺好凄凉啊!
  而系主任爷爷心理素质良好,对此完全视而不见。
  苏暝“哦”了一声后特意停下来,认真道,“缺钙?确定不是骨质疏松?药可不能乱吃。我认识一个骨科的大夫,要不要介绍给你,去看一下?”
  啊!
  在程宛宛的一声惨叫中,在食堂的用餐的人纷纷把头转向程宛宛和她的针眼,行起了注目礼。  一条海带变菜虫  程宛宛是谁?她会让自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出糗么?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程宛宛立马补救。
  “菜里有虫!”程宛宛捶了下桌子,一面把嘴里嚼着的海带丝幻想成肥硕的虫宝宝,脸上浮现起痛苦的表情。
  系主任爷爷一激动,方言上口:“又不是大一的娃儿,大惊小怪做撒子!”说完,淡定地拨了拨餐盘里的菜,满意地挑出了一条还在扭动着身躯的肥虫后,恢复了文雅的普通话,“这个可是高蛋白,大补!”说着,把虫子又丢回饭里,又朝程宛宛的餐盘瞅瞅,看能不能再找到点什么。
  是啊,在食堂饭菜里吃出东西会大呼小叫,生怕别人不知道,那是大一的;大二的会直接把饭菜倒掉,然后一个星期不进食堂;大三的则会把虫子捡出来,然后继续吃……于是,已经把青春奉献给了这里的系主任爷爷当然修炼得道,乐此不疲。
  周围的人陆续低头去寻找属于他们自己的高蛋白营养品。
  没办法,S大的光荣传统了,虫子根本是冰山一角。程宛宛曾经在QQ签名上看到过这么一句——稀饭能洗澡,米饭能打鸟,馒头飞向台湾岛。
  养尊处优的太子爷苏暝对此显然不大适应,虽然表情未变,但动筷子的动作明显缓了下来。程宛宛看在眼里,心里暗爽。
  礼拜五下班后,程宛宛去了蓝珊的住处。
  冲动是魔鬼——曾经数次将含羞草蹂躏致死、连仙人掌都养不活的程宛宛那天在花鸟市场一时心血来潮买了三条金鱼。十三幺童鞋对金鱼妹妹们兴趣十足,频频示好,结果是第二天早上程宛宛发现有一条翻白眼了。而十三幺童鞋则无辜地缩在沙发角落里,有些不知所措。
  为了不让杯具重演,防止十三幺童鞋的幼小心灵遭受再一次创伤,程宛宛决定把金鱼送给蓝珊,也好给她找点事做,免得她胡思乱想。
  虽然一直很可惜龙璟没和蓝珊走到一起,但程宛宛是一点都想不到戴琨会要和蓝珊离婚的,因为她觉得这只是good和better的问题。而程宛宛也知道珊珊是很容易满足的,从来没有太多的要求,只求现世安稳。
  记得蓝珊结婚那天,戴琨说了一句话。他说——珊珊,你不会是一个人,你有我。
  其实也不见得有多煽情,可是摆在蓝珊身上就不同了,连程宛宛这种从来都是嬉皮笑脸的人都给惹得掉了眼泪。
  高三那年,蓝珊的父母从外地出差归来,在高速公路上发生车祸,双双身亡。
  程宛宛一直记得那天接到电话后蓝珊走出教室时的背影,瘦瘦的,低着头,孤零零,看着就让人心疼。后来蓝珊告诉程宛宛说,每年她支取那笔巨额事故赔偿金去缴学费时,都觉得害怕,她说她根本不敢碰那笔钱,总觉得那上面沾着她爸妈的血。
  ……
  都说是七年之痒,但这才几年?!程宛宛忿然,原来男人真是这世上最靠不住的!
  到蓝珊那里的时候,程宛宛远远看见戴琨从花园里走出来。程宛宛特意在路灯下站定,攥着拳头等他经过。
  戴琨停下来,说:“替我劝劝珊珊吧,我想把房子留给她,但她不肯要。”顿了顿,“珊珊没有工作,我不想她过得太苦。你是她的朋友,应该也想她过得好一点。”
  程宛宛冷笑,“戴公子还真是有情有义!”见戴琨不作声,于是又道,“知道么,你这样就像是用刀子在她心上剜一下,再撒把盐,道貌岸然地说一句——对不起,其实我不想你受伤的。”
  “我没什么好解释的。”戴琨绷着脸,“我现在能给她,只有三个字,就是‘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有用,还要警察干什么?!”程宛宛忍不住了,一拳朝戴琨的鼻子抡去,正中目标。
  蓝珊做得一手好菜,抚慰了程宛宛近来极度饥荒的胃。程宛宛吃得欢,却不怎么见蓝珊动筷子,于是借花献佛夹菜给她。
  “我是真的没胃口,不是闹绝食。”蓝珊安慰地笑笑,喝了点清汤。
  “不是胃炎又犯了吧,要不要明天陪你去医院。”程宛宛呼啦啦地扒着饭,含混不清地问。
  “放心啦,没那么严重,我自己有数。”
  饭后,要洗碗的时候,蓝珊注意到程宛宛红肿的手背,问她怎么回事。
  程宛宛扬扬眉毛,认真道:“打蟑螂打的。”
  “啊?!”蓝珊诧异。
  瞥了瞥肿起的手背,程宛宛解释道,“现在的小强很猖狂,光明正大地到外面乱跑了。所以我就给他点厉害瞧瞧,按死丫!”呼~NND,你别说,手还真有点痛。
  周末对程宛宛来说总是无限美好的,不用担心去学校直面被白面妖人异化了的惨淡人生(- -||程宛宛其实一直是个爱校的好娃娃,可是现在好像有点心理阴影了),还能继续她的3S大业。
  注意,虽然程宛宛离剩女的队伍也已经不远了,不过这个“3S Lady”并非传统意义上的Single、Seventies、Stuck,而是许木子替程宛宛总结出的人生三大爱——Sleep、Sugar、Surf the Internet.
  嘴里嚼着果汁软糖的程宛宛窝在床上上网,打算把午饭和晚饭合并到下午一起搞定。
  因为向来口水欧美的帅哥美女,再加上自己是语言专业学生的便利条件,程宛宛在大二时就加入了一个字幕组,经过几年的勤奋耕耘和欢乐□,在论坛里也算熬成了小牛。才上线,就收到了两条信息——
  [Mrs. Su]:上线后PM我~
  [爆炸的冷水壶]:老糖,别忘了你的剧啊,12集礼拜一播,大叔临时出公差了,所以你找苏姐一起翻吧!后期和校对俺帮你搞定。
  被称作“大叔”的人在论坛上的正式ID并不是这俩字,而是因为有一年情人节时论坛里没约会的筒子们感觉很凄凉,决定在群里逗乐,于是自曝八卦,而此人在程宛宛的威逼利诱之下自曝是gay。中“叔控”之毒已深的程宛宛也不管人家年龄几何,就一口一个“大叔”地叫起来。时间久了,大家便也习惯这么叫。
  大叔?出公差?
  程宛宛翻白眼,是出的“攻”差吧,大叔你太太太……太恶毒了,居然想反受为攻用美色去祸害人间!
  极度地心理不平衡,凭啥大叔和人花前月下去了,她就得孤零零地对着电脑屏幕残杀脑细胞?!大叔,我要伸出魔爪把你抓回来……但也只是这样幻想一下而已,谁让她向来对耽美大神顶礼膜拜呢?
  结果接下来的事情让程宛宛更加悲催,苏姐告诉她说自己近日要开始戒网了。
  程宛宛发了个抠鼻孔的猥琐表情过去,问为毛。
  [Mrs. Su]:中奖当孕妇了。
  [糖老尸]:你就诓我吧,那你这会儿不还在上网咩?!
  [Mrs. Su]:穿着防护服呢,而且老公在一边监督,这个周末最后一次上线了,就半个钟头。
  [糖老尸]:俺BS超生游击队……>.<……
  [Mrs. Su]:╮(︶︿︶)╭那你就慢慢鄙视吧,我也不用给你啥补偿了……
  程宛宛一看这话有戏,立刻精神抖擞,谁让苏夫人向来牛叉向来神通广大呢?
  [糖老尸]:俺不BS了,真的,俺MB好不?
  [Mrs. Su]:摊手……不要迷恋姐,姐只是传说……
  [Mrs. Su]:说正经的了,我找家里人替我几个月,咋样?
  [糖老尸]:家里人……家属?不会是你老公吧……小心被俺钓走哦(邪恶地笑~)
  [Mrs. Su]:= =#```钓得到你就钓吧```P.S.友情提示:此只体质偏受……切记切记
  程宛宛抓脑袋,无限鄙夷,这像一个被老公监督着上网的孕妇咩?也太那啥了吧!咋想咋觉得可疑,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有人能帮忙就行,管是谁呢。再想着大叔攻差归来说不定能扒拉点八卦,顿觉心情大好,像被打过鸡血一样。
  周一,程宛宛早早地到了办公室,一来学校这个礼拜要准备迎新,二来则是下BT种子把12集下完后尽快进行翻译。去老头那里领了两份材料,再去买了早饭后,程宛宛回到办公室,发现居然一点都进度没有。
  都怪大叔!往常都是大叔那里进行飞速下载,她在线看着译一部分,剩下的都交给大叔,她最后再捣腾下时间轴就成的。兀自怨念了大叔良久的程宛宛不得不上论坛呼叫其他人帮忙,才问了俩人,就临时被通知5分钟后开会。
  无奈啊无奈,速度对字幕组来说很重要,尤其是这种连续剧,赶紧求源要紧。程宛宛忿忿地咬了口肉包子,一狠心,索性在论坛上改签名——急切求种ing~有的帮个忙,速度的~****12集!!
  也来不及预览,急急忙忙敲了下回车就拿着纸笔一路朝6楼的会议室奔去,还不忘尽量火速地消灭掉剩下的半个包子。
  当程宛宛顺利地爬上6楼,也刚好把最后一口包子馅吞进肚子。为自己的分秒不差感到无比自豪的程宛宛欣然走近会议室,眼见小语种系几个新上任的帅哥辅导员已然落座,想想还是矜持一下好,毕竟第一印象很重要,于是踏着自认为淑女的步子走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
  龙璟眼尖,压低了声音开口问她:“喂,崴脚了吗?还是突发小儿麻痹?”
  悲催!程宛宛无语得想撞墙。  一次混乱的求种  “哎哟,程老师今天怎么擦这么亮的唇膏哦!”还没等程宛宛从抽搐状态中解脱出来,坐她一旁的“碧螺春”娇滴滴地开口了,“今年闪光唇膏可不流行哦,油光煞亮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抱歉的笑意,“不晓得的还以为是吃了油的东西没擦嘴。是吧,程老师?”
  程宛宛下意识地抿了抿还带着点肉包鲜香的双唇,看看碧螺春那张妆容精致的脸蛋,心里道:我嘴上有猪油咋了?!总好过你丫每天往脸上抹猪油膏强吧!(作者:额,请理解程童鞋在这方面的无知程度~因为在她的知识结构里,猪油膏就是那啥~熬出来的油- -|)
  开完会后,程宛宛被未来小姑夫欧沐远招呼去办公室,啰嗦了一通论文的事。回到办公室,面向小白,欢欣地发现QQ头像“一闪一闪亮晶晶”。
  HOHO!看来俺老糖还是有点号召力的嘛!
  但在程宛宛点开几个看了留言后,顿时傻眼,前一秒的自豪感也随之烟消云散——
  [壁虎尾巴]:糖妞```一句话,你包机票,我马上给你送种来……
  [Yumi]:嘎,斑斑乃今天好豪放,鼻血狂喷……╃!
  [爆炸的冷水壶]:@@……哦,老糖你还真是如狼似虎啊,摊手~
  ……
  原来,因为论坛上的签名显示空间有限,而程宛宛在签名的时候忘了改字号,于是页面上就只显示了一半内容,鲜红鲜红的初号宋体字,极其耸人——“急切求种ing~有的都帮个忙,速”。
  当囧囧有神的程宛宛发现未来一段时间的新搭档已经看到这个签名并且留了言的时候,已经完全麻木了。面子工程都做不好,她程宛宛真的注定是个废柴了。
  [Mr. Su]:= =……
  程宛宛盯着这个表情惋惜了好几分钟,终于还是厚着脸皮回复了。
  [糖老尸]:和新筒子打个招呼哈~哦呵呵~呵呵~
  程宛宛本来觉得奇怪,问苏夫人说为啥不让你老公用你的号,还有论坛上,再注册新号的话又有用户等级限制,少不了要进行用户组调整,多麻烦。苏夫人当时发了个翻白眼的表情过来,说,妹子,你觉得我应该随便暴露隐私?
  答案不言而喻。
  很快就有了回音——
  [Mr. Su]:呵呵,今天这个招呼还真是让人印象深刻了,让人——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程宛宛本以为程蕊去了法国,自己的“相亲”也就告一段落了,哪知道老娘居然把目光转向了她身上,三天两头在电话里关心起她的个人问题,并且给予批示——礼拜三晚上乖乖去相亲。
  “娘啊,你女儿虽然在奔三的行列中,可按照四舍五入的规则,其实还,还不老嘛。”程宛宛喊冤。
  程妈妈的声音降低了一个八度,采取怀柔政策, “女儿啊,可是你已经24岁了,难道你想把你的初恋留到42岁吗?读书是重要,工作是重要,不是我说你小蕊姑姑,可你觉得你想将来像她一样么?”
  额!要是老天赐了我一个欧沐远这样的极品,让我像程蕊那样的话,其实我也没意见。程宛宛差点就这样说出来,还好最后还是忍住了。其实她也搞不大明白程蕊和欧沐远非得搞地下情,神神秘秘的。
  “记得高一时候坐你后面的王欢欢吧,人家上个月都当妈了。”程妈妈举例说明。
  “王欢欢啊?咦,她嫁了?”程宛宛在记忆中搜索,“我怎么不记得。他老公是谁啊?”
  “姓赵,叫……”
  哦,是赵柯啊,那就怪不得了。
  老妈啊,你晓不晓得人家那是基础坚实、终成成果,人家初三就小手一牵小嘴儿一碰了,要是这么多年下来还没领证生娃,就是我不怀疑赵小弟有缺陷,人月老的线都拉了那么长,也不会答应啊……
  还有啊,我亲爱的敬爱的班主任老妈,请相信你女儿是有七情六欲的!只是,很不幸的,那些早恋的苗苗几乎都被您那三年每周一次的晨会无情地扼杀在了摇篮中……
  “花开得太早是个美丽的错……”——程宛宛想起她老娘在每次班级晨会上的开头语,就要无来由地缩一缩。
  好吧。请理解如今程妈妈的心态,因为在她的概念里,她那已经走过24岁人生历程的闺女在感情上还是白纸一张。
  地点,某自助餐厅。对象:某公司部门主管——程宛宛她老娘的同学的姐姐的侄子。
  经过了N次的相亲潜伏的历练,此时真身上阵的程宛宛对相亲这档子事显然已是了若指掌。
  一要到场、二要冷场、三要砸场。——此乃相亲必败法则是也。
  当然,这里还有另一套来自于许木子,适用于遇到极品金龟时的策略大纲——一要怯场、二要笑场、三要转场。
  即,一要我见犹怜,男人大多对清纯可爱的女人有天生的好感,毕竟一个女人给异性“情场老手”的第一印象终归是不大好的;二要展现你的笑容,当然了,不能是无厘头的那种,关键是要给对方一个你很欣赏他幽默言语的感觉,要知道,大多数男人都是自我感觉良好的;三要趁胜追击,王八绿豆对上眼了,就该把约会地点升升级,比如,昏暗的电影院,咳咳,或者在他送你回家时邀请他上楼坐坐……
  考虑到那家自助餐厅的生意向来都好,沙拉和寿司特别受欢迎,去晚了可能吃不到,所以“天大地大吃饭最大”的程宛宛提前十多分钟就到了,捧着盘子不顾形象地冲锋陷阵。
  程宛宛一直特崇拜那些在必胜客里把沙拉塔垒到十层之上的高手,也曾实验过,但发现自己实在不是那块料,反而被龙璟和蓝珊笑作小脑不完全发育。而心灵手巧的蓝珊不仅可以把沙拉塔垒得又高又踏实,颜色搭配也会很漂亮,赏心悦目。
  好在这家自助餐厅取食不限次数,程宛宛就能如愿践行少量多次方针了,虽然得多费些脚程的说。
  路上塞车,所以苏暝到餐厅的时候晚了将近二十分钟,一进餐厅,远远地就看见了童怡。她坐在窗边的位置,穿得也扎眼,红黑格子衬衫外加一件白色的带帽开襟背心,垂了两个绒球的那种,一团孩子气。但话说回来,她其实也就是个孩子。说实话,苏暝其实是不大乐意单独出来和她吃饭的,但碍着两家是世交,这个面子不得不给。
  童老爷子得知苏暝要来C市工作,便嘱托他照应下自己在C市读书的小女儿。对这位他从小都喊“伯伯”的长辈,苏暝还是很尊敬的。不过大家心知肚明,这到底还是场面上的话,不用太较真。圈子里谁不知道童老爷子对这个四十岁上头才得的小女儿格外宠爱,娇生惯养,百依百顺——听说还特意在C市给买车又买房的,哪里用得到他苏暝费心。所以苏暝虽然一口应承下来,但也不过是留了个手机号。
  只是,他想不到,单单一个手机号也能惹出麻烦来。而且这麻烦还不小!
  苏暝朝着那方向走过去的时候,倒有个男人先几步走到了童怡桌边,弯腰询问着什么,一面又要在童怡对面坐下的样子,但在半当中又停住了。
  “哦,看来搞错了。”苏暝继续往那边走的时候,恰听见那个男人抱歉的声音。
  童怡看见了苏暝,朝他招招手。
  “不好意思,认错人了。”男人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让了让苏暝,“打搅二位了。”
  “没事。”童怡笑笑。
  苏暝微微颔首,表示理解。
  ……
  程宛宛第二次从洗手间回到餐桌前,抬手看了看时间,已经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半个小时,于是拿出手机准备打个电话和老娘报备说你废柴女儿给人家放鸽子了。可手还没触到包包拉链,手机已经开始震动,只好伸手进去乱按。默念三秒,程宛宛紧张地等待着她老娘给录的手机铃声——“程宛宛,你妈妈喊你接电话!”
  不过在一声无比洪亮的“程宛宛”后,手机就安静下来了。死一般寂静,周遭的空气也仿是凝固了起来,几乎能让她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再下一秒,程宛宛自动过滤掉针硭般在她周围乱飞的怪异目光,一脸镇定地叉了块哈密瓜送到嘴里,然后也像大多数人一样好奇地朝四处探探脖子,一同寻找“始作俑者”。
  “警报”顺利解除后,程宛宛拿出手机,发现方才并非因为自己的手长了眼,而是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程宛宛幻想着她老娘听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时的炸毛表情,龇了龇牙,心一横,索性扒开后盖把电池取了下来。
  被放了鸽子的程宛宛乐得轻松,挂了老娘的电话则让程宛宛有种农奴翻身、当家作主的快感,额,虽然这其中还是夹杂着点“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味道。被几种情绪的交杂混合所环绕的程宛宛决定化纠结为食欲,发扬“食战”精神。
  程宛宛很没形象地打了一个饱嗝,在准备用她无辜的猫眼偷瞄一下周围的时候,骤然冒出来一阵极尖厉的杯盘落地声,接着是一个脆脆的女声,带着点倔倔的孩子气——“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我都已经这么低声下气了,难道还不够吗?!”
  “没人要你掏心挖肺,也没人要你低声下气。你还小,把心思放在你该放的地方上。”是一个男声,语气淡淡的,不带什么情绪,“我知道你是从小被童伯伯宠上了天的,但我没有这个义务。”
  “我已经给你的司机打了电话,车子一会儿就到。”还是这个男声,“早点回家,明天还要上课。”
  程宛宛揉揉耳朵,觉得这男声异常熟悉,于是伸长脖子朝四下张望。
  “苏暝你,你没心没肺!不得好死!”女声俨然带了哭腔,“我恨你!”
  OMG!这个名字可不陌生。
  程宛宛摸摸鼻子,邪恶地咧起了嘴。都市里的男男女女上演像电视剧一般的恶俗情节,虽然俗,但她程宛宛就好这口!而且,这还是白面妖人的八卦啊!
  这对男女的突发状况显然吸引到了店堂里大多数用餐者的注意,搜索到了声音来源的程宛宛俩爪搭上小花坛隔断,露出半个头朝窗边的位子看去,只见一个身材高挑、学生打扮的女孩子站在那里,拿着玻璃杯的手在发颤。而苏暝,淡色的衬衣被果汁泼得极具喜感,一副潦倒落魄的样子。
  Ay!What a poor guy!Oh no!Should be poor GAY……<(‵^′)>
  又看了一眼,程宛宛注意到那女孩子穿着和自己相仿的格子衬衫。略略皱了下眉,其实对于撞衫,她还是有点郁闷的。好吧,和看到白面妖人凌乱景象的快意相比,这点郁闷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一些后果叫报应  方才在餐厅,虽然隔得有些远,但苏暝确信自己听到了“程宛宛”三个字的,所以在停车位附近见到程宛宛,也就没觉得很奇怪。奇怪在于,程宛宛站在他的车边,看到他走来,还过分热情地朝他招手。
  是的,绝对是过分热情,笑得嘴角以射线趋势直冲云霄。
  “呵呵,苏老师。”程宛宛把捏在手里酝酿了许久的纸巾往前一送,嘿嘿笑,“苏老师喝饮料咋就那么不小心呢。来,擦擦,快擦擦……”说着,立时一副点头哈腰的奴才相,准备代劳。
  “谢谢。”苏暝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犹豫了一下,接过已经被程宛宛蹂躏得皱不啦叽的纸巾,在领口掖了掖,淡淡道,“程老师有什么事么?该不是专程在这里等我吧。”
  程宛宛搓搓手,“看您客气的,叫我程宛宛就可以了。大家都是同事,苏老师又是初来乍到——”对,你丫就是一从三万英尺高空跌下来的菜鸟!程宛宛咬咬舌头,换了个词,“初、初来本市,人生地不熟,主任交代我们要多多关心,多多协助……所以,如果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地方,苏老师千万别客气……”
  违心地念着台词,程宛宛真想抽自己俩大耳刮子,真TM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么恶心的话你程宛宛怎么也说得出口?!
  “其实我有个问题——”程宛宛的滔滔不绝被苏暝打断,“你实话回答我就行。你刚才在餐厅听见或者看见了什么?”苏暝看了她一眼,再次腔调,“实话实说。”
  “啊?听见或者看见什么?没有啊什么也没有。真的。”程宛宛夸张道。心想你白面妖人再咋猖狂,终归也有把柄落在俺手里咧,老大不小了,还和个小姑娘搞七捻三,有伤风化哦……不过您既然这么问了,俺肯定也要表现变现诚意,给您个台阶下么。
  哎,俺程宛宛虽然很崇拜拳头的力量,不过到底还是奉公守法的好筒子,恐吓威胁的那一套咱不玩,有话好好说,俺相信您的领悟能力。
  妖人,虽然俺对乃的RP米啥信心,但鉴于您好歹也是非智障人士,成年人嘛,大家心知肚明啦,瓦的厕所糗事也请您忘了吧……这样就扯平啦……咱和平相处,明天会更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哦,是么。”苏暝挑挑眉,笑。
  程宛宛用力点头,“是的。就是这样。”
  见好就收,心情大好的程宛宛准备开路。
  “程宛宛——”感觉很怪异,程宛宛随即意识到这是白面妖人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于是不自然地抓了抓头发,回转身。
  而在0.1秒间,程宛宛好不容易固定住的正常而友好的表情瞬间垮台,嘴呈大大的O型号,几乎能够塞下一整个鸡蛋——
  白面妖人手里的……手机……神啊,请告诉她这不是她在酒吧落下的那只行不?
  但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因为手机上的挂件独一无二,是蓝珊送她的十字绣。
  “认得这个?知道是谁的?”苏暝努努嘴。
  “不知道。”程宛宛连连摆手,把头摇得和拨浪鼓差不多,“诺基亚这款很大众很路人甲很多人用的。”
  “嗯,也是。”白面妖人慢条斯理地点头,“这只不知道是哪个路人甲的。其实,应该也不能算路人甲了——”
  程宛宛心里一咯噔,只听他继续说,“前阵子碰到个女流氓,泼了我一身酒。这手机就是她掉的。哎,虽说现在提倡男女平等,可怎么连流氓都兴女的了呢,真是世风日下啊……”苏暝说得痛心疾首,大有忿然之色。
  女流氓女流氓,你丫再说老子是女流氓,老子马上流氓给你看!程宛宛已经临近炸毛的边缘,拳头暗暗地攥起来。
  “多行不义必自毙,这种人也活该掉东西,你说是吧?”苏暝的一个问句立即把冲了气的程宛宛打回原形。
  没得法子当女流氓,程宛宛只能没骨气地继续当可怜虫,“是啊,真是活该。”妖人你今天活该被人泼饮料,这也是报应,天煞的报应。——好吧,请大家体谅向来擅长进行自我心理补偿的程姑娘吧,她的思维模式果然是火星级别的。
  ……
  夜半时分,程宛宛捧着失而复得的手机,一把辛酸泪。翻了个身,透过窗子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亮灿灿的星子调皮地朝她眨着眼。眨得程宛宛很心烦。
  那天在酒吧喝醉泼了别人酒,程宛宛有印象,但真的记不大清了。现在努力地回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唯一能肯定的是,她本来是要去教训戴琨的,但最终告吹,令人懊恼。
  再想想今天,你说这是什么事儿啊,成心玩她呢!
  这世界太悲催,女流氓程宛宛战战兢兢怕露了狐狸尾巴,结果还是被调戏了。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看来这白面妖不简单啊不简单——
  当程宛宛义愤填膺地附和着指责某令人发指的女流氓恶行时,苏暝把那只手机塞到了程宛宛手里,叹了口气说,“女款的手机我留着也没用,怪矫情的。程老师看着办,替我处理下吧,能找着失主的话再好不过,到时别忘了通知我一声啊。”
  “赃物”拿在手里就像只烫手山芋,程宛宛哭笑不得。
  “程老师替我解决了这个麻烦,为了聊表谢意——”程宛宛还没来得及摆手拒绝,白面妖人又给扔了颗无敌天雷,“小生愿以身相许。”
  程宛宛尚处于惊诧状态中,略带笑意的苏某人已经以行云流水之势进入车中,发动,驶离,留下程姑娘对着宾利的屁股吃尾气。
  偷鸡不成蚀把米!
  程宛宛怨念地盯着那只“赃物”手机,悲从中来,“你咋就这么不争气呢,跑到那种人手里,差点害死我知不知道……”自言自语着随手乱按。
  嗯?居然还能开机。
  想当初买这只手机时,售货帅哥一直鼓吹这个型号的待机时间长、电池耐用,花痴地盯着人家俊脸的程宛宛并没往心里去。哎,果然是超长待机。程宛宛嘟哝了句。
  带着怨念心情翻出几张极品小受的美图,定定地看着,居然也是索然无味,于是又丢到一边。
  在程宛宛快要堕入怨念黑洞的时候,有个声音把她拉回了魂——但是,这点魂立马又被吓出了窍。
  “赃物”手机居然在震动!她明明挂失了也重新换了新卡的!
  是短信,陌生的号码。不过用大脚趾想也想得出是谁。
  [夜不成寐的程老师不会真的对我有非分之想吧。]
  程宛宛呆了两秒,气得手指发颤,哪晓得不过半分钟,又来了条信息。
  [别想太多了,明天面谈。]
  程宛宛三两下卸了电池,拔掉里面的手机卡。
  见鬼的“明天面谈”!
  但饶是这般,她程宛宛大概也无法避免夜不成寐的悲剧了。
  可能是在国外念书时养成的习惯,苏暝的生活向来规律,按时起床,早餐健康,每周两次健身,周末会花半天时间游泳和打球……对了,除了他自己的生活规律,还有条苏家的小辈们都要做的一门功课——月末回家陪爷爷吃团圆饭。
  他那向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堂姐苏燃有次在暗地里把这称之为“姨妈饭”,不巧被大哥苏暝听到,赏了她一顿糖炒栗子。
  苏家虽不是那种封建气息浓郁的旧式家庭,但祖辈和父辈都是军人出身,所以在某些方面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显得刻板、保守和严肃。而到了苏暝他们这辈,就开始百花齐放,四处扎根,但却没一个愿意扎根在军营,让老人家很痛心。
  苏暝在决定回国后,就先斩后奏找好了工作,因为他知道父母叔伯若知道他回国肯定少不了要做些安排。虽然后来多少还是受到了点干涉,但双方都作出了让步,总之天高皇帝远,他对这样的结果基本满意。
  苏暝越来越不喜欢由别人来操纵自己的生活。他不能否定自己的优越的出身,良好的家庭背景——这些让别人或羡或妒、但于他自己而言有时会是负累的因素,他也承认这些因素在他的成长过程中起到了不可磨灭的积极作用。
  从小到大,他的生活一直都被规划得妥妥帖帖,今天该干什么、明天要做什么,似乎早已被一条一条列成了计划书。从短期到长期,完美无缺。他真正要做的,便是一步步地按部就班,从来无甚惊喜、也出不了岔子。再加上苏燃开了“崇洋媚外”出去读书的“先河”,到他也就不再有什么阻力。
  他并非天生长了反骨,但也不想做任人摆布的木偶。他只是想放开手像其他人一样,固执一回,努力做点自己想做的事,说句俗气些的,就是be himself。虽然一段时间下来,他自己也还在继续找寻和发现的路上。
  手机响的时候,苏暝正喝完粥,手上还沾着点茶叶蛋的汁水。拿起纸巾擦了擦,他走出早餐店,接起了电话。
  电话是苏皓打来的,声音里掩着疲惫。
  “嗯,我知道。”苏暝走到安静一点的地方,“见了两次,不过现在还不好说……我再多了解了解。”想了想,还是问他,“最近,他们又折腾了?”
  苏皓那边似乎是叹了口气,“也就那样吧,也不是一、两天了。”
  “也是。”苏暝讪讪,“上回爷爷可就盼着你了,这次——”
  “这次会去的。也让我看看你小子出息了没!这一晃,也有三年了吧。”
  苏暝笑,“我怎么听你这口气有点廉颇老矣的味道啊!”
  “笑话你哥呢!”没等苏暝回答,苏皓接着道,“说句实话,有时是真觉得累、也倦了。可能真是老了吧。”
  听着大自己7岁的哥哥叹老,苏暝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苏暝知道让苏皓烦心的事是什么——苏皓有一个交往了六年多的女友,虽然期间若即若离、分分和和过好几次,但到底是上了心,谁也放不下谁。苏皓早想把女友娶回家了,奈何家里断然反对,原因是那女子出身不好。后来就一直这么拧着。
  苏暝记得小时候有一年暑假苏皓被父亲发配去西南某部队,美其名曰:军训。不让苏皓和家里联系,也不许家人去看他,就那么结结实实地训了两个月。
  等苏皓回来,整个人都瘦得脱了型,原本白皙健康的肤色被黑红所取代。苏暝当时一下子就想到了小学社会课本里的一幅插图——“非洲难民”。连向来没心没肺的苏燃见了苏皓烤焦了的竹竿样都懵了,红着眼睛瞅他,无语凝噎;结果被苏皓白了两眼,说苏燃,这点小事你就掉眼泪,忒没出息。
  因为那个部队驻扎在山区,蚊子、爬虫都不是平时能见到的级别。苏皓的胳膊、小腿到处是蚊虫叮咬后留下的包,指甲瓣大小的都算小儿科。苏妈妈从前当过军医,可见着两个月工夫,宝贝儿子就成这模样,其实也心疼,但又不好当着孩子他爸的面发作。苏妈妈吸吸鼻子,问苏皓疼不疼,又说你别怨你爸,他就这脾气。苏皓倒是不以为然,咧开嘴笑,露出白亮的牙齿,说没事。
  在苏暝眼里,苏皓也算是条铮铮的汉子了,额,虽然苏皓的外形很难和这样的词联系起来。但是苏暝是真不记得还有什么事能让他老哥焦头烂额、心力憔悴到如今这地步。苏暝觉着心有戚戚。
  “对了,突然想起件事儿——”电话那头的声音打断了苏暝的回忆。
  苏暝“嗯”了一声表示在听。
  苏皓一本正经地问他:“还记得你的小宝吗?”
  小宝?
  天!猴年马月啊!
  苏暝满脸黑线。  一位年轻太爷爷  小宝是只雪白雪白的京巴,是当年苏暝送给初恋女友的生日礼物。后来苏暝要出国,两人分手,小女友就把所有苏暝送她的东西都还了回来,包括这只小母狗。
  苏暝其实对阿猫阿狗实在没什么特别的喜好,也没打算带着小宝一起飞去西半球,而爸妈又不见得待见这小家伙,弄不好还得在父亲大人那里落个玩物丧志的口实,可是让体体面面的小宝沦落为脏兮兮的流浪狗,苏暝又于心不忍,最后还是苏皓接手了过去。
  苏皓在绘声绘色地叙述完小宝这些年的幸福生活后,对苏暝道,“小宝的闺女上个月生的俩小崽子,我这儿留了一只,另外一只回家这趟我给你带去。我这光荣养父当得可不清闲呐,你这亲爹既然是回来了,也是时候尽点义务了吧。”
  “哥,你整我呢?”苏暝嘴角抽搐。
  苏皓语气不变,答得冠冕堂皇:“不是怕你寂寞嘛,给你找个伴儿。”
  我的老哥,你还当我是三岁的娃娃呢?!
  苏暝想起小时候自己跟在苏皓屁股后面惹得苏皓不耐烦,最后苏皓只好把零花钱分了他一半哄他自个儿买吃的去,才把他这小尾巴给甩了……是真的甩了,甩得找不着北,那时是冬天,等家人在已经闭园的玉渊潭公园找到缩在一张长凳边、冻得鼻子通红的他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再找不着的话就得去公安局报案了。
  苏皓当时很心虚,搔首四顾。
  被厚厚的棉衣裹得小肉团似的苏暝在人群里瞅见他,就嘻嘻笑了,口齿不清,“哥哥,找——钱——”一双小手伸出去——一边是啃了一半的糖葫芦,另一边是一把零钱。
  结果呢,就是苏皓被他爸揍了一顿。然后心不甘情不愿的,苏暝这条小尾巴被他爸妈用502粘上来,一粘很多年……
  往事不堪回首。
  苏暝忽而有点感慨。
  沧海桑田。十年时间,小宝都抱孙子了,自己还是孑然一身,凄凉啊,爹没当上,直接晋升太爷爷。又想到几个月前的同学会上听人聊到小宝她妈——他的初恋女友,缺席那次同学会是因为在医院待产。
  不是怕你寂寞嘛,给你找个伴儿……苏皓的话犹在耳边。
  也许真是时候找个伴儿了?
  苏暝被自己这个想法冻得一个哆嗦。
  伴儿?——魔怔了!不就是当了太爷爷么,好歹还是二八年华的大好青年,怎么就自觉自愿地老头心态上身了呢?!
  不过,很久没有合适的女朋友,有那么点小寂寞倒是不假。苏暝有些自嘲地想。
  程宛宛晚上本就睡得不踏实,可恶的是,连大清早的黄金睡眠也被人毁了。而让她更加郁闷的是,毁了她黄金睡眠的是她的二十四孝老爹。念及老爹的千好万好,程宛宛纵使被自己的起床气炸飞,也不忍心对着她老爹发作,只是嗯嗯啊啊地答应着,直到通话结束。
  吃了早饭后血糖恢复正常,大脑活络了,程宛宛接受她老爹的建议,当起乖女儿,给暴走了一晚上没睡好觉的老娘拨去电话。
  尽管相亲男主角昨天晚上还是去了约好的地方,没见着程宛宛,事后也和程妈妈联系过了,满是歉意,但毕竟是迟到。
  而程妈妈虽然对程宛宛昨天不接她电话很是气愤,但想到闺女第一次相亲就被放鸽子、幼小心灵受到伤害,于是把更多时间花在了同仇敌忾上。程宛宛也就自然而然可以少背几遍《忍字高》。
  好不容易等到程妈妈因为要去给学生放听力了,不得不挂断电话,坐在办公室里的程宛宛也顿时松了口气,仰头瘫倒在椅子里,心痛——电话费啊电话费!
  窗外熙熙攘攘,程宛宛凑过头去朝外看看。系办楼下很是热闹,在人群里辨别出几张熟面孔,而大多数都是陌生的,程宛宛反应过来是新生报到日。
  那些陌生面孔,或是意气风发、或是些微茫然、抑或带着怯意的……程宛宛觉得似曾相识。
  忽然想起前两天在校内上看到学生会一个小干部那彪悍的签名——又到了这个学长勾引学妹,学妹勾搭学长,学姐垂涎学弟,学弟攀附学姐,学姐嫉妒学妹,学妹憎恨学姐,学长抛弃学姐,学姐报复学长,学长欺瞒学弟,学弟巴结学长,学弟追求学妹,学妹拒绝学弟的季节。程宛宛顺便自动脑补了一下留白的情节,忍不住咧开嘴傻笑。
  绚烂缤纷的大学时光里构架得如此完美的人物关系网,真是传奇!
  不过很可惜,横看竖看,好像这里面的哪一条她都沾不上边,哎,原来四年的大好光阴都被她白白浪费了,时不予人啊。
  苏暝站在门边很客气地敲了三次也不见窝在椅子里的人有什么反应,从他这里恰好看到某人从傻笑到扼腕表情的变形全过程。不得不说,的确很神奇。
  程宛宛听到门口有人咳了咳,斜着眼睛瞄了一下,瀑布汗。
  她其实很想礼貌地笑一笑,可是发现嘴角稍稍往上抬就有抽搐的兆头,只得作罢,打了声招呼,指指一边的沙发示意他坐。
  苏暝略微点头,但并未坐到沙发里,而是径直坐在了程宛宛对面,“习惯了坐硬木椅,对腰背比较好。不介意吧。”
  啧啧,妖人你丫腰肌劳损吧……一把年纪了,别太逞能,太纵那啥过度伤身啊……程宛宛鄙夷地想,但面上只是十二万分的客气,“随意随意。”碧螺春的椅子,关我毛事,估计她巴不得你多坐坐呢,怎么着也算是间接的屁股碰屁股了。
  “我过来其实是想向你了解点情况。”苏暝开门见山,“程老师认得戴公子吧。”
  苏皓今年的一单生意因为数目比较大,在找合伙人。如今的生意人,不少都是朋友的朋友、兄弟的兄弟这么绕,戴琨绕了那么几圈后联系上苏皓,表示有意向入伙。而苏皓对此人知之甚少,恰好苏暝要去C市,于是图个方便,让苏暝当先遣部队,给了解了解情况。
  听到戴琨的名字,程宛宛顿时火气上升,但不知苏暝是何用意,一面又想到不少电影里演的仇家雇人寻仇时,打手总要问类似的问题以确认目标……程宛宛打量了苏暝两眼,谨慎地开口,“戴公子?”
  苏暝表情不变,“戴琨戴公子说程老师你是他小姨子。”
  程宛宛握拳,咬牙:“小姨子?!姑奶奶我是他小姨子?!戴琨那个负心汉,也有脸说——”程宛宛骂到兴头上,一抬眼瞧见苏暝若有所思的眸子,愣住,反问苏暝“苏老师打听他干什么?”
  “受人之托。”苏暝坦诚回答,顿了顿,又问,“程老师和戴公子认识很久了?”
  程宛宛想了想,淡淡地答道:“是校友。”
  读书那会儿就认识了,戴琨比她和蓝珊高一级。戴琨追蓝珊一直追得很花心思,惹得不少女生嫉妒,毕业后那一年也是紧追不舍,生怕蓝珊被人抢了。程宛宛那时一直替蓝珊觉得高兴,她知道蓝珊很渴望被人关心被人爱。
  可是,结果呢?
  想到蓝珊——她的心头肉,程宛宛就觉得心疼,眼角不觉涩涩。
  苏暝观察了程宛宛好一会儿,悠悠然地得出结论:“明白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程老师对戴公子有意,可惜戴公子不好这口……”扫了扫程宛宛红红的眼角,又添了句,“原来是怨妇情结。”说罢,缓缓起身朝外走,压低了声音,朝程宛宛投以同情的目光,“不过放心,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不会说出去的。”
  啥?!
  来阵天雷劈死她吧!
  气红了眼的程宛宛弹簧似地一跳而起,理智全消,一把揪住苏暝的衣襟,“你小子说什么?!有种再说一遍!”
  程宛宛女流氓架势显形,气场很足,但遗憾的是本应该以柔弱小生状入戏的苏公子却很不配合。
  非常非常的不配合。
  苏公子居高临下地看了程宛宛两眼,很有种地再次开口:“火气这么重,早更?”眼疾手快地,在程宛宛完全爆发、天马流星拳出击前零点一毫秒,biu~成功地把她拍飞。
  重心不稳,程宛宛一屁股撞在碧螺春那张硬邦邦的木椅子上,“嗷唔”了一声,NND,疼死了。
  苏暝听到一声疑似猫叫的轻呼声,感觉到直直戳到他身上、恨不得烧出两个洞来的目光,顿了顿,停下步子转身看过去。程宛宛已经拍拍屁股站起来,龇着牙,恶狠狠地瞪着他,“以为每个人都和你一样喜欢硬椅子吗?要是老娘坐骨神经摔烂了,你就等着赔钱吧!”说着,一脚深一脚浅地走了两步。
  “要索赔的话先去验伤。”苏暝的反应很冷静,“有问题的话我一定负责”。
  事实上,黑带四段的苏公子此时想的是,不错,能走,看来如今我这手劲控制得还可以,不像以前那么爱出风头,给非专业人士上真功夫。
  非专业人士程宛宛死要面子活受罪,疼啊,连着她那结实得被许木子戏称为象腿的大腿都在打颤,想哭想闹想撒泼的心都有了。可是,只是“想”,因为对于敌人,她永远不会示弱。和他哭和他闹会有用?除非见鬼。
  因为一旦示弱,只会适得其反,助长敌方的反动气焰。——这是她从汉太祖刘邦那儿学到的。刘邦明明是胸部中箭,为了稳定军心,却说是脚痛,真真是个人才!程宛宛一直记得老爹给她讲《史记》讲到这段故事时,有着平时少有的慷慨激昂,故而印象深刻。
  苏公子见程姑娘脸上无甚痛苦委屈的表情,倒是有点要报仇雪恨的样子,心想,看来不光是“不错,能走”,而是——好得很。于是苏公子准备走人。
  “苏暝,你给我记着,我和你没完!”程宛宛正式宣战。
  “随时奉陪。”苏暝耸耸肩。
  因为是新生报到日,有课的老师在上课,没课的大多去支援大一的辅导员们给新生登记办手续,系办里空荡荡,比平时更安静。罗燕青上楼的时候就隐隐听到熟悉的声音自转角处——自己的办公室传来,一路走来又听了个七七八八——
  “火气这么重,早更?”男人的声音。
  “以为每个人都和你一样喜欢硬椅子吗……”程宛宛的声音。
  “……有问题的话我一定负责。”男人的声音。
  “苏暝,你给我记着,我和你没完!”程宛宛的声音。
  快到门口的时候,又听着那个男声,“随时奉陪。”接着罗燕青就看见苏暝从里面走出来,一面整理着衣襟,神情似笑非笑。苏暝看见她,微笑着朝她点点头,错身而过。
  罗燕青有种不祥的预感,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办公室,只见程宛宛窝在沙发里,一手揉着屁股,见她进来,还是死人样的半躺在那里,额角挂着暧昧的汗珠。
  程宛宛是真的想哭出来了,刚刚忍了那么一下,现在觉得越来越疼,疼得冷汗都出来了,嘟哝着,“怎么办啊,痛死我了。”
  罗燕青一时愣在原地,谁能告诉她,她是不是撞破了一桩□?一桩青年才俊和程宛宛那个猥琐女的□?!啊啊啊啊!这是什么世道啊!
  程宛宛觉得那么大张旗鼓地用死人样对着碧螺春是不大好的,于是艰难地翻了个身坐起来,打算回自己椅子上坐着。
  罗燕青看程宛宛颤颤巍巍、抖着腿跳回办公桌前,心里又是一痛,生出些许的怨愤——你抢了龙璟不够,我好不容易再有个看上眼的,你又抢!把今年新引进的海归才俊给吃干抹尽,你程宛宛得意了,逍遥了,你知不知道这样很伤其他女同胞的心?!当着别人的面你程宛宛就不能收敛一点?!
  越想越气,罗燕青瞥了眼程宛宛,冷冷地开口:“苏老师来干什么?”说完,盯着自己的那张被污染为“奸床”的硬木椅子,想起刚刚听到的对话,悲从中来——椅子啊椅子,也不晓得他们在上面摆了什么花样,一定把你弄脏了,不怕不怕,妈妈今天就给你洗澡,一定洗得干干净净。
  程宛宛不明就里,看到碧螺春一瞬不瞬地盯着椅子,想到她好像最怕别人动她的东西,顿了顿,说:“苏老师说他喜欢你。”
  “——的椅子。”屁股痛的程宛宛头脑还是清醒的,想想碧螺春平时那么爱整她,于是打算小小地报复一下。
  小小小小地开个玩笑嘛,碧螺春你今天的眼神也太锐利了点吧,不带这么小题大做的成不……程宛宛瞧着罗燕青刀子一般的目光,觉得莫名其妙。  一封惊人的喜帖  世界真奇妙,程宛宛被彻底shock到了。
  碧螺春的椅子褪尽铅华,被剥去了枣红色紧身衣后毫不露怯地将它的原始皮肤展露出来,正宗的黄皮肤哦!
  程宛宛看着地上斑斑驳驳的枣红色油漆屑和一小片磨砂纸,发秫——嘶,下回还是小心一点好,惹到碧螺春说不定会被剥掉一层皮诶。程宛宛觉得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中午,孙婷笑得甜甜地来找程宛宛,郑重地在办公桌上呈上两份纸笺。程宛宛停下了老太步履——饭后的坐骨神经康复训练,顺便消食来着,远远地拿眼睛一扫。嗯?大红喜字,又有喜酒吃了?
  程宛宛一激动,也不顾仍旧被狗皮膏药眷顾着的象腿,三两步奔向那红艳艳的请柬,打开。
  被秒了。
  “你,你要和葫芦娃……”程宛宛对起手指,问完话下巴就合不上了。
  孙婷娇羞一笑,点点头。
  话说葫芦娃也是一枚神人,当年是龙璟他们系的,因为当年军训时睡眠太好、会打呼,被戏称为“呼噜娃”,后来叫着叫着就成了“葫芦娃”。
  程宛宛还从龙璟那里听到过另一桩关于葫芦娃的奇闻:话说当年论文答辩前,葫芦娃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他的某位主审考官手里的通过率是和其前一晚性生活质量成正比的——于是乎,葫芦娃明目张胆地送了人老教授两瓶汇仁肾宝……
  如果说医院是医护配的天下,那么在学校里教工配也实在不算稀奇。不过,孙婷和葫芦娃这茬儿,也实在太让人大跌眼镜了吧——上个学期结束前程宛宛还听见孙婷抱怨她爸妈让她相亲的事呢,而且平日里也没见着孙婷和葫芦娃有什么交集的说,怎么小姑娘孙婷这么快就来个180度大转变要结束单身生涯?
  “地下情?”程宛宛下意识地嘟哝,“你们也太隐蔽了吧!”
  “呸呸呸!”孙婷连忙撇清,“是相亲认识的。”
  “宛宛姐,其实呢,我还有事想拜托你。”孙婷眨眨眼睛,“我想请你当我伴娘。”
  “嗯,这个,有什么好处吗?”程宛宛曲起手指轻击桌面,意味深长,“你知道吧,我听人家说当过三次伴娘就不能再当了,不然会嫁不出去的说。”
  “哟,程老师还怕嫁不出去啊。”碧螺春不知道啥时候已经施施然地进来了,“是不晓得嫁哪个好吧?”
  孙婷察觉出火药味,但又不晓得这里面有什么蹊跷,只好干笑:“呵呵。燕青姐是越来越幽默了哦。”
  程宛宛刚想开口,手机响了起来,是师兄龙璟。
  程宛宛请了假往医院去,一路上心里头都七上八下的。
  程宛宛最近肚里没啥油水,干巴巴的,就差没去瓜分十三幺的高钙猫粮了。本来还说好明晚去蓝珊家里蹭顿好的养养胃,哪知龙璟一通电话打来说蓝珊进医院了。
  胃病又犯了?厌食症?抑郁症……龙璟的声音听上去很严肃,在电话里不肯透露更多,让程宛宛更觉得紧张,难道珊珊想不开……不是吧不是吧。
  心情忐忑地来到医院,程宛宛在一排长椅边找到了一脸肃穆的龙璟,北风那个吹啊……额,还有,这是哪个科室?
  妇产科!
  “你没事吧?”龙璟看程宛宛瘸子一般走过来,心不在焉地问了句。
  程宛宛摆摆手,“死不了,腿抽筋。”
  “珊珊怀了那混蛋的孩子。”龙璟表情痛苦,烦躁地抓了抓头。
  “你说什么?!”程宛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医生说已经两个多月了。我今天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听她声音不大对劲,就趁中午去看看她,哪知道……”蓝珊完全没有胃口,他捎去的清粥都喝不下,短短十分钟时间就去卫生间吐了两次。怎么看都不像是单纯的胃病了,他一再坚持,蓝珊拗不过,才肯来医院做检查。
  程宛宛知道龙璟对蓝珊一直是很上心的,这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拍拍他的肩。
  蓝珊身子很弱,医生说伴有轻度的营养不良,建议留院观察。
  “珊珊。”程宛宛坐在蓝珊床边,认真道,“你有什么打算?”
  沉默了两秒后,蓝珊低低地说,“我想留下这个孩子。”一手轻抚尚且平坦的小腹,想到那里面孕育着一个小小的生命,蓝珊的心情其实很复杂。
  “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程宛宛其实很想骂蓝珊一句“疯子”,可看着蓝珊那双亮亮的眼睛,她就骂不出口了,心里涩涩的,不是滋味,“单亲妈妈会过得很辛苦很辛苦,等将来孩子长大问起爸爸的话,你怎么回答……你都和戴琨离婚了,留着他的孩子干什么?那种混蛋根本不值得你这么做……珊珊,别犯傻,这样会毁了你的未来的……”
  开始的时候,程宛宛尝试着用那些在电影电视里看到过不下数百次的台词讲道理,劝解蓝珊——尽管这种说话方式程宛宛并不擅长。可说到后来,程宛宛觉得那些千篇一律的台词全都是废话,道理谁都明白,只能说是鬼迷心窍。
  程宛宛不想让她的珊珊也落入这种境地。所以到后来,程宛宛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恨铁不成钢,声泪俱下的,只知道一定要劝住蓝珊,不管用什么方法。
  冰凉的手指拂过她湿湿的面颊,诧异地抬头,程宛宛泪眼朦胧地看到蓝珊那血色不足的瓜子脸居然是带着微笑的。
  “宛宛,哭什么。”蓝珊替程宛宛擦去眼泪,“你知道吗,爸爸妈妈去世后,我一直好害怕,害怕那种寂寞,总觉得这世上再没谁会那样爱我关心我。可是我很幸运,因为有你一直站在我身边,不让我受委屈。”很多时候,对蓝珊来说,程宛宛都像一个骑士。
  蓝珊垂下了目光,“可能是我贪心了,因为孩子的身上会流着我的血,你知道吗,这种感觉很特别。等孩子出世,我就有亲人了,真真正正的亲人。和戴琨结婚的时候,我以为有了他就和有了亲人一样,因为他给了我一个家。可是现在我明白了,除了和自己血缘相通的人,再好再好也不会是亲人。”
  程宛宛一句一句地听着,开始有点理解,其实蓝珊一直很寂寞,这种寂寞不是靠友情和爱情能驱散的,良方只有一剂——亲情。
  蓝珊不是那种很爱说话的人,总是安安静静,乖乖巧巧,更多时候都是在听,听到好笑的当然也会参与进话题,但不像她和许木子成天的嘻嘻哈哈口无遮拦鸡婆聒噪。现在反过来,程宛宛认真地听,才发觉自己很多时候对蓝珊的了解并不深入,也没真正去体会过她的感受。
  “……而且,小生命是无辜的,他没有选择的机会并不代表我就应该剥夺他存留下来的权利。我觉得戴琨的错不应该让无辜的孩子来承担……”蓝珊继续道。
  程宛宛吸吸鼻子,含着眼泪笑起来,“珊珊,你的母性光辉太强大了。”
  今日事今日毕。
  回到学校,程宛宛打算加班把手头的事做完。期间看到许木子上线,就聊了两句,程宛宛和蓝珊的近况以及自己的担忧。
  她本以为按许木子的性子肯定是要发飙的,但许木子反倒很平静地表示可以理解蓝珊的选择,说,有个孩子总比她孤零零的一个人要好些,也算有个念想。
  程宛宛抚额,是这个世界太疯狂还是我太out……
  不知道是什么好日子,牛鬼蛇神全面出动——已经沉寂了好几天的QQ群又活泛起来。程宛宛手痒,点开了对话框,潜水看八卦。不看不要紧,一看发现遁了n久的大叔居然冒泡了。
  程宛宛内牛那个满面啊,一激动,就被炸出了水。
  [糖老尸]:大叔,您老终于攻差归来啦……攻喜啊攻喜
  [爆炸的冷水壶]:= =|又一个潜水的,鱼雷炮轰!!
  [七星龙渊](作者:大叔的网名很装bility的说- -b):同喜同喜,听说妞儿最近开窍了啊生猛啊……大张旗鼓地求那啥来着~
  [糖老尸]:ˋ(′~‵")ˊ
  [糖老尸]:连大叔你也取笑我```我没脸见人了555掩面溜ing
  [壁虎尾巴]:哟,糖妞也会不好意思
  [七星龙渊]:爷还说这回在江南驿好不容易排上号吃了顿,拍了照给馋嘴的妞儿看呢……哎,看来是白拍了~
  [糖老尸]:……\\*^o^*//……大叔大叔我爱你
  [爆炸的冷水壶]:老糖又发作了- -``
  [壁虎尾巴]:→_→
  [壁虎尾巴]:同感
  (以下,[七星龙渊]筒子贴出美食图片若干……完美刷屏)
  [Yumi]:大叔你好有口福口牙!
  [壁虎尾巴]:吃过他家的椒麻鸡,量足又美味,孜然菠菜也很好味
  [Whittier]:口水ing……节食中的某人泪眼爬过
  [尤大]:HOHO……最爱江南驿的南乳仔排:P
  (以下,n条类似发言)
  ……
  [爆炸的冷水壶]:oops~居然一下子炸出什么多……大叔啊,MS美食比你更有吸引力……老糖呢,怎么又没影了??
  [七星龙渊]:= =……伤心
  [糖老尸]:爷表玻璃心,来,给妞笑一个
  [糖老尸]:筒子们,乃们米有发现第三张图里的玉手吗,这个才是最最让人口水的啊!大叔的玉手啊哈哈哈……
  阴风阵阵。
  群内筒子在冷水壶群主的带领下迅速鸟兽散……找个好位置静待华丽丽的……JQ?□……  一对冤家的晚餐  君子动口不动手。
  苏暝虽然从不把自己归类到君子的阵营之中,但向来五日三省吾身的他第二天在食堂吃饭时看到程宛宛那副半身不遂的锉样,心里还是略有所动——和女人动手的男人貌似很没品吧。
  他苏暝很没品吗?肯定不是。
  关键在于,程宛宛真的是女的吗?为什么他昨天一点都没发现?
  下午开会回学校,隔着车窗玻璃又好巧不巧地看见她与人并排走进校门,眼睛红红的像只兔子,苏暝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无意识地多瞟了两眼。
  同车的系主任爷爷小眼聚光,从后视镜里看到是程宛宛之后,自言自语道:“中午急吼吼地给我打电话说要请假去医院,回来得倒快。”
  苏暝的嘴角颤了颤。
  “诶,看来是真的……”老头继续自言自语,察觉到自己这样说话和打哑谜差不多,便向苏暝解释道,“之前听人说这姑娘和小龙的关系不一般,我还不大相信……”又陷入自言自语状态,“看来系里个人问题没着落的又少了一个,待会儿得和老马通通气,他徒弟已经名草有主,让她老婆别操那份闲心了……嗯,还得和史教授吱一声,让他给他外甥女另外物色一个……”
  原来爷爷辈的也可以这么八卦。
  原来这学校不光是学校,还是个有组织有纪律的地下婚介所,而且规模貌似不一般啊不一般。
  苏暝的嘴角再次颤了颤,“周主任真是敬业啊!”而且业务繁忙,“对教职员工的个人问题这么关心。”忽然想起某人在作为清洁大婶时还关心着职责之外的事,苏暝有点感慨,原来还是有迹可循的——S大的优良传统吧= =b
  “苏老师也还没有女朋友吧?”老头显然还陶醉于他的副业。
  苏暝的嘴角第三次颤动,即将陷入抽搐状态。
  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很像屠宰场里待宰的猪猡?
  “程老师还没下班?是要加班?”
  “嗯?”程宛宛转头,只见苏暝站在门边,背后是走道里的灯光。
  逆光中,苏暝的表情不甚分明。程宛宛就是不看也知道,一定是一副自以为迷死人不要命的面瘫表情。不过想到她负伤的屁屁和象腿,程宛宛觉得还是应该谨慎,免得再触霉头。
  “没有。就下班了。”三十六计走为上。
  “那就一起吧。”苏暝站着没动,“程老师还没吃饭?”
  程宛宛垮下了脸,偷瞄了眼照片里的椒麻鸡,口水在嘴里打转,“不了,我吃过了。”
  话音才落,一声怪响冒出来。程宛宛脑门冒汗,装作未闻。
  “如果已经消化了的话不妨再吃一餐。”苏某人语气淡定,不带笑意。
  程宛宛想了想,不再绕弯子,“你是觉得一大老爷们欺负一女的,心里有点过不去了,想陪个不是?”还是算了吧,就是您真想给我赔不是我还觉着像黄鼠狼给鸡拜年呢,“要不这么说吧,苏老师巴巴地来我这里打听戴琨——”
  程宛宛琢磨了两秒,一拍脑袋,恍然大悟,“——你对戴琨这么感兴趣……你想要啊,苏老师,你想要的话你就说话嘛,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要他呢?虽然你这么有诚意地看着我,可是你还是要跟我说你想要他的。你真的想要他,那你就自由地……上吧!还有还有,友情提示,戴琨他就是个变态花心白痴神经的贱受,你越整他他越开心所以你绝对可以尽情蹂躏他……”程宛宛笑嘻嘻,露出了狡黠的小虎牙,搓着手总结道,“还有那个,嘿嘿,原来苏老师您是攻不是受啊?!”
  苏某人挑眉:“谁告诉你说我是受?”
  “哈?”瞧你那小样儿,整个一别扭受,“你真的确定你是攻?”程宛宛踱到苏暝跟前上下打量他,就差没勾起他的下巴左右端详了。
  “对,我是攻。”苏暝无比镇定道,“不过我只攻女人。”
  顿时安静,大眼瞪小眼。
  “噗——”眨了眨发酸的小猫眼,程宛宛忽而开口大笑,“哈哈哈,苏老师你实在是太可爱太有趣了!”说着,气沉丹田,把十成功力的铁砂掌拍到了苏暝的肩膀上,“看在您今儿给了我这么个大乐子,让我觉得心情舒畅。所以,我,程宛宛,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之前的事当就一笔勾销。”妖人,我也不问你讨医药费了——对了,好像今年狗皮膏药还涨价的了说……“于是,苏老师,还请您移步,我要锁门了。”程宛宛扯扯嘴角。
  “既然是一笔勾销了,那就麻烦程老师行个好,给我这人生地不熟的新同事指个地儿解决一下温饱问题。”
  程姑娘终于认识到原来人渣界的奇葩居然有能够开得这么招摇的。
  这便是:世上无赖何其多,不差妖人这一个。
  摸着鼻子走在了前面,程宛宛对地默念:土地公公,您给瞧瞧,后头这个男人应该不是地球人吧。什么?您说他也许是从您那火星老弟的地界溜出来的……哟,那快把他架上火箭让人回老家呀……再不成,您也甭管他是人是妖还是人妖,赶紧收了吧。免得祸害人间呐!
  华灯初上,车来车往大马路上,一辆绿色的POLO大摇大摆地开在一辆宾利前边,匀速前进、不急不缓,其效果丝毫不亚于游街……
  终于,在一个三岔路口转弯后,车子驶入一条小路,宾利同学终于可以躲开那些刺人的目光。约莫五、六分钟后,POLO领着宾利在一根贴满小广告的电线杆旁停下。程宛宛把苏暝当透明人,下车后在巷子里七绕八绕……饿着肚子的程宛宛已经嚼了半包喜糖,嘴里都快甜得发酸了,可是不管饱啊,一闻到那熟悉的香味,立即缴械投降,把不与妖人同桌而食的骨气丢到了九霄云外。消化不良就消化不良吧,大不了回家再吃吗丁啉!
  “我们这些工薪阶层一般都是在小餐馆解决温饱问题的,苏老师您——”程宛宛看苏暝对着和平面馆那逼仄的店门愣了愣,便嘿嘿笑道,一脸的世故表情。
  苏暝眉毛一挑,嘴角却微微往上翘,也不答话,拉开步子率先走进和平面馆。皱皱鼻子,程宛宛用眼神对着他的背影射杀了n次才极不情愿地跟上。
  因为过了饭点,面馆里的客人只是稀稀落落。
  “老板娘,3号桌一碗肥肠面,不要香菜。”程宛宛才落座就点好了餐,俨然熟门熟路,看苏暝对着菜单一个接一个地看,婆婆妈妈的,一点都不利索,于是开口道,“晚上没有炒饭和盖浇,只有面条。”又问他,“你吃清汤的还是红汤的?”
  “清淡些的。”
  “再来一碗鱿鱼面。”程宛宛朝忙活着的老板娘招呼道。
  热气腾着花椒和辣椒的香味引得人口水直流,面才上桌,程宛宛就迫不及待地夹了块肥肠送到嘴里。鲜香浓郁,一如既往的好味道。
  “老板娘,吃过的肥肠面里还是你做的最好吃。”程宛宛笑嘻嘻地向端汤过来的老板娘道,“嗯?晶晶还没回来吗,学校现在要上晚自修?”
  “明年就要中考了,学校这学期抓得紧。”老板娘叹口气,“这孩子从小就心气重,我就是怕她给自己太大压力,太辛苦了。”
  “自己给自己的压力其实也是动力,比那些被家长压迫着学的孩子强,是真正在学知识。”苏暝诚恳地说,“这样的孩子会有出息的。”
  “是啊是啊,别太担心了。”程宛宛怔了怔,随即接口道,“晶晶是个好孩子,又懂事,等将来她出人头地了,你和陈大哥就能享福啦。”说完,暗暗拿眼睛瞅了苏暝一眼,程宛宛还真没料到这个从火星来的男人也能说出地球话。
  “呵呵。”老板娘这才注意到苏暝的存在,“程老师难得不是一个人来啊。”看看程宛宛又看看苏暝,自以为会意地笑笑。
  程宛宛知道老板娘想歪了,连忙解释:“这位是我同事。”她嘴里还挂着面条,像是留着长胡子,看得苏暝眼里笑意盎然。
  “咻”程宛宛用力一吸,劲道的面条全数入口,嘴唇油亮亮,嘴角沾了两滴红油。程宛宛犹不自知,咀嚼咀嚼再咀嚼。
  “嗯。”苏暝出声,朝程宛宛努努嘴,示意她嘴边沾了东西。
  程宛宛抬起手背去擦,没擦着。
  “不对。那边。”苏暝说着,伸出手去。  一枚粉嫩小正太  看着苏暝直朝自己伸手过来,手指修长白皙,程宛宛瞪大眼睛,有点晕!疯了疯了,头脑发胀脸发烫,程宛宛朝后梗脖子……
  “给。”苏暝一脸平静地把从一边抽出的纸巾丢到程宛宛手边,“右边,好好擦擦。”
  嘭!程宛宛膨胀的红心瞬时碎裂。
  程宛宛满脸阴霾,拿起纸巾一边擦着油渍一边在心里碎碎念:程宛宛啊程宛宛,你脑子灌水了吧,见个帅点的就犯花痴,也不看看那人是谁,小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活该啊活该……
  程宛宛埋头吃面,羞愤交加,头颅似有千斤重,再没法抬起来。
  吃到一半的时候,老板娘的女儿晶晶放学归来,把程宛宛从水深火热的境地解救出来。
  “晶晶,回来啦,吃晚饭了没?”程宛宛和那脸蛋圆圆的女孩子打招呼。
  “嗯,在学校吃过了。”晶晶进里屋放好书包后出来,热络地拉过一张椅子坐到程宛宛身边,翻开手里的书本,“姐姐,这篇听力我听了好几遍,也照着答案看过了,但有几个词还是没听出来……”
  “晶晶,程老师还没吃完呢,又去打扰人家!”老板娘正收拾着不远处的碗筷,教训女儿道。
  程宛宛连忙摆手,“没事没事,先消化一下再接着吃。”说着接过晶晶手里的耳机,静下心来听听力,片刻后又开始给晶晶讲解。
  走出和平面馆已经将近九点,月上中天,把路灯下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怎么样,苏老师还吃得惯吧?”程宛宛双手插在衣兜里,边走边问。
  “味道不错,很有特色。”苏暝点点头,“看来程老师对吃很有研究啊。”
  程宛宛在心里“切”了一声,撇撇嘴,“这家的面条都是自己揉面自己擀的,口感绝对没得说,老板娘又是个实诚人,料加得足,而且都是新鲜的,当然好吃了!”程宛宛踢着地上的碎石子自顾自地往前,还没走几步,眼睛一亮——不远处有家小吃还没收摊。
  “一份蛋糍粑。”程宛宛心里乐呵,开始偷偷咽口水。
  见苏某人又没眼色地跟了上来,程宛宛怏怏地客气了一下,“苏老师吃不吃?”
  “糯米的?”苏暝看了看,摇摇头,“不消化,还是不用了。”
  哧,给你三分颜色就开染坊了,真以为我要巴结你啊!程宛宛暗忖。
  “多加点糖!对,再多点!”程宛宛从老板手里接过小餐盒前补充道。
  “不怕多吃了甜的长蛀牙?”
  程宛宛正咬了一口在嘴里,粗砂糖融化后合着在油里炸出来的鸡蛋衣,无比香甜。愣了愣,程宛宛想起每次自己买蛋糍粑的时候让多加糖,蓝珊见了就会说——小心吃多了长蛀牙,牙齿掉光变成小老太婆!蓝珊说这东西不消化,因为胃不好,很少吃糯米制品。
  下意识地抬头朝苏暝看了看,不料苏暝像是脑门上生了眼睛似的,有所察觉地转头、垂下目光,程宛宛眨巴了两下眼睛见他丝毫没有转开头去的自觉,怒,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你瞪我也瞪,我要代表月亮消灭你!
  但敌方显然很讲战术,眉眼淡定地往上一挑,并不恋战,导致程宛宛好不容易酝酿出的几成功力发出去,啥也没消灭成,划完抛物线后全掉进无底洞,做了无用功。
  程宛宛不甘地收回目光,嚼着软糯温热的蛋糍粑,不知怎的,又想起蓝珊,想起蓝珊在医院里同她说的话,想起蓝珊的婚礼……暗暗叹了口气,含混不清地开口:“戴琨这个人很不懂得珍惜,善变。”
  “哦?是么?”苏暝没料到程宛宛会突然提起戴琨。
  “戴琨脑子活,但活过了头,倒不是次品,要打比方的话,就是一危险品。”好歹认识了这么些年,戴琨的为人行事,程宛宛还是略知一二的,“他这人不可信。”
  “程老师这可是把人一棍子打死。就这么肯定?”
  “他是我好朋友的前夫。”程宛宛眯起眼睛,“喜新厌旧,懂么?”
  话音刚落,程宛宛余光扫到一小团黑影从巷子转角处滚了出来,定在离她两、三米的地方,两簇亮绿色的光亮幽幽的,有点诡异。
  喵呜~
  “咦?”看清那是只扁圆状的小黑猫,程宛宛来了兴趣,先前点的那点郁闷立时烟消云散,走过几步弯下腰去打量那小肉团。
  “喂,你离家出走吗?”
  貌似不是,没有锚链啊。“那你是饿了吗?”
  “遇上我算你有口福啦,哈哈!”
  “看你这么乖,跟我回家吃香的喝辣的怎么样?”连自己的温饱问题都解决不好的程宛宛扯起谎来倒是一点都不心虚。
  “吃香的喝辣的哟!”程宛宛夹了一小块糍粑赏给那小黑猫,“而且家里还有哥哥陪你玩,他很帅哦!”
  ……
  被当作透明人的苏暝站在一边目击了程姑娘拐骗小猫的全过程。
  更让苏暝惊奇的是,程宛宛居然还立刻给小猫验明证身——“嘿嘿,是个丫头,那正好给我家小十三当媳妇儿!”程宛宛笑得很YD,“十三幺啊,长夜漫漫,你不用再寂寞啦……”
  “叫你什么好呢?”程宛宛还兀自陶醉在她的红娘情结中,“嗯……石榴姐?不好不好,你是妹妹嘛……十八摸!十八摸怎么样?”拈了块糍粑在小黑猫头顶晃啊晃,晃得小猫成了不倒翁“呐,如果你同意的话就把这个吃了……”
  十八摸……苏暝崩溃。
  之前好不容易觉得这个女人稍微正常了点,现在看来,这女人正常了才是最大的不正常!
  可怜那扁着肚子的小黑猫被食物诱惑着,眼巴巴地瞅啊瞅,哈喇子乱流……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
  不过皮糙肉厚筋骨强健的程宛宛显然不在此列,两个礼拜不到,已经生龙活虎到可以去揭房顶。而在还没付诸行动的时候,程宛宛发现十三幺和它的新朋友已经先她一步,让程宛宛怀疑,难道是春天来了?
  但很可惜,程宛宛的春天似乎还是遥遥无期。
  周一的早上,程宛宛照常驾着程蕊的POLO去学校,才出小区,就被人拦了下来。
  降下车窗的时候,一个年轻的男声飘进来,“您好,请问是往凌云路那边去吗?能不能捎我一程。”
  程宛宛的第一反应是——钓鱼。
  上个月程宛宛听说她在上海的小舅就被人钓了一次。程宛宛警觉地抬眼看去,不看不要紧,一看要她命!正太啊,嫩到无敌的正太啊。
  正太穿着一件阿迪的白色带帽外套,头发短短的,干净利落,啧啧,那脸蛋那眼睛那鼻子那嘴巴……程宛宛还在继续口水,正太脸上却已漾开了笑容,还带着浅浅的酒窝,“程老师,您是要去学校吧,可以载我一起吗?”
  “咦,你认得我?”我有这么出名吗?而且我好像没见过你诶……好吧,我应该感叹,这么可爱的孩子我怎么就没早点认识呢……纯良小正太啊,勾搭吧勾搭吧。
  正太点点头:“嗯。今年刚放暑假的时候学校不是组织老师去旅游吗?我妈妈带我一起去的,和程老师你在一辆车上。”
  “哦,对对。想起来了!”有这么回事,可你是哪家的孩子捏,让俺再想想,再想想……
  程宛宛想了想,7月初去成都旅游那次,确实有不少老师带了家属的,有点汗颜——其实她自己也是家属一枚,程蕊程教授的家属!
  让正太上了车,程宛宛就把钓鱼那档子事忘到了九霄云外。
  这个小区离S大不远,交通便利,周边设施也比较完善,开发商又是学校某位领导的亲戚,多少能有一点内部折扣,于是S大不少教职员工安家于此,连给近几年引进的教授分房也是在这里。再于是,住这里的S大灵魂工程师们多如牛毛啊如牛毛,程宛宛忽然觉得自己好闭塞!
  正太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我妈妈出差,我睡过头了。又没打到车,还好——”
  “是啊,都快八点了,那你可已经迟到咯。”程宛宛看看时间,神秘兮兮地笑起来,“不过没关系,附中嘛,我知道有近路的,到时你从北门进去就行了……”
  “咳、咳……”正太面色一时有些尴尬,“程老师,我已经大三了,英语系的。”
  “大三的呀。”真没看出来,现在的高中生都蹿得老高,正太童鞋你长这么水嫩嫩的,要说是中学生,十个人里九个都会信的。
  “……”
  程宛宛没觉得不好意思,一听是自己系的,心里乐呵,一面开始话痨,毫无为人师表的自觉,而正太同学显然也没有小红帽遇上狼外婆的警觉,和程宛宛一问一答,乖巧温顺如同羔羊,让程宛宛更加狼血沸腾。
  快到学校附近的时候,正太先下了车。
  程宛宛于是又猥琐了一把,停在了路边,透过车窗远远地盯住白衣正太那无比阳光无比明媚的背影,亢奋地咬手绢儿——不凑巧,咬噬专用小手绢儿没带在身边,于是咬起了豆浆杯上的吸管……
  咬得很不解劲啊很不解劲,一行鼻血挂下来。
  瞧着一辆绿色的POLO在路边停了半天,车不走,人也不出来,交通协管员很火大——正值上班高峰时段,进出校门的车嫩个多,你堵这儿算嘛事?!于是协管员大哥很尽职地过去敲了敲程宛宛的车门。
  程宛宛眼神幽怨,加上那一行新鲜的鼻血,协管员大哥“诶哟”了一声,火气全消,倒被吓了一跳,“这是咋整的?”
  最受不了大惊小怪,眼见正太的背影已经消失在校门口,程宛宛也不多和协管员大哥多啰嗦,嘿嘿地扯了下嘴角,打算开道走人。
  协管员大哥慌忙在后头追着嚷:“诶,同志啊,去医院往左边拐……年轻人有病得去看啊……”协管员大哥想起某年他老婆在家看那什么色生死恋,哭得唏哩哗啦的样子……这个,流鼻血……
  左拐的确是医院——四院。
  老娘气血足,健康的很!年轻人有病得去看啊……有病!你才有病呢!
  正常人都知道四院是C市出了名的精神病医院!
  程宛宛一边扯了张纸巾以大葱状塞进鼻孔,一边狠狠地低声咒骂着。  一段狗血的对白  因为学校这个学期要搞评估,大会小会不断,而对程宛宛这种老油条型小虾米来说,开会就是补眠的代名词。于是程宛宛的一个上午几乎都在神游状态中度过,当然,也偶尔回味一下水当当的白衣正太。
  “……文艺晚会的事希望艺术团的老师和各个系学生会的负责老师多多配合,尽快把节目单定下来。”书记推了推眼镜,发言终于进入总结阶段,“时间紧任务重,大家都再加把劲,也就是这几个月的工夫。我和展校长已经商量了一下,等评估顺利结束,寒假的时候再组织一次旅游。”
  程宛宛终于回归主流,和大多数人一样竖起了耳朵。
  “当然啊,这个目的地嘛,就要看评估时的质量了。”方脸的展校长眉毛一肃,稍稍停顿后补充道,“近的么有农家乐,远一点的话,去哈尔滨看看冰雕也是可以的嘛。所以,大家都拿出点干劲来,也让我有个数我们的同志志在何方,将来安排旅游和学习……”
  模仿起江爷爷那样手掌大张地拍了几下,程宛宛呵呵笑,偷偷看着连日来喜气洋洋的准新娘孙婷发来抱怨说校长拿将来的福利当诱饵又当威胁实在够毒辣的短信。
  哎!真TNND无毒不丈夫!古人诚不欺我!
  程宛宛心中喟叹,眼珠子夸张地一旋,不期然地在不远处瞄到一抹意味深长的目光。等程宛宛再定睛看去,只见苏暝扯了下嘴角,眸子里盛着笑意,合着那副好皮相,倒是风流俊朗的样子。
  其实程宛宛心里有点小痒痒,不过理智还是占了上风:毛主席教导过我们一定要警惕糖衣炮弹!
  何况她程宛宛嗜甜如命,人家这是攻她软肋呢!程宛宛想,你苏暝不是最怕甜的么,那好,那我一定回敬您一份——腻死人不偿命!
  一个谄笑黏糊糊地抛过去,甜得连一双猫眼都像是要粘起来似的。
  不过可惜的是,苏公子照单全收,没有一点不适的迹象,让程宛宛怀疑自己是不是面瘫了没笑起来。
  “调情也不用调到会议室吧?”罗燕青的声音尖尖细细地钻进程宛宛耳朵,虽然声音很小,但足以刺得她一个激灵。
  程宛宛瞪大眼睛,消化了一下,却听罗燕青一声冷哼,“你那点破事别以为我不知道!想着都龌龊!”
  很显然,在春闺寂寞的碧螺春大姐意识里,程宛宛这个一无是处的猥琐女亵渎了神圣的苏海龟,是不可饶恕的!JQ了这个让她很心水很幻想的优质对象,是令人发指的!
  原本抓着笔的手指一紧,指甲就掐进了肉里,程宛宛没觉得疼,但脑门那直有火苗嗖嗖地往上窜,越烧越烈,灭都灭不了。
  莫名其妙地被人骂龌龊?!
  在头发冒烟的前一秒,程宛宛终于爆发:“你说什么!”TM两字还是忍了再忍才给堵住,在舌头底下不安分地打转。
  校长的发言被打断,会议室里一时静得像默片,有人诧异地转头,有人从半睡眠状态苏醒……但都只有画面没有声音。
  程宛宛憋住的一口气一松,听着自己似是被放大了N次方倍的呼吸声,又见罗燕青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眼睛乌溜乌溜转了圈,干笑两下,“罗老师说希望校长给我们安排欧洲游,呵呵……我一激动……”程宛宛搓搓手,“校长您看,我们罗老师的志向还是很高远的。”千错万错,马屁不错,决心一定要表,“我觉得大家都应该以罗老师为榜样,齐心协力,树立高远志向,在评估工作中多出一份力……就是不知道这个目标会不会太虚幻?”
  “嗯。欧洲游……”校长先生思忖了一下,“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我相信只要我们努力,靠我们勤劳的双手,智慧的头脑,就没有达不成的目标啊!”说着,领头鼓起了掌,“来,我们给自己打打气,评估争优,S大必胜!”
  欧洲游其实是群众的心声啊心声,虾兵蟹将们于是也排山倒海地大力鼓掌。
  士气大涨。和谐!灰常灰常和谐!
  而在这和谐的掌声中,碧螺春那张煞白的脸孔就显得很不和谐了。
  大会后,头头脑脑们留下开小会。
  小会结束,苏暝走出会议室时听见展校长哈哈地笑了几声,拍着欧沐远的肩膀道,“程老头脾气死倔,开不得半点玩笑,想不到他孙女倒是个活宝!这个徒弟不省心吧,论文倒是马虎不得,你多担待些……”
  欧沐远笑笑,“这孩子平时虽然闹腾,正经事上还是有分寸的,不费心。”
  “你和罗燕青到底怎么会事?”中午吃饭的时候龙璟问起程宛宛,“咋呼那一下子,没什么好事吧?”
  程宛宛闷闷地扒了几口饭,敷衍他,“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间歇性发作,你能不知道?她碧螺春——”
  一听这名号,龙璟就发寒,连忙止住程宛宛,“得,得,不用说了。”伸手看了看时间后说,“房东已经把屋子重新打扫了一遍,明天下午有空吧,钥匙在我这里。”
  “哦。”程宛宛撇撇嘴,“那我今天回家就给珊珊整理行李。哎,其实让她和我住一起不挺好的嘛,干嘛还非得另外找房子,费钱又费力。”
  “就你那生活质量?哪天你能把自己照顾好了再说这种话吧!”龙璟嗤了一声,不敢苟同,“她现在是孕妇。让她跟你住,还不得变成你的老妈子。”
  “我离她那儿挺近,到时多少能关照一下。”龙璟继续说。
  “你居心不良。”
  龙璟没反驳。
  “珊珊孤零零的受了不少委屈,她要就这么一个人过下去我也不放心。你要真有心好好照顾她的话,就要一直坚持下去。她有时有点死脑筋,不太会把情绪写在脸上,但她心细,是很敏感的那种,谁对她好,她心里有数。戴琨伤她这么深,要珊珊立刻接受一段新感情,肯定不那么容易,你得有点耐心。”程宛宛呼了口气,趁龙璟不备迅速从他餐盘里夹了块粉蒸肉送到嘴里后,伸手捶了下他的肩,“兄弟我看好你,师兄你大胆地往前冲,往前冲,莫回头!”
  “程,咳、咳,程宛宛——”龙璟被拍得呛了呛,“你要是没拍这么一下的,我刚刚真会觉得你像个正常女人了。”
  程宛宛翻白眼,“老娘我一直都很正常好不好?”俺内分泌正常,该有的有,不该有的没有,而且没有异装癖又不是lesbian……
  “真没看出来。”龙璟耸肩。
  星期三的时候各个院系上报的文艺演出节目都定了出来,等上面筛选。有几个是旧瓶装新酒——比如一个名字叫“We’re”的学生乐队,中文系系草的花旦反串,再比如校艺术团的爵士舞和已经在百事新星分赛区拔得头筹的俄语系情歌王子。
  系主任爷爷说英语系也得发扬发扬自家特色,报了三个——莎剧选段,小提琴独奏,英文情歌对唱。
  由于英语系的莎剧社名声在外,曾多次代表学校参加比赛。前年的时候还受邀去香港中文大学演出,所以一报上去就毫无疑问地选上了。而一个礼拜后,剩下的节目会在礼堂进行第二次筛选。于是周六周日的时候,各个系的学生会文艺骨干们都在紧锣密鼓地排练。
  虽然才接手学生会,但程宛宛发现自己还是非常喜欢和这些朝气蓬勃的娃娃们在一起的,很快就热络起来,而让更程宛宛欢欣的是:让她口水的正太童鞋也在其中。
  正太名叫郗超,和文艺部不搭界,是学习部的副部长。但人家是深藏不露的钢琴八级,所以就被系主任爷爷钦点了来。
  系主任爷爷一副“你不知道咱们系还有这种人才吧”的得意样,八卦情结也如滔滔江水一般连绵不绝了,“这回可得让这娃儿给咱长长脸,谁说我们英语系的只会死读书?我们的同学艺术细胞也是很浓的嘛。他们俄语系的金童玉女生了这么个宝贝儿子,到头来还不是来给我们英语系长脸……”英语系和俄语系都是S大的老大哥,多年来一直在争龙头老大的位置,从过级率到毕业生流向,教师平均年龄乃至系花系草,无一不比。
  “金童玉女?”程宛宛抓住这个字眼。
  于是乎,系主任爷爷开始追忆往昔,很尽职地给程宛宛开校史辅导课。
  程宛宛总结了一下就是,二十多年前的一天,春光明媚的S大校园里,丘比特之箭射中了俄语系两个素未谋面的新生……男才女貌,两人相互扶持,革命友谊牢不可破,在劳燕分飞的大背景下谱写了一首美满动人的恋曲——郗超同学就是那对金童玉女的爱情结晶。
  这回程宛宛终于知道正太郗超是谁家的孩子了。神啊!是俄语系那个身材高挑的美女教授!大眼睛,长卷发,穿衣服很有品味,超有御姐范儿。程宛宛一直以为人家是三十多岁的优雅少妇来着……正太真是好命,基因果然很重要咩,难怪啊难怪……
  正太的搭档是个名叫童怡的大二女生,有一把好嗓子,据说是从小练声乐的,学的是民族,功底杠杠的,唱起流行歌曲来更是不费吹灰之力。看着郗超坐在钢琴前从容地弹奏,时而和童怡合唱,因为两人是第一次合作,多少有点生疏,但俊男靓女配对本身就已经够吸引眼球的了,真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程宛宛于是又开始兀自YY,殊不知系主任爷爷其实比她更早进入状态……
  中间休息的时候,程宛宛去小卖部买了几瓶饮料,回来的路上经过小树林。像其他很多学校一样,小树林永远是情侣幽会的绝佳地点,搂搂抱抱,卿卿我我,实在不算稀奇。
  都说好奇杀死猫,但自诩和自家十三幺一样有九命的程宛宛探究精神很是可嘉,在听到小树林里传来悉悉索索声响、瞥到里面绰绰的人影后,丝毫没有不当电灯泡的自觉,而是很猥琐地停住了步子。
  程宛宛当然不是来棒打鸳鸯的,就是有点好奇、有点八卦而已。她发誓真的真的仅此而已。
  “乖,不哭了,好不好……”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搂着一个女孩从小树林走出来,一路软语安慰着。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了年轻的脸庞上,捣碎了明眸里的星光,地上树影斑驳,掩着相依相偎的身影……——额,好吧,其实那天是个大阴天,闷闷的,毫无情调可言,是文学青年程宛宛在自动脑补而已。
  小情侣一见有人,立刻就撒了手,女孩面色绯红,嘴唇过分的鲜像是樱桃,脸上还可怜兮兮地挂着眼泪,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又有点气鼓鼓的样子,男生则是无奈歉疚的样子,还有些许的尴尬。
  不都说十八九岁的男生正那啥来着吗……于是,看多了狗血剧情的程姑娘又想歪了,起了打抱不平的念头。
  一脸正气的辅导员程宛宛开口:“在这儿干什么呢!”最看不得男生欺负女生了,哪怕欺负小女朋友也是不应该的!
  那女孩子窘迫地低下了头,没头没脑地嘟哝了一句,“老师我就出来拿下东西,马上回去。”说完,撒腿就跑,留下程宛宛和那个男生干瞪眼。
  看着女生的背影,绿油油的迷彩服,程宛宛反应过来是在军训的大一新生。
  “老师,麻烦您……转交给7班的李娜行吗?”男孩提了提手里的鼓鼓囊囊袋子。
  程宛宛莞尔,“我们学校叫这个名字的可不少哦!”
  男孩尴尬地抓抓头发,“法语系09级7班李娜。”
  正是中午,军训新生的午休时间。程宛宛拎着沉沉的袋子往09级女生宿舍那边走,有点好笑。
  女孩在电话里抱怨军训好苦好累,孝顺的小男友于是请了半天假坐好几个钟头的车给小女友送吃的来,水果、牛奶、饼干,还有巧克力,满满当当的全是宠溺。见了面,女孩和男友说起军训,又委屈地掉了眼泪,说好想回家,好想爸爸妈妈好想他……
  今年军训的情况程宛宛也略有耳闻,比起从前她那会儿,条件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现在的孩子,未免太娇气了些。不过,让人这么捧在手心里,也是好福气。
  忽然想起自己军训那年,程宛宛有点怅然,其实那时候的自己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
  记得那时于晨阳大老远地坐了火车来看她,给她买了零食,还有几本于晨阳平日里最嗤之以鼻的动漫杂志,是怕她会无聊,专程致电许木子问了程宛宛爱看哪几种,巴巴地买来带给她解闷。  一刻青春的记忆  热得出奇的夏天,太阳毒辣辣,动一下就出汗,偏偏又摊上这几天军训,真是狗屎运!
  站军姿本来就很痛苦,更惨的是,统一发的解放鞋那鞋底薄得都没人脸皮厚——不过么,在后跟那里垫点棉花,软软的,踩上去就舒服多了。同排的女生有拿卫生巾往里头垫的,程宛宛暗暗撇嘴,好浪费!
  “那你的棉花是从哪来的?”后来蓝珊曾经这么问她。
  程宛宛嘿嘿一笑:“从枕头里撮了一小团。”
  那天的训练任务是踏正步,薄薄的鞋底在地上“啪啪”作响,腾起一阵阵的细灰。教官很不满意,吼,“软绵绵的,声音都没得!”然后又示范了一遍,把鞋底踢得震天响。
  程宛宛郁闷:您老人家穿的皮鞋好不好,轻轻一下都能巨响的,看看我们穿的什么鞋子嘛……
  后来一排一排地走,练了整整一个上午。
  体力消耗大,到了中午都跟恶鬼投胎一样,用餐时间也是掐好的。于是乌压压的食堂里,不管男生女生,吃起饭来都是呼啦啦的,没人矫情地当挑菜工,就只听见筷子声和咀嚼声。
  程宛宛解决完碗里的米饭,偷眼瞄了瞄周围,见巡视的教官离得远,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个食品袋——里面装着个早饭时偷拿的大馒头。白乎乎的,像个胖娃娃。咬一口在嘴里,多嚼会儿就会甜滋滋的。导致程宛宛一厢情愿地形成了“部队的馒头又大又好吃”的定式思维。
  程宛宛把馒头一掰仨,一块从桌子底下递给左边的大花,一块递给右边的琳琳。
  见者有份,于是那两块馒头又不停被二分之一、二分之一地往下瓜分,馒头链拉得老长,链顶的程大王则很销魂把最原始的三分之一送进自己肚子里。
  中午歇昼,窗外蝉鸣不觉,闹得人心烦,程宛宛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计划着明早的馒头大计,悉悉索索地告之各只蚂蚱:明天正好轮到老六负责卫生嘛,早饭时候让她坐中间,馒头全传老六那儿,可以带回来……
  “程宛宛——”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声,连带着床也晃了晃。
  “好嘛好嘛,大花你别踹我嘛……”下铺的大花最烦别人扰了她的午觉,程宛宛知趣地讨饶,一面朝下探探脑袋,唱起摇篮曲,“大花大花快快睡吧……”
  唔,免疫了吗?怎么今天没人跟着唱了?
  “王老师!”程宛宛偏了下头,看到辅导员那张拉得长长的鞋拔子脸。
  辅导员松开抚在床边的手,看着程宛宛猴子似地从上铺颠簸下来,抿着嘴角一本正经道:“程宛宛,有人找。”
  见到是于晨阳的时候,程宛宛一下子就呆了,平时的伶牙俐齿不知去了哪里。
  于晨阳穿着件白色T恤,牛仔裤洗得微微发白,清爽利落的样子。
  “嗯。瘦了。”于晨阳打量了她两眼,“好像也黑了。”
  程宛宛回过神来,赌气似地鼓起嘴,“没你白!”
  茂密的树叶笼起一片荫凉,但总有小虫子乱飞,扰得人心烦。
  “很累吧,装晕偷懒了没?”于晨阳直截了当地问她。
  “喂,于晨阳,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假啊!”程宛宛挥手赶赶小虫子,坦荡荡,“我很认很坚强很诚实的。”
  “是么。看来得给你发奖啊。”于晨阳嘴里这么说,却是一脸不信的样子,看得程宛宛很郁闷。
  于晨阳朝前迈开了步子,把背影留给程宛宛,“这么多天怎么没给我打电话?”
  “我就瞧见两个插卡的电话亭,太多人排队了——”程宛宛快步跟上他,眼见于晨阳转头看她,声音越说越小,“而且电话卡里也没钱了。”
  “你爸妈不是已经给你买了手机么?”
  “我忘了带充电器……”
  “程宛宛——”于晨阳无奈,略略皱了眉,“我怎么就看上你了!”
  程宛宛嘻嘻地笑起来,“亲爱的阳阳,不过好像是我先看上你的诶……”说着,就要去勾他的肩。
  “别没大没小的。要么叫我于晨阳,要么就叫阳阳哥哥”于晨阳拍开她的爪子,“喏,给你带的。”说着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她。
  “阳阳哥哥,呕——”程宛宛动作夸张,“于晨阳,你当我三岁小孩子啊!不过说实话你应该觉得幸运,于伯伯没像耗子他老爸那么给你取名……”
  耗子高程宛宛一级,是于晨阳的同学,大名很杯具,姓杨名伟。
  “嗯,于伟还是于晨伟?晨伟哥哥?”程宛宛歪着脑袋一个个数过来,“伟——”在于晨阳由脸色铁青变为雕塑之前堪堪住口。
  于晨阳怒极反笑:“程宛宛你这个小流氓!哪里学来这些乱七八糟……”曲起了手指去敲她的脑袋。
  “良家妇男害羞了,不怕不怕,本姑娘一定对你负责……”
  郗超和童怡的节目入选了文艺晚会名单,没课的下午就要加入紧锣密鼓的排练大军中。程宛宛看郗超就像妈妈看儿子,越看越欢喜;而对童怡这个假想中的“儿媳”看得也很对眼。确切地说,这个组合很讨喜,正常人都喜欢。不过程宛宛发现苏暝就不是正常人——几次苏暝来看排练的情况,似乎都不大乐意似的,活像被抢了喜儿的杨白劳。
  男人心啊海底针!
  蓝珊的情况基本稳定下来,龙璟不愧是新时代好男,开始钻研起厨艺。
  程宛宛去蓝珊的新住处探望时闻着喷香的黄豆炖猪脚,老脸一腆——师兄你这么体贴,怎么没让我早点发现,不如我以身相许替你解决了剩男危机吧。我程宛宛虽然缺点不少,但绝对能给你带来很多欢乐的,考虑一下吧,我今天决定打折贱卖,过期不侯啊……
  程宛宛演得悲戚,逗得蓝珊掩嘴笑。龙璟听得汗毛竖,但身手依旧敏捷,一下子夹住程宛宛去捞猪脚的勺子,很平静地说:“这个不是给你的。”然后继续很平静地把旁边的咸菜碟子推到程宛宛面前,“不用客气,尽管吃,不够还有。”
  程宛宛嘴里的半口粥囫囵一下子滑进食道,呼气惨叫,“好烫!”
  是夜,程宛宛拎着两大瓶龙璟牌咸菜四十五度角仰望星空,如烂菜梆子一般可怜兮兮地风中凌乱着,很有良心地感激涕零——师兄你真是太体贴太周到太客气了,这回连早饭菜都不用买了,如此大恩大德,你让我情何以堪!
  “小张病假还没完么?”苏暝一边开车,一面问道。
  没听到回答,苏暝抬眼看了看后视镜,毫无意外地与童怡目光相接。
  “我把他炒了,让他回我哥公司。”童怡坐在后座,正玩着手指。
  苏暝不问原因,过了几分钟才又开口,“童伯伯不知道吧。新的司机还没联系好么?”
  “你当我司机的话,我爸一定更放心。”童怡眉眼弯弯,半是玩笑半是正经地说,“再说也是顺路,你该不会这点忙都不肯帮吧。”
  前几天中午,苏暝接到童怡家里来的电话——是要找童怡的,但连连打了半天都没打通,怕出事,才把电话打到了那里。苏暝在礼堂见到童怡的时候,还不等他开口,童怡笑着告诉他说手机掉了,一脸的得意。没过两天,童怡的司机又告了病假,苏暝于是又不得不充当起临时司机。
  这孩子年纪不大,鬼点子却不少。苏暝无可奈何地想。两人都心知肚明,苏暝其实可以直接拆穿她,但这样少不了要损了人家面子,两家素来交好,搞不好还会弄巧成拙——比如,两家家长看对眼了,索性内部消化。
  苏暝难得地给了童怡一个笑脸,“不是什么东西你都玩得起的。”
  “我可没想玩,我是认真的啊。除非你已经有了女朋友。”童怡说得信誓旦旦,倔强地歪过了头,“不过据我所知,你没有,不是么?”
  苏暝专心开车,没有答话。
  窗外夜色渐浓,一路的霓虹灯,繁盛如花。
  苏暝的眼皮毫无征兆地跳了跳,没过多久,在一个路口看见了一辆熟悉的小车。绿色POLO被一辆奥迪卡在了路边,尾灯都还在闪着。再朝前看去,某人果然正作泼妇状叉腰,气势汹汹地指着一个男人。
  苏暝靠边把车停住,临下车前交代童怡,“待车里别出来。”说完,就长腿一伸跨了出去。
  “程宛宛!”苏暝直呼她的名字。
  程宛宛以及她面前那个男人闻声一同转头过去,两张脸上都满是诧异。  一段伪英雄救美  “苏先生。”戴琨摸了摸鼻子,有些讶异。
  NND,程宛宛在心里暗骂,之前的泼妇脸僵在那儿,朝苏暝翻起了白眼。今天也不知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让戴琨那老小子堵在了路上。那厮不知是从那里得来的风声,似乎是知道了珊珊怀有身孕,非让程宛宛说出珊珊现在的住处,程宛宛自然是不肯说。
  戴琨看向程宛宛,“就算我求你,早点把珊珊的下落告诉我。我真的不想她受苦。”
  看着戴琨这猥琐男迅速变脸,从凶神恶刹到苦苦相求,都不足一秒,程宛宛真是自叹弗如。苏暝只是似笑非笑,没有要开口的样子。
  “你死了这条心吧,珊珊已经把孩子打掉了!”程宛宛瞪着戴琨,咬字清晰地告诉他。
  然后,打算看好戏的苏暝很欢欣地达成了心愿——戴琨立时咆哮马上身,青筋暴起,怒目圆睁……程宛宛则毫无例外地沦落为咆哮戴手里苦命的稻草人。
  疯了疯了!你练的九阴白骨爪么,老娘的琵琶骨都要被你戳穿了啊啊啊!
  被摇得七荤八素,快得脑震荡的程宛宛华丽丽地怒了。
  “你丫给我松手!”程宛宛大喝一声,铁砂掌一起一落,咆哮戴只觉得右眼上一记闷疼,重心不稳,小退了半步。
  “你口口声声说不想珊珊受苦,那你想想你是怎么对她的!他对你死心塌地,你呢?活生生从她心窝子里挖下一块肉来。她留着你的孩子作什么?日后看着孩子长大,时时刻刻念起你么?”程宛宛是真地忍不住了,也不管当着苏暝这个外人的面,指着戴琨的鼻子骂起来,“如果你是觉得珊珊打了孩子伤身子,那我告诉你,大可不必猫哭耗子假慈悲!今天她身上掉下这么一块肉,总比当将来日日往伤口上剜一刀,眼睁睁地看着伤口流血,等着血止了,伤口结痂了再剜上一刀的傻子强。你既然和她离婚了,今后就是陌路人……”
  戴琨的气焰下去一些,但还是强自镇定,一手捂住了他的熊猫眼,“你、你他妈给我住口。我和珊珊夫妻俩的事,你这个外人少掺和。我不和你多罗嗦,你就告诉我,珊珊现在住哪儿。”
  程宛宛怒极反笑:“戴先生还是没弄清状况。记住,你和珊珊已经离婚了,你不过是她的前夫而已,是、前、夫!”这话说得戴琨一愣,硬生生地哽住一般,瞪着程宛宛,却没话反驳。
  程宛宛一面掏出手机,朝车上的擦痕指指,“戴先生,您这是要等着交警来协调还是怎么着?”
  “行!程宛宛你有种!”戴琨压低了声音,但咬字极重,“早晚有人来收拾你!”
  程宛宛哧然,目光冷冷地,刚要开口,却不料苏暝在这时出声,带着点笑意,“程宛宛你听听,戴先生都说你有种了,这让我以何自居啊?”
  程宛宛和戴琨都一脸茫然,不知道苏暝这时唱哪出,只听他继续道,“行了,好歹也是相识一场,犯不着把面子伤到这程度吧。再不然,该让别人说我苏暝的女人欠管教了。”一边说着,状似无意的走近两步,一手搭在了程宛宛肩上。
  哦,不对,这哪是搭啊,程宛宛觉得刚被咆哮戴蹂躏过的琵琶骨这会儿像是真被钻进了一根大铁钉。
  “你、你——”苏暝先前的话听得一惊,程宛宛怒目,但发现开口一次,大铁钉就被钉深一寸,疼得眼泪都快憋出来了,“你个傻X给我放手!”。
  戴琨这时一惊忘了他的熊猫眼,脸色变得很是怪异,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苏暝,见程宛宛略略颔首,倒像是要盈然落泪的羞赧样子。
  “程宛宛,丢我的脸还没丢够呢?”苏暝眯起了眼睛,微微扬高声音,“戴兄何必和一个女人过不去,苏某管教无方,今天就算是让戴先生看笑话了。”说着,松开手,往程宛宛头上轻轻拍了拍,满是宠溺的样子。
  “言重了,误会而已。”戴琨愣了两秒,渐渐有些回过味来,“改天大家一起喝茶吧。”说完,讪讪欲离去,手碰上车门的时候,又听见苏暝的声音,“都说好男不和女斗,我知道宛宛其实是不太喜欢这种话的。错也罢、对也罢,既然是男人,至少得拿得起放得下。”
  “诶,诶……戴琨你总得给我补漆的钱吧……”等程宛宛回过神来,戴琨的车子已经驶出去好几十米。
  “程宛宛,说真的,你脾气够臭。”苏暝似笑非笑,“我就是有十张脸也不够你丢啊。”
  “神经病!”程宛宛看怪物似地白了苏暝两眼,哼声走人。
  “你喜欢她?”苏暝一回车里,童怡就问他。
  苏暝没应声,嘴角却微微往上提。
  “你别告诉我你就这眼光啊!”童怡笑起来,语气中满是戏谑,“你知道我们系的学长学姐背后叫她什么吗?”也不等苏暝回应,就继续说下去,“2C她姐!”
  “嗯?”
  “特二、特迷糊,就一傻缺。”童怡撇撇嘴,“听说上学期她代别人监考的时候能把卷子领错,下面有人作弊也不知道,还是被巡考老师给逮着的。”
  “之前不还听你抱怨有的老师监考太严,搞得很紧张么?”
  童怡不大乐意地皱了皱鼻子,“总之别让我考试时候遇上她监考就好。”过了会儿,又想起什么,“对了,你月底要回家吧,我哥帮我订机票的时候把你的一起定了。周五下课就直接去机场了,到时我给你电话。没别的意思,就是我哥不放心我一个人走,拜托拜托啦……”
  程宛宛很淡定地行驶在回家路上,一面很淡定地把刚才的情形回味了一遍,很淡定的和保安叔叔打了招呼,在很淡定地倒车进停车位时蹭上了路边的水阀……
  程宛宛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神游。额,可能还有梦游?
  “程宛宛,你怎么尽给我丢脸!”白面妖人苏暝一面数落她,一面挽着袖子在整水阀,水花已经四溅。
  纠结。纠结。
  程宛宛绞起了手指,嘴里却不肯认输,脸颊却渐渐发烫,“我丢我自己的脸,关你毛事!”
  苏暝还在着不断喷水的水阀奋争,索性脱下了外套盖在了缺口上,侧对着程宛宛,“欠管教。怎么就不关我的事情了?”没听见程宛宛应声,才抬起头来,“程宛宛,你是真傻还是怎么着?”
  大约是他的手松了松,水阀的缺口没了阻挡,几丛水柱一下子冲出来,淋了他一脸。
  他衬衣的前襟湿了大半,贴在胸前,隐隐可以映出皮肤的颜色。程宛宛觉得心口一下子漏跳了两派,脸上更烫,白面妖人的声音更软了几分,“你还是不懂我的意思?嗯?”沾着水珠的手掌覆上她的胳膊,温温热热的。
  程宛宛被那个无比销魂的二声调“嗯”给雷到了,雷得外焦里嫩,正想怒骂——“你活腻了来吃老娘豆腐!”猛一抬头,钝痛。
  “喵呜~”
  程宛宛迷迷糊糊地眨了眨眼睛。原来是做梦!
  然后程姑娘杯具地发现自己是盘腿坐在沙发上呈前倾状幢在了茶几上,动作和杂技差不多,让已经老胳膊老退多年的程宛宛都佩服起自己来。胳膊上依旧一片水渍,还残留着温度。程宛宛觉得脚背痒痒的,低头一看,明白过来:死十三幺!你再把口水流我手臂上,小心我把你宰了吃!
  十三幺童鞋瑟瑟抖,一掌子拉住企图窜逃的十八摸小妹:你陷害我!你才不要给你背黑锅!
  十八摸小妹媚眼一挑:哥哥,俺以后不敢了,真的,真的不敢了。
  另一边,程姑娘茫然了——我好像记得我回家就洗白白躺床上睡觉觉嗒,为什么现在在这里?又想起刚刚做的梦……难道是,梦、游!在纠结的同时,程宛宛也有点扼腕——梦里看那白面妖人貌似有一点胸肌捏,视觉效果不差,不知道手感和口感如何啊如何!
  色心渐起的程宛宛有点陶醉地眯起了眼睛,却被一阵尖利的叫声惊醒,只见脚边的一个肉团滚来滚去——嗷嗷!小十三和十八摸非得在这寂寞春宵刺激孤家寡人的她咩?!疯了疯了!
  程宛宛内牛着拔足狂奔进卧室,关门,耳不闻心不烦。上网敲许木子——木子啊,我做春梦了!  一次偶然的相遇  秋日的阳光暖暖的,银杏叶子已经开始微微泛黄。苏暝陪着爷爷在院子里散步,一路走过去,踩在黄绿色的落叶上,会听到轻微的声响。
  “爷爷,坐着歇会儿吧,晒晒太阳。”老人家已经八十多岁的年纪,苏暝怕他走得太累。
  老人方才拒绝了苏暝的搀扶,虽然要拄拐杖,但精神头还不错,只让苏暝陪在一边慢慢地走。这会儿倒是点点头,欣然在一边的长椅上坐下。
  “不得不服老啊!”老人叹了一声,“燃燃家的娃都会喊我太姥爷了。前两天我也和正国丽萍他们说到这茬,你哥的事,他们要是这么一直不松口,终究要误他一生。”
  如果说母亲有时是刀子嘴豆腐心,那自己的父亲就是标准的表里如一铁石心肠了,苏暝心里很清楚这件事上很难有转圜的余地,但也不想伤老人家的心,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爷爷你就别操这份心了,大哥花花肠子多了去,没准过两天直接领着个孩子回来喊你太爷爷都有可能啊。”
  老人被他的样子逗乐了,笑道,“我看这种歪脑筋也只有你会动!”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正要起身回屋,苏暝眼尖看到爷爷脚上皮靴的鞋带有些松了,于是弯蹲下身去给老人家系鞋带。
  “Jason……Jason”背后忽地冒出两下奶声奶气的童音。
  苏暝觉得背上一重,知道是小外甥爬自己背上去了,反手过去往小外甥肉乎乎的屁股上一拍,“Say it again?”说着就要站起来。苏暝一站直,小外甥整个就成了猢猴状杂技般挂在了苏暝背后。
  “Er, uncle Jason.”小外甥蓝眼睛乌溜溜地转转,有点恐高,细软的棕黑色眉毛蹙到了一块儿,只好讨饶。
  苏暝得意地把外甥抱到手边,刮刮他的小鼻子,“小屁孩,说句中文来听听!”说着,把他杠到肩膀上,抓着他莲藕般一节一节胖胖的胳膊逗他玩。
  “苏暝你找死啊,小心摔到他!”风风火火冲过来的是苏暝的堂姐苏燃。小孩子一见着妈妈,立刻就不鸟苏暝了,委屈地连声喊mamma。
  苏暝有段时间没见着小家伙了,自然要多玩一会儿,于是躲着苏燃小跑,说苏燃你别追了,小心动了胎气啊。这时Van正好抱着双胞胎中的另一个踏进院子,苏燃于是指挥老公去堵苏暝,苏暝背上的小孩于是又见风使舵地改喊papa。Van看了这场景也乐了,安慰着苏燃说never mind。Van怀里的混血孩童同苏暝肩上那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好奇地转着脑袋四处张望,伸手去摸太姥爷的银发,被苏燃拍了下手背。老人家并不介意,还数落了苏燃两句,站起身去逗孩子。
  小家伙坐在苏暝肩上喊mamma又喊papa喊累了,安静下来,苏暝也觉得小累,朝向苏燃,“诶,你也太宝贝他们了吧,好像又长肥了!”说着把孩子抱下来,戳戳他的小脸蛋,“胖宝宝,说中文,叫一声‘小舅舅’。”
  小外甥很茫然地盯着苏暝看,半晌,才用音调怪怪的中文喊了声“太姥爷”。
  苏暝无语。
  听到忍耐了半天才爆发出的笑声,苏暝抬头看去,原来不知何时苏皓已经回来了,手里还牵着只雪白雪白的小狗。
  “苏暝你自己找罪受啊。他们现在只会用中文喊姥姥、姥爷和太姥爷。”苏燃笑着解释。
  苏暝狠得牙痒痒,“苏燃你又阴我!昨天你还在电话里说你儿子会喊舅舅的!”
  “你那么喜欢小孩子,自己找人生一个不就结了。”苏燃故意刺激他。
  “你以为呐,咱暝子可早就是太姥爷了。标标准准的。”苏皓笑起来,“苏暝,来认认你闺女的孙崽子吧。”说着牵过那小狗,交到已经石化的苏暝手里。
  国庆节假期即将结束,苏暝带着小宝的孙子回到C市,买狗粮,买玩具,开始了路漫漫的奶爸,哦不,太姥爷生涯。
  苏暝坐在写字台前看资料,看得久了,眼睛有些干,便移开目光朝别处看看,低头正看到伏在脚边的小狗。
  “狗,让你去睡觉,怎么又跑我这儿来了?”苏暝把小狗抱到腿上,摸摸那只毛茸茸的小脑袋。小狗原本耷拉着的耳朵动了动,小脑袋转了转,眨巴眨巴地看看苏暝,又朝写字台探探,可怜兮兮地看着苏暝的杯子。
  “对了,狗,你还没有名字吧。”苏暝说完这一句,诡异地想起了程宛宛和那只被她取名为十八摸的小猫,“这样吧,狗,我一会儿给你倒点牛奶,再给你取个名字,你喝了的话呢,就表示你答应用这个名字。”苏暝忽然觉得程宛宛的假民主也是有点道理的。
  从自己的杯子里倒了点牛奶出来,苏暝苏公子模仿猥琐女程宛宛的行骗方式,拿狗粮盆子在小狗眼前晃晃,“呐,小白,太姥爷现在给你喂牛奶,你喝了的话就表示答应用这个名字了。”
  ……
  苏家的老末苏暝从小到大都像是家里长辈和哥哥姐姐们的宠物兼玩具——比如现年28岁的他这次回家就还得被苏燃苏皓他们调戏。苏公子很忧郁,这忧郁中又夹杂着点狂躁。现在有了小白,他终于有了翻身的机会。
  说小白是宠物,这会儿倒更像是苏暝的玩具,不过比起那个人,似乎还差一点。如果小白这时分一分心,少一点对食物的热情,一定就能看到它主人嘴角那抹笑容。
  所谓过犹不及。从前多是被调戏的苏公子昨夜太过兴奋,同小白促膝长谈,谈到小白喝完了苏暝一杯子牛奶。结果第二天,可怜的小白就开始拉肚子了。
  苏暝带着小白去宠物医院,诊断为胡吃海喝的恶果。去取药的时候苏暝把小白先栓在了一边,回来时讶异地发现小白身边多出了一只小黑猫,看着有点眼熟。
  “十八摸,十八摸你在哪里?”
  好吧,他知道为什么眼熟了。
  “呃,苏老师。”程宛宛讷讷地打了个招呼,脸上没啥表情。倒不是她刻意给人冷脸瞧,只是这两天实在牙疼地厉害,已经疼得腮帮子麻木了。
  还害得十八摸跟着受罪——昨天吃止疼药的时候掉了两颗药到地上,她神经大条惯了,也懒得爬地上找。今天早上起床发现十八摸小妹情况不妙,带来宠物医院一看,显然是十八摸误食了她掉在地上的药片,不得不洗胃。
  洗胃深深伤害到了十八摸小妹的玻璃心,本能地排斥程宛宛的怀抱。
  小白对身边这个团子状的黑美人很好奇,汪汪了两声,可惜黑美人完全无视它。小白想吾乃仪表堂堂风流倜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爆胎的俊公子,这么没吸引力岂不坏了我的名声,于是试探着把雪白雪白的小爪子探过去——啊喂,太姥爷你把我拉开干啥……
  程宛宛看着苏暝把那只小京巴,惊奇道,“咦,这只小狗是你的?”
  “程宛宛,你不觉得应该对我说声谢谢吗?”去取车的时候,苏暝说。
  程宛宛懒得开口,耸了耸肩表示疑问。
  “再怎么说,上次我也替你解了围。”苏暝笑笑,“戴公子倒是言出必行的人,没什么做不出的。你好自为之。”
  程宛宛不大乐意地咕哝了句,“多谢。”
  苏暝满意地看了她一眼,“谢我,那总该有实际点的表示吧。”
  “苏暝你还可以再无耻一点!”程宛宛实在忍不住了,心情不好加上牙疼,索性全数发泄出来。
  苏暝愣了愣,看着程宛宛红得有些不正常还略微发胀的脸孔,略微皱眉,“你怎么回事?”不待程宛宛出声,手背已经贴到了她的额头。程宛宛只觉得额头上一阵凉意。被遮去了一半视线,光线微弱,程宛宛看着苏暝尖尖的下巴,晕乎乎地想:这个男人长得还真不赖!
  龋齿引发炎症导致发热。
  挂水的时候,程宛宛还在纠结刚才急诊科大夫让她去街对面口腔医院看看的建议。补牙、不补牙、补牙、不补牙、补牙、不补牙……
  其实这个问题困扰她已经不止一两天了,只是她一直没有下决心。
  放假前她给大一的新生上语音语调课,那天天气很好,刚踏进教室,程宛宛就被几道亮晃晃的反光给震慑到了——晕!这是什么状况?照妖镜么?!
  后来才知道是这帮大一的孩子从高年级学生那里得到线报:语音语调课要带小镜子纠正发音滴。语音课老师的惯例就是让学生们用小镜子照着嘴巴纠正发音时的唇形和舌位。
  程宛宛自小嗜甜,牙口质量么,当然就得打点折扣了。那天上课讲的是单元音的发音,程宛宛当时很无知很夸张地做着示范,尽职地纠正学生的发音,结果发现带来的尽是哄笑声,不笑的脸蛋也已憋得通红。
  无数次告诉自己淡定,一定要淡定,好不容易捱到课间,程宛宛奔去教师休息室第一件是就是讨来孙婷的化妆镜观察仪容。
  脸上没花,没有眼屎,没有鼻涕……一切都正常啊,搞什么啊!
  “靠!”程宛宛一张口,悚到了——大门牙上沾着绿油油的菜屑呢,真真是白玉配翡翠,太牛B了。牛到她想撞墙发泄。
  “宛宛姐——”孙婷侧头过来的时候,程宛宛赶紧用舌头把那片菜屑舔掉了,正感叹自己反应快呢,就听见孙婷一惊一乍,“你有蛀牙!啊!你上回不说是牙疼嘛!肯定是蛀牙!你自己照照……宛宛姐,你完了,补牙很凄惨的。”
  程宛宛张大了嘴巴,拿镜子一照,歪过脑袋朝里看,果然,右边的一颗臼齿上两个黑点赫然,像极了骰子上两点的那面。  一种感情叫暧昧  苏暝提着一只塑料袋走进来,在程宛宛身边坐下,看着她愁眉苦脸托腮的样子,心里暗暗好笑。
  刚才程宛宛挂水的时候是个实习护士给扎的针,程宛宛手上的血管不好找,护士小姐连扎了三次都没扎成,已经紧张地满头大汗。他在一边瞧着,看程宛宛明明疼得龇了龇牙,却还开着玩笑安慰那护士妹妹。这和苏暝先前认识到的那个恨不得总和人针锋相对、狂热于耍流氓干瞪眼乱斗法的程宛宛大相径庭。
  纯净的输液管里药水一滴一滴地往下落,程宛宛看着苏暝在一边悠哉悠哉地开了瓶果汁慢慢吞吞地喝着,心里痒痒。
  “想喝?”程宛宛的脑袋已经保持90度左转的姿势十来分钟了,苏暝觉得她这样会有落枕的危险,于是摇摇手中的瓶子问她道。
  程宛宛扁着嘴咽了咽口水,很狗腿地点了点头。
  苏暝微微眯起了眼睛,从手边取过一瓶矿泉水,“喏,这个是给你的。”说着,旋开了瓶盖,送到程宛宛面前。
  果汁果汁我要喝果汁!程宛宛在心里大声叫嚣着,甚至闭上了眼睛祈祷魔法出现,立刻让这瓶索然无味的矿泉水变成微酸甘甜的鲜果汁。
  “怎么?要我喂你?”苏公子一个疑问句立刻把程宛宛给炸醒了,蓦地瞪大了眼睛,眼里满是他白皙修长的手指。
  再看他的脸,则是淡淡的,一本正经的样子。几秒之间,矿泉水瓶口已经贴到了她唇边,微微倾侧过来,凉凉的。程宛宛原就在发烧,这会儿更是憋得满脸通红,忍不住咳了起来,一把夺过水瓶,“不用了……我,咳咳,我自己喝。”然后咕嘟咕嘟地连灌了半瓶下肚。
  程宛宛内牛了。寡淡至极啊寡淡至极!谁能告诉她,为毛她本来想喝果汁的,现在非得自虐地灌白水?!
  “一会儿挂完水就去口腔医院看牙。”
  程宛宛眼前浮现出一脸肃穆的牙医托着沉沉的手术器械大刀阔斧往她嘴里塞的恐怖场景,牙龈一酸,表情痛苦地嚷了句:“我不要!”
  苏暝有些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一句话戳中程宛宛的痛处,“你乐意过两天上课继续当小丑的话,悉听尊便。”
  补牙后第三天,程宛宛看着十三幺和十八摸小妹俩家伙大吃大喝的痛快样,心里很不是滋味。
  忍,还得继续忍着,忍到后天去装那颗耗费千金的烤瓷牙套,身心剧痛。回想起补牙时嗖嗖乱转的小钻子,程宛宛心里拔凉;自作孽不可活,龋齿过深,最恐怖的还是抽牙神经的时候……丢死人了……
  当时,彪悍又猥琐的程宛宛看着那根长长地麻醉针,还有盘子里一个钩状的针,淡定不下来了,可又不是柔弱的林妹妹,想晕也晕不过去,结果中气十足地惨叫了一声,十成十的肺活量,惊天地泣鬼神。
  帅气的牙医先生很无语地瞅了她两眼,黑亮的眸子里不见半点波动,讪讪道,“苏暝,你就不能让你女人消停点,要不知道的还以为错进了妇产医院。”
  苏暝抱臂坐在一边,一言不发,半点没有要解释的样子。
  程宛宛囧,彻底内伤。
  晚上,程宛宛同许木子视频,说起这几天的际遇。许木子大张旗鼓地掐掐手指,郑重道,“妹子,你命犯桃花啊。”
  苏暝那个玩弄小姑娘感情的烂桃花吗?算了算了,饶了她吧,虽然她不是玻璃心,可她也没有金钟罩铁布衫护体啊!
  “来来,说说看,是不是已经勾搭上了,我瞧你的眼神不对啊,明显欲求不满诶,上次你说的春梦对象该不会就是他吧……”
  上次的春梦,呃,程宛宛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终于捱到了去装牙套的日子。
  程宛宛到的时候,正是中午,牙医先生刚从休息室回来,口罩还没戴上,很干净的一张面孔,看起来比苏暝略为年长。见是程宛宛,和颜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程宛宛想,这牙齿真是活招牌。
  “怎么,苏暝没有陪你一起来?”牙医先生给程宛宛倒了杯水。
  程宛宛差点呛到,皱着眉连连摆手解释,“大哥,您,您误会了。我和苏老师不是您想的那种关系。”
  “哦?不是那种关系。你以为我想的是哪种关系?”牙医先生近来很无趣,好不容易发现个可以逗乐的对象,怎能错失良机。
  俗话说越描越黑,程宛宛索性很直白地进行表述,“我不是他女人!”
  牙医先生沉默了两秒,忽地一合掌,“明白了。你不是他女人,但他是你男人对吧。现实版女尊?”
  OMG,牙医先生您也太劲爆了吧!
  最近程宛宛觉得别人看她的眼神不对劲,尤其是碧螺春。程宛宛心想老娘我牙也补了,还能有啥问题么?
  周二下班后和孙婷去逛街挑礼服,程宛宛对于当伴娘其实还是蛮期待的,并且叮嘱孙婷抛花球的时候一定得照顾照顾她这个孤家寡人。
  孙婷一听这话,嘻嘻笑起来,“宛宛姐,别装了,你和苏老师……”
  “谁造谣!没的事。”程宛宛斩钉截铁。
  “燕青姐说……”
  “她的话你也信。你逗我玩呢。”
  “不是啊,上次我家那位在医院亲眼看见的。”
  葫芦娃葫芦娃你真当你是千里眼顺风耳啦……二娃啊二娃,你不知道流言会害死人的吗!
  程宛宛蹲墙角画圈圈的心都有了,孙婷只当她是害羞。
  “嗯,伴郎来了。”孙婷接完一个电话,提着裙子走到在穿衣镜前往胸前塞纸巾的程宛宛身边。程宛宛心水这件深灰色的小礼服裙,还没上身试穿,店员就婉转地建议她先用一副加大增厚的硅胶胸垫,说不然衣服撑不起来。
  程姑娘被深深伤害到了自尊心,在店员小姐去取硅胶胸垫的时候,迅速换上礼服,愤然地往胸口塞起了纸巾,一面对着镜子调整胸衣,发誓要制造出销魂V型的□。
  原本伴郎预定人选是龙璟,后来龙璟因为要照顾怀孕的蓝珊,便找其他借口推了这桩差事……
  啥?苏暝那个妖人来当伴郎?!
  果然是本命年犯太岁么?程宛宛狱卒了。
  四人一起吃完晚饭,葫芦娃送他媳妇回家。程宛宛和苏暝对视了几眼,也不知该怎么发作。别人误会他俩的关系,苏暝不可能不知道。但这会儿要是她先开口谈这事的话,反倒可能让他以为她真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似的——呃,虽然,这厮的色相的确有那么点点勾人。
  不过她程宛宛怎么着也还算是个新时代五好青年吧,有些事那得讲原则的。
  索性拉倒,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程宛宛,等等,我送你。”不待程宛宛拒绝,苏暝就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回了路边。
  “你干什么!如果你要我谢你上回送我去医院,送我去补牙;那好,我现在就谢谢您了大爷,我谢您祖宗十八代。”
  苏暝微微皱眉,“程宛宛你怎么说话呢,成心挤兑我呢是吧!”
  “苏暝。”程宛宛觉得不说清楚是真没办法安生了,“你知道现在学校里的人怎么传吗?说程宛宛爱慕虚荣急着想钓苏暝这个金龟上钩呢。”程宛宛点点自己的心口,“我程宛宛确实脸皮厚,很多事情都觉得无所谓,可我也有自己的名誉,有自己的生活。”
  “真的,麻烦你没事别玩暧昧。你可能觉着这是他妈的狗屁绅士风度,觉得女人都爱男人这套。假模假式,整得自个儿像个处处吃香的大圣人。”程宛宛把憋了半天的话全倒了出来,“可我不需要。不需要!”
  “你说完了?”苏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说完了。你可以走了。”程宛宛挥挥手,很是解气,“拜拜了,好走不送。”
  “你说完了,那也听听我的想法吧。第一,我没心情玩暧昧,这种糟心的事儿,谁爱干谁干去;第二,你似乎很介意别人对我们俩关系的看法,那你自己呢,有什么想法?”
  程宛宛愣了愣,才又开口,“我的想法?我觉得您未必乐意听。”
  “没事。你说。”
  “成。我说完你别抽我就行。”程宛宛揉揉鼻子,很严肃地说道。
  苏暝失笑,他就那么没品么?只得默然点点头。
  “苏暝你丫就是个玩弄小姑娘感情不要脸的大骗子,没心没肺无耻至极。你别以为你的丑事没人知道,上次我在餐厅亲眼看见亲耳听到,错不了。所以别人把我和你扯一块我觉着特损特恶心!”
  苏暝眼神蓦地一凛,程宛宛觉得脊背一寒,下意识地攥起了拳头,脚下已经做好准备打算开溜了,“你,你别瞪我。别以为我怕你啊。你再瞪我,小心我非礼你——”其实程宛宛想说的是,小心我告你非礼= =b那会儿不知是舌头出了什么毛病,就悲催的口误了。
  “嗯。很好。你总算说出心里话了,原来你是想非礼我。”苏暝忍着笑,眼角已经弯起来。这世界,真TM的喜感,不过这样洗具的姑娘大概真不多见吧。
  程宛宛丢脸已经丢到外太空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你再笑,我真非礼啦!告你姐姐我可不是吃素的,人称吴铁。知道为嘛不?吴刚他是月宫砍桂,我月下偷桃。”  一个邪恶的念头  苏暝饶有兴味地想听程宛宛继续往下讲,就那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程宛宛恍然意识到自己有多傻,真的,单知道自己可以化身猥琐大婶吓跑纯洁的小嫩葱,却忘了眼前这白面妖长了副青葱样,实则是根辣死人不偿命的老黄姜。
  “程宛宛,你想非礼我,恐怕段数还不够。”苏暝认真道,心情愉悦地打量着程宛宛那张脸从纠结变到震惊转而趋于面瘫抽搐。
  路边一辆送外卖的电瓶车嗖地疾驰而来,苏暝眼疾手快,一把把程宛宛捞到了过来,避开车后架子上摇摇欲坠的铁匣子。程宛宛以一种相当暧昧的姿势撞到了苏暝怀里,只听“啵”地一记轻响。苏暝目光略略向下一扫,压低了声音,“没看出来,你还挺有料。”
  程宛宛窘迫至极……平胸变波霸爽吗?深V型□销魂吗?
  甚爽甚销魂。
  但衬衣扣子被撑崩了的话,就有点对不起观众了。更糟糕的是,那粒扣子溜得不知所踪。程宛宛眯起眼睛,低着头往脚下望。扣子扣子你快出来……
  苏暝强忍着笑意发出的鼻音无情地刺激着程宛宛那颗饱受摧残地小心脏。程宛宛恨恨地咬了咬牙,瞧准了位置一脚往苏暝的鞋面上踩去。苏暝不防,皱了皱眉,推开程宛宛一些,语气不善,俨然带了怒意,“程宛宛,你发什么疯!”
  程宛宛皱着鼻子,想笑又想哭。她这是较什么劲呢?其实挺无聊的。
  就像小时候,同桌的小男生扯她的辫子,她报仇心切,追着那个小男生满教室地跑。她从小跑步就慢,总也追不上那些一天到晚撒丫子狂奔的男孩子。她又气又急,那小男孩还在跑,她也不追了,喘着气踱回座位,抄起那家伙的笔盒、书包,就往窗子外抛。结果砸坏了那小男孩的宝贝手表不说,铁皮子笔盒在快结束自由落体运动的时候,居然还碰上了缓冲物——自然老师那油光煞亮的地中海。程宛宛当然没好果子吃,她娘赔钱赔物看人脸色,回家后大为光火地拎着程宛宛去剃了个男生头……从此开始了她彪悍的人生。
  若干年后,同学聚会。当年那个扯她辫子的男生说程宛宛,那会儿我其实挺喜欢你的,喜欢看你跟在后面追着跑的样子。可你那一砸,真是把我的心给砸碎了,还有你当时剪的那头,丑。真的特丑。
  后来这话不知怎么的传到了于晨阳那里。于晨阳深以为然,玩笑似地对程宛宛说:“你暴力起来真的挺吓人,估计对你有点意思的都是被吓跑的。能像我这样不被吓跑,打持久战的,可是珍稀动物。你心里得有个数啊,别整天不把我当回事。”
  程宛宛一直觉得自己已经很把于晨阳当回事了。她不喜欢追在别人后面跑,那种怎么追也追不上的感觉,她真的,非常非常不喜欢。可因为那个人是于晨阳,她还是去试了、坚持下了。她追着他的脚步,一步,两步……一年,两年……直到再也追不动。
  于晨阳给过她承诺,说他可以等她。可是程宛宛知道即便她追上了这一次,未必追得了一辈子。于晨阳的脚步太快,她跟不上。
  我们的世界里,总有一些这样的故事。或许他是飞鸟,而我却只是一只蜗牛,他飞一天,我可能需要一千年去追赶,而现实是我不可能有一千年,能有十分之一都已是极大地幸运;或许,我们是洄游的鱼,他要去向深海,而我,到了河口离了淡水,可能就再无法前行。
  想到这些,程宛宛觉得鼻子酸酸的。
  从苏暝的角度,可以看到程宛宛双臂环在胸前,微微低垂这头,一副受伤落寞的样子,嘴角却倔强地上扬。苏暝愣了愣,心想莫非是刚才那句话说重了?
  “上车。”苏暝走过程宛宛身边的时候说。往前走了一小段,打开车门还不见程宛宛跟上来,苏暝于是停住,“你是打算继续站那儿等人参观吗?”
  不足一秒,程宛宛就如土拨鼠般蹿了过来,呈球状闷头滚进了车厢里。
  苏暝问了程宛宛地址后就静静地开车,没有把车开快,而是尽量稳当。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一阵悉悉索索地声响,苏暝睥睨,血压狂升,脑门那儿突突乱跳——程宛宛居然在旁若无人地摆弄衣扣,隐约露出白色的东西。苏暝脑海里又浮现起刚才程宛宛撞在他怀里时的触感。
  车速表上的指针不知不觉划过了两格,苏暝没留神,车子嗖地一下闯过一个红灯。乍然亮起的闪光在夜色中显得尤是刺眼,苏暝恨恨地踩下刹车,把车子停在路边,劈头丢下一句话,“程宛宛,你在干什么!”他是正常男人,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也不是×无能。程宛宛的举动让他觉得蠢蠢欲动,很邪恶地想到俩字——车震!
  程宛宛好不容易尽量在不走光的情况下扯出先前塞在胸衣里的纸巾,正要庆幸终于可以恢复正常,不用再那么挫地保持双臂环胸的圣母坐姿时,就听见身边苏某人带着怒意的声音。
  上下打量了苏暝两眼,只见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胸前,程宛宛登时涨红了脸,会过意来。以她遍阅百来本狗血无敌吻戏肉戏活塞戏糅合的小言经验来看,眼前这位苏公子就是书中所描绘的□焚身、目色深谙并且即将嗓音低哑的真人版男猪了。
  虽然她很好奇一夜七次郎的神话究竟是不是杜撰,但很可惜,她做不得那种欲拒还迎被撕衣服嗯嗯呀呀喊吖咩嗲的柔弱又风骚的女猪。
  程宛宛清了清嗓子,然后很煞风景地把那一沓揉得乱糟糟的纸巾抽出来,很老实地告诉苏暝,“那个,让您失望了。女人的胸,其实是可以作假的。”程宛宛第一次觉得自己这坦荡荡的A cup也是能够理直气壮的,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补充,“所以,我恐怕不适合你。”
  “男人对女人的态度一般有两种。”苏暝侧转了头,看进程宛宛眼睛里,“一种,宁缺毋滥;另一种,滥竽充数。依你看,我是哪一种?”
  程宛宛呆呆地看了他几秒,一扁嘴,“妈的,你把女人——”
  “当什么”三个字还没出口,苏暝的手指已经触上了她的唇,程宛宛耳根子一热,苏暝的手指在她唇上细细描摹了一下,暖暖的,程宛宛一时有些失神。
  “同为大龄青年,我其实还算个不错的选择。程宛宛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苏暝拿开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回过身发动汽车。
  程宛宛愣了。苏暝的话,算是在表白吗?他看上她什么呢?
  还是他有什么问题,不得不屈就?牙签男?唇膏男?
  程宛宛背脊一寒。不行不行,这想法太邪恶了。
  车子行至程宛宛住的小区,苏暝想起了什么,于是开口:“刚才忘了和你说。关于女人胸大胸小的问题,你不用太担心,其实好用就好。”
  程宛宛抽风了。
  “还有,你也不用觉得我是在打折贱卖。本人尚且没有婚配史,没有未婚妻没有情人没有床伴没有在交往的女友,所以从道德层面来,绝对安全可靠;另外,本人身心健康,随时支持验货。”
  妈的!这男的怎么可以这么贱!程宛宛继续抽风。
  下车的时候,程宛宛还捏着那沓被蹂躏得歪歪扭扭的纸巾,想了想,一扯嘴角,“这个,还是留给身心健康的苏先生使用吧。”
  这回,终于换苏某人无语。
  可是成功扳回一城的程宛宛并不觉得快活。相反,她郁闷,还纠结。回家后,在论坛的水区用小号开了个新帖。
  帖子题目——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遭遇邪恶极品男啊呸!  一根断了的××  爆炸的冷水壶:LT的JQ,嗷嗷嗷~
  路人甲:LT是哪个?
  七星龙渊:= =此乃拼音首字母缩写,请围观者自行脑补
  ……
  扒人马甲是很不厚道的,而被人扒马甲则是很悲催的。此刻,被扒了马甲的程宛宛哀怨地盯着屏幕,冷水壶、大叔,你们都素坏人!坏人!
  这时,隐身的小企鹅跳动起来。程宛宛一瞄,嗯?无敌牛叉的苏夫人?!
  程宛宛发了一个大婶叉腰的表情过去,问你这孕妇咋偷着上网咧,还不洗洗睡去。
  那边回过来一个挑眉的表情,说你老糖都暴马甲了,又有八卦可看,怎么能少了我。
  [糖老尸]:我,我我,我要揭发你。我马上就敲你老公去!
  [Mrs. Su]:摊手,那个不素俺家阿娜答~
  [糖老尸]:有情况!
  [Mrs.Su]:吾乃良家妇女,甭想歪。老糖你想敲的话,不要大意地上吧……我想他会很乐意的。
  [糖老尸]:从实招来,那到底是谁
  那头发回来一个撇嘴阴笑的表情,头像就灰了。
  程宛宛觉得这个世界混乱了。Mrs.Su……Su……Mr.Su?苏先生?难不成还能是苏暝?忒狗血了。不可能不可能!
  一连几天,程宛宛都没能在学校里遇上苏暝,以致于她有点怀疑那晚发生的一切又和上回的那场春梦一样,全是她意淫出来的。可如果真是这样,那岂不是代表她真对那妖人有幻想?程姑娘郁卒了。
  那天吃完中午饭,孙婷找到程宛宛,神秘兮兮地问她,“挑完礼服去吃饭那天,是苏老师送你回去的吧?”
  程宛宛点点头。心想还是你和葫芦娃夫妻俩给我揽的好事,本来说要顺路送我回家的。
  “那个——”孙婷压低了声音,“那天没出什么事吧?”
  “怎么了?”
  “人都进医院了,好像就那天晚上。”
  程宛宛猜测,“出车祸?”她那天还在帖子里咒他汽车爆胎来着,不会这么真这么灵验吧。
  “呸呸呸,乌鸦嘴。”孙婷看程宛宛像是在神游,心下觉得有些奇怪,于是放慢了语速一边观察着陈玩玩的表情,“是断了根——”
  笃笃笃一阵高跟鞋声音,是罗燕青回办公室来。见程宛宛和孙婷两人在咬耳朵,不由停下了步子,站在门边略略清了清嗓子。
  程宛宛听到孙婷说“断了根”,立时张大了嘴巴。不是吧,又不是战斗机,这么生猛,打飞机打到这程度,和一夜七次郎有一拼啊喂。先前听许木子说起过她在国外的一男同学纵欲过度导致海绵体骨折的,当时笑抽,觉得一定是湖绿的。
  在程宛宛即将由讶异转为笑喷状态前一秒,孙婷又吐出两个字,“趾骨。”
  程宛宛一噎,不得了不得了,果然是中午吃撑了,暖饱思□。要不得要不得。
  蓄意伤人的程宛宛心里有鬼。去医院的路上,程宛宛还特意进超市去买两袋奶粉做做面子,但心里又在碎碎念:灵感大神告诉俺,哪个牌子的三聚氰胺含量高来着?
  到了医院,程宛宛在咨询台报了苏暝的名字,值班的护士抬起头打量了她两眼,拿起电话朝里面讲了两句,然后又问程宛宛姓什么,最后报了个数字给她。
  出了电梯,程宛宛并没有如想象中看到坐轮椅、拄拐、打石膏的病人,走廊里的护士也极少。出奇地安静,搞得一向大喇喇的程宛宛都有些拘谨,大气儿不敢出。
  1202。程宛宛一个一个数字看过来,确认是这个了,才举起手来敲了敲门。
  “进来。”是苏暝的声音。
  程宛宛推开门,并没一眼就看见苏暝,而是先瞧见一排宽落落的皮沙发。干净的米色,上面还散着两个抱枕,不会让人觉得像在医院,倒是像家。沙发前的矮几上整整齐齐摆着一套紫砂茶具,边上是一盆小小的植物。程宛宛略略朝四周打量了两眼,觉得这种病房规格在她有生之年大概就只有当初陪许木子去休养院探望她姥爷的时候见过。
  再走进两步,程宛宛才看到苏暝。苏暝坐在床上,右脚打着石膏,手里还拿着一本书。离得有些远,没能看出书名。
  “坐。”苏暝抬眼,指指身边的椅子。
  程宛宛往那椅子里坐的时候,搓着手开口了:“苏老师,那天——”
  “放心,我不会问你要医药费。”苏暝打断她,放下了手里的书,“不过,你得帮我办一件事。”
  程宛宛一听苏暝不会追究这件事,心里的一根弦顿时一松,呵呵了两声,说:“什么事啊?只要能办我一定给您办好。”
  “这个待会儿再说。”苏暝瞧了瞧她,问,“袋子里是什么?”
  “奶粉。”
  “去给我冲一杯。”满是命令的口吻。
  程宛宛当时还沉浸在前一刻的轻松和喜悦中,于是屁颠屁颠真的依言去冲奶粉了。过了一会儿,程宛宛清醒过来,你说这是什么事儿啊?当她使唤丫头呢?!一面又觉得苏暝今天的神情怪怪的,一幅冷冰冰的模样,虽然挺帅,可却让她觉得有点不习惯。算了算了,老娘不和心理脆弱的病人计较。
  心里嘀咕着,程宛宛小心翼翼的把杯子端给苏暝,只听苏暝道,“你先喝一口。”
  程宛宛一瞪眼睛。靠!老娘要毒死你啊还是怎么着?!看苏暝那厮居然也瞪着眼睛盯她。程宛宛撇了撇嘴,端起杯子——噗,好烫!
  程宛宛烫得咬了咬舌头,苏暝看着她一副螃蟹入了开水锅,张牙舞爪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傻啊,还不去兑点凉水。”
  等把兑了凉水的牛奶再端过来的时候,程宛宛倒有些犹豫了,谁知道她刚刚那一“噗”是不是把口水给噗在了里面,要不要重新调一杯呢?程宛宛还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手里忽地一松,只见苏暝已经拿过了杯子,喝了几口。
  苏暝穿着病号服,衣服的扣子并没有完全口上。从敞开的领口,可以看见他喝东西时喉结微微动了动。在程宛宛眼里,苏暝是那种长得过分干净的男人,皮肤太白,以致于倾向于小白脸的类别。再加上细长的眉眼、直挺的鼻,真是怎么看怎么受。不过现在,看到他下巴上淡青色的胡茬,程宛宛想,其实也是有点小man的。
  对着看着苏暝的侧面,发现自己又有点犯花痴了,程宛宛心里乱乱的。
  “程宛宛。”苏暝放下了杯子,“那天和你说的,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鬼使神差,静下心来想想,程宛宛觉得自己其实未必真有那么讨厌他,相反还是有点心动的,“我再想想。”而且,一个条件优秀的男人对自己表白,其实在某种程度上,还是大大地满足了她作为女人所不可避免的一点虚荣心。
  “你说过你讨厌暧昧,其实我也一样。”苏暝的语气很诚恳,“拖着对谁都没好处。你要明明白白地拒绝我,那我绝对不会再打扰你。毕竟,这年头,不是谁缺了谁就不能过。你我都老大不小了,我也不可能违心和你说现在就有多喜欢你多爱你,觉得非和你在一起。也就是觉得你这样个性的女人,我大概还处得来,处得舒服,有点感觉。我要真跟你山盟海誓甜言蜜语,别说我自个儿觉得糟心,估计你也未必听得下去。当然,即便你拒绝,朋友还是有得当。”
  程宛宛鲜少听到苏暝这么一本正经地和她说话,但打心眼里,他所说的每一点,其实她都认同。但也有一点小小的失落,说不清是为什么。
  “怎么,刚刚给烫傻了?”过了会儿,苏暝没听到她出声,于是打趣她。
  “逆天道者不可活。”程宛宛白他一眼,托着下巴认真道,“美色当前,我觉得我还是顺势而为吧。”
  苏暝微微一愣,随即接口,“好的。我一定尽力配合。”说完,两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对了。你要我给你办什么事来着?”程宛宛问苏暝。
  “你记得每天到我家替我喂狗。狗粮家里都有,一会儿我告诉你地址,钥匙在门口鞋柜那儿,走的时候记得拿。”苏暝朝门口指指,又说,“还有,隔天来给我煮饭。”
  “你刚刚不是说就一件事吗?”
  “你不觉得为人女友,后面这条是你的义务么?”苏暝角色转换得相当自然。
  程宛宛苦了脸,女友?汗啊……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身份转变显然还有点无法适应。
  “对了,你的狗叫什么名字?”
  “小白。”
  程宛宛两眼放光,想和苏暝握手,“那我以后就叫你小新吧。”结果看苏暝完全没反应,于是拧眉问,“你没看过蜡笔小新吗?”
  “听说过这名字,但没看过。有什么问题吗?”
  “小新的狗就叫小白啊!”程宛宛觉得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苏先生你真的是地球人么?程宛宛隐隐生疑,苏暝你的生活会不会好无趣啊,那样的话我岂不是要很悲惨?  一份恋爱三包书  苏暝家那只叫小白的小狗一点都不怕生,程宛宛喂它吃了东西,那小家伙就在程宛宛的脚边钻来钻去。程宛宛看着陌生的墙壁,觉得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就像一场梦,也搞不大懂在医院的时候自己怎么就头脑一热,傻乎乎地把自己给卖了。
  不行,这样太亏了。程宛宛想了想,打定主意,找了张纸奋笔疾书起来。
  写完后,程宛宛很是得意,一把抓起那雪白雪白的小家伙,那笔杆子点点它毛茸茸的脑袋,“臭小白,你家苏小新欠抽的话,我一定满足他。”
  小白转转乌溜溜的大眼珠,往程宛宛的胳膊上蹭蹭。
  程宛宛乐呵呵地又拿了吃的给小白,“乖。跟着姐姐有肉吃。”
  周末午后,医院病房。阳光灿烂,晒得人懒懒的。
  在第十次被程宛宛叫“苏小新”之后,苏暝忍无可忍,终于发飙了,把床上的枕头劈头朝程宛宛抡去。嗷嗷嗷,苏小受的本性暴露聊!程宛宛眼睛一亮,接住枕头,抱在怀里,笑眯眯地看着苏暝,赶忙顺毛,“好了好了,消消气,不叫苏小新,叫苏新新好了。”
  苏暝给她一个白眼,“那还不如叫周星星!”
  程宛宛适时地拿出那张写好的东西,“这样嘛。我这里列了三条准则,你都做到的话,我就保证不给你起绰号,如若再犯那就天打五雷轰生个儿子没屁 眼生个闺女缺心眼……”
  得了。龙生龙凤生凤,你生个闺女要不是缺心眼,那估计压根儿就不是亲生的。还有什么……生个儿子没屁 眼?程宛宛你这到底是咒谁呢……苏暝冷眼瞧着还在念经的程宛宛,有些不耐烦地打断她,“行了,拿来我看。”
  五秒钟后。
  “恋爱三包书?”苏暝把那被程宛宛描成了斗大方块字的标题读出来,挑眉盯住程宛宛。
  程宛宛搓搓手,笑嘻嘻,“继续继续。”
  苏暝再往下看——
  三个月试用期。
  包修:坏的就得修。程某人是个负责任的修理工,苏同学要做好生理心理双重准备。
  包换:若苏同学被修后仍不悔改,程某人有将之踢飞并自行换上替补的权利。
  包退:感情讲究你情我愿,处不来就请自动退出,此点二人通用。
  “程宛宛,就你,还有替补?”苏暝抿着唇,似笑非笑。
  “你别瞧不起人啊。”程宛宛言之凿凿,“我家一本预备役花名册里可都排到十位数。”那是当然,她和许木子搜集的美男图足够整上好几副扑克了,“你考虑清楚,现在说不的话,我绝对不会问你要分手补偿费的。”
  “嗯,拿笔来吧。”苏暝说。
  “要笔干什么?”
  苏暝伸手指指纸上空白部分留出的‘协议人’三字。
  “不用写。你按个手印就行。”说着,程宛宛变戏法一般拿出了印泥,“还有还有,一式两份,这份上面也按个。”
  在厨房煮粥时,过足了衙役瘾的程宛宛拎着苏暝画了押的两张纸看了又看,傻傻发笑。
  “牢饭”不是好吃的。与其说程宛宛煮的是粥,其实倒更像是清汤寡水的泡饭。
  “程宛宛。”苏暝叫她。
  程宛宛看他停住手里的筷子,于是做好了十二万分的心理准备等苏暝鄙视她的厨艺。结果从苏暝嘴里冒出来的却是——“程宛宛,我瞧你写字就和鬼画符差不多,你也不嫌丢人?都说自如其人,有时间就练练字,别整天打电脑打得连字也不会写。”
  程宛宛汗颜,想当年她也练过字还得过奖戴过大红花的,只是……只是后来是荒废了。
  从小到大,程宛宛荒废过太多东西。一手字,练练,也许还能再捡回来;可也有些东西,她知道丢了就再也找不回。所以,程宛宛习惯了当一个神经大条的乐天派,总是大踏步地往前走,总是期待着新一天的阳光。
  周一到了办公室,程宛宛刚上QQ,就来了条身份验证信息,四个字:我是你妈。
  靠,你老小子还得劲了。苏暝说一人待医院挺无聊的,要加她的QQ和MSN之类,中午聊聊天。程宛宛哼一声,敲回去五个字:我还你爸呢。
  结果刚一打回车,手机马上就响起来,再熟悉不过的铃声。一只乌鸦从程宛宛头顶飞过。被彪悍老妈训得狗血淋头的程宛宛不能回骂,就一路“是、是、是,好、好、好”的讨饶,一边整理着手边的材料,敷衍了事。
  “……死丫头,记得相亲那天手机充满电。”程妈妈在电话那边着重道,“这回的青年才俊可是抢手货,十二月回国。”也是当年自己教过的学生,当时挺阳光的一大男孩。现在真的是抢手货,这么一个模样好学历高的单身男海归,消息一出来,办公室妇女们就和遇上商场大甩卖似地蜂拥而上——大龄未嫁的女青年们恨嫁心切,当然要抓紧每个机会;像程宛宛妈妈她们这个级别的则是为家里适龄的宝贝闺女筹谋,包里天天揣着几张闺女的靓丽小照,背面签着名字和电话号码,整得和信用卡一样金贵。
  人家老妈手里的或是长发飘飘、大眼灵动,卷发妖娆、柳眉凤眸的漂亮姑娘;可怎么都比不上程宛宛她老娘手里的劲爆,啧啧,那脖子,那屁股——□啊!是程宛宛的百日照。
  有相熟的同事见了,打趣说,哟,怎么不拿闺女现在的照片呀,该不是还和中学那会儿一样还是个假小子吧,我可还记得当年她爬人丁老师院里的树上偷枣的模样呢。
  我家宛宛啊,从小就可爱。从小看看,到大一半嘛。程妈妈嘴里这么说,心里却已打定主意,等这丫头这回假期回来一定得拉她去影楼好好照两套,管它戴假发还是擦粉呢,照得好看就行。
  “啊?”程宛宛听到“相亲”的字眼,以为自己听错了,一下愣住。
  “啊什么啊。死丫头长点记性。这回你老爸都厚着脸亲自替你出马了……”幸好人家表叔是你爸老同学,要磨着你爸出面,不容易呐。死丫头争点气啊!
  程宛宛支吾了两声。
  “不要什么不要?难不成你现在有心上人了还是有人看上你了?”程妈妈直截了当。
  “其实——”程宛宛欲言又止,以她现在和苏暝的关系,程宛宛觉得怪怪的,说不下去。她和他,程宛宛觉得还没到得让家长知道的程度,而且程宛宛清楚老妈让她去相亲,想替她物色的就是结婚对象。而和苏暝,到现在为止,程宛宛还觉得像在过家家。
  “怎么,我家闺女也有害羞的时候?”程妈妈的声音忽而软了下来,带着笑意。
  “妈,你女儿还不想嫁呢?你们干嘛总想着把我往外送啊。”程宛宛嘟哝。虽然从小到大程宛宛都觉得老妈太彪悍,很多事情都会赶鸭子上架,常让她抱怨不已。但程宛宛也觉得幸运,比起蓝珊,她是真的幸福太多了。
  后来说起蓝珊,程妈妈又嘱咐了程宛宛一些照顾孕妇的细节。当年蓝珊的父母车祸去世后,程宛宛家一直是把她当自家女儿一样照顾的,高三时同吃同行同住,那时因为要晚自习,程妈妈每天都会给两人准备好晚饭让她们去办公室吃。到后来蓝珊结婚,程宛宛爸妈也是高高兴兴地过来C市帮着操办,真的就和嫁女儿一样。
  程宛宛一直记得那时妈妈的一句话:不管怎样,不能让男方觉得珊珊没了爸妈就没人管了。没有娘家人撑着的话,闺女嫁出去容易受委屈。
  后来蓝珊的婚姻出了状况,事出突然。等程宛宛爸妈知道这事,已是蓝珊和戴琨离婚后,蓝珊发现怀有身孕。程宛宛知情不报,当然少不了被程妈妈好一顿数落。但木已成舟。
  程宛宛好歹也有自知之明,不敢再给苏暝煮饭了,也是下课后带了外卖去医院看苏暝。两个人一起吃饭,程宛宛吃得很快,吃完了就在一边看和论文有关的书。最近,未来小姑父欧沐远催得挺紧,好弟子程宛宛当然不敢违逆。
  “怎么,和我一起吃饭就这么没兴致?”苏暝已经观察了好几天,摸清了程宛宛的习惯,“吃那么快小心消化不良。”
  不得不承认,苏暝的吃相比她好得多。程宛宛觉得今天打包的青椒土豆丝和糖醋小排真的只能算口味一般吧。但人家苏暝,明明也是拿着廉价的一次性筷子,吃着这廉价的小炒,却偏偏就能吃得那么津津有味。人比人,气死人啊。气质着东西,看来真是和她绝缘的。
  “一会儿陪我下去遛遛弯。”苏暝说。
  程宛宛这两天渐渐养成了奴性,也就没拒绝。怎么说来着,人家是病人么,她当然得大人有大量,让着点吧。
  苏暝其实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过几天就该出院。前两天的时候,程宛宛笑他说他赖医院准是看上哪个漂亮护士了,等着钓人上钩呢。当时苏暝也笑,用暧昧地口吻对程宛宛说:“我不爱护士装的,倒是比较萌空姐。要不回去我定一套,你穿上,咱们玩玩。”
  程宛宛冷笑一声,勾起苏暝的下巴,“那你再定套空哥的,我比较萌空哥。”其实说这话的时候,程宛宛心里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呢,一面又要让自己显得蛋腚蛋腚再蛋腚。
  “得了。咱们这对坏胚子,早点把事办了吧,省得去祸害纯良。”苏暝也不生气,笑着捏了捏程宛宛的脸颊。
  秋夜的风带着凉意。
  苏暝在病号服外面穿了件深色的风衣,围了条绒线围巾。因为他才恢复,走得比较慢,所以程宛宛还是很有良心地在一边搀着他。苏暝很自然地把她拉进一些,两人挽着胳膊,倒有些老夫老妻的样子。
  程宛宛其实不太适应别人靠她太近,无关乎其它,仅仅是习惯。所以当苏暝又挨她近些,搂过她腰的时候,程宛宛半真半假地说了句,“胆子不小啊,吃我豆腐?”
  苏暝本来倒没什么别的想法,只是看程宛宛刚刚下楼忘了戴围巾,衣服又有些单薄,刚从室内走出来的时候还龇着牙缩了缩脖子,料想她约是怕冷。
  “怎么,不服气?”苏暝索性把她揽得紧一些,凑在她耳边说,“等过两天,你要乐意,全让你吃回去成了吧?”
  程宛宛看着苏暝那副老油条的样子,扁扁嘴,“苏暝你真不要脸。”
  结果苏暝就真的很不要脸地在程宛宛额头戳了个章,还故意咂出很大的声音。
  再结果,程宛宛很煞风景地说:“这两天长痘呢,下午才擦的药膏,你要中毒身亡了可别变成厉鬼来找我索命。”
  回到病房后,苏暝问程宛宛,“一会儿我哥来看我,你要不要见一见?”
  “哈?不要。”程宛宛如临大敌,连忙摆手。
  苏暝也不勉强。
  苏家大哥苏皓风尘仆仆地来到医院,瞧见病房里就苏暝一个人,一面放下手里的盒子,“老三元的茶,苏燃让给你捎来的。”一面又四处打量了下,笑言,“怎么,我还能吃人不成?就这么急着把你女朋友给藏起来,不让大哥替你掌掌眼?”
  苏暝冷着脸,“你什么时候也开始跟着苏燃瞎起哄了,为老不尊,成心整我呢?”
  “呵,臭小子,还和你哥生气了。”苏皓笑着朝苏暝捶了一下,被苏暝老大不乐意地格开。
  苏暝当然生气了。老哥和堂姐都在网上看他笑话呢,就程宛宛,还傻乎乎地继续更新那个狗屁帖子,就不知道屏幕后面有两双眼睛看得乐呵呢。然后这两双眼睛看了乐了还不够,隔天也许还会再在短信或是电话里笑话苏暝一通。那天苏燃怎么说来着——
  “哟,看不出来你小子泡妞有一套啊,平时一本正经的,花花肠子不少嘛,油腔滑调的,哪学来的啊?”
  然后吧,苏皓也笑他,说那姑娘和你倒是绝配,乌龙闹得不少啊。苏暝不清楚程宛宛在网上闹过什么笑话,但他听这话的感觉就像——他和程宛宛在这边小打小闹谈恋爱,旁边就有人喝着茶嗑着瓜子看这滑稽戏,看到好玩的可以笑笑,甚至再来调戏调戏这俩小演员。
  “我是没戏了。”苏皓叹了口气,“老头老太太可就指望你让他们抱孙子了。你小子别玩得太过,该带回家见见的时候别含糊了。”
  “怎么,你那个,不行了?”苏暝问。
  苏皓瞪他一眼,恨不得踹一脚上去,“你小子活得不耐烦了是吧!”
  苏暝怂恿他,“哥,你和嫂子管那么多干什么,先生一个,到时抱回去,老头老太还能不认?”说是怂恿,其实也是干着急,替他哥觉得可惜。
  苏皓沉默了两秒,才又开口,“你真的爱一个女人,就会想顾全她所有的尊严和骄傲。她或许愿意为了我迁就,但我不会让她受这种委屈的,我是男人,我就有责任让她堂堂正正进苏家的门,开开心心、光明正大做我苏皓的老婆。”  一套奇怪的理论  人至贱则无敌,皮至厚则无虞。
  脸皮堪比城墙的程宛宛在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后,脸皮厚度和强度已经顺利加固到了铜墙铁壁的级别。被扒马甲怎么了?汝们安知吾老糖固马里头包着的是何人?
  所以,糖老尸同学在那天被扒马甲后,仅仅沉寂了两天,就有活泛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索性固马上身,有规律有细节地继续扒拉起那个帖子,变得和一日三餐一样稀松平常……从而又神奇地造就了论坛水区一枚红得发紫的千年妖帖。当然,此为后话了。
  到了学校中期考试的时间。
  程宛宛去给大一的学生监考听力。虽然监考有票票拿,但打心眼里,程宛宛不喜欢这差事。碰上作弊的,你得抓吧,这明明是天经地义的事,可背后就指不定就被学生诟病了;另一方面,为嘛有那么多学生作弊呢,用程宛宛她爹的话说——那是体制问题,所以也曾在“马列毛邓三”等残人考试里做过小抄但侥幸未被抓到过把柄的程宛宛,以过来人的眼光看学弟学妹们考试,心情其实是复杂的。
  看着一屋子戴着耳机的天线宝宝们,程宛宛一面在心里想:娃娃们要乖啊,这个是专业课,作弊的话我就不会姑息咯。而且巡考大叔还在外面晃悠着呢。哦哦,当然有这个必要的话,这个黑脸还是留给巡考叔叔来唱的好。
  事实证明,程宛宛的担心的事没有发生。大一的娃娃真的是纯到萌啊!
  苏暝是下午出的院。
  程宛宛心甘情愿地当了次车夫。开着传说中的宾利SAMA,程宛宛腰不酸了、背不疼了,腿也不抽筋了,感觉飞上50层楼都没问题了。
  苏暝还没见过女人这么热衷于汽车的,于是道:“都说男人能把车当老婆,怎么你们女的也能这么心花怒放地把它当老公?”
  “嘿嘿。这个你就不懂了吧。女人钟爱的永远是商标和商标所代表的符号价值。”程宛宛笑嘻嘻,“如果说宾利、宝马、奔驰原本都是属于三轮车、拖拉机的品牌,而四轮小轿车的世界里只有QQ、只有长城的话。那你在大街上看到的一定是女人喜滋滋地开三轮、开拖拉,不管QQ多鲜亮,绝对正眼都不瞧一瞧QQ的样子。”
  “所以说啊,我永远都承认自己是肤浅的。”程宛宛继续总结。
  苏暝笑笑,“有意思。我可以理解为什么报纸上总有假冒什么什么长的男人骗得一票女人上钩的新闻了。”
  程宛宛摇摇头,耸了耸肩,“非也非也。男人都爱美女,其实女人的外表就好比商标。在这一点上,其实男人一样肤浅。但男人永远坚持这只是他们对美好事物的追求,是审美的必要。”
  苏暝没再说什么。有时候,程宛宛心血来潮了,就会和你说些奇奇怪怪的理论。虽然苏暝并不完全认同,但不可否认,这些话往往让他对程宛宛有了更全面、直观的了解。
  见到小白的时候,苏暝呆住了,“程宛宛,你一天给它吃多少,有你这么养狗的吗?”被养成了胖墩的小白摇着尾巴颠到程宛宛脚边咬她的裤腿,很是亲热,倒把苏暝撂在了一边。
  “这样才可爱嘛,对吧,小白?”程宛宛没把苏暝的话当回事,一把抱起小白逗它玩。
  “溺爱!”苏暝瞪她一眼,“你这样迟早惯坏它。”
  “又不是马戏团的狗,宠物狗当然是养得越宝气越好。”程宛宛说着,小白也很配合地汪汪了两声。
  “你将来要是也这么教育小孩的话,就真的是‘毁’人不倦了!”苏暝无可奈何道。
  程宛宛“切”了一声,说你管不着。
  “子不教父之过。你说我管不管得着。”苏暝捏住程宛宛的胳膊,把小白从她手里拎出来。
  “莫名其妙。”程宛宛嗤鼻。
  苏公子亲自下厨,留了程宛宛一顿晚饭。本来苏暝是让程宛宛在一边帮忙的,让她切个菜、洗个盘子什么的打打下手。让她切个西红柿吧,结果她能把那西红柿压成泥状,而且还大言不惭地申辩说不管怎么切都是要进肚子的,管那么多干吗。
  当然,最后程姑娘还是被苏暝请出了厨房,让她看电视打电脑去。
  期间电话响起,是座机,程宛宛叫了苏暝两声,苏暝正炒着菜走不开,就喊程宛宛接电话。
  “喂,苏暝你怎么出院了也不知一声。”程宛宛刚拿起听筒,里面就传来一个略带嗔意的女声,尚是很年轻的声音。
  程宛宛愣了一愣,说了句,“不好意思我不是。要找苏暝接电话,你等着——”说着正要去拿茶几边的子机给苏暝,倒听见电话里“啪嗒”一声,已然挂了电话。后来苏暝做完饭,瞧了瞧来电显示,也没急着回电话。程宛宛其实很好奇,不过还是憋着没问。
  三菜一汤:彩椒牛柳,青笋炒甜虾,凉拌豆腐,西红柿蛋汤。
  虽然还是会时常跑去蓝珊那里蹭饭,无奈师兄龙璟坐镇,好吃的多是给蓝珊准备的独份儿,程宛宛看着眼馋也没用。这会儿见了这么一桌好吃的,程宛宛也不客气,很欢畅地享用起来。啧啧,这手艺,只怕是比龙璟还好上几成。这个可算是长期饭票啊,如果拿到手就真的赚到咧。程宛宛在心里总结道,一面偷眼去瞧苏暝。
  苏暝穿的还是回来时的白衬衫,袖子往上挽了两截,露出了手臂。不知道为什么,程宛宛联想到了某张伪娘照上的白嫩胳膊,然后又顺延而上想到销魂的锁骨,肩窝……再看看苏暝,程宛宛又在脑瓜子里自行帮他解了衣服扣子,快扒掉衣服的时候,程宛宛想要发笑。
  这时侯,苏暝的目光不期然地扫过来。程宛宛心里有鬼,连忙敛住嘴角YD的笑容,低下头扒饭,一面一把伸出筷子去戳盘底的最后一只甜虾。
  嗯,筷子动不了?程宛宛抬头看去,只见苏暝的筷子大张旗鼓地把她那被当成叉子用的筷尖夹住,卡得死死的。程宛宛用筷子的习惯不太好,常常是一把抓,然后把筷子别扭成X型去挑菜,压根使不上力。从前有次和许木子一起吃饭的时候,她就是因为这个夹不起鸽子蛋,结果被许木子笑话成刘姥姥。
  几番抓着筷子搅了搅,程宛宛的筷子都没能从苏公子的筷子下解脱出来,程宛宛彻底泄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暝另一只手拿起汤勺,稳稳当当地把那只大甜虾舀出来,放到了自己的小碟子里。
  “刚刚看外面好像在下雨了,你有没有带伞?”苏暝一面慢悠悠地掐了虾头,一面道。
  程宛宛摇摇头,目光从那只被掠走的虾转移到了彩椒牛柳的盘子里,一个劲儿地挑牛柳往嘴里送,“这儿的雨下不大。”这是实话,C市这个季节从来只下那种无关痛痒的毛毛雨,黏黏糊糊的,但淋不着人。
  “家里的伞落学校了。一会儿我送你回去”苏暝并不理会她,自顾自地说道。
  “对了,桌上台历里的双胞胎暴可爱啊,定制的吗,还是哪儿买的?”程宛宛指指电视机旁那本造型别致的台历。叔控正太控严重的程宛宛发现居然自己还是个婴儿控。
  “那个啊,我姐送的。那俩娃是我外甥。”苏暝的嘴角带起笑意。
  程宛宛忍不住咬着筷子“咦”了一声,细细地打量起苏暝来,“都说外甥有舅家相,那俩娃娃那么乖……可你……”虽然苏公子你也长得一副好皮相,可那范儿真不大像。嗯,确实相去甚远啊。不过,像谁呢?好像觉得哪儿见过似的。
  “还不是因为那俩孩子有个外国爹么。”苏暝还在慢慢吞吞的剥着虾,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看程宛宛,“你不会没看出来吧。”
  “再说了,你瞧着我现在,能想到我小时候是个什么样子么。长相这东西,三年五年小变样,十年二十年就更别说了。”苏暝说着,一面把剥好的虾夹到了程宛宛碗里。程宛宛愣一愣,对着突如其来的赏赐还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于是巴巴地看向苏暝,虔诚而友善。
  良久之后,苏暝担心程宛宛会就此坐化,于是偏了偏目光,意味深长道:“程宛宛,你到底是吃饭呢,还是想吃别的什么?”  一只葵花教教宠  谁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来着?可惜娘没要嫁,雨是真的下大了,还夹着闪电和雷声。苏暝委婉地表达程宛宛可以留下过夜,或者他开车送她回去。原本程宛宛是铁了心的不管老天爷是下刀子还是下石头都得回家的,不为别的,也得为十三幺和十八摸那俩小畜牲想想啊。
  这么一想,十三幺那小子是最怕打雷的,一到雷雨天,就会很没出息地钻床底下去,怎么骗都不肯出来,后来长得肥了,每回只能把半个身子躬进床板下面,屁股就那么撅在床边,等着谁插它菊花似的别扭样。有次她半夜起来喝水,不小心一脚踩在了十三幺的尾巴上,肥猫筒子扑腾两下再呜咽一声,尾巴上的白毛都炸起来了也不肯把脑袋撤出来。
  程宛宛打了个饱嗝,摸摸小白毛茸茸的小脑袋,想着十三幺的别扭样。稍一转念,又想到了黑妹十八摸。程宛宛扁扁嘴,算了,十三幺你个臭小子已经娶了媳妇忘了娘啊忘了娘,雷电销魂夜,还是留给你俩共赴温柔乡吧!
  这么想着,真觉得自己是个悲催的老妈子,往日被那小俩口已经刺激得可以,如此雷电交加的漫漫长夜,程宛宛觉得自己还是不用回去找虐了。
  苏暝还笑着同她开玩笑,说:“今晚你我共枕而眠,也算修了百年,缘分匪浅呐。”
  程宛宛被他突如其来的文艺腔刺得抖了抖,冷冷答他,“我几时说过要和你一起睡了。”
  “所谓共枕,只要你睡了我的床,不就得枕我的枕头么?”苏暝煞有介事地进行解释,“卧室留给你,我去外面睡沙发。”
  “娇弱的伤病员,麻烦收起你的大男子主义。”程宛宛大喇喇的拍拍苏暝的肩,“难道女人就睡不得沙发么?”
  言情小说的套路是男猪绅士地让女猪睡卧室,半夜自己再禽兽地爬上床,理由冠冕堂皇——少爷我认床。于是,牵动着故事剧情的小猪胎就是在这凌乱又纠结的夜里萌生的……
  程宛宛把惯常的剧情回味了一遍,得出一个结论,女猪真不愧是女猪。用人类的思维模式考虑一下,问题就很容易解决了嘛——少一点娇气,睡一夜沙发,难不成男猪还能说他认沙发?!额,不对不对,也有可能男猪先生会说他梦游,于是猪种就是在这梦里游到了女猪的肚子里……
  程宛宛层层推进,越想越歪,基本处于神游状态,直到被苏暝带着笑意的声音打断,“程宛宛,你是在怕什么吗?”苏暝歪歪地站在靠卧室的过道边,看着程宛宛乌溜溜地转着眼珠瞄他虚掩着的卧室门。
  “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老娘有什么好怕的?”程宛宛拍拍胸脯,坦荡荡,“我参观下你卧室,你没意见吧?”程姑娘其实蛮期待在苏童鞋的卧室里发现点什么特别的可供YY的东西,以满足她将苏暝打造为S大完美总受的最初梦想。呃,虽然这个梦想离她已经越来越遥远的说~>_<~
  苏暝慢条斯理地推开了卧室门,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欢迎参观。”
  程宛宛郁结,几乎一眼就望尽了,别说有什么可供YY的,甚至都够不上他住医院时那么豪华的级别嘛。苏暝的卧室整洁得过分,瞧瞧,那被子叠得,床单平得,墙白得,是成心用来打击她那五颜六色、随处都能倒下睡的“温馨版”小狗窝的么?
  “嘻——”小猫眼搜索到了好东西,墙上那欣欣向荣的向日葵挂钟。
  程宛宛“扑哧”了一声,清清嗓子,瞄苏暝一眼。
  苏暝有些莫名其妙地望向她,目光茫然,“有什么问题?”
  “苏暝先生,我很郑重地通知您,你您即将成为葵花教新一任教宠!”程宛宛掐掐手指,故弄玄虚道。
  苏公子第一下反应到的是笑傲江湖里的葵花宝典。这是一个很纯洁的反应,真的,很纯洁。
  葵花教,其实是一个远比菊花教更邪恶的组织!《葵花宝典》是葵花教的镇教之宝不错,但说葵花教比菊花教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真正原因在于:葵花教的终极圣物向日葵……
  事实上,此般叙述并非程宛宛原创,而是来源于令程宛宛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无比牛叉的苏夫人。
  “向——日——葵”程宛宛继续头头是道地解释给苏暝听,“日!”
  说完,程宛宛豪迈地向天一竖中指。窗外白光一现,噼啦啦又是一记响雷。
  看着苏暝的面孔由晴转阴,程宛宛摸摸鼻子干笑了一下,拎起苏暝床上的两个枕头,紧紧抱在怀里,涎皮道:“嘿嘿,今晚老娘满足你一个心愿,和你共枕。当然,你放心——俺不日你!”一说完,赶在苏暝发作前嗖地一下溜了出去。
  苏暝如一尊石雕立在那里,面色冰冷,嘴角隐隐抽搐:苏燃,你又阴老子!老子恨你!恨你恨你恨你……
  当初,他启程来C市工作前,苏燃非把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盒子给他让他带着。他拆开看后不明所以,结果苏燃说什么来着——好好工作,天天向上,姐奖你朵大葵花!
  程宛宛依旧坚持睡客厅的沙发,留下京巴公子小白作陪,苏暝也就冷冷地随她去了。临到睡前,苏公子发现问题,自己的俩枕头全被程宛宛霸占去了,于是去问她讨,嘴里还要假惺惺,“枕头太高睡得不舒服,容易得颈椎病。”
  其实苏暝说的倒也不是假话,往常程宛宛睡两个枕头也是要被程蕊挫骂的。程宛宛撇撇嘴,用和小姑程蕊油腔滑调那套来应付苏暝,“本姑娘就喜欢高枕。高、枕、无、忧!”说着,小心地把俩枕头叠好了,夸张地拍拍,喜滋滋地往上一躺。啧啧,绝赞!
  只可惜,这一夜,高枕的程宛宛并未能够无忧。
  辗转反侧,程宛宛发现入睡竟也成了件困难事,于是只好数绵羊,数着数着就忘了数到几……嗯,大概在数到第N个101的时候吧,程宛宛眼一闭、一睁,打个哈欠,在嘴张到最大的时候眼前蓦然出现一张放大的面孔。是苏暝。
  “程宛宛。”苏暝就那样居高临下静静地看着她,没再说别的话,但嘴角却微微上扬。
  苏暝的睡衣没有完全扣好,领口敞开一些,隐约露出胸膛。程宛宛眯了眯眼睛,瞧那视觉效果诱人的胸膛还挂着水珠,若隐若现地透着点薄荷香气。程宛宛心道,真乃美人出浴,一面偷偷咽了咽口水。
  眼看苏暝伸手过来,程宛宛顿觉心脏狂跳,于是闭起眼睛,伸长了双臂推拒,嘴里娇羞地喃喃:“不要不要,你别过来啊。”心里则有只猛虎悍然一啸,说来吧来吧快来吧,你丫磨磨唧唧干嘛呢,快让俺老糖把你扑倒,吃干抹尽吧,哈哈!
  “苏暝,你是我的,她根本就配不上你!”一个陌生的声音突地插了进来,情真意切。程宛宛睁眼一看,居然是雷死人不偿命的包子脸端木磊。
  苏暝说:“你别痴心妄想了,我心里只有程宛宛,不可能再装下别人了。”
  端木磊一把揪住苏暝,邪魅狂狷一笑,“谁说我要你的心了,我只要你的人。她占你的心,我占你的身……”程宛宛听得蹭蹭冒火,眼看端木磊的包子脸就要朝苏暝亲去,她真担心苏暝高挺的鼻梁会不会被压成肉酱。
  “端木磊你给我滚回去陪你那谁谁谁看雷阵雨去,苏暝是我的。他的心归我,他的身归我,他是我的只是我的永远是我程宛宛的!”程宛宛大吼着,铁砂掌朝前劈去。
  又一声响雷。程宛宛猛然惊醒,倒吸一口凉气。眨眨眼睛,揉着胸口,程宛宛好半天才确信刚刚自己是做梦了。这诡异雷人的大头梦。
  这么一搅和,程宛宛是更加睡不着了,小白安安静静缩在一边,睡得香甜,丝毫不被窗外的电闪雷鸣所烦扰。
  雨依旧下得很大,砸在窗子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程宛宛翻了个身,定定地看着电话机显示频上的一小团亮光。也不知过了多久,眼见那指示灯闪了两下,电话蓦然作响,程宛宛习惯性地就伸手接了。程宛宛喂了一声,隔了两秒,那头就挂了。过了好一会儿,程宛宛才反应过来不是在自己家。程宛宛想撞墙:怎么就那么手贱呢!
  问:留宿单身男人的公寓,后果是什么?
  程宛宛答曰:放心,不是失身。
  程宛宛丢的,是她千锤百炼好不容易修来的单身彪悍女的光辉形象!原因是早上两人去学校时一连遇上好几个熟人,其中包括碧螺春。
  没过多久,孙婷给程宛宛发短信,说宛宛姐,这回我可抓着现形了,你赖不掉咯。老实交代,到几垒啦?程宛宛抚额叹气,看来即将加入已婚妇女队伍的孙婷也不可幸免,这么个单纯的小姑娘如今说起话来也是越发的生猛了。这世道变化快啊!
  中午的时候,程宛宛接到许木子的电话,许木子说会提前回国,乐得程宛宛多吃了半碗饭。虽然两人一直都有联系,但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快有一年了。
  许木子要回来的消息让程宛宛一连好几天都沉浸在一种喜悦和感怀相交杂的心情中。喜悦在于,她、许木子、蓝珊三人终于又能聚首;感怀,在于岁月之易逝,曾经的青春,再也回不去。
  其实除了那晚在苏暝家留宿,程宛宛和他的关系并没有太大进展。一来大约因为之前住院积压了不少工作,评估的日子又越来越近,苏暝手头的事情不少;二来,程宛宛一个人自由惯了,也不喜欢整天咋咋呼呼地有人粘着。苏暝在周末的时候请她吃饭,程宛宛回敬了一场电影,有空时两人再通通电话,仅此而已。
  一直到礼拜四中午,程宛宛在食堂打了饭找到空位坐下,又去盛碗汤的功夫,回来时发现苏暝已经端着餐盘坐到了她对面。中午的课还没结束,所以此时食堂里用餐的人并不很多。
  苏暝问程宛宛下个月初有没有空,说有个好地方想带她去。程宛宛翻了翻手机,一瞧那天正好是许木子回来的日子,她是要去接机的。于是回答苏暝说不凑巧,那天有事。苏暝笑笑,说没事,可以换个日子。
  两人正商量着,苏暝的手机响了。他放下筷子,咽下嘴里的食物才接起电话,“喂,有什么事吗?”
  程宛宛看他接电话的时候,挑起了一边的眉毛,只听他道:“已经在吃饭了……对,食堂。”一字一字答得很是耐心。
  安静了几秒,程宛宛看苏暝打量了她一眼,把手机换过到另一边,对里面说:“行,那你过来吧。在二楼。”  一个耀眼的闺蜜  童怡在自动售货机里买了两罐咖啡,兴冲冲地跑去食堂,随便点了份套饭就蹭蹭蹭地上了二楼。虽然心里藏了些话,不痛快,但想着能和苏暝共进午餐,心情还不算太差。只是上了楼,看到苏暝的背影,再一瞧,瞧见苏暝对面坐着的一个人,先前压抑在心头的不快像是藤蔓,旋了圈儿,就又攀援而上了。
  那天没课,特意在家请教了阿姨,亲手熬了罐骨头汤,傍晚的时候送去医院,结果人去屋空,被告知苏暝在下午就出院了。当时童怡倒也没多想,自己喜欢他,一直都是单方面的事,苏暝明明白白地告诉过她,他们之间没可能。
  童怡原以为,自己可以不计较这么多的,她只是单纯的喜欢他而已,未必要他的回应,这是她自己的事,谁也不能干涉。只是,当她两次打电话到苏暝家,发现接电话的居然是同一个女人的声音,自以为可以云淡风轻,到底还是捱不住,心里酸酸的。
  “中午没课?”苏暝指指身边的位置示意童怡坐下。
  程宛宛一瞧这不是和正太郗超搭档表演节目的小美女么,于是给了个大大的笑脸。童怡心里不快,也不给程宛宛一个正脸就埋下头去吃饭。
  “朋友家的孩子,在你们系,大二了,见过的吧。”苏暝把童怡介绍给程宛宛。
  “童怡同学多才多艺,也是我们的系的名人吶。”程宛宛眯着眼睛笑起来,转向童怡,自来熟发作,“明天下午还要和郗超他们一起排练吧,最近得辛苦一些啊!”
  “谢谢程老师关心。”童怡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答了一句,后面又紧跟上一个惊世骇俗的问句,“程老师,昨晚在苏老师家接电话的是你吗?”
  程宛宛登时就虎躯一震,嘴里的饭菜噎在那儿,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只听苏暝道,“童怡,你管得太多了!童伯伯该不会连这点礼数都没教过你吧。”
  苏暝的语气有些重,童怡心里本来就不好受,加上自小事事顺风顺水,总被家人捧在手心里宠着,多少有点大小姐脾气,红着眼睛瞪了他一眼,丢下筷子就扭身跑开了。倒弄得程宛宛尴尬得不晓得说什么好,结果苏公子居然又没事人一样继续用餐。末了,还把童怡落下的咖啡分了一罐给程宛宛。
  程宛宛回办公室的时候怎么琢磨怎么别扭,忽地灵光一闪,莫非童怡就是当日在自助餐厅里泼了苏暝一身果汁的女孩,然后又顺其自然地回想起那次听到的对话——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我都已经这么、这么低声下气了,难道还不够吗?!”
  “没人要掏心挖肺,也没人要你低声下气。你还小,把心思放在你该放的地方上。我知道你是从小被童伯伯宠上了天的,但我没有这个义务。”
  ……
  程宛宛恍然大悟,原来是童怡倒追苏暝。敢情这苏公子拒绝起美女来这般无情,冷面阎王一个啊!
  活动活动手指,程宛宛给苏暝发了条短信:瞧不出来,你桃花还挺旺啊,居然还老少通吃。不过你也忒冷情了点吧,对美女,即便是拒绝也该怜香惜玉点嘛。
  没一会儿,苏暝就回了一条过来:既然你这么大度,那我下回改变方针试试。哦,还有,你说老少通吃……程宛宛你是在说你自己老吗?
  ╰_╯苏暝你个贱受,少打两个字会死啊!信不信老娘我拆了你!
  ……Oh, my LadyGaGa, 我怎么又说自己老了呐╯﹏╰
  许木子乘的那趟航班晚点,程宛宛在机场到达口等了足足两个钟头。两个人远远地就看见了,程宛宛笑嘻嘻地张开了胳膊,很默契地和许木子来了个大大的熊抱。许木子摘下墨镜,给她送了个很是地道的贴面礼。也许是许木子太耀目,也许是两个人的举动太过亲密,周围投来的目光一直没断过。
  “木子,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啊?你的长腿叔叔呢?”程宛宛心直口快,瞧许木子一个人推着行李车,没再看见后面跟上来什么人,随口问道。
  “掰了。”许木子拢了拢头发,边走边道,“我这次回来做毕业设计,等明年去参加完毕业展,就打算回来了。他是不打算回国长住的,所以我就和他分了。”许木子一点也不避讳,答得很是利爽,简简单单解释清楚。
  程宛宛叹口气道,“长腿叔叔真可怜。”
  许木子杏目圆睁,在程宛宛胳膊上掐了一把,佯嗔,“小妞,你怎么胳膊肘尽往外拐呐。不可怜我倒去可怜他!”
  程宛宛龇着牙躲开,一拧眉,“诶!木子你要分也晚点嘛!上回长腿叔叔还答应送我一本他的画册……这下全泡汤了。”
  “就位这点蝇头小利,程宛宛你也太没良心了。”许木子“哼”了一声,“放心吧,该有的,少不了你的。”说着,从挽包里拎出一个硬纸袋子塞到程宛宛怀里。
  “咦——”程宛宛两眼放光。一瞧正是崭新的画册,更惊喜地发现扉页上还有长腿叔叔的亲笔签名,程宛宛顿时眉开眼笑,“木子,我爱你!”
  许木子无可奈何,“咂,你也只有这时侯才爱我。”说完,许木子把一个行李包塞给程宛宛,自己拖着行李箱率先走下阶梯。
  回住处的路上,许木子打量着程宛宛说看来妹子你是真的恋爱了。程宛宛问为什么。许木子说你现如今是容光焕发啊,恋爱的女人皮肤都不是一般的好,又偷偷掩嘴笑,说小妞你是遇上甘霖了吧?
  程宛宛皱着鼻子骂了句bitch,说姑娘我大漠里待惯了,还不知道啥叫甘霖呢。因为开着车,这会儿机场高速上车也不少,程宛宛没敢和许木子打闹,然后偷眼瞧了瞧镜子里的自己。
  许木子这次是直接投奔程宛宛来的,所以行李一大堆。两个搬运工好不容易把大包小包地搬进了屋,屁 股才沾上椅子家里的电话就铃声大作。程宛宛接了,一听是苏暝。
  “程宛宛,下楼。”
  “哈?”程宛宛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什么事你说,我听着呢。”
  苏暝重重地叹了口气,放慢了语速,又说了一遍,“程宛宛,我喊你下楼。”
  我还喊你回家吃饭呢!程宛宛在心里咕哝,咕哝到一半——“下楼”,差点没掉了下巴,趿着拖鞋到窗台边往下看,果然看到路灯下修长的身影。
  程宛宛蹬蹬蹬地跑下楼时脸上红扑扑的,看见苏暝后,冒出来的第一句话让苏暝觉得好失望,真是不解风情,“大晚上的跑这儿来干嘛?”
  “想你了。”苏暝说完这三个字觉得气氛不对,估计程宛宛大有起鸡皮疙瘩的征兆,于是补充道,“来瞧瞧都不成?你都同我共枕过了,我还没进过你家门呢。”
  “行了,不逗你了。上回你不是说喜欢喝八宝茶吗,最近正好有人给我捎了点。”苏暝说着,把手里的袋子递给程宛宛,“本来给你打了电话想说下午给你送去的,结果你电话不接、人又不在,听罗老师说你是中午就请假开溜了?”
  “去机场接朋友了。”
  “嗯。”苏暝点点头,“那改天一起出来我请吃饭。”
  程宛宛“哦”了一声,笑嘻嘻地歪了歪脑袋,“你就不问是男的还女的?”
  “程宛宛,你够无聊的。”苏暝朝程宛宛身后指指。
  程宛宛回身看去,妈妈咪呀,只见许木子撑着下巴趴在窗台边朝他们这飞儿着媚眼,那对长长的钻石耳坠一闪一闪的。因为是在三楼,所以很容易就看到。
  许木子一点都不尴尬,大大方方地朝楼下挥了挥手。
  程宛宛回屋后,十八摸一颠一颠地凑过来揪程宛宛手里的袋子,弄得刺啦作响。
  许木子啃着根胡萝卜,一手抱着十三幺黏过来,“艳福不浅嘛,长得挺帅的。来,和姐姐说说,是怎么勾搭上的……”  一起试过的婚纱  蓝珊从前偏瘦,怀孕4多月,肚子越来越见起色,脸也圆了一圈。但要说能把蓝珊养成现在的白里透红、珠圆玉润,头功还得记在龙大厨身上。
  话说龙大厨几乎一天不差地给她准备着汤汤水水,今天牛腩土豆汤,明天黄芪鲈鱼汤,后天冬菇干贝排骨汤……还时常变着法子地煲粥调羹,红枣桂圆粥,木瓜银耳羹……
  每次程宛宛去都是流着口水回家的,那个馋啊,奈何龙大厨不留她的份儿,有几次程宛宛都是回家的时候跑去便利店买两罐八宝粥回家过过宵夜瘾。冷冰冰的易拉罐遇上火辣辣的饥饿感。可盖子一揭开,看着没啥货货在里头,灰不溜秋,犹如死水,顿时就失了兴致,呼啦啦灌两口就被丢在一边了。十三幺和十八摸会在这时侯十分善解人意地蹭过来解决剩食,更让程宛宛觉得生活之悲惨。
  有次程宛宛实在是忍无可忍,发飙说龙璟你下回再不准备我的份我就来砸了你的锅!结果龙师兄十分鄙夷地瞥了她一眼,说总算明白学校门口那个锅贴张为嘛生意好好的非得搬走了,敢情是你要砸人家的锅。
  “我没说砸他家的锅,是说烧他家铺子!”程宛宛抖着眉毛道。
  话说S大门口的锅贴张的锅贴因为馅料新鲜、分量足,总是一出锅就能卖光。学校里的师生、附近的居民都是他家的常客。小小的铺子外时常排出十来米的长队,去晚了只能忍着口水抱憾而归。锅贴张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据说他家阿姐很是精明,把生意场上的一套搬过来——店里的锅贴每天限量供应,常年处于一种供不应求的状态……
  有次几个师兄师姐又在践行他们的麻业,约定谁赢多了谁请客吃点心,看客程宛宛的心念全在食物上,为了分得一杯羹,于是替师姐跑腿出来买锅贴。很不幸的是,那天限量供应正好供应到程宛宛前面一个大婶。程宛宛当时那个恨啊,对着锅贴张那张憨憨的面孔冒了句——“下回再让我吃不着,小心我烧你铺子!”
  人比人气死人。龙大厨搞起区别对待来真是有一套,知道许木子也要去,饭菜丰盛得很,和平时她一个人去探望蓝珊时的待遇真是天壤之别。
  程宛宛表示抗议,结果换来龙璟一句,“许小姐坐了十多个钟头的飞机回来,挺辛苦的,当然得补补。”
  “师兄啊,我经常脚抽筋呢,也要补补的。”程宛宛苦着脸,“下回你给珊珊炖汤的时候也得算我一份啊,我也要补补。”
  “脚抽筋?”龙璟停下正在给蓝珊盛汤的动作,正色道,“程宛宛,你是多久没跑步腿抽的吧?要不哪天我找赵师弟拿秒表给你掐掐?”
  龙师兄、赵师兄……程宛宛从体育从六字头菜鸟跃上体育超人宝座血汗历程的见证人。我恨跑道!我恨秒表!我恨龙井恨老赵!程宛宛想抓狂。
  “哟哟,妞儿还跑步呐?”许木子在一边乐,想当年跑八百,程宛宛可是装晕队伍的领头人,“校医院的老师认得你没?”
  程宛宛恨得牙痒痒。
  “好了好了,别逗她了。她又该说我们合起来欺负她了,小心她晚上磨牙。”蓝珊笑着对许木子挤挤眼。
  许木子一拍掌,夸张道,“是呢,我得小心了。别一觉醒来少了块肉!”
  龙璟如往常一样提供一条龙服务,当完大厨又当洗碗工。所有工作完成后,又给她们削了盘水果,叮嘱了程宛宛她们几句方才离开。
  三个女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聊天。
  上一次,三个人这么窝在一起,应该是蓝珊结婚前的事情。那时蓝珊定做的婚纱已经拿回来了,很漂亮的一件,领口镶着的几颗造型别致的钻石还是许木子设计的。那时,她和许木子都挺羡慕蓝珊的,因为之前谁都没想过蓝珊会是三个人中第一个穿上婚纱的。
  许木子读完高一就出国了,所以她和蓝珊认得还是在程宛宛高考结束后,三个人一同去西安旅游。大概是都喜欢画画的缘故,许木子同蓝珊也是很谈得来的。
  梦幻的白色,蓬蓬的裙摆,层层叠叠的蕾丝萦绕缱绻,编织着幸福的魔咒。穿上它,大约是每一个女孩的梦想。那天,三个女孩子都很臭美地在镜子前试穿了一下那件婚纱:许木子个子高挑,穿上后还能露出脚踝;程宛宛为小肚子上的游泳圈纠结,没敢把拉链拉上,害怕把婚纱给撑破;蓝珊穿着当然是再合适不过的,因为这是她的嫁衣。
  那一次聊了什么呢?
  程宛宛记得蓝珊说到戴琨时满脸的幸福,眉梢都浸润着喜气。许木子说到了她的长腿叔叔替她画的一幅肖像画。自己那时孤零零,和于晨阳分手已经大半年,那天好像还叫嚣着说一定要立马找个男人……
  电视里播的是一档旅游节目,外景地在西施故里诸暨。片子大概是在夏天拍的,所以两个主持人都穿得很是清凉,日头甚好,把湖边映得亮亮的。画面切换,男主持穿着一身戏服冒出来,踱着方步,一阵风过吹起前襟,脚上的袜子和凉皮鞋煞是显眼,把程宛宛雷到了。赶紧换台,一大堆广告之后,翻到了一个健康咨询节目,恰好在介绍孕妇的饮食禁忌。
  “听说肚子是圆的呢,怀的就是女儿;尖的呢,就是儿子……”许木子说着,看看蓝珊的肚子,“我瞧瞧,这个是儿子还是女儿呢?珊珊啊,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干妈我是当定了哦!”
  程宛宛朝许木子撇嘴,“去去去,哪轮得到你啊,我早和珊珊说定了。”
  那时蓝珊刚从医院回来,毕竟是身体底子不好,被孕期反应折腾得睡不好吃不好,看得程宛宛心疼,又气蓝珊的傻。而对于龙璟的悉心照料,蓝珊显得无所适从,事事都想只靠自己。
  程宛宛起先没说什么,后来实在看不下去才开的口,说,你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宝宝想想吧。蓝珊的那点心思程宛宛当然明白,蓝珊觉得自己本就是亏欠龙璟的,如今还要他这么照顾,更不知要欠上多少了。
  一说到孩子,程宛宛就会从蓝珊脸上找到那种对幸福的憧憬,一种为人母的安和。
  所以程宛宛又继续说,珊珊,你的孩子就像我的孩子一样,他不孤独,他有两个妈妈呢;可是妈妈给的永远只能是母爱,即便他有了双份儿的母爱,也不够完整,他也像其他孩子一样,有权利得到父爱的。不管你是不是会接受师兄,但现在,就先让他当个代职爸爸吧,宝宝知道有爸爸在爱着他爱着妈妈,会快快乐乐、健健康康成长的。
  末了,程宛宛又添了句,要是你真觉得师兄不合适,就换我扮爸爸的角色嘛,但是让宝宝从小就浸泡les氛围,我好有罪恶感。一番话说得蓝珊哭笑不得。
  程宛宛、许木子两个为了到底谁当干妈争得不可开交。
  许木子也不是吃素的,眼梢一挑,故意用暧昧的语气说,“程宛宛,你来和我争什么。要喜欢孩子,赶紧和你男人生一个去。我瞧人还长得挺俊的,基因应该不错。”
  蓝珊正轻抚着隆起的腹部,一时也被许木子的话勾起了好奇心。
  “八字还没一撇呢。”程宛宛耳后根子有点发热,皱着鼻子去拧许木子,“许木子你别给我到处瞎嚷嚷……”
  程宛宛、许木子两个平日里没心没肺、鸡婆聒噪的女人那天完全被激发起了母性,非得嬷嬷般地侍候蓝珊睡到床上了,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回家的路上,许木子没来由地一本正经,“宛宛,你现在处着那个怎么样,是认真的吗?”
  程宛宛愣了好两秒才反应过来是问她和苏暝,支支吾吾地答了句,“他人还行,就是嘴抽得厉害。”
  “那和他在一块儿,你觉得快乐吗?”
  在程宛宛印象里,许木子不像是会问这种问题的人,“唔,说实话,我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这是真话,好像每次和他待一起,想着怎么和他斗嘴脑子都不够使呢,哪有工夫想旁的。
  “我说,许大美女,你该不是看着那厮对味吧?”程宛宛笑嘻嘻,“你要好这口,我明儿就替你转手过去。”
  “神经病。”许木子骂了句。
  过了好一会儿,许木子试探地开口,“我回来之前去了趟波士顿,遇见于晨阳了。”
  程宛宛“哦”了一声。
  “他还是一个人。”
  程宛宛又“哦”了一声,表情没有一点变化,生生把许木子在舌头边打转的几句话给堵了回去。
  许木子在C市待了四天,程宛宛带她去周边逛了逛,顺便采风。期间苏暝给程宛宛打过几次电话,表示希望请她们吃饭,但都被程宛宛婉拒了,有次还被程宛宛调侃说你是不是看上许大美人了。把苏暝气得内伤,冷着声音抛回去一句话——程宛宛,我光以为你是吃多了枪药的,现在怎么连脑子也不好使!
  其实程宛宛到没有别的意思,主要是许木子的行程比较满,而她和许木子又是许久不见,所以希望能够清闲些,轻松地聊聊天,去陪陪蓝珊。如果说真有什么私心的话,只能说是她的一点点固执吧——苏暝和她毕竟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她觉得各自都有彼此的朋友圈子,不用非弄得那么正式,请不请吃饭什么的,随意一些就好。
  但男人同女人的思维模式显然有很大不同。苏暝向来以为男女双方交往,能够被对方的朋友、亲人认识和接纳是件重要的事,也算对彼此的一种尊重吧。
  后来还是在许木子要离开那天,程宛宛准了苏暝来当司机,其实是她比较烦开机场路,将近一个半钟头,累啊。
  上车后,许木子道:“苏先生,我这些天霸占着宛宛,肯定坏了你们的约会。现在可把她原原本本还过来了,该补的你们可别免了哟。”
  苏暝笑,“嗯,得让她双倍奉还。”说着,自然而然地揉了揉程宛宛的头发。程宛宛没躲过,用胳膊肘捶了一下回去。
  许木子也是健谈的人,所以三人一路往机场去,基本都没冷过场。
  到机场后,因为尚早,于是三人又去茶座坐了会儿。期间,苏暝走开了会儿去接电话,许木子神秘兮兮地塞给程宛宛一个折成了鸡心状的纸片,嘱咐她晚些再看。
  进安检口之前,程宛宛又和许木子回来时那样,两人来了个大大的熊抱。奈何程姑娘的正牌男友在场,许大小姐可没胆量当着他的面再和程宛宛来个夸张的贴面礼、离别吻之类的。
  “宛宛,如果遇上了好男人,恰好也是自己喜欢的那个,就抓紧了。”许木子低头凑在程宛宛耳边道。
  苏暝去取车的时候,程宛宛站在阳光底下打开那枚纸片看了,是许木子随手涂就的一幅速写。画面中,男子微微侧头,嘴角弯起,伸手揉着女子的头发;女子抬着胳膊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别别扭扭的表情。
  阳光暖暖的,心里亦然。所谓静好安然,大约也不过如此吧。
  苏暝送程宛宛回家,收到一个意料外的惊喜——某人居然主动献吻。虽然只是浅浅的啄了一下,但打心底里,苏暝是欢喜的。  一样只有六个字  不知不觉就到了十二月份,学校即将迎来评估的日子。
  有天下午,程宛宛正在修改论文修得打瞌睡,再快开始流口水的时候被苏暝一通电话惊醒,让她一个钟头后去操场边找他,另外别忘了带两瓶饮料。
  “干嘛?不会是要我跑步吧?”程宛宛有心理阴影,校运动会就在后天,她被系主任爷爷拎上教职工运动员的名单,400接力、对墙拍乒乓末了还有拔河,她还真是万能百搭。
  苏暝简简单单回答,“网球场,打球。”
  “哟西!”程宛宛把论文稿往旁边一搁,摩拳擦掌起来,“姐姐挥拍力道很足哦,一会你接不到千万别逞强,别闪了腰,还有该躲的时候就得躲,砸伤了不是好玩的……”
  “程宛宛,你是在怀疑我的能力吗?”苏暝打断她。
  “没有没有……”程宛宛连说了几个没有,忽然觉得苏暝刚才那句话很让人浮想联翩,咳了咳,觉得自己实在够YD,于是正色道,“吼吼!球场上见分晓吧!”大有气势磅礴之感。
  精神饱满的程宛宛雄赳赳气昂昂地到了网球场,还没来得及呼吸一下新铺就的塑胶散发出的新鲜气味,就华丽丽地蔫了。
  原来是双打!
  原来是混双!
  原来是和展校长夫妻俩打混双!
  S大谁不知道展校长的鼎鼎大名啊,因为擅长削球,人称“展一刀”。
  一刀一出,谁与争锋。
  从前程宛宛看过赵师兄同展校长对战,可以说,那时相当的,相当的惨不忍睹——往日在球场上蛋腚非常、悠然自得的赵师兄幻灭啦幻灭啦!当时程宛宛就想,老赵你要不是身高腿长有点优势,有劲儿满半场地跑,你一世英名可就真得被一刀斩断咧!
  结果,这回轮到自己了,被吊得满半场乱跑。滴溜溜跳啊跑啊地,程宛宛觉得自己像是穿越进了超级玛丽。问题是,超级玛丽还遇上了四十大盗。
  苏大盗上蹿下跳,弄得她明显行动受限。对面飞来一球,她接他也接,结果谁也没接着。两人的拍子重重地磕到了一块,作用力与反作用力,程宛宛龇牙。
  完了一轮,休息的当口,程宛宛买来的饮料一瓶被孝敬了展大侠他们。苏暝拧开另一瓶喝了两口,递给程宛宛,“喝点补充补充体力。一会儿我们翻盘。”
  NND,叫老娘喝你口水!程宛宛在心里骂了句,不接饮料瓶,然后老糖本性尽显,从口袋里摸出半支曼妥思,连塞了两粒进嘴里,夸张地嚼了嚼……
  打完球,收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程宛宛听着展大侠和苏大盗在谈工作上的事,百无聊赖,于是四处张望。一瞥眼,瞧见了篮球架下围着一群人,那边不时传来口哨声、欢呼声。程宛宛眯着眼睛细细分辨,居然瞧见了正太郗超。哎,年轻就是好啊,多风光。
  程宛宛还在继续张望,后背被人点了一下。是善解人困的展夫人。
  何谓善解人困的展夫人呢?
  这个是程宛宛从爷爷哪儿听来的。话说很多年前,当展夫人还在中学教书,上起课来那可是相当的有一套。上课时,她会在走道里绕着走,瞧见哪个打瞌睡了,就葵花点穴手一点,帮你把瞌睡虫点走,点你回答个问题清醒清醒。展夫人在中学教了十五年书,桃李满天下,她的葵花点穴手功不可没,少说也点出了二十来个清华、北大。
  而据程宛宛的爷爷说,展夫人这套葵花点穴手乃是师承程宛宛的奶奶王颂香同志。奶 奶 的 一阳指,程宛宛当然是再熟悉不过了:每次小姑程蕊回家,家里人催促起她的个人问题,一旦程蕊程师太开口敷衍了,王大师的一阳指就会往程师太的额头上戳,很铁不成钢——嗯,应该是恨女不思嫁。
  展夫人语调亲和地询问程宛宛爷爷奶奶的身体情况,和往日开会时雷厉风行的形象大相径庭。程宛宛客客气气地答了,一面还在偷瞄篮球场那边。目光飘忽了一下,倒看见一个身影从那人群里冲了出来,看起来是个女生。程宛宛瞅着了一个侧面,居然觉得有点像童怡。
  评估验收的一个礼拜,大家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程宛宛发现连向来妖孽的苏公子居然也熬出了黑眼圈。
  程宛宛在短信里说,恭喜苏先生成功晋级国宝。要不要送你支遮瑕膏?
  苏暝回说,多谢竹子姑娘关心。遮瑕膏就免了。
  程宛宛还在困惑为啥苏暝的短信里会冒出个竹子姑娘,难不成和别个另有JQ,错发到她这儿了<(‵^′)>
  不一会儿,收到条彩信,苏暝发的。
  是一张图片,程宛宛拿苏暝的手机上过网,一眼就认出这是苏暝手机里通讯录的截图。再一瞧——发现自己手机号对应的名字已经从先前她设置的“糖老尸”变成了“竹子姑娘”。图片后面跟了六个字——国宝爱吃竹子。
  程宛宛呆了一秒才看懂他的意思,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好不容易捱到了评估最后一天,万众期待的晚会高调上演。
  当天下午等宣传部的同学把最后一点舞台布置工作收尾,信息部的同学和技术部门的老师也一早就去调试音箱和灯光。程宛宛给大一的学生上完课后就赶去会场后台给系里的孩子们帮忙,发现郗超的脸色怪怪的。
  犹豫了一会儿,程宛宛还是开口问他,“是紧张吗?还是身体不舒服?”看了看手表,因为他和童怡的节目在接近压轴的位置,时间倒多着,“还是没吃晚饭饿的?现在赶紧去吃还来得及,可别一会儿上台饿晕了哟。”
  好吧,其实这话一点都不好笑,人家正太还是怏怏的。程宛宛觉得好冷场,有点尴尬。
  “程老师。我和童怡的节目可能得取消。”郗超低着头咕哝了句。
  “晕!开什么玩笑!”程宛宛其实也紧张,毕竟现在系里学生会的工作是她当的指导老师,语气不免有些冲,“节目单都报上去了,你以为还能随随便便想不演了就不演啊!”
  因为节目需要,郗超穿一件样式正统的燕尾服,很有绅士派头,头发也输得一丝不苟、打着发蜡,和他平时的正太形象相去太大。但那么闷闷地低头坐在一边,看起来实在有种落寞的感觉。
  程宛宛告诉自己不能生气不能生气,当老师的不能随便对学生发火。这时这学期她来学校前,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晓得她脾气急,反复叮嘱她的。
  爷爷一直同她讲,世上没有坏学生,也不是没有好老师,常常是方法不对头,沟通都有问题的话有怎么谈得上如何教育呢,做学生工作的,也一定要注意。程宛宛爷爷的脾气是家里最好的,爷爷教过各种各样的学生,那些学生里大部分人如今也还在教书育人。程宛宛从前不觉得,这个学期自己上了讲台,忍不住感慨爷爷的通达和伟大。不过,程宛宛也有懊恼地地方——一家子的老师,偏偏她不是读书的料,考不上名校,有时候真觉得丢家人的脸。
  调整了一下情绪,程宛宛再次开口,“郗超,这回的晚会大家已经排练过很多次了,你和童怡的节目是大家一致称赞的。如果你说不想表演了是因为怕演不好,那大可不必担心。”略略停顿了一下,“还是你说想把节目取消,有别的什么原因?”
  “童怡她,不愿和我搭档。”郗超抓了抓头发,站起身来,面带愧疚。
  一番了解下来,原来是前几天郗超当着不少人的面在篮球场向童怡表白的……郗超总结为,现在弄得很尴尬,童怡彻底不接电话。郗超很担心这样节目演不成,拖累了大家。
  程宛宛安慰他说现在还早,可能童怡在过来会场的路上也不一定。嘴里这么说,程宛宛还是避开郗超,借了系里别的学生的手机打童怡的电话,连换了几个人的打过去,童怡都没接。
  一直到系里出的另一个节目的演员们已经上了台,演的是莎翁的暴风雨。会场的音效相当的好,程宛宛听着演员念着独白时,静默中泛出的回声,脑子里乱糟糟的。手里捏着手机翻来翻去,一下想到临时把这个取消,系主任爷爷黑脸的表情,一下又想到郗超懊恼愧疚的样子。
  在通讯录里翻着翻着翻到苏暝,程宛宛抱着侥幸心理拨了过去。
  苏暝那边似乎在开会,按了个忙音回来。过了几分钟,苏暝重新打回来。程宛宛尽量简洁的把这边的情况说了,苏暝听完后,就说了六个字,“知道了,别担心。”
  说不清为什么,苏暝明明没有保证说能把问题解决。可在那一刻,程宛宛听着他的声音,听着他不慌不忙地说这六个字,就莫名地觉得安心,踏踏实实的。  一段改版穷摇戏  苏暝把童怡领来会场后台,打了程宛宛的电话,看着程宛宛出来接人才赶回去开会。童怡抽着鼻子,回头又死命瞧了两眼苏暝的背影才讪讪地跟着程宛宛进去。
  上个礼拜四的时候,童怡和几个女同学一道经过篮球场,遇上了郗超。
  之前排练,郗超一直都挺照顾她的,大家相处得很愉快。虽然有学生会的同学和她开过玩笑说郗超对你有意思哦,童怡没并往心里去,还叫那人别瞎说,免得大家误会,毕竟郗超待谁都很客气。其实系里喜欢郗超的女生不少,童怡就听说过好几个,但就她来说,郗超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那天郗超他们在打球,她拗不过同行的女同学,也陪着站那儿看了一会儿。周围围着不少人,童怡其实挺烦待在人堆里的感觉,当时心不在焉的……谁知道郗超就在那种场合下向她表白了。郗超的队友吹起了口哨,围着看比赛的人是不是地冒出哄闹声,郗超那双明亮的眼睛迫得她不敢直视。后来,她就慌不择路地冲出了人群。
  前天最后一次彩排,童怡匆匆赶来应了个卯儿。当时看着郗超欲言又止的样子,她是真觉得尴尬,周围的同学看他俩的目光也很是暧昧。后来郗超又发短信给她,她想了半天,最后回了句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童怡本来是铁了心的窝在家里,一直到接到苏暝的电话。童怡其实有猜到苏暝打她电话是要催她来学校,可她就是忍不住要接他的电话,觉得哪怕能听听他的声音也好,因为苏暝很少愿意主动打电话给她。
  跟着程宛宛往化妆室里走,童怡脑袋里满是刚才苏暝训她的话,转头看了看程宛宛——程宛宛还不及自己高,站在苏暝身边未必般配;这个辅导员有时候真的傻乎乎的,清汤挂面的一张脸,也不懂打扮打扮……苏暝怎么就会看上她?
  童怡第一次晓得了嫉妒的滋味,抿了抿唇,低声说了句,“他怎么会那么宠你。”是啊,她童怡是从小被人宠惯了的,可独独那个人不宠她,那份她最渴望的宠爱。
  程宛宛不明就里,莫名其妙地看了童怡一眼。
  傻。真够傻。童怡在心里鄙夷道。
  晚会很成功。等评估组的一尊尊大佛们被校领导请走了,大合影拍完,观众走得七七八八,舞台上的演员们不约而同地爆出了欢呼声,辛苦紧张了好几个月,现在神经得意放松,大家的情绪都很high。
  学生会和艺术团的部分成员又留下清扫会场,清到一半的时候,艺术团的指导老师兴冲冲地跑回来给了大伙一个大大的惊喜——今晚学生会团总支批了款子请大家去唱K哈皮。
  平日里死扣的学生会今天也奔放了!程宛宛摸摸老脸,我没听错吧,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哦不,是后羿奔月亮去咯……程宛宛抬头朝窗外看看,今晚的月亮够圆,后羿大叔和吴刚小哥花前月下去了……
  毫无疑问,团委的苏暝苏老师当然也在一同去哈皮的队列中。
  程宛宛事后总结,这一晚哈皮绝对哈到了家:平时在舞台上一本正经反串旦角的中文系系草居然K起了那首最近把程宛宛萌到翻的《我哥在广电》,笑得她肚子疼;“We’re”乐队的贝斯手没了乐器闲得慌,跳上了台子大扭腰肢跳艳舞,搞得整个包间的人在下面拍桌子;郗超出人意料地唱了段rap,可程宛宛看得出他心情并没好转……话筒轮传到程宛宛手里,她躲不过,可又天生是个五音不全的,只好模仿了一下曾哥的绵羊音,笑果还不错!
  童怡之前一直拨弄着手里的啤酒罐子,别人唱的时候,也会跟着大伙儿一起附和,但兴致并不怎么高。这回话筒到了手她里,大家一致期待她亮亮嗓子来个高难度的,结果童怡说酝酿下情绪,待会儿再唱。
  艺术团的小陈老师是搞器乐的,当晚破天荒地开嗓子唱了首Kokia版的《Ave Maria》,一时惊为天人。程宛宛后来才从系主任爷爷那里得知人家小陈老师当学生的时候可是合唱团的骨干,人又长得乖,被星探找上门过,想替她包装出唱片。后来是小陈老师家里不放心,把这事给推了,觉得女孩子还是找份安安稳稳的工作比较好。
  俄语系的情歌王子唱起甩葱歌依然深情款款,接着串烧了一首陶吉吉的歌,风格大变……组织部里两个平时相当严肃、不苟言笑的干事那天COS了白娘子和许仙,一首千年等一回唱得人汗毛竖,结果末了白娘子精分成法海,拊掌道:汉文,那白素贞已被老衲阵在雷峰塔下,再没有谁能阻止我们在一起。
  一屋子人扑哧掩嘴,程宛宛和孙婷挽着胳膊笑抽。
  话筒到了苏暝手里,有人起哄说苏老师点首情歌对唱的。苏暝笑说,“我道行不够,只怕精分不起来。”虽然这么说着,还是点了首广岛之恋,“我还是找人一起唱吧。”说着,眼风朝程宛宛飘过来。
  孙婷捏了捏程宛宛的胳膊,程宛宛只觉得脸颊发烫,听着苏暝说“我想请——”
  “这首歌我很喜欢啊,苏老师不介意让我一起唱吧。”童怡的声音突地插了进来。明明是问句,却是肯定句的语气。
  那晚,几个老师是留到最后的,在路边看学生们都上了计程车。孙婷自然是让葫芦娃来接,艺术团的小程老师和林老师结伴同行。这时侯,就还剩下程宛宛、苏暝、童怡、郗超四个人了。
  童怡脸上带着点醉色,傍着苏暝胳膊不愿松开。苏暝好不容易脱开一只手拿车钥匙,转头看到郗超还在,便朝程宛宛使了个眼色。程宛宛咳了咳,“郗超啊,你是自己打车回家还是等你妈妈来接?”程宛宛估摸着校领导们恭送大佛,这最后一顿践行餐也差不多是时候收摊了。
  “程老师,我想和童怡、苏老师他们谈一谈。”郗超摸了摸鼻子,“您可以回避一下吗?”
  程宛宛无意识地“哦”了一声,觉得正太今天肯定是受伤了,真可怜,往旁边走开了几步,一想不对,我回避什么回避啊怎么回避啊,我还等着苏暝那个老小子送我回家呀。
  “童怡,你说的喜欢的人,是苏老师吗?”郗超皱着眉问童怡。
  “是啊,我喜欢苏老师。”童怡抿嘴笑着,眼睛里却湿湿的,抬头去看苏暝。苏暝表情不变,只是扶着她站好。
  “你喜欢他什么?就因为他年龄大一些,更成熟些,有了事业?”郗超看着童怡的脸,语气里带了点质问,“可那些,再过几年,我也一样会有。更何况,像这样……师生恋,见不得光,他能对你有什么担当?!”
  “任何人都没有权利扼杀别人的感情,她说喜欢我,是她的自由。”苏暝还是忍不住开口了,“但我有拒绝的权利。至于你说的没有担当的问题,这个担当必然只对我苏暝需要担当的对象。对童怡,我至多只是师友、兄长。”
  郗超的表情变了变,却见童怡猛然梗起了头,掐着苏暝的胳膊使劲摇,带着哭腔道:“你也说任何人没有权利扼杀别人的感情,那你为什么要扼杀我的。我难道连喜欢你都不能吗?你告诉我啊……”
  “问题在于——”
  “喂,我说够了吧。”程宛宛炸毛了,真看不下去这琼瑶戏了,看看手表,交叠着双臂走过来,“苏暝你有完没完了,老娘还想回家睡觉呢。”说着又朝向童怡,“我说姑娘你也别纠结了,该回家洗洗睡了,tomorrow is another day,明儿的阳光一照,今天的失恋算个球啊,屁大点儿事。而且不还没恋上呢,只是单相思嘛。更何况,姑娘你要记住你还年轻,年轻就是最好的资本,比我们这些老骨头强多了,还有很多路等你去走、很多风景等你去看。到那时候,你再回头瞧瞧,就会发现我们这些老骨头朽得多可怜了,不朽的差不多也该成妖咯!”
  童怡被程宛宛给说愣了,呆呆地看向她。苏暝莞尔,“童怡,知道我女朋友是哪种类型了吧。你该明白和你说的不是年龄,而纯粹是个性和思维对不对路的问题。”
  程宛宛看看在一旁讶然的郗超,抚额,“小伙子,你也别郁闷了。实话告诉你,你的假想情敌绝对不存在,他还没胆量当着他正牌女友的面随便偷腥。不过这个感情的事啊,那叫什么来着,对,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勉强不得。别愁了,瞧把好好一个正太都愁成小老头了。”
  这回,童怡的眼泪流得唏哩哗啦,不过是给程宛宛的样子逗得笑出来的眼泪。
  等把童怡送回了家,车厢里只剩下程宛宛、苏暝两个人。
  程打了个哈欠,转头看看窗外,不知疲倦的霓虹灯把城市的夜空映得亮堂堂,遮去了星星的光芒。好在没什么云,天边那轮月亮清晰圆满。
  “困了?”苏暝问她。
  “嗯,有点。”程宛宛揉揉眼睛,“我说,你这人其实也够狠心的。童怡没少挨你骂吧。她被你送来后台的时候,眼泪还没擦干、抽着鼻子的样子看着我都心疼。”说着,叹了口气。
  “哟,稀奇了!”苏暝调侃道,“难得看你这么菩萨心肠。”
  “怎么?我平时能是阎罗不成?!”程宛宛不服气,坐了坐直,语气郑重,“姐姐我向来是治愈系的好不好?”
  程宛宛的额发被窗边隙进来的风吹得乱糟糟的,几根短头发竖在那儿,像个没剥壳的椰子,煞是可爱。苏暝觉得好笑,忍不住伸过手去拨了拨。程宛宛的头发发质偏软,茸茸的,摸上去就像个小毛孩,倒同他那俩小侄子的头发有一拼。
  程宛宛的脖子僵了僵,有些不适应,刚要偏过脑袋,苏暝的手掌就在上面用力地揉了揉。这时侯,苏暝脑袋里忽然冒出来三个字,是前些天苏燃在电话里用来形容他的,其实他觉得真正配得起这三个字的应该是程宛宛。
  “天然呆。”苏暝淡淡的声音划过程宛宛的心尖,无声无息地沁了进去。  一种症状叫晕血  礼拜天中午,程宛宛睡意朦胧地接到一通电话,号码是陌生的,从帝都打来。程宛宛犹豫再三,等那号码第三次打来才接了。刚按下接听键,里面劈头就冒出来一句话——“妞儿,姐姐死里逃生,差点就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
  虽然这语气着实奇怪,电话里头的声音又嘈杂,可冲着“妞儿”两个字,程宛宛也晓得必是许木子无疑。
  那头许木子抹着眼泪,又哭又笑地同程宛宛描述刚刚发生的事情,这厢程宛宛听得心惊胆战,瞌睡虫全被吓跑了。原来是许木子独自去帝都周边采风,前天刚到那儿,今天去超市补给装备的时候杯具发生——被一个持刀歹徒挟持当作人质!
  许木子把刚才被冰冷的刀子抵着脖子时候的感觉描述为灵魂出窍,说当时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就觉得一片空白,好像自己飘飘忽忽地游离出身体飘到上空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一直到嗖地一下耳朵边擦过一颗子弹,脖子上黏糊糊的,抵着自己脖子的刀子一松,就听着后面“嗵”的一声。伸手一摸,脖子上全是血,还带着温度的——当然,不是许木子自己的血。这才让她觉得重回人间。
  “木子,你没事吧?”程宛宛听着许木子又哭又笑地,怕她别是被吓坏了。
  “没事,毫发未伤。”许木子抽抽鼻子,认真道,“我刚给我爸妈打电话还说呢,我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叔叔阿姨肯定被你吓坏了。”程宛宛说着,又想起一件事,于是轻声问,“对了木子,你不是会晕血的么?”
  那头安静了两秒,只听“咚”的一声响,程宛宛连声叫许木子但没人应,只听到里面传出嘈杂的的指挥声,似乎有人在喊医生。再接着,电话就被挂断了。
  程宛宛赶忙上网搜新闻,但搜出来的都是前几年的类似报道,大概过了一个半钟头,程宛宛在各大门户网的首页看到了这条新闻。新闻里配了两张图,一张是那家超市的外景;一张是案发地,一滩血上落着把刀子,噌噌地散着寒光。
  从前程宛宛也在报纸上、电视上看到过这种画面,第一反应往往是觉得这世道不太平,会想谴责歹徒,觉得歹徒死有余辜,接下来才会想到受到威胁的人真可怜。可这一次被危机生命的是自己最好的朋友,那种感觉还是很不一样。程宛宛的第一反应不是去恨那个持刀的歹徒、甚至对于他的动机也不那么好奇,只是庆幸,庆幸许木子一切安好。程宛宛第一次深刻体会到活着就好,其他的真的都是浮云啊浮云。
  但在下一秒,看那具体的文字报道时,程宛宛还是很不厚道地噗了——徐如花(化名)……
  终于,在程宛宛第七次致电徐如花童鞋的时候,徐如花的手机接通了。
  “程宛宛!你赔我医药费!”许木子在里面嚎叫。
  中气这么足呢,看来没事。嗯,没事就好。程宛宛用轻松地口吻道:“如花,别装柔弱了。”
  “去他妈的徐如花!”许木子果然发飙,“老娘轻度脑震荡!我说程宛宛你没事干嘛非提醒我晕血呢!哎呦,不行不行,我头晕……”声音渐渐弱下去。
  程宛宛把这事说给苏暝听的时候,苏暝说她够缺德。
  “我怎么缺德了,我不就突然想起来她会晕血吗?”程宛宛不服气,“以前上生物课的时候,丫见了活的青蛙还挺生猛,空手去捉都没问题。可到动刀子就不行了,所以操刀子的事情都交给我。等我把青蛙处理好了,叫她睁眼睛,结果还没等看青蛙,光看到我手套上几滴血就晕了。”
  苏暝突然开口道:“其实我小时偶也晕血。”
  “哈?”程宛宛目光怪异地瞅了瞅苏暝,“那你现在,还晕吗?”
  “早不晕了。”苏暝耸耸肩,笑得无奈,“是我哥给治好的。”
  于是,苏暝同程宛宛说起了苏皓。
  苏暝也不记得自己那时为什么会晕血,反正就记得见着了红色的东西,也或许是闻到了那股子味道,就觉得犯晕、会出冷汗。这事是苏皓第一个发现的。那时候是5、6岁的年纪吧,苏暝大他七岁,正是十二、三,最能闹腾的好年华。而院里少有和他同龄的孩子,所以他那时几乎是成天介地粘着苏皓,像条小尾巴。
  有次苏皓和院里另外几个孩子不知从那里弄回来一筐子雀仔,抠了不知谁家储着准备春节放的十二联装钻天猴,又搞来铁砂和滑膛枪管,大张旗鼓地在院里搞起了火力战,被瞄准的目标就是那几只飞起来还磕磕绊绊的雀仔。
  据苏皓说,当时有只被打中翅膀的雀儿落到苏暝脚边,扑腾了两下,翅膀根子血肉模糊,苏暝大概是可怜它,就弯腰去捡,大概是拎到了那只雀儿受伤的翅膀,噗咯一下,就断了。等苏皓他们发觉的时候,苏暝手里就捏着那只血淋淋的、茸毛杂乱的麻雀翅膀,手打抽,脸色白得吓人,咬着嘴唇不说话。苏皓上去拽他的手,死命拽了半天才让他松开,伸手一摸,苏暝的手心涔涔的全是冷汗……
  后来苏皓就趁着家里阿姨放血杀鸡的时候又试了试苏暝,发觉苏暝一见血就这反应。苏皓觉得不是回事儿,一个男孩子,病病歪歪的,晕血,忒不像话。加之从小被铁血老爸给熏陶的,苏皓决定担负起身为兄长的责任来——得让苏暝像个男子汉啊!怎么办?以毒攻毒呗!
  在后来,苏皓干起杀生的活计,总要伙同苏暝当帮凶,苏家从此诞生了两个好身手的小屠夫!当然,这事也得办得有技巧,不过苏皓在这上面很在行,不外乎十二字诀窍:威逼利诱,两手抓两手都要硬。而且一看苏暝脸色发白有犯晕的迹象了就给糖吃(怕他真晕了),导致后来苏暝有段时间一吃甜的就反胃,直到现在这个年纪,见了甜食,还是有点发秫。
  不过按苏暝自己的说法,晕血的真正治愈是上学以后的事,那时苏皓已经念高中了。一次发现苏皓他们在胡同里和别的大院的孩子干架,他什么也不懂,就稀里糊涂地混了进去搞偷袭,不知是惹恼了哪个,胳膊立马就被人家的钢尺划了个大口子,血登时就冒出来,当时不知怎么的,一点也不晕,热血沸腾,就想着报仇……自此,就再没晕过血了。要说起来,这还是苏皓的功劳,耳濡目染,榜样的作用嘛。
  最后还是苏皓把这事给摆平了。苏皓一个人把事情全部揽下,让苏暝免于被家长质问,可苏皓自己就没好果子吃了,被父亲大人家法伺候不说,还得关禁闭写检查。那个暑假,在苏暝的印象里,就是右边胳膊终日缠着长长的纱布,又闷又热,不知何时是个头。嗯,另外一项任务就是替苏皓收递情书……
  “你哥哥真好。”程宛宛撑着头听完,居然有些羡慕苏暝,“我小的时候还觉得自己是独生子女挺幸福,因为什么都没人和我抢。不过等后来长大一些,就觉得有点孤单了。那时候就想,我要是有个哥哥该多好。”这一点上,程宛宛同大多数女孩一样,或许庸俗吧,但那种被人庇护的感觉总还是令人向往的。
  苏暝弯了眼角,感慨道:“可也有麻烦的时候。”
  程宛宛好奇,“嗯”了一声,眼睛放光。
  “那年替我哥递情书给一个姐姐,莫名其妙地被泼了一身饮料。”苏暝摸摸下巴,自己也好笑起来,“后来才知道原来是我哥把信塞错了信封,那封情书其实是给写另一个姑娘的,题头就是人家的小名,还写得挺肉麻的那种……”
  程宛宛捂嘴说不是吧,你哥够花啊,脚踩几条船呐。
  “人不轻狂枉少年,那时候懂什么啊。按我妈的话说,就是我哥那时候挺野的。”苏暝无奈摇头,“不过你要见了我哥可别提这茬,他现在是死心塌地的痴情男一个,和当年绝对判若二人。”
  说程宛宛神经大条不假,不过偶尔也有抽风细腻的时候。比如此刻,听苏暝提及“你要见了我哥”六字,程宛宛居然觉得心头动了动,苏暝这是在暗示什么吗?暗示他对待这段感情的认真和诚恳么?
  程宛宛咳了咳,赶忙岔开话题,指指苏暝的胳膊,“嗯,你说被钢尺划过口子,当时很疼吧?留疤了吗?”
  “其实也记不大清了。多数时候,只有看到疤才想起来还有这么回事。”苏暝说着,解开了手腕处的扣子,把袖子往上撸了撸,给程宛宛看。
  一点也不骇人,只是浅浅的一条,比手指略长,颜色已经很淡很淡。苏暝的皮肤白,几乎映出皮肤下青色的血管,那条浅粉色的细痕呈缓缓的弧度躺在那条青色傍边。
  程宛宛伸出食指沿着那条细痕走了遍,刚要开口说话,却被苏暝握住了手,一时有些着慌,话也说不出来了。
  苏暝的手暖暖的,略微干燥但皮肤一点也不糙,让人觉得干干净净。说实话,手感很好。色心不死啊色心不死……程宛宛在心底把自己鄙视了一百遍,却还是盯着苏暝那张帅气的脸孔看啊看,觉得这男人大概生来就是让别人自卑的。
  腕间凉了凉,程宛宛低头一瞧,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上已经多了一串细细的手链。深棕色的绳子,每隔一小段串着一颗琥珀色的黄豆大小的珠子。程宛宛数了数,一共九颗,往下作抽绳的地方坠着一片指甲瓣大小的银质小锁。
  “据说防辐射的。”苏暝松开程宛宛的手,“别人给的,我一男的戴着怪怪的,你留着吧。”
  “哦,那多谢啦!”程宛宛笑嘻嘻,拱了拱手。防辐射手链她倒一直想买来着,不过还真没见过哪个有这么精致好看。  一只觉醒的猛虎  元旦假期,准新娘孙婷迎来了她的婚礼。
  程宛宛终于知道为嘛孙婷和葫芦娃非找她当伴娘了,就是找她来挡酒的嘛!程宛宛下定决心,婚礼酒宴结束后一定得问孙婷多掏几个红包,不为别的,也得给她点健康补偿费吧。
  原来,葫芦娃来自著名的酒乡,上几辈的是经营酒厂的。家里近亲远戚,上至七八十岁的老头老太太,下至未满十岁的男娃女娃,各个都能喝,这一场婚宴,除了孙婷这边的亲戚,基本没开几瓶软饮料。程宛宛围着一桌桌酒葫芦打转,看着一桌好吃的却又吃不到,要多郁闷有多郁闷。苏暝也好不到哪儿去,不过人家是再怎么饿都不会表现出来一分的吧,永远是彬彬有礼的样子。
  “姐姐,酒满了!”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
  程宛宛手一抖,赶忙收回目光。再差一秒,就就该洒出来了。程宛宛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看眼前这个十五、六岁的姑娘。
  “来来来,新人来敬酒啦!”司仪是个口齿伶俐的年轻男人,是葫芦娃的朋友,在电视台工作。
  “百年好合!”方才提醒程宛宛酒满了的那个女孩爽朗地开口,“我期待着我的小侄孙,哈哈!”
  接下来,程宛宛见证了奇迹——葫芦娃她们居然要称呼这个小姑娘为“姑姑”!
  “又发呆了?”苏暝轻声在一边打断程宛宛的神游,语调略变,“程宛宛,你喝了多少?”
  “哎,不是新娘子不能喝嘛。”程宛宛无奈。
  “不能喝也轮不到你吧……”苏暝似是有些不满。程宛宛刚要开口说你小瞧我吧,老娘虽然不是酒葫芦,可也是从小被熏陶大的,能那么容易就喝倒了?
  但苏暝显然是行动派,开始替程宛宛挡酒。于是被雇来当酒罐子的程宛宛没活干了,原来伴郎先生也是海量啊海量!程宛宛拧眉看着苏暝陪着新人一桌桌敬酒的模样暗暗地想。
  而在酒宴结束后,程宛宛充当司机,送苏暝回家的路上就反应过来这全TM是假象——苏暝坐车上没一会儿就开始闭目养神了。
  果然男人都爱逞强,万恶的大男子主义!我说你不能喝就别喝嫩多嘛!看你的酒量还不如老娘我!程宛宛啧啧嘴,无奈地摇头。
  把苏暝送到了他公寓楼下,程宛宛喊了他一声,他没应。程宛宛凑过身去,伸出了邪恶的爪子:让老娘拧一下脸,你再不醒老娘就送你去火葬场!
  可在指尖快到碰到苏暝脸颊的时候,蓦地停住了。苏暝睡着的样子安安静静,完全无公害的感觉。嗯,像什么呢?对,就像一只兔子,温温顺顺的小白兔。这和平日里同她斗嘴的那个带着山羊面具的大灰狼是完全不同的。
  苏暝的睫毛长长的,配合着白白净净的肤色,说不出的好看……鼻子也好看,鼻梁直挺……程宛宛不甘心地瞥眼朝镜子里看了下,其实自己长得倒也不丑,可惜似乎并不怎么符合主流的传统审美观——眼睛不够大、嘴巴不够小,额头上偶尔还会冒痘痘。
  程宛宛不认为这算自卑,她只是在进行单纯的比较而已。而且比较得出的结果是——她程宛宛的人格魅力无比强大哇哈哈哈!不然如何能得苏暝青目?或者,是一种比较糟糕的情况,苏先生的审美实在别具一格,不走寻常路。
  程宛宛从来没有这么近,这么长时间地盯着一个男人打量。渐渐地,盯着这只沉睡的小白兔,程宛宛觉得心里溜出了一只寂寞许久的猛虎。
  母老虎伸出爪子想去摸摸小白兔,怕把它拍醒,所以难得地动作轻柔;母老虎觉得心里痒痒的,于是趴过去嗅了嗅,想知道这食物究竟有多美味。母老虎真想啊呜一开口咬下去,可想想那样太血腥太没情调了,还是慢慢地尝味道吧……
  “苏暝!你丫伸舌头干嘛!找死啊!”程宛宛从她的春秋大梦中猛然惊醒,嗯,母老虎被捋了胡须,炸毛了!
  程宛宛瞪大了眼睛,一把推开苏暝,在他手臂上重重掐了一下。苏暝并没睁开眼睛,但微挑的嘴角泄露了秘密,笑得像只狐狸。
  你装!我叫你装!
  程宛宛气鼓鼓地下车甩门。脸涨得通红,不晓得是因为生气还是别的什么。
  程宛宛穿的还是婚宴上那件小礼服,被气昏了头,外套也忘在了车上。刺骨的寒风吹得她牙齿打颤,忍不住缩着脖子环起双臂。边走,边抬起手背去抹嘴。
  看着路灯下她倔强地背影渐渐走远,苏暝失笑,也有些许的无奈:这傻姑娘这回怕是真给惹急了。苏暝捏捏额角,换坐到驾驶位上。下意识地抿了抿唇,似乎那温度依旧存留,嘴角的笑意再掩不住,苏暝发动了汽车,龟速行驶着。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程宛宛觉得胳膊都快冻僵了。偏偏又穿着高跟鞋,她平时极少穿高跟鞋,尤其是这种细高跟的,今天一天穿下来,觉得脚都快断了。这会儿,真感觉像踩着两根钉子走路,程宛宛觉得委屈极了。
  pia~地一声,右脚腕一扭!程宛宛气极,一脚踢掉了那只鞋子,捞着裙子蹲下去抱着膝盖咒骂起来,鼻子被冻得红红的。
  苏暝停下车,看着程宛宛蹲坐在人行道上,看着她捡起小石子用力地抛……
  砸死你,死苏暝,去死去死……
  程宛宛一面埋怨自己头脑发热,一面又觉得委屈,连高跟鞋都欺负她,真TM衰到家了!
  “啊!”被人从后面一把抓住脖子,肩膀一抖,程宛宛忍不住叫出了声,心里嗖地一冷,想到原先看过九把刀的一篇《不要回头》,不觉有股凉意直冲脑门。
  苏暝在背后像捏着一只猫那样把程宛宛拉起来,替她披上了外套,“给冻傻了?”说完,扳着程宛宛的肩膀让她转过身来。
  “苏暝你是个大混蛋!”程宛宛刚刚被吓得不轻,加之先前羞愤难当,程宛宛这时基本就是靠自我膨胀在强撑面子,“你装!我叫你装!看我犯傻你得意啦!你有了乐子满意啦……”光动口还不解气,程宛宛的拳头乱挥起来。
  “你还笑!”苏暝那厮居然还在笑,程宛宛觉得这是对她最大的嘲讽,“不许笑……”拳头雨点般砸落到苏暝肩膀上,和捶鼓似的,程宛宛气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苏暝忍着被捶吐血的危险容忍着程宛宛公然施暴,可是坚持了半分钟,程宛宛还是没有收手的意思,苏暝有点后悔了。“哦!咳——”苏暝支吾了一声,面色痛苦地弯了腰,捂着肩头。
  程宛宛呆住,胡乱地抹了抹眼角,“喂,你别装死啊!我不会再上当的!”把外套裹了裹紧,程宛宛吸吸鼻子。苏暝一直不吭声,蹙着眉头。
  “喂,你没事吧?”程宛宛试探着问他,凑过头去打量,却猛地落入了苏暝的臂弯。程宛宛发觉上当的时候,心里大叫不好,赶忙往后退,结果扭伤的脚踝猝然钝痛,痛得她龇起了牙齿,再顾不了其他。
  苏暝稳稳地环住她,“自作自受的傻姑娘!”
  程宛宛忍着痛瞪了他一眼。她鼻头红红的委屈样子把苏暝逗乐了,忍不住伸手捏了下她的鼻尖,恶狠狠道:“跑什么跑?!难不成我还能把你给吃了?”其实,是蛮想吃的,“崴了脚了,舒坦了?”
  眨了眨眼睛,鼻子又不争气地发酸了,程宛宛梗着头,“知道自己有吸引力,你开心得意了吧——”程宛宛觉得让苏暝发现她对他动了感情是件很掉价的事,不是有句话么,在感情里谁先认真了,就是输了,她主动了,脸也就丢尽了,“你还要装!成心看我笑话是不是!现在满意啦?!可以看不起我啦?!”说着说着,程宛宛又羞又气,死命地咬了咬下唇。
  “我的傻姑娘,让我说你什么好。”苏暝哭笑不得,揉揉程宛宛的头发,“顺其自然,那样不挺好的么。我为什么要看不起你?两个真心喜欢的人接个吻又怎么了,这都不成吗?”
  “你是真傻还是疑心病太重?”苏暝软声道,“我从一开始就是认真的。大概也只有你,觉得这种事情是玩儿还是怎么的?”
  “可、可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了!你明明没醉,装什么装?!”
  “我不装能让我亲到吗?”程宛宛的额头让亲可嘴还没让亲过,她心血来潮的时候倒也会在他脸上吧唧一口,可也没亲过嘴。
  可看程宛宛变了脸色,苏暝连忙改口,“得得得,我骗人是我不对。做人要实诚,下回我想亲还是想干嘛的,就直说成了吗?”哎,先把这傻姑娘哄好了再说。不过真要什么都直说,谈个恋爱不得和打报告一样啊?那可就太没情调了。知道情调怎么来的吗?还得靠调出来!
  苏小新同学暗暗打定主意,程小白这傻丫头需要好好调 教!  一句错话会惹祸  许是衣服单薄在冷风里呆得久了,程宛宛阿嚏阿嚏连打两个震天响的喷嚏。丢脸啊,鼻涕挂下来,程宛宛窘迫地不停吸鼻子,再加上之前流眼泪糊了妆,这时程宛宛的一张脸几乎变成了调色盘,又皱着脸一副别扭样,异常滑稽的样子,看得苏暝暗暗好笑。
  苏暝没好气地曲指敲了下她的额头,“吃到苦头了吧!”不顾程宛宛鼓着腮帮子恶狠狠地瞪他,伸手替她把外套裹紧一些,拉过她的双手,替她搓着,“长点记性!”
  他的双手温暖有力,程宛宛老脸一红,两颊不由有些发烫。
  被扭伤的脚踝肿得像个白面馒头,稍一沾地,就龇牙咧嘴。苏暝开车送她回家,虽然嘴里笑话她成了个残疾人,到底还是抱着她上楼。出于实际情况考虑,程宛宛不和他客气,但多少还是有点不自在——
  虽然只有三楼,程宛宛虽然不至于膘肥体壮,但身上的肉一直就没少过,有时候自己都不好意思往体重计上站。
  到两层半的时候,程宛宛嘿嘿道:“很重吧,累着您老人家啦,不好意思哈。”
  苏暝愣了愣,停了步子,“程宛宛,别太瞧不起人了。我累不累,你真的想知道吗?”说着,环着她腰的胳膊不怀好意地紧了紧。
  程宛宛黑线,她本是好心,居然被这厮反调戏,天理何存!
  开门进屋,一黑一花两只肥猫就蹭过来,揪着苏暝的裤腿挠挠嗅嗅,不依不饶。一直到苏暝放程宛宛在沙发上坐下,去找医药箱,十三幺和十八摸才消停些,停在程宛宛脚边晃着脑袋嬉闹。
  “先敷着。”苏暝没找着冰袋,于是自作主张从冰箱里拿了罐可乐,找块毛巾包好递给程宛宛。
  可等苏暝去洗个手的功夫,回来一瞧,得,程宛宛正咕咚咕咚喝着那听可乐,喝着喝着,哈一口气,打了个嗝。
  “程宛宛,好喝吗?”苏暝眯起眼睛问她。
  程宛宛犹不自知,很乖觉地点头,“嗯,好喝——”又打了个嗝。娘的,今天一天陪酒赔笑又陪玩,当了三陪还没吃上一顿饱饭,她容易吗她?
  “嘶!”脸上蓦地一凉,冰透的那种,程宛宛皱眉,没好气地冲苏暝嚷,“你有病啊!”
  苏暝把从冰箱冷冻室里好不容易搜罗出来的一只沉甸甸的小盒子丢到程宛宛手里,指指她肿起的脚踝,“不想彻底变猪蹄的话赶紧敷好!”
  程宛宛拿起那个盒子瞧瞧,噗,原来是小姑程蕊丢在冰箱里的奶酪……洋盘啊洋盘……程宛宛忽然有点想念程蕊烤的巨无霸披萨。虽然程蕊常常嚷说程宛宛是只小肥猫,可只要程宛宛缠着她说要吃什么,程蕊总会做给她吃。当然了,吃完后被拖出去遛弯也是家常便饭。
  不过是抓在手里一会儿,盒子上就凝出了小水珠,弄得手上湿哒哒的,程宛宛甩甩手,才极不情愿地把那冰冷的小盒子按在脚踝处。心里默念:程师太啊程师太,不是我故意糟蹋浪费,只是等你回来这奶酪大概也差不多过期了,这会儿就先充冰袋发挥发挥它的价值吧╮(╯∩╰)╭
  看到苏暝从药箱里拿出红花油,开了盖子要往手心里倒的样子,程宛宛连忙制止,“不用了不用了,你别忙,我自己来。挺晚了,你快回家吧,小白该寂寞了。”
  “是吗?那你不寂寞?”苏暝挑挑眉,在程宛宛身边坐下,“脚伸过来。”
  程宛宛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苏暝也不和她废话,伸手就捏住程宛宛的脚底板,程宛宛哇哇乱叫。“原来还怕痒。”苏暝扳着脸,声音却带着笑意,把她的脚拉过来,搁到自己腿上。
  白生生的一截小腿搁在质地上乘的西裤上愈发显得白嫩……
  只可惜,搭上肿起的脚踝,怎么看都像案板上等人下刀的水晶猪蹄,而和情 欲无关。
  苏暝替程宛宛揉着扭伤的地方,红花油的辛辣气味让程宛宛忍不住又打了几个喷嚏,震得十三幺和十八摸跑得远远,躲开她。“没心没肺的臭东西!”程宛宛朝十三幺它们瞪眼睛。
  “和畜生计较什么。”苏暝笑她,“我看你也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程宛宛,和你商量件事。”苏暝正色,“你搬去我那儿住怎么样?”看她家里的冰箱,除了几瓶子饮料和牛奶,像样的吃的没几样,厨具倒是一应俱全,但明显是许久不用的样子,光用来当摆设了……真不知道这个女人怎么过活的。
  苏暝响应之前程宛宛说的,有什么话就直说,不遮不掩的政策。
  哪知道程姑娘突地一收脚,对他恶语相向,“苏暝你不想活了!”
  苏暝被她的反复无常弄得糊涂了,“你让直说我就直说了。怎么,还不成?”
  “你当是老娘什么!同居去让你……让你干那事啊?!”事实证明,程宛宛真的是言情小说看多了,教条主义根深蒂固。彪悍女其实有颗玻璃心。
  苏暝震惊了!其实他方才倒没想到这层上,在他来说,有些事还是顺其自然的好。眼下程宛宛这么说,苏暝当下就冷了脸,“我要真想把你怎么样,用得着等到现在么?你要不信,现在就可以试试!”说着,站起身作势朝她欺近,语气冷冽,让被笼在阴影下的程宛宛觉得不大习惯,“程宛宛,你别他妈尽把好心当驴肝肺!”
  “我、我……”程宛宛捏着拳头“我”了半天,脸涨成了酱紫色,气得说不出话。
  苏暝一言不发地走开几步,走到门后,面无表情地回头看了程宛宛一眼,“你自己想清楚。”说罢,开门离去。
  程宛宛觉得腹中空空如也,就连刚才罐下肚的可乐也不抵饱。其实,也未必是胃里空,就是觉得整个人没力气,心里空落落。可是到底缺了什么,她说不清,或许,是不愿意去想清楚。
  金鸡独立的程宛宛从沙发上蹦跶起来,打算去厨房里找点吃的,无奈一个不小心碰了到了茶几角……杯具!一整瓶红花油哐啷当掉地上,玻璃瓶摔得四分五裂,红棕色的液体在地板上呈抽象派四散流淌。
  程宛宛打着喷嚏泪流满面。
  人人都说放假好,长假又是好上加好。
  可这回程宛宛假期很痛苦,又因为评估结束,学校把之前扣掉的假期给补回来,这个假期就变成了无敌长,总共有9天。于是乎,程宛宛的痛苦也变得更长久。
  苏暝一直没给她打电话,程宛宛起先没多想。他有脾气,她还有脾气呢,傲娇个什么啊傲娇!所以尽管一连四天吃外卖吃到想吐,也没动联系苏暝的念头。因为感冒,程宛宛出了吃就是睡,总是觉得冷,于是把空调温度打得很高,吃了感冒冲剂,想着发发汗,大概就好了。
  起先几天还睡到着,后来睡得多了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胡乱地做着梦。一下梦到苏暝朝她笑的样子,一下又梦到苏暝凶她的样子。梦醒了,睡不着,就开始想最近她和苏暝间发生的事。想到那天晚上自己的言行,程宛宛忽然觉得自个儿有点不靠谱,继续反省着,诡异地觉得自己居然有点公主病上身的苗头。
  到第五天晚上,程宛宛在被窝里越睡越冷,吸着鼻子想开灯起来把温度再打高些,哪知灯居然不亮。她先以为是灯泡炸了,所以准备挪窝去程蕊的房间睡,随手按墙上的壁灯,又不亮。
  朝窗外看看,别家还有亮着灯的。程宛宛颓了,看来是空气开关跳闸了。没办法,只好找张椅子爬上去,结果合上没多久,就又跳闸。一连几次都是如此,被一次次跳闸的声音打击着小心脏的程宛宛后来不敢再去拨那开关了,有点担心自己会不会一不小心被电死。
  凄凄惨惨戚戚。程宛宛伸手往脸上一抹,手背居然湿湿的。
  从橱里翻出了两床被子外加三条羊绒毯,程宛宛把自己裹得像个肥硕的蚕蛹,窝在程蕊的床上,想着睡席梦思是不是能舒服一点。笔记本里没有余电,程宛宛只好当起爪机党。联系人名单一长条的灰色,好不容易看到一个亮的——七星龙渊。
  [糖老尸]:大叔啊,我想shi……
  [七星龙渊]:不已经甜蜜恋爱了么,还shi啥shi啊!对了,你的帖子怎么不等新了,不是说每天更新么,都好几天没见你了,抽打︸_︸
  [糖老尸]:我已经很可怜了,表打了,再打没准真的就去了……(以下省略nnn字)
  [七星龙渊]:所以就闹别扭了?
  [糖老尸]:点头。大叔啊,你是男人你和我说实话,一个男人和她女朋友说同居,是不是真想那啥【哗——】(作者:程小白童鞋终于怀疑起言情小说作为恋爱指导的权威性了~)
  刚一发过去,程宛宛猛一拍脑袋。她这话明显问错对象了!你和一个gay讨论男女问题,有病不是?!
  [糖老尸]:额,那个,大叔你忽略这个问题吧,我掌嘴退下……
  第二天清早,程宛宛是被隔壁乒乒乓乓的声音吵醒的。程蕊的房间是主卧,隔墙便是对门那户人家。上一任房主搬走后,那户房子一直空着,卖不出去。据说是风水不大好,7年时间,在里面住过的三对夫妻离的离,散的散,有一个还闹过自杀什么的,虽然没死成,但究竟有些晦气。
  程宛宛刚住到程蕊这儿来的时候,偶然听程蕊说起这个,还煞有介事地搞来一个八卦镜挂门上。结果被程蕊指着脑门说了一通,说她别的不信怎么尽信这些,小小年纪就迷信!后来八卦镜被程蕊取下来,程宛宛忧心忡忡地在这儿住着,直到春哥出现,程宛宛再一次找到了精神寄托……
  隔壁屋里的声音不断,扰人清梦。也不知是哪个胆大的倒霉鬼搬进去了……程宛宛抓抓头发,裹着被子磨蹭回自己房间继续睡。这么一睡就睡到了大中午,程宛宛醒来,嗓子热辣辣地像是要冒火,鼻子也塞了,昏头昏脑的,好在脚踝上已经基本消肿,就是走路还有点儿疼。
  照例打电话订外卖,结果被告知今天的已经卖完。程宛宛饿得肚子咕咕叫,没办法,只好开始了第二轮食品大扫荡,好不容易才在冰箱里找出一根剩下的火腿肠,还是不及手指粗的那种。程宛宛叹口气,抓着这救命稻草一般的火腿肠,小心地撕开包装,生怕一眨眼发现这根火腿肠只是幻象。
  “喵呜——”十八摸叫得颇是凄厉大声。程宛宛愣了愣,手里的火腿肠就被扑上来的十三幺夺走了。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你们这对小畜牲,聪明了哈?!知道什么叫声东击西了哈?!你们狼狈为奸……”程宛宛懊恼地看着两只肥猫嬉闹争抢着那根瘦弱的火腿肠,气得直跺脚。结果有一下跺得太用力,脚上又是一痛。
  “你们都欺负我!滚!都给我滚!”程宛宛暴躁地嘎着嗓子朝那俩只猫咪吼,不解气,于是脱下拖鞋狠狠拍了过去。
  程宛宛心力交瘁,对着镜子洗脸的时候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到了更年期。
  收拾干净了,才好出去见人。程宛宛想了想,还是先去敲敲对门那户,想找人帮忙弄一弄家里的空气开关。没人应门,于是又去一楼、二楼敲,结果都没人,也是,假期短的都上班了,假期长的大多出门了。只好往上找,好不容易在五楼找到位大叔帮忙把电弄好了,那家的大婶大约是认得程蕊的,虽和程宛宛不熟悉,看她病恹恹的样子,也有些担心,关切地询问了几句,又煮了碗姜汤给她喝。感动地程宛宛差点把他们奉为再生父母。
  回到屋里,程宛宛瘫在沙发里。可能生病真的会让人变得软弱吧,程宛宛觉得累极,没力气再耗下去了。于是给苏暝发了条短信。  一种改良式同居  程宛宛发给苏暝的短信:别生气了好不好?
  这样的话,她是断断不会在电话里说的,说不出口,所以只好发短信。
  这回,她算是低了头。程宛宛迷迷糊糊地想。
  许木子说过,男人吧,有时候也和孩子一样,也得哄。程宛宛觉得自己这样算不算是把苏暝给哄到了,就怕到头来苏暝得了鸡毛当令箭。
  好一会儿,都没有短信回过来,程宛宛觉得心口揪着一股气,堵得慌。
  你他妈再生气再不理我,就别再理我了!
  也不知等了多久,程宛宛觉得自己的耐心已经耗尽。于是发了这么一条短信出去,然后盯着钟,决定五分钟后关机拔电板。看来男人还是靠不得。小宇宙爆发吧!我程宛宛又恢复单身了!我要到外面大吃一顿泄愤!
  之前两次失恋也是这样,跑去外面大口吃肉,撑得饱饱地再回家。好像这样,失去的部分就会被填满,她还是那个程宛宛,即便身边少了个人陪伴。当年和于晨阳分手,吃得最多,结果半夜里上吐下泻的,差点把程蕊吓坏。程宛宛估一边摸着今天能吃多少,一边换鞋子。
  门边有响动。程宛宛停下系鞋带的动作,侧耳听。嘎啦嘎啦……这声音像是有东西在刮着门。已是傍晚时分,窗外偶有汽车经过时的声音,但大多静静的。这刮门声一阵一阵的,时断时续,听得程宛宛不寒而栗。
  程宛宛眯着眼睛朝猫眼里往外看。灰不溜秋的,没人。
  那声音消失。程宛宛小心地打开门,从门缝里往外瞧。正当她安下心来,拿着钱包推开门,一团白色的东西倏地从门边蹿进来。程宛宛忙不迭退后半步,那团白色居然立起来,扒住她的大衣下摆。
  定了定神,程宛宛才看清是只白色的小狗。小狗围着她转来转去,闻闻鞋子又闻闻裤腿。程宛宛蹲下身去打量它。
  这只小狗……很眼熟。
  “咚、咚、咚”是门板被敲击的声音。
  “你好,我是新搬来的301的。以后,请多关照。”一个声音徐徐灌进程宛宛的耳朵。
  同居不成,就先邻居吧。苏暝的如意算盘打得叮当响。
  最终,还是程宛宛没骨气地败下阵来,蹭蹭地朝苏暝的屋子奔去:菌菇老鸭煲,姐姐我来啦!
  苏暝惦念着程宛宛发给他的最后那条短信,所以在拿着汤匙盛汤时,一本正经道:“这汤是煲给我女朋友喝的。你确定你要喝?”
  “哦?是吗?你女朋友是谁啊?”程宛宛装出一副好奇地样子。哼哼,和我玩文字游戏,姑奶奶我陪着你,咱们慢慢耗。
  苏暝盛汤的动作顿了顿,挑眉,“她是一只贪吃的小猪。”
  “小猪?!你就不怕得猪流感?”程宛宛见招拆招。
  苏暝刚要开口,一阵猫叫声突地□来。十三幺和小白在地上打作一团,互不相让,你咬我挠,独独把黑猫十八摸撂在一边,无奈的十八摸只得向主人撒娇……
  当天晚上,苏暝看着程宛宛拎着一大把奇奇怪怪的挂件在他客厅里比着位置挂上,挂完后,又转着圈朝各个方向鞠了躬,嘴里念念有词。
  “阿弥陀佛,保佑保佑……”走近一些,苏暝听见程宛宛碎碎念。
  “程宛宛,你搞什么鬼?”苏暝问她。
  程宛宛于是把凶宅之说的来历告诉苏暝,本想吓他一吓,却不期然地在他脸上读到一抹笑意。苏暝指指各个方向,“拜佛也不是这么拜的吧。你倒是说说,你这拜的是什么?”
  “信春哥,得永生。春哥光芒万丈无处不在,所以每个方向都得拜!”
  半晌,苏暝说了句让程宛宛肉麻得差点掉一层皮的话,“程宛宛,你就是我最好的护身符。”
  苏暝是个好邻居。有了这个好邻居,程宛宛自此三餐不愁。
  半个月后的某天,程宛宛往体重计上一站,瞬间黑了脸。
  纠结良久后,程宛宛气势汹汹地跑去找苏暝,很严肃地宣布:“明天开始,晚饭不准再带荤腥。”红烧肉啊、梅菜扣肉啊、粉蒸肉啊……我们先暂别吧,不然姐姐三高了可就再尝不到你们的味儿啊……
  苏暝正在喂小白吃香肠,轻轻拍了拍小白那毛茸茸的脑袋,任它衔着剩下的半截溜去一边蹲墙角。
  “怎么?”苏暝似笑非笑,“转性开始当素食主义者了?”程宛宛叉着腰的模样煞是可爱,苏暝忍不住走上前去拍拍她的脑袋。
  程宛宛下意识地躲开,搞什么啊,刚刚还看你用同样的动作拍小白的脑袋,敢情真把她当宠物了。
  “苏暝你是成心的吧!把老娘喂肥了你得意了?!”程宛宛把一早准备好的台词吐出来,“老娘皮糙肉厚,这肉又不值钱。猪肉涨价,行情还不错。你要真想赚钱,买只猪回来养,养肥了还能宰了拿出去换钱。”
  “谁说我要拿出去换钱。把我家的小猪宝养肥了,当然得自产自消。”苏暝调侃,“就是不知道这小猪肉的味道到底怎么样。”
  猪猪猪猪猪,你才是猪!苏暝最近越开越喜欢叫她“小猪宝”。程宛宛之前没觉得怎么着,现在想想真是气煞人!怒气冲冲地横着掌就要朝苏暝劈去。
  苏暝近来已渐渐掌握到诀窍:对付程宛宛的铁砂掌,硬碰硬只会两败俱伤,是为下策;不应的话,平白挨了这一掌,虽然他也经打,可那滋味……哎,此是为中策;只有以柔克刚,拳头砸到棉花上,让她使不上力,才是上策。
  苏暝稍稍错过身,再伸手一圈,把程宛宛搂到怀里。程宛宛才刚洗过澡,穿着一身卡通的睡衣,上面印着晴天小猪,一团孩子气。
  程宛宛的衣领后散发出若有若无的香气,是牛奶沐浴露的味道“我家小猪宝今天香喷喷的。”程宛宛这时是背对着苏暝的,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可听着他的话,还是不由红了耳朵……大概是感冒那几天落下的毛病,程宛宛觉得现在非但不排斥苏暝亲昵的话语和举动,反而还有点上瘾了,暖暖的……两个人蹭蹭抱抱了好一会儿才分开。
  苏暝掐了下程宛宛腰上的小赘肉,正色道:“青菜萝卜营养好,明天开始不准挑食。”还怪他把她喂肥了呢,也不看看每次菜一上桌,自己那副肉食动物的凶猛样儿!
  接下来的几天,程宛宛从肉食动物退化成草食动物。苏暝还故意馋她,津津有味地嚼着只泡椒凤爪,那股诱人的酸辣味引得程宛宛直流口水。
  “嘿嘿,吃辣的容易上火,我替你消化一只吧。”程宛宛贼眉鼠眼地指指苏暝手边那只装盛着凤爪的小碟子。
  “你说了晚上不沾荤腥的,别为了我破戒。”苏暝说得一本正经,“这些我还消化得了,要说上火,一会儿泡杯茶败败火就行。来来来,多吃蔬菜。”说着,殷情地给程宛宛布菜。
  程宛宛鼓起腮帮子,嚼青草一般嚼着绿油油的芹菜。哎,自作孽不可活……不过没关系,待会儿还有香肠当宵夜,嘿嘿……殊不知此时一墙之隔,十三幺童鞋已经在十八摸小黑妹的怂恿下跳上桌子,衔出食品袋里油汪汪的烤肠。
  一个礼拜,程宛宛觉得自己的脸都快吃绿了,多想溜出去出去觅食啊,奈何苏暝每天都把晚饭准备得妥妥当当,还时常拽着程宛宛在厨房打下手。再加上已经到了期末,学校里各个系已经陆陆续续开始期末考,两人都清闲下来,形影不离的日子多起来,程宛宛跑出去吃独食的计划自然没法落到实处。
  不说吃也罢。苏暝如今住到了对门,近水楼台先得月——管教起她来,也是更尽心力。两个人在QQ上聊得正欢,程宛宛央着苏暝去开新服两个人一起练级的时候,苏暝就会大煞风景地敲过来一行字:论文写完了?拿来我给你润色润色?早上程宛宛蓬头垢面地顶着两个黑眼圈被苏暝的morning call叫醒:程宛宛,昨晚几点睡的?早饭吃了吗?
  终于,好不容易等到苏暝要去外地学习,程宛宛再一次呼吸到自由的空气。第一件事就是拉着孙婷跑去吃了顿韩国烧烤,五花肉嗞嗞地冒油,香味腾上来,程宛宛的小心脏也跟着沸腾了。第二件事,是找一天打游戏尽情地打个通宵,十三幺十八摸和小白趴在她脚边呼呼大睡,程宛宛愈战愈勇,无比亢奋。再加上苏暝每晚一通电话,程宛宛觉得神仙日子也不过如此……当然,抱着被子在床上做梦打滚的时候,被子变成苏暝的小身板,让她啃上两口,就再完美不过了!
  “程宛宛,今晚别忘记了啊!”打破程宛宛乌托邦的是程妈妈的一通电话,“这次相亲不准再错过,手机充满电,不许关机,一会儿我把男方的手机号发给你……”
  程妈妈慷慨激昂,嗓门扯得很大,程宛宛怀疑坐在对面的碧螺春都听见了。
  “妈,你别瞎折腾了。”程宛宛捏捏眉心,往办公室外走,“相亲相得出什么啊,没意思。”
  “死丫头,你别管有没有意思,能找个男朋友将来安安稳稳地嫁了才是正经。过日子哪有那么多有趣没趣的。你以为是小孩子过家家?”程妈妈替女儿着急,“过了年你也得二十五了,老大不小。你妈我不替你安排相亲,靠你自个儿买彩票似的等着别人来追,怎么得了?”程妈妈不晓得,她的宝贝女儿这次是真撞大运了,苏暝这张饭票可比彩票金贵得多。
  程宛宛差点就把自己已经有男朋友的事情告诉老妈,可那话在嘴边绕了个弯,最后说出来的却只是:“哎呀,这两天正忙着呢,晚上的事情再说吧。有空我就去,行了吧?”当然了,即便闲得发呆也会变成没空的。
  第一次,程宛宛认真考虑起自己和苏暝的关系来。两人交往已经快四个月了,人心是肉长的,她也知道苏暝待她的好,自己也是认真对待。可两人并没谈论过婚嫁的问题,甚至,除却苏暝住院那次,他再没提过让她见他家人的事情。
  倘若她在电话里告诉老妈说自己已经恋爱了,而且已经变相同居,彪悍老妈肯定会事无巨细地向她打听苏暝,诸如年龄、工作、家庭状况等等。父母考虑这方面的问题,终归是向着婚嫁的方向。而现实中,门当户对对于大对数像她这样的传统家庭,势必是重中之重。她听过爸爸妈妈谈起过几个学生的婚姻,自己也晓得爸爸妈妈并不指望她嫁个大富大贵、比自家家境好去太多、身份有太大落差的人家,因为不想她受委屈。
  这么一想,程宛宛觉得自己对苏暝的了解似乎并不那么深。比如他的家庭情况,除了他有一个亲哥哥,有一对混血小外甥,她就再无所知了;苏暝知道她爱吃红烧肉爱吃糖,可是苏暝喜欢吃什么呢?好像她从来没注意过。
  不知不觉中,神经大条的程宛宛开始考虑起这些细枝末节。这,大概才是恋爱真正的滋味。
  苏暝走之前往冰箱里储备了不少食材,叮嘱程宛宛自己学着做饭吃。有什么想吃的菜,可以从放在冰箱上的那本菜谱里找。程宛宛当时只把这话当耳旁风,那天下午回家后却忽然来了兴致。回想着苏暝站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跃跃欲试,于是捞了捞袖子,在厨房忙活开了。
  翻开菜谱,程宛宛才发现,苏暝做过的好几道菜,都是这里面的,甚至连装盘的样子都没变。就说嘛,难不成他是天生会做那么多好吃的?原来有些也是现学现卖。可是,是为了她学的,不是么?程宛宛微笑,心间不觉有所动容。
  学着炒了个青椒肉丝,再用汤料泡了碗紫菜汤,程宛宛坐在苏暝家的餐桌前吃起了一个人的晚餐。青椒炒过了,泛黄,不及他炒的好看,程宛宛不由又崇拜起苏暝来。但另一方面,程宛宛也觉得快乐:看吧,她也可以学着做饭的,而且尚可下咽,至少还是有潜力的嘛!
  吃完饭洗完碗,程宛宛打开电视看新闻,正想今天反客为主打个电话给苏暝,手机却蓦地响了起来。
  “宛宛?”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可是,也陌生。
  程宛宛一时就呆在了那里。  一寸相思一寸灰  到茶室的时候,程宛宛还是有些不可置信。她万万没想到于晨阳就这么回来了,也万万没想到老妈口中那个海龟相亲男就是于晨阳。
  刚才在电话里,于晨阳说,宛宛,你知道是我才故意不来?
  没有,我不知道是你。
  于晨阳的声音顿了顿,说,那就当是老朋友叙旧,一起吃顿饭,你该不会拒绝吧。
  程宛宛咬咬唇,声音低下去,可是,我吃过饭了。
  那出来喝茶吧,可以点你爱喝的果汁。于晨阳似是叹了口气。
  这间茶室就在离程宛宛住处不远的一条小街里。店面不大,供应简餐和各种茶饮,也有一些小点心,生意不咸不淡。
  于晨阳早已替程宛宛点了一杯橙汁,自己则要杯纯净水。程宛宛打量于晨阳,他的模样其实并没怎么变,只是他穿正装的样子,她还是第一次见。虽然没打领带,但穿着裁剪得体的黑色风衣……和当年那个穿白衬衫和灰色羊毛背心的他已经相去甚远。而且,脸上也不似以前那般总是带笑的样子,这么看着,颇有点严肃,倒让程宛宛隐隐想起于晨阳的爸爸来。
  是高二那年的事情了。
  冬天的一个早晨,程宛宛和往常一样呼哧呼哧地狂踩自行车往学校赶。哪知在半路上车链子很不给面子的哐当掉下,还是在她下坡的时候,幸好她反应快,伸了脚缓冲。还是大清早,附近也没有修车店,若是平日,还能等着老妈骑着小毛驴经过这条路时载她去学校的,偏偏那天市里教研组开会,老妈要往反方向走。没办法,自己咬咬牙动手试了两把,也没把链子装好,还弄脏了手。
  眼快就快迟到了,程宛宛心急如焚,跺着脚四处张望想找个电话亭给她的二十四孝老爹打电话,一面拿纸巾使劲搓手。恰在这时,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在她身边停住。
  “快上车,该迟到了。”于晨阳从副驾驶座里出来,打开后边的车门,动作利索地把程宛宛的自行车放到汽车后备箱里。
  程宛宛坐进车里才发现后座已经坐了一个人,四十多岁的样子,正在翻阅报纸。
  “叔叔好。”程宛宛犹豫着打了个招呼。
  那男人扯了下嘴角,朝她点点头。不知为什么,那男人的表情明明也是谦和有度的,却莫名地让程宛宛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严肃庄重。
  “这是我爸爸。”于晨阳微微转过头来,然后又对那男人道,“这是程宛宛,我和你提过的。”
  程宛宛心口猛地一跳,若是平时肯定就要把于晨阳瞪到不剩渣了,可那时碍于还有其他人,只好埋下头去。
  “是比于晨阳低一级?”于晨阳爸爸的声音倒是随意自在的感觉,一口醇厚的普通话,“下回还是叫伯伯吧。”
  “本来还会早些回来的,后来办签证拖了些时间。”于晨阳说着,暗暗打量程宛宛,“11月份的时候还在波士顿遇见了木子。她应该有和你提到吧?”其实若不是遇见许木子,两人吃饭时的那次谈话,于晨阳是不会赶在现在就回来的,至少,也还有半年多吧。
  两人聊到程宛宛的时候,许木子说,于晨阳,你耐心真好,忍得了这么久都一个人。可是不是每个人都像你有这么好的耐心。
  他问许木子什么意思。
  你以为等你回去,宛宛一定还会答应和你在一起。可你有没有想过,你不在的时候,也会有别人愿意照顾宛宛的。
  他的心紧了紧,半晌才道,也许这么久,是我自私了。
  许木子不置可否,叹口气说,可能这东西真得看缘分吧,你在她心里的分量,你自己清楚。
  程宛宛点点头,语气夸张,“上次都快被木子吓死了……”绘声绘色地同于晨阳描述起许木子从鬼门关走了一趟的事情,还做着动作,着重模仿起许木子在电话里的声音。于晨阳看着她的样子,不由露出笑容。看程宛宛的果汁喝得差不多了,于是招呼服务员过来续杯。
  “要一份牛奶沙冰。”程宛宛停下来,没抬头,“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这里的意大利炒面味道还不错的——”说着,从服务员手里拿过菜单。
  “不用。”于晨阳打断她道,“再加一份牛奶沙冰吧。”
  两盏碟得小山似的牛奶沙冰被端上桌来。没有任何装饰的玻璃碟子里,洁白的牛奶冰沙在灯光下透着晶莹,像雪,细细的,点缀其上的红樱桃娇艳欲滴。程宛宛把樱桃拨在一边,拿小勺子在那片洁白中搅了搅,舀了口送到嘴里。
  “这几年,过得好吗?”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只化作这七个字。
  在程宛宛的印象里,于晨阳虽不是特别善言的人,但当初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总还是会有说不完的话。现在想想,真是奇怪。
  程宛宛抬头,笑笑说,“还不错。你知道的,我这人就是这样,说好听了是容易满足;说不好听,就是不思进取。我爸妈也都习惯我这样了,不会逼我做我不喜欢做的事。所以,挺好的。”
  “程叔叔他们其实挺宠你的。”于晨阳也笑,依旧有淡淡的酒窝。可程宛宛觉得如今他的笑容已不像从前让她砰然心动。不知道是他变了,还是自己变了。也或许,只是因为时间久了,再浓烈的依恋也会冷却、变淡,终有一天被洗刷得无迹可寻。
  在于晨阳看来,程宛宛却还是当年那副孩子气的模样,头发永远梳不整齐,总有碎发掉下来,手指甲永远剪得短短的,透着干净粉嫩的颜色。她自己说话的时候表情丰富,听别人说话的时候则会不自知地微微歪过脑袋,很专注,像个小学生。
  “毕业以后呢?有没有想过是继续深造还是找工作?”于晨阳问她。
  “哈?”程宛宛连连摆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可不像你志向高远,我不太喜欢读书的,读研究生还不是为了逃避就业。”说着,做了个鬼脸,“不过毕业后……找工作,说真的,还没想过这事。能留校教书的话再好不过,时间自由一些,还有寒暑假。”
  “你呢?大科学家?”程宛宛继续吃着冰沙,见于晨阳微微拧眉、神色黯然,便夸张地打趣道,“什么时候拿个诺贝尔奖,让我也跟着得瑟得瑟?”
  于晨阳没笑,却是一本正经道:“行,到时把你摆在致谢辞里第一个,够你得瑟了吧?”
  程宛宛嘴里尚未融化的冰沙呛了一呛,咳起来,“咳咳……于晨阳你的冷笑话越来越高级了……咳,要是真那样的话,还没等未来的于太太把我千刀万剐,我也可以被密密麻麻的眼神杀死了!我得瑟不起啊!”说这话的时候,她没注意到于晨阳握着水杯的手指僵了僵。
  “诶。都快化了,你不吃吗?”程宛宛咬着勺子指指于晨阳面前那碟已经化了一半的冰沙。
  “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吃冰的东西?”于晨阳不动声色地把碟子推至程宛宛面前,看程宛宛笑嘻嘻地大口享用起来,又道,“吃急了伤胃,慢点。”
  于晨阳的那碟牛奶冰沙已经融了大半,舀起一勺,倒像是一粒一粒的冰屑子浸在牛奶里,入口即化。嘴里甜丝丝的,可心头却微微酸涩。
  记得那几年的暑假,两人时常约在学校外的一家冷饮里,她理科差,于晨阳给她补课。说是补课,大多时候是缠着于晨阳帮她做那一沓都疼得要死、怎么做都做不完的数学卷子。总是要两杯沙冰,她做了两道题就开始偷懒,有一下没一下地舀冰沙吃,然后偷偷在草稿纸上写于晨阳的名字。
  于晨阳看完一道题,准备讲解,一抬头见她开小差总要用笔杆子赏她颗爆栗,惹得她嗷嗷叫。给她讲题的时候,她又是心不在焉地听着,一面还要偷偷吃东西。
  “那么急着吃,有人和你抢呐?”于晨阳停下来,阴着脸,“两杯都是你的。现在认真做题,做对一道准吃三口。”
  她皱着脸,“做对一道才准吃三口,太小气了吧?”这样的话,也不知道统共能吃上几口呢……嗯,还好题目多,慢慢做,总有做对的吧……
  “那你想怎么样?”
  “嗯——”她转着眼珠想了想,压低了声音,“我做对一道题吃三口,但是要你喂我,好不好?”
  “程宛宛?”于晨阳声音抬高,放下手里的试卷,环着双臂坐直身体。
  “那两口好不好?就喂两口……”程宛宛苦着脸,可怜巴巴地伸出两根手指。
  原来,也曾经有对着一个人撒娇的日子……
  从那间茶室出来,于晨阳说天黑女孩子走夜路不安全,要送她回家。
  程宛宛客气了一下,见他坚持也就没再推脱。其实离家不远,走十五分钟的样子就能到。一路上,两个人不咸不淡地聊着,大多是些没有实质内容的谈话,也偶尔说说两人都熟悉的几个朋友。
  “到了。”程宛宛指指一边的住宅楼,呼了口气,问他道,“这次回来待多久?什么时候回去?”
  “你就这么急着赶我回实验室?”于晨阳笑得无奈,“宛宛,你就没有考虑过和我一起走吗?”
  程宛宛盯着他看了两秒,看他并不是在开玩笑,一张脸瞬时就垮了下来,抿了抿唇,说:“当初就已经讲得很清楚了,我以为你明白的。”
  那年,程宛宛大三刚开学,于晨阳在电话里告诉她说自己已经决定去美国读研究生,该考的试已经考了,申请信已经发出去,不出意外的话,过几个月就能确定去那所大学。然后,于晨阳郑重的说,宛宛你也去好不好,我会在那边等你。程宛宛当时就懵了。程宛宛成绩本就一般,加上高考发挥不佳,未能如之前计划地那样去到于晨阳读书的城市。后来两人就约定,考研的时候考到一起。可程宛宛从没想过,这个研究生要到国外读。
  那时大概真是头脑发热,懵完之后,只是晓得不想再和于晨阳隔那么远,想要和他在一起,就稀里糊涂地开始准备出国考试。手里每天捧着本红宝,除了背单词就是做题。同寝室的大花是一早就放话要去国外读研的,每天早晨都要精神饱满地跑去小树林背单词读范文。大花发现程宛宛也开始背红宝,就拉上她一起。
  毕竟是英语专业的,底子不差。GT考得也都算顺利,虽然不是高分,但申请一般的学校够用了。下面就准备选校了,准备申请信是个大工程。那时候,看着大花每天兴冲冲地把申请信写了改、改了写,物色老师托大牛写推荐信,翻阅大量的资料信誓旦旦地说要找哪个教授套磁……程宛宛觉得茫然了,手足无措。
  她问大花为什么要出国。
  大花说她有美国梦,说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不想一辈子就困在这个牢笼里。大花说,那里有更多的机会,虽然并不是每一个去的人都能淘到金,可不去看看的话焉知自己究竟有多强。大花说得豪情万丈,说也让老美看看,咱中国人脑瓜子比他们强上一百倍!
  那她程宛宛是为什么要出国呢?就为了追随于晨阳的脚步吗?追得上这一回,等下一回他又要往更高的地方飞,她该怎么追?她连自己出国想学什么都不知道。
  那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她的梦不在美国。她只想做个普通人,或许碌碌无为,在庸俗中一天天变老……侍奉双亲,找一个爱自己、自己也爱的男人托付终生。
  想起暑假在家的时候,有次半夜里起来喝水,经过爸妈卧室门前的时候,听到父母的谈话声——
  “哎,你说丫头怎么就突然想要出国留学了呢?”是老妈的声音,“家里倒不是拿不出这笔钱,出去的话,就都得靠她一个人了,我想着心慌啊……”
  “年轻人嘛,出去闯闯也好。”老爸永远都是向着她的,“丫头喜欢干什么都随她,只要她开心就好。不过你这一说,她的自理能力还真的有待加强。”
  “你是不肯直说,其实你比我还紧张呢……不说了,快睡吧。诶,对了,你联系了高博士给丫头写推荐信?”
  “放心吧,忘不了。女儿要出国读书是好事,我这当爸的,就是厚着老脸也会帮她把准备工作做好的。”
  “诶,你这人,怎么说也是你的学生,有什么厚不厚着脸的……”
  所以在她21岁生日那天,于晨阳从大洋彼岸打来电话同她说完“生日快乐”,问起她申请工作做得怎么样了的时候,她屏息两秒,说:“于晨阳,你别等我了。我不打算出国。”  一串失踪的钥匙  于晨阳神色复杂地看着程宛宛,“我已经没有机会了吗?”
  “于晨阳,你别说这样的话。”程宛宛笑起来,低头踢踢脚下的小石子,“对我来说,你很重要。你让我品尝过为爱奋斗和坚持的味道,让我长大,让我思考。我很庆幸那些日子有你陪着我。”忽地抬起头,眨眨眼,“真的。对我来说,你比木子重要哦……嗯,这话不能让她知道,不然她非拆了我不可。”
  “喂,来来来,张口说——程宛宛,你对我于晨阳来说也很重要!”程宛宛有些孩子气地看着他,眼睛亮亮的。
  “宛宛,你对我,很重要。”于晨阳说着,揉了揉程宛宛的头发。
  “哈,真不划算。我说了那么多,你就只说这几个字。”程宛宛有些夸张地扁了扁嘴。
  于晨阳有些无奈。他还能说什么呢。他曾很自信地以为可以同程宛宛重归旧好,她不愿意再追下去,那他就放慢脚步慢慢地等,甚至,再走回来……到头来才发现,那一点维系早已被时间打败。而这一切,都不可能重新来过。有些话,大概这一辈子都只能埋在心里了。
  “于晨阳,我们还会是朋友吧?”程宛宛语气诚恳,踮起脚,伸开双臂抱了抱于晨阳。
  “嗯,当然。”于晨阳的嘴角,露出程宛宛所熟悉的笑容,温暖、宁静,“傻丫头。”
  “想不到,还真有人敢追你。”卸下了包袱,有些话反倒能说开了。
  程宛宛正色,“诶,这话我可不爱听啊。谁规定你于大帅哥有人追,我程宛宛就只能是倒追的命?”
  “好,好,是我措辞不当。”于晨阳哭笑不得,“不管怎样,一定要幸福。”
  “嗯,他对我很好。”想起苏暝,程宛宛心里就甜甜的,“你也一样,早点找到自己的幸福。”
  “放心。我行情不差。”
  “小样儿,挺得意啊……”
  程宛宛把衣服裤子上的口袋摸了个遍,也不见钥匙的踪影,开始喃喃自语,“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钥匙钥匙快出来……”边念边拉开钱包拉链——不是吧,真没带钥匙。
  欲哭无泪,程宛宛皱起脸,苦恼地抓了抓头发。
  嗵——
  背后一片大亮,程宛宛看着自家门板上的两道影子,愣了一秒,旋即转过身去。
  “缘分啊缘分!苏小新你回来啦!”程宛宛一边夸张地嚷着一边朝苏暝扑过去,扑得苏暝小退了半步,“我万能的救世主……我好爱你啊爱死你了……”可不就是缘分么,我忘了带钥匙,你就回来了,你要是不回来,我今天就无家可归了。
  苏暝把程宛宛扶住,松开手,沉默着走回屋里。程宛宛小老鼠似地跟在后面,不晓得他这不阴不阳的一张脸又是唱哪出。
  小白安安静静地蹲坐在沙发一角,转着脑袋朝往卫生间走去的苏暝看看,又朝程宛宛眨眨眼睛。
  程宛宛拍了拍它毛茸茸的脑袋,然后睁大眼睛开始四处搜索……钥匙在哪里呢?不在茶几上,电视机旁边也没有……沙发上瞧瞧。从一头找到另一头,没有,还是没有……程宛宛抓着头发吸了口气,在哪儿呢?
  程宛宛扫了扫如雕塑般蹲坐沙发角落里的小京巴,朝它挥挥手,“小白,下去,让我看看在不在这边。”小白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没动。
  “小懒虫,下地活动活动。”程宛宛走近,蹲下去和它面对面,再次伸手示意它挪窝,可小白非但不挪屁股,反而一摊烂泥似地趴下来,一对肉乎乎的小爪子在沙发上刨啊刨,“汪汪”了两声。
  程宛宛朝它皱鼻子,“孵鸡蛋呐,动都不肯动,长堆烂肉胖死你!”说着,伸出胳膊去抱它,结果小白爪子一拍,凶凶地叫唤起来。程宛宛被它气得够呛,“反了你哈?小心我拿整十三幺那套来治你!”站起身叉着腰数落了小白两句,摆起架势,从小白背后捏住它的脖子一拎一甩,抛去沙发另一头。
  咦——小白的屁股才一挪开,她就看到了陷在沙发褶皱里的钥匙了。钥匙一拿到手里,居然还热乎乎的。
  程宛宛指着小白的鼻子,气鼓鼓地说:“臭小白笨小白,你孵上一年,钥匙也不会多上一把的。小心戳烂你菊花!”小白委屈地盯着程宛宛,轻轻叫唤了两声。那副小媳妇的可怜样看得程宛宛好笑起来,安慰地摸摸它毛色纯净的尾巴。程宛宛刚一坐下,小白一骨碌滚过来,又像刚才那样端坐在沙发一角。
  苏暝洗完澡出来,就见程宛宛对着小白咕哝。离得远,再加上嘈杂的电视节目,听不清她到底在说什么,但她没说几句,小白就要附和似地在她胳膊上蹭两下。
  从冰箱里拿了瓶水,苏暝咳了咳,走过去,“怎么,钥匙还没找到?”
  挤出满面愁容,佯装苦恼,程宛宛掰起手指,“明天找师傅来开锁……不知道今年能换几把锁,去年换了三把的。”
  苏暝没吭声,在一边坐下,旋开瓶盖喝着水。
  “好在你回来了。大好人,收留我吧……”程宛宛眼神好使,瞧见桌上多出个点心盒子,就毛手毛脚地拿了两块往嘴里送。
  “程宛宛,你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苏暝打断她,微微眯起眼睛。
  程宛宛被他盯得不自在,摸了摸鼻子,嘴里还嚼着点心,含含糊糊地应着,“和朋友见个面,唔,喝两杯茶。他送我回来,就这样。”
  苏暝曲起手指在茶几上轻击,淡淡道:“朋友?”
  “嗯。朋友,男性朋友。”程宛宛差点咬到舌头,看苏暝眉心皱了皱,才又继续补充,“曾经的男朋友我的初恋。”说着,并起手指做了个对天发誓的动作,“但是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发誓现在真的真的只是普通朋友。”该不会这厮刚才看见她抱于晨阳,有说有笑的样子,以为她脚踏两只船吧。
  偷瞟了眼苏暝,程宛宛咽了口口水,“苏暝,你该不会就这点气量吧。我不相信你没有过初恋。诶,还有,这什么味儿啊——”程宛宛指指那盒点心,“真酸!”
  “说完了?”苏暝冷哼一声,站起身,看程宛宛点了头,就不再理会她。
  “苏暝你丫死人啊,连屁都不放一个干嘛去?!”程宛宛怒,一手捶在了沙发上,震得小白愣愣地不敢出声。
  苏暝头都不回,“我要睡了,难不成你要一起?”
  哪知道程宛宛一听这话,真的狗腿兮兮地蹭过来,“分我一半床就好,我保证不打呼。”
  “老实睡你的沙发去。”苏暝头疼,懒得搭理她,兀自走进卧室关上了门,留下程宛宛在门外磨牙霍霍眼冒火。
  苏暝向来睡得浅,吱呀一声轻响,床垫往下陷了陷。
  “外面冷,我睡不着。”程宛宛装可怜。
  “橱里有被子,想拿几条拿几条。”苏暝哼了哼声,把被子拉起来一些。
  “还生气?”程宛宛的两条胳膊自背后环过来,“你一个大男人,气量真小!”
  “别动手动脚的。”拉开她的手,苏暝的声音略带睡意,哑哑的,“要么老实睡觉,不然我就打算干坏事了。”
  程宛宛皱着鼻子说了句“谁怕谁”,背过身去不再理他,脸上有点发烫。
  不过片刻,身后就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苏暝无奈。天晓得,他这么紧赶慢赶地赶回来,就为了早一天看到她,像个傻子一样带着在邻市买的点心去她的办公室,盒子还渗着温度。结果听她对面的罗老师支支唔唔地说,程老师家里好像是叫她相亲去了,好像。
  听了那话,苏暝心里当然有些不痛快,可人家也只说是好像。但等一回来,没见着程宛宛的人影,他确实是有些忍不下去了,有点担心程宛宛是不是真的去相亲了。而他,只是她数多个选项里的一个,也不知能排上几号。
  谁没有过去?他倒不是介意她和前男友有联系。只是,她家里还在安排相亲,这是什么道理?她把他当什么?!她是一直都这般么,没心没肺的?
  额头痒痒的,程宛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见苏暝的脸。哎,又做春梦了,周公喂,麻烦你帮我把他的衣服扒了好不好……程宛宛咧着嘴闭上眼睛继续做梦。
  真是猪。苏暝哭笑不得,吻了吻她的鼻尖,替她把被子拉高。服了她,一晚踢这么多次被子,不感冒才怪。
  第二天早上,程宛宛是被小白给挠醒的。小白的尾巴扫阿扫,扫得程宛宛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抬手往嘴边抹一抹:嗯,还好没流口水。
  转头看,苏暝不在。程宛宛顶着个鸡窝头神游一般从卧室里飘出来,飘到客厅的时候差点被绊了一跤。
  “你别告我你一晚就趴着儿睡的啊。”程宛宛揉了揉眼睛,看出是苏暝,“难不成老娘我能吃了你?!”
  “我怕了你。”苏暝没好气地冲了她一句,“游魂游完了就赶快去洗脸!”胳膊还在沙发底下捞啊捞,昨天明明让小白把钥匙坐在屁股下面的,怎么就不见了……这傻姑娘待会儿别真去找锁匠……苏暝抹了把汗,该不是小白看见那块红烧肉挂件,就傻乎乎地把整串钥匙送进肚子里了吧?
  “苏暝,你在找什么?”程宛宛的声音近在耳边。  一场突至的冷战  大眼瞪小眼吃早饭,程宛宛一直憋着笑:苏暝你个别扭受,藏我的钥匙,丫的就是居心不良吧,不过你那小样儿,真让人有蹂躏的欲 望……
  “苏暝,你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程宛宛学着昨天苏暝的腔调发问。
  苏暝喝粥的动作顿了顿,抬起头来,面容淡定依旧,“程宛宛,你昨天的事情就算交代清楚了?”
  姜到底还是老的辣!
  程宛宛被他那副秋后算账的冰山脸冻得手指一僵,戳在筷子上的溏心煎蛋刺啦一下裂了个大口子,蛋黄汁淋漓。程宛宛赶忙一伸舌头,三两口把煎蛋塞到嘴里,舔舔嘴角边的蛋液。
  “去相亲的时候,也是吃得这么没章法?不怕把人吓跑了?”苏暝意味深长地冒出这么一句话,说完,就略带笑意地看着程宛宛。
  相亲!他怎么知道?!程宛宛被他笑得头皮发麻,可转念一想,她一没讹钱二没爬墙,身正不怕影子歪,她紧张个毛啊紧张。再看他那副神情,是摆明了醋劲大发借题发挥?
  清了清嗓子,程宛宛撇撇嘴,“可不是人人都像你那么多规矩。人家还说,女孩子好好吃饭不矫情才好,才讨人喜呢!”
  “好,好得很,讨人喜得很!”苏暝冷哼一声,她还挺理直气壮,也不晓得反省一下的么,“那你就想想清楚,到底想讨谁的喜!”其实话一出口,苏暝就后悔了。他的本意,无非是想听她好好解释,说清楚了,这事情也就算过去了,他一个大男人也犯不着总这么斤斤计较,说出去让人笑话。可不知为什么,看着程宛宛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火气就压不住,无法保持那份平静谦和。
  程宛宛被他那冷声冷调的一句话一冲,心里也来气,“苏暝你有完没完!姑奶奶我迁就你也是有限度的好不好,你凭什么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我的刺……”
  挑刺?苏暝扯了扯嘴角。像她这么一只刺猬,满身是刺,注定就是到处扎人的吧。最要命的是,自己居然还是这么犯贱、不死心地靠上去。
  “……我妈安排的相亲碰巧是我的初恋,好待是熟人,面子总得给一个吧。把从前的事情了了,我和他都轻松,也只有这样我才可能把所有的心思留给我现在喜欢的人。回来之后我不是也明明白白地和你说清楚了么?你呢?!从昨天开始就对我不阴不阳的,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犯得着这样朝我发火吗?!”程宛宛捏着拳头,心里的话再忍不住,就连珠炮似的咕噜咕噜全往外发。
  “你没错。家里让你去见相亲你就去,程宛宛,你把我当什么?”苏暝忍着想要拍飞碗筷的冲动,耐着性子把这话说完。
  什么死脑筋!怎么和他说道理就是说不通!程宛宛觉得这辈子再没什么能让她想学着十三幺那样逮个人扑上去、痛痛快快地抓他个大花脸的冲动了。程宛宛的爪子在裤子上挠了又挠,挠了又挠,极力发泄着她的暴躁和郁闷。
  终于,程宛宛还是发狂地抓着头发甩门而去:“苏暝你就是个大傻瓜!”我程宛宛对你的一颗心也别等着明月来鉴了,让狗吃了拉倒吧!
  小白很应景地汪汪叫,扑到门边嘎啦嘎啦地挠门,吵得苏暝说不出的心烦。
  缘分这东西,说来也奇怪。那天吵了一架后,程宛宛就再没“偶遇”上苏暝,时不时地借机蹭他的车去学校了。明明就隔着一堵墙,有时程宛宛都听到了小白叫唤的声音,可偏偏再没能和苏暝面对面地遇上。
  有人说,爱情会让人盲目。程宛宛不知道这次自己是不是盲目了,让她变得不像曾经的她,让她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定义“程宛宛”。天知道是不是她扁担挑子一头热呢?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有意思么?
  “苏暝,我想我们都需要时间好好冷静一下了。”某天回家后,程宛宛听到对面开门的声音,程宛宛打开门叫了苏暝,和他说了这句话。
  苏暝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回过身来,“还是过来一起吃饭吧。”
  程宛宛暗自握拳,吞了吞口水,节操啊节操……究竟还是拒绝了。
  连着两天,苏暝都没能听到程宛宛家那两只肥猫嗷嗷叫的声音,也没听见程宛宛进出家门时捣腾出的甩门声,第二天天一大早在学校问了问才知道英语系大一的学生已经考完试放假了,程宛宛前几天也已把手头的工作收尾,提早回家去了。
  苏暝心中本有些不悦,她回家也不晓得招呼一声,害他以为她是不是饿死在家里了。可转念一想,两个人在冷战,冷战……嗯,她的确没有必要事无巨细地通知他。这冷战冷的,够有标准、够有职业道德!
  程宛宛不在,苏暝也就没了回家做饭的劲头。本还想拿吃的诱惑诱惑她,哄哄她,但事实证明,他还真小看她了,原来程宛宛较起真来也有意志坚定的时候。殊不知两天前,当程宛宛端到热乎乎的飞机餐,揭开锡纸吃了两口时那个痛心啊后悔啊,怎么就没先诈苏暝那混蛋一顿呢,老娘真的真的很饥渴,饥渴苏暝……炖的红烧肉啊喂╮(╯▽╰)╭
  一向自诩方向感不错、擅长认路的苏暝按照脑海里的定位,在一根贴满小广告的电线杆旁停了车后,回忆着程宛宛领着他在巷子里七绕八绕的情形去找那家“和平面馆”——程宛宛带他去吃鱿鱼面的地方,绕了总有十来分钟、还问了路,才好不容易找到那家面馆。
  还在饭点,生意比上次来的时候好很多,苏暝还是在角落里才找着个落坐的地方,坐他对面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正捧着面碗呲溜溜地喝着汤,热气飘忽出来,带着浓汤的香味,吊人胃口。
  老板娘端着鱿鱼面上桌时,一眼就认出了苏暝,朝四处张望了下,笑笑,“还以为是小程老师和你一起来的呢?”
  “她放假早,赶着回家了。”说完,苏暝忍不住又添了一句,“下回会一起来的。”
  店里客人多,老板娘和他客套了两句,就赶忙回去煮面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老板娘和程宛宛熟识的缘故,苏暝觉得他这碗鱿鱼面尤其的满,料足汤浓。
  为什么对程宛宛动心?确切说来,好像就是从那一晚开始吧?那之前的几次阴差阳错至多是让他对这个姑娘好奇,觉得有趣,让他忍不住地想要逗她,也有可能是出自一种扭曲的补偿心理——因为在一众亲友中,他似乎总是哥哥姐姐们当小丑耍的一个。
  那晚,在这间小小的面馆,看她心满意足地吃着面条,那种恬静、那种心无旁骛,真的让他羡慕;那晚,看着她专心致志地给老板娘的女儿讲解听力时的耐心和温和,让他忍不住想要接近,想要看看在那么多乌龙背后,程宛宛究竟是怎样一个女子,让他想要接近下她的温暖;那晚,听她谈起朋友的不幸婚姻、说到戴琨时言简意赅的评价,听她话语中透露出对于朋友的疼惜,让他知道这个姑娘的善良和坦诚;当然,还有那一晚她把那只小黑猫拐骗回家时的可爱和一点点呆……
  就像程宛宛说的,这家的面条因为是手擀的,吃起来格外劲道,用料新鲜,所以滋味鲜美。即便像他这样私底下对吃有些讲究的人,也不得不诚心赞声妙!苏暝那碗鱿鱼面足足吃了大半个钟头,店里的客人去了一拨又来了一拨,不知是因为他吃得太慢还是分量太足。
  老板娘的女儿晶晶放学归来,这时店里客人已经不多,老板娘给她捞了半碗牛肉面,那女孩子三两口吃完就自觉自愿地回屋里做作业去了。
  “程老师是经常来这里吃面吗?”苏暝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他还是很想知道,别人眼里,他所不知道的那一个程宛宛。
  老板娘正收拾着桌子,折起抹布擦了擦,微笑着应声,“从前面馆没搬来这边的时候小程老师来得更勤些,每个礼拜都会来我店里吃肥肠面,不过啊,起初倒不是来我家吃面才认得……”
  交谈间得知,还是在读大三的时候,程宛宛因为一次志愿者活动到晶晶就读的中学当义务老师,帮助那里的学生提高口语。晶晶好学擅问,渐渐和程宛宛熟络一些,邀她回家来吃面。程宛宛时常买一些英语杂志送给晶晶,陪晶晶练练口语。
  老板娘说自己和丈夫都是没文化的人,好在晶晶这孩子从小就懂事、争气。晶晶小考初择校的时候,她和丈夫都很想让女儿去读市重点,但无奈手头拮据,这一点上,夫妻俩都觉得愧对女儿,也知道女儿是憋着一股气在努力地学。
  “考试压力又重,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帮她分担,还好程老师时常和晶晶谈心。”老板娘的脸上露出安慰地笑容,“大概年纪相近一些,也比较谈得开。”要不是亲耳听到别人这么说,苏暝还真难想像程宛宛知心姐姐的模样。
  苏暝吃完面准备付账,老板娘怎么都不肯收他的钱,说小程老师经常给我家晶晶辅导英语,从来都没收过费,弄得她怪不好意思的。但程宛宛性子倔,老板娘说自己拗不过她,既然是程老师的同事来,怎么还好意思再收钱。
  “程老师还真没带过别的什么人来这儿吃面。”老板娘意味深长地同苏暝道,“这姑娘任谁看着呀,都喜欢。”
  苏暝笑,“她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倔过了头。”
  程宛宛的寒假过得很充实,天天睡到自然醒,中午就飘去学校,像小时候一样蹭了老爹的饭卡去食堂吃肉。
  就这么悠哉悠哉地过了一个礼拜,预见到很快就要被老妈拧着耳朵碎碎念相亲的事情,为了远离刺激耳膜的狮吼,程宛宛赶在老妈放假前溜去爷爷奶奶家。
  王颂香同志的一阳指威力无穷,不过这招式从来只对小姑程蕊使。如今小姑远在天边,这一阳指的光芒,程宛宛是想沐浴也沐浴不到啊……待老妈杀到爷爷奶奶家,我们的程同学已经背起小包包,和木子女巫浪迹天涯去了。
  许木子打算领着她去帝都玩,程宛宛本还有点担心经过上次的事情,许大小姐可别落下啥心病,说要不咱换个目的地吧。但许木子死活不答应,倒显得程宛宛像只一惊一乍的小白鼠。
  等出了火车站,程宛宛才晓得许大小姐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死木子,你拉我来当电灯泡呐,你也太没良心了吧!”看着那个男人在不远处朝她们招手,程宛宛咬牙切齿地掐着许木子的胳膊吐糟。
  许木子拍飞她的爪子,压低了声音,“谁没良心?老娘这么有良心带你来骗吃骗喝还不好啊!”说着,白了程宛宛一眼。不过程宛宛明显感觉到许木子这次的眼神明显不如往日犀利,相反的,尽透着心虚劲儿。
  程宛宛在一边啧啧叹气,“想不到啊想不到,木子你也会吃回头草。”
  “妞啊,这你可就不懂了。”许木子翘翘嘴角,“不是好马不吃回头草,关键在于那株草够不够肥美。”程宛宛瞥瞥那个一身制服的男人,好吧,当年的小蔫草,如今是够肥美的了,怪不得嘴刁得要死的许大小姐肯回头。
  许木子的这株回头草叫屠鸣飞,当年就是个小痞子,程宛宛当年在背地里称之为“阿飞哥”。屠鸣飞和许木子的相识、交往,程宛宛当时知道的并不详细,还是后来许木子出国了才和她讲起一些细节。程宛宛当时的感觉就是,这整个儿不就一地痞流氓嘛,这么渣,许大小姐怎么也看得上!
  程宛宛对于屠鸣飞最深的印象,恐怕就属高二开学第一天。
  那天放学后,她推着自行车在校门口被他拦住,问说许木子人呢。程宛宛对着他那头染回黑色的短发了发呆,然后看外星人似地看着他,说,木子出国了啊,上上个月就走了,你不知道吗?
  话音刚落,程宛宛就听见“啵”的一记碎裂声,屠鸣飞手里拿着的什么被生生捏碎,手指间沁出血丝。瞥到他那杀人的眼神,程宛宛顾不上热乎乎的羊肉串了,也不再等一道骑车回家的女同学,脚底抹油赶紧溜,车子狂飙出去不敢停。  一只白骨精来访  屠鸣飞替她们安排的住处在部队的招待所,说是治安好些。
  度过两个孤枕难眠的夜晚后,程宛宛得出的邪恶结论就是——屠鸣飞你都把木子拐走两天了,治安好个毛啊好!还防火防盗防师兄呢,我看最要防的就是这种穿制服当禽兽的了!
  程宛宛很有良心地祈祷着她亲爱的木子不要被压榨得太惨。
  前一晚吃烤鸭吃撑了,为了让肠胃缓一缓,所以程宛宛这天中午没在跑出去大肆觅食,而是窝在房间打电话订了份皮蛋粥。窗外阳光正好,拉开了窗帘边晒太阳边看电视,无比惬意。
  盘腿坐在床上,程宛宛咬着笔杆子在便签纸上写下这些天打算逛的地方、想去尝的美食,还很详细地在边上打着或多或少的星号来作排名,打算待会儿上网搜地图和攻略。
  敲门上响起,程宛宛还在感叹这送外卖的效率好高,跳下床去开了门,顿时傻眼。
  “怎么,这才多久,就不认得了?”苏暝弯起嘴角。两人有十来天没联系了,他不知道程宛宛觉得这十几天是长还是短,是一日三秋还是眨眼就过;于他来说,偏偏遇上这么个没心没肺的,终究还是有些心慌了。
  苏暝难得看到程宛宛鼻子上架着付眼镜的模样,再加上她扎得松松的马尾,倒是学生气更浓了。程宛宛眨了眨眼睛,往后退,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暗暗伸手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疼!
  苏暝看得好笑,刚要再次开口,不料这回程宛宛的魔爪朝他突袭,重重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下。看到苏暝皱眉,程宛宛才确信眼前这一切不是自己的幻觉,可还是有些晕晕乎乎,觉得自己好像穿越进了俗套言情小说。
  唇上一凉,程宛宛才被这分冷冽拉回了魂,中邪一般瞪大眼睛盯着苏暝。也不知道为什么,苏暝在她嘴上啃啃啃的时候,程宛宛居然没想躲,反而学着他的模样又啃着回敬过去。
  “知道不是在做梦了吧。”苏暝揽着她,把她的脑袋轻轻按在肩头。
  程宛宛下意识地舔了舔发烫的嘴唇,两眼冒红心,梦游一般的语气,“呵呵,我还是觉得在做梦,不过这回的梦像真的——”话音刚落,就贪婪地仰着头朝苏暝亲过去,结果小猪嘴被苏暝用手指点住。
  手指抚过那片殷红,苏暝压低了声音,“一会儿不想出门了?”
  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程宛宛也不晓得为什么明明两个人也算在冷战吧,结果他一来,自己就立场全无,晕晕乎乎不淡定……最后,程宛宛还是把原因归结在了苏暝这妖孽的好皮相——当然,自己就成了被皮相诱惑的傻书生。
  “喂,发呆想什么呢?”见她小鸡啄米似地在咕哝什么,苏暝忍不住伸手在她微红的脸颊上捏了捏,哪知道程宛宛立马就皱着眉反过来捏起他的脸颊往两边扯,只是,那手劲……
  自觉落了圈套的傻书生程宛宛恶声恶气地吼:“死妖精!我在想,要不要看看你这张皮下面到底装的什么!到底安的什么心!”想到苏暝的醋劲,想到和他说两人冷静一下时他那副云淡风轻全不在意的样子,程宛宛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介意的。虽然是个神经大条的女人,可言情小说、文艺电影看了那么多,对于爱情,多少还是存着点可笑的幻想。
  看着苏暝龇牙的样子,程宛宛心里有着复仇的快感,哼了两声放开手去。苏暝倒也没生气,反而带着笑意一般揉揉她耳边的碎发,“就想吃块唐僧肉。”手指捻捻她小巧的耳垂。所谓不通则痛。程宛宛常听爷爷在谈及养生之道时提及,说是耳朵上的穴位不少。程宛宛觉得自己大概就是经络不通的那种,耳朵被苏暝捻地生疼,不顾形象地大呼小叫讨着饶。
  “还没吃你肉呢,就叫得这么大声。”苏暝暧昧地声音盘旋在她头顶。
  程宛宛攥着拳抬头瞪他,“还想吃唐僧肉呢,等俺老孙到时拿金箍棒打死你个白骨精!看看是谁讨饶的声音大。”
  “你有金箍棒?”苏暝被她逗乐了,“定海神针可在我身上呢。”
  程宛宛慢半拍反应过来,“苏暝你流氓!”老脸顿时涨得通红。
  “配你这个女流氓不正好么。”苏暝笑意盎然地加了一句。
  室外冷得多,即便裹着羽绒服、戴着手套,程宛宛还是忍不住缩着脖子跺了跺脚。苏暝穿一件灰色的呢料军装外套,整个人更显得挺拔了几分。程宛宛觉得这样亲昵地和他走在一起,在虚荣中其实也藏着一小点自卑。
  “冷吗?”苏暝停下来转向她。他一张嘴说话,马上就是白乎乎的一团水汽。
  苏暝这两字的语气是问句,但他对自己的判断显然十分笃定,话音刚落就手脚利落地解下自己的羊绒围巾给程宛宛围上。程宛宛低头看着偎在脖子上的格子围巾,抿抿嘴角,真心实意地说了句谢谢。
  方才让苏暝拉出来,程宛宛还没等到外卖的皮蛋粥,这会儿不觉肚子咕咕怪叫了两声,于是有些窘迫地抬眼看看苏暝。“走。先去吃饭。”程宛宛昏头昏脑地觉得,苏暝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尽是宠溺。
  这家餐馆一派仿古装修,长条板凳四方桌,店员个个穿着中式的棉褂,虽然店堂里有点的嘈杂,倒也是韵味十足。看着炸酱面和爆肚上桌时候程宛宛一副食指大动的样子,苏暝把拣掉了香菜的蘸料碟推过去给她,“留点胃口,待会儿还有别的要消化。”
  程宛宛不问他是怎么找到她的,苏暝也就没有开口讲,想想两个人都开心便好,不用太计较别的。这姑娘有时候精明,可有时,着实透着股傻劲。可是真喜欢上了她,她傻里傻气的样子好像也就成了可爱……也许,算是爱屋及乌?
  原本,苏暝是打好腹稿准备这几天就给程宛宛打电话,结束两个人之间的无谓冷战。但计划赶不上变化,而冥冥之中,两人之间或许还真有点那叫作“缘分”的东西。
  昨晚苏燃给他打电话,一本正经地说我今儿可瞧见你女朋友了。
  苏暝和程宛宛的事情,苏燃算是知道得早的;甚至,苏燃比他认识程宛宛还早好久,以致于苏暝有段时间都有点怀疑自己和程宛宛的相识相恋是不是都在堂姐的算计里头。
  某些方面,苏暝觉得程宛宛和她这个堂姐真是有得一拼。出言彪悍是为其中之一,而行事古怪玩心大则算另一项。不过这次,苏暝倒有点感激起苏燃的古怪和玩心来——苏燃居然领着两个儿子当了次克格勃,跟踪程宛宛一直到招待所门口。
  苏暝打击苏燃说结了婚的大妈就是低俗无聊,小心把俩小家伙教坏,话一出口想想不对,说还有你肚子里那个,一教坏可就是仨呀!
  嘴里这么说,可苏暝紧着的一颗心却是放了放——程宛宛来了他的根据地,算是天时地利人和,有些话当面谈的效果肯定比电话里好。
  从餐馆出来,程宛宛哈着气掏出口袋里记得密密麻麻的便签,煞有介事地认真琢磨。苏暝凑过去一瞧,不客气地敲了下程宛宛的脑袋,“活地图就在你旁边,还看这个。”说着,牵了程宛宛的手,“免费地导带你去的地方,包君满意。”
  地导?哦,原来苏妖孽是帝都人士。程宛宛后知后觉。然后又偷偷瞥了瞥苏暝,心道,虽然长得好,可怎么看起来就是没那股气势呢……真TM不爷们!
  程宛宛这才想起来那会儿苏暝刚到学校,系主任爷爷嘱咐她同事互帮互助,帮着买些植物布置布置苏暝筒子的办公室,给人家营造一个良好的工作环境时,总结的三个关键词里那个“老乡”。
  靠!什么老乡啊!老头你当时就是蒙我当苦力呢吧!
  虽然出生在这里,但程宛宛对帝都的记忆仅仅停留在六岁之前。六岁的时候,因为爷爷身体抱恙,爸爸毅然申请了工作调动,一家三口回到老家,多少能照应下家里的老人。将近二十年过去,程宛宛对这里的记忆早已模糊,只有翻开家里的相册,看着照片上妈妈牵着她在□前的留影,才会隐约有些印象。
  大约是因为天气好,后海的冰场很是热闹。程宛宛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冰场,手里举着糖葫芦,星星眼地看着近处几个穿着冰刀的小孩子在家长的陪同下滑得有木有样,好生羡慕。
  “要不要试试?”苏暝已经换上了租来的冰刀,“我教你。”
  程宛宛咬着糖葫芦,把苏暝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想当师傅的,也先让我看看你的本事啊。”
  苏暝弯了弯唇角,走开几步,在冰面上轻松自如地滑开去。午后的阳光暖融融地映在四处,驱散开令人瑟缩的寒气,程宛宛看着苏暝在冰面上得心应手地滑了一圈,发自内心地觉得这是她看到苏暝最帅的样子,专注、自如,有大男生的青春活力,也有男人的沉稳——有小孩子在滑着冰车嬉戏打闹,苏暝看到,远远地就减缓了速度,微笑着从他们身边经过。
  程宛宛滑过两次旱冰,还是高中时于晨阳带她去的,可玩冰刀还是第一遭。苏暝拉着她先走了几步,倒也算稳当,可等苏暝松开手,程宛宛那被蓝珊和龙璟诟病的“小脑不完全发育”症状就暴露无疑了,连连几次都亏苏暝扶住,不然就得屁股开花了。但她胆子大,又是第一次玩,很兴奋,倒也自得其乐。
  看着她微抬双臂,加上穿得多,倒像只学步的企鹅,苏暝忍不住摸出手机对着她拍了一张。结果照相提示音刚落,就听她“哎呀”一声,身子晃了晃,栽过去。苏暝伸手去拉,只拉到她的袖子,程宛宛还是一屁股坐在了冰面上,看得苏暝好笑。
  苏暝伸手去拉她,结果被程宛宛用力一拽,也摔了下去。
  “害我摔一跤,还笑话我。我叫你笑!”程宛宛奸计得逞,有些得意,“怎么样,摔得舒服吧?”  一场面瘫的会师  程宛宛到底还是滑不来冰刀,所以后来两个人就改玩小冰车去了。后来看到有小冰车接龙,苏暝二话不说,也拉着她加进去。程宛宛还是第一次知道,苏暝玩起来也能这么疯。从冰场离开,两人去吃麻小。程宛宛嗜辣,自然吃得不亦乐乎。
  “嘿嘿,你不吃辣就别勉强啦。”程宛宛想起苏暝吃东西好像一向清淡,于是朝他眨眨眼睛,“我不介意别人看着我吃的。”
  苏暝灌了两口冰啤酒,把那火烧似的麻辣劲压下去一些,一面思索,“你倒是酸甜苦辣样样不忌,这么强大的胃,还有什么是不吃的?”
  程宛宛咂咂嘴,扯了段纸擦擦手,“按我老妈的话说,我就是杂食动物,很好养活的。”
  不过,号称杂食的程宛宛在第二天早上还是犯难了。
  话说前一天吃完麻小,苏暝又带着她去逛了潘家园,吃完晚饭后就送她回了住处,叮嘱她早点休息,说明天还有好地方要去。程宛宛问他是什么好地方,苏暝摆出一副佛祖样,曰,不可说。
  越是不可说,程宛宛越是被挠得心痒痒,结果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好半天才渐入梦乡。到第二天被苏暝的电话叫醒,程宛宛估摸自个儿压根没睡满五个钟头。天还朦朦亮,程宛宛嚼着颗薄荷木糖醇出了门。
  苏暝坐在楼下大厅的沙发里翻着报纸,见程宛宛出了电梯,便把报纸整理好,从容地站起身。走近了,程宛宛才发现苏暝的头发湿漉漉的,沾了水的样子。
  “外面在下雨吗?”说着,程宛宛眯细了眼睛小猫似地朝外瞄。
  “没有,早上洗了头。”苏暝伸手拎过她的挎包,程宛宛微愣,但并未拒绝。
  因为尚早,街上人还不多。一阵阵的冷风刮过来,吹得鼻头红红,程宛宛忍不住伸手哈了两口热气焐上去,又想起什么,开口道:“冬天早上少洗头,吹了冷风容易头疼的。”
  “我家小猪宝也知道疼人了?”苏暝揉揉她的头发,心情愉悦。
  什么人啊这是!!又叫我“猪”!!有仇必报才君子的程宛宛拿胳膊肘狠狠回击了一下,斜着眉毛咧着嘴道:“怎么样?我够疼——你吧!”
  苏君子才不来和她计较这种低级游戏,暗暗勾了勾嘴角……
  唔——
  向来杂食的程宛宛也有对着吃的拧眉的样子了,苏暝似乎很满意看到程宛宛痛苦的表情,一脸的玩味。坐在早餐店里,捏着鼻子的程宛宛皱着脸,嘴里的半口豆汁咽也不是、吐也不是,直觉得有股泔水味往上涌。
  而对面,苏暝则气定神闲的喝了半碗,认真道:“别浪费,这个营养很好。而且你的还加了糖,可是双倍儿价钱的。”
  程宛宛堵得脸都青了,真想朝着苏暝那张面瘫脸抡一拳……故意的,丫肯定是故意报复!
  稍微捉弄一下也就够了,苏暝可不想看着程宛宛那疑似被这顿早饭摧残成“中毒至深”的青面獠牙的模样过这一天,况且,今天还有很重要的地方要去,可不能真把这小姑奶奶惹毛了,不然到头来还得自食其果啊。
  “放心,这个绝对对你胃口。”苏暝从一个小店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两个小瓷瓶,递给一脸戒备的程宛宛,“快吃,吃完把瓶子还了,去看升旗。”
  “咦,是酸奶。”拿近了一看,程宛宛蹙着的眉毛终于舒开,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记得小时候也吃过,唔,不过味道好像不大一样了。”蜂蜜酸奶,清甜依旧,可似乎不如印象里那么稠滑。
  “你不吃吗?”程宛宛指指苏暝手里还未开封的那一瓶。
  “我早饭可吃撑了,这是给你留的。”后来程宛宛那碗加足了糖的豆汁还不得靠他消化。
  “那个——”程宛宛贼兮兮地拿手指捅捅苏暝,神秘兮兮地,“你说,我可以留个小瓷瓶作纪念不?”
  看她小老鼠似的表情,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呢,苏暝笑笑,“你等着。”说完,朝刚刚那家小店迈开了步子。
  “傻丫头,至于吗,高兴成这样?”后来两人一路并肩从胡同里拐出去,苏暝看程宛宛拿着那两个胖乎乎的小瓷瓶在手里一路都笑眯眯,忍不住开口。
  程宛宛朝他挤挤眼,“童年的记忆,老生感慨啊……”不是有句话,说人开始回忆,就是老了么。可能是被这小瓷瓶里的酸奶勾起了吐糟欲,程宛宛开始和苏暝扒拉起一些小时候的事情,虽然也只是些零零碎碎的片段,两人却也聊得很开心。
  虽然是大冬天的,寒风凛冽,来看升旗的人还是很多,程宛宛环顾四周,看得出其中有不少是和自己一样的游客。五星红旗对于中国人来说,永远有种不可言喻的魔力,看着它迎风升起,即便像程宛宛这样的年轻人,胸中的激动也会难以抑制。
  记得大三上学期,有一门叫跨文化交际的选修课,课本里就举到过关于中、美在庆祝国庆时差异的例子……还有许木子在国外时发给她的照片——在她印象里,许大小姐在政治上可是个标标准准的后进分子,但看到照片里参加华人大游行的许木子在脸上画着的国旗,不得不承认,程宛宛还是被大大地震撼了。很多人都以为学外语的人更开放、思想更多元,但程宛宛后来想想,从骨子里来说,自己其实是一个很传统的人。
  二十多年来,她所秉持的价值观深深根植于这片养育了她的土地。甚至,这里的空气都就像维系生命的血液,她无法想象离开这里离开亲人的感觉,可能这也是为什么后来自己最终会和于晨阳分开的原因吧。于晨阳的眼界和胸怀远比她开阔;而她,只想当个普通人,隅居在熟悉的地方、看熟悉的天、呼吸熟悉的空气、喝从小到大喝惯了的水,同再熟悉不过的朋友聊天……
  国旗班收队的时候,程宛宛赞叹了一声,“真帅!”苏暝难得地没有嬉皮笑脸和她开玩笑,而是微笑着赞同。
  “看不出来,你还挺有思想觉悟嘛!”程宛宛莞尔。
  “程宛宛,我好歹也是根正苗红。怎么到你嘴里,听着就变了味儿啊?”
  想起来这只还是海龟,于是程宛宛朝他嘻嘻笑,开始溜须拍马,“嘿嘿,苏暝同志,你可是吃过洋墨水的人,我这不是以为你国际化程度比较高嘛。”国际苏的吃穿用度程姑娘可看在眼里——开英国车子,用老美的手机,穿意大利皮鞋,戴瑞士手表……好在没有日货和棒子家的东西,不然她绝对会大义凛然地给他进行一次爱国主义教育。
  “其实,我还是比较适应本土化——”苏暝停顿了一下,“要找个中国老婆!”
  “今天上午就是胡同游吗?”程宛宛瘪着嘴停下来,捶了捶腿,“可以坐黄包车不?”
  “走了,乖。”苏暝朝她伸出手,“马上就到了。”
  程宛宛被那个“乖”字雷得外焦里嫩,完全忽视了苏暝的后半句话,直到跟着苏暝磨蹭到一个四合院门口。
  想到许木子最稀罕四合院外的门墩和房檐处各式各样的花纹,程宛宛下意识地掏出相机准备咔嚓几张,倒听得苏暝笑意盎然的声音,“拍这个留念?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看到烦。”说着,拉过程宛宛的胳膊大步流星地跨进了院子。
  “哟,可回来了,我都准备去门口候着了。”才绕过影壁,就听见一个脆亮的女声。
  程宛宛应声抬头,只见一个穿着白毛领桃红色大衣的年轻女人从一侧的屋子里缓缓走出来。程宛宛向来觉得这种颜色过于张扬,很容易显得俗气,穿起来挑人。不得不承认,这还是程宛宛第一次见着除了许木子之外能把这种浓烈耀目的颜色穿得赏心悦目的人。
  那女人的一双眼睛带笑,铿锵铿锵地踩着高跟靴走近,这是不知从哪里窜了出两个裹得包子似的小孩子,嚷着“Jason”朝她——旁边的人扑过来。程宛宛有些讶异地看着那两只包子八爪鱼似地趴在苏暝的裤腿上,呆了呆,手背上一凉。
  “让我瞧瞧,嗯——”苏燃拉着程宛宛的手,上下打量了两眼,得出结论,“摄像头就是个杯具!真人比照片里看着漂亮、讨喜!”说着,要伸手去捏捏那苹果般的脸颊。程宛宛下意识地蹙眉往后仰头,心想这女人谁啊,姑奶奶我的脸是随便让摸的吗?
  苏暝忙着应付那两个小家伙,好不容易一人拍了下小屁股,唬得他们安生下来,转头见苏燃那习惯性的调戏动作,忍不住咳了咳,“苏燃,你这样会吓到人的。”一听“苏燃”两字,程宛宛明白过来,原来是苏暝的堂姐,他和她提过几次的。
  “哈哈哈,吓人?”程宛宛刚调整好表情,准备和人打个招呼,就被这仰天长笑的气势给震慑住了。苏燃退回了手,立马变脸,明亮的眸子装盛着几分无奈似的,但嘴角却直翘上去,“我真的吓人吗?老糖同学?”
  啊!嗷嗷嗷嗷嗷!太TM狗血了吧!
  这回换程宛宛面瘫望天。半晌,程宛宛才把那颗对着苍天的脑袋给掰回正常角度,“那个,是苏夫人?”说着,迟疑地伸出了手。
  神交已久的彪悍糖老尸与牛叉苏夫人顺利会师,起劲地握着手,那股源源不断的热络劲、那四目相对时碰撞出的火花,和被晾在一边寒风中与两双木然的蓝眼睛不停眨巴的苏暝形成了鲜明对比。
  冷静,风度,克制,有风度的男人不该和两个神经的女人计较,极度郁闷的苏同学忍不住掐起了自己的大腿,没感觉,再加一成力,还是没感觉……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呢!
  “啊呜……呜呜……”双胞胎中的一个爆出了哭声,嚎啕之势,惊天地泣鬼神。
  额,苏暝翻了翻白眼,无辜地收回手,做贼心虚地在裤子上搓了搓。
  辣妈苏燃双眼冒火,杀人似地冲向那个把她宝贝儿子掐得青了脸、都快哭岔了气的白痴祸首,“苏暝你不想活了!”
  “别,别,别……”苏暝边跑边讨饶,“老佛爷小心别动了胎气,小暝子我赔不起啊!”
  程宛宛被这场景彻底惊悚到了,抖着眉头又抖脸抖肩,直到小暝子远远地呼喊声灌进耳朵,“小程子,救我!”  一头老牛吃嫩草  “Terry乖,让小舅舅抱抱。”苏暝哄了好半天,被误掐的小家伙鼓着腮帮子,就是不理他,直往苏燃的怀里躲,苏燃挑起眉毛得意地瞟了苏暝一眼。苏暝有些讪讪,只好去逗另外一个,“Louis,今天叫人了没?”
  “小——九——九!”Louis茫然了几秒后,砸吧着小嘴嘟哝了声。虽然发音怪异,可苏暝已经很满足了,前两天的功夫没白费啊。
  正在喝茶的程宛宛呛了一下,只听苏暝继续在那儿循循善诱,然后Louis就顿着步子晃到了程宛宛身边,扯了扯她的袖子。程宛宛看得欢喜,就抱起他,让他坐在自己的膝盖上。
  “Louis,叫人。”苏暝拿着块巧克力诱导他外甥的样子,让程宛宛很不厚道地想到了马戏团里的驯兽师。程宛宛任由Louis抓着她的食指摇啊摇,笑嘻嘻地看向他那水灵灵的蓝眼睛。而不远处,苏燃憋着笑,等着她的宝贝儿子语出惊人。
  “接——结——”Louis宝宝忽闪着大眼睛,声音糯糯的。
  苏暝郁闷了,昨天明明教他叫“阿姨”的,虽然发音是个问题,两个小家伙一个会说“阿狸”另一个会说“啊咦”(注:Terry童鞋发音为 ǎ yí),可“接结”和“阿狸”也相去太远了吧。苏燃将堂弟那哀怨中带着几分恨意的目光完全屏蔽,牵着Terry坐到了程宛宛旁边。“哈哈,真乖!”程宛宛乐呵呵地在Louis那肉鼓鼓的脸蛋上亲了一下,看得苏暝牙痒痒。
  结果这一天,程宛宛都得意得要命,说苏暝你是老牛吃嫩草诶——小舅舅pk姐姐。
  当然,也有让程宛宛纠结的地方,并且因此得出结论——以后万万不能再群里乱暴照片,真的太囧了。这回是碰上苏夫人,下回不知道要碰上谁呢?!而且程宛宛很怀疑苏暝究竟知道这件事多久了,就她一傻奔儿似的被蒙在鼓里。
  快到中午的时候,程宛宛开始眼皮直跳,并且很快地意识到自己成了动物园里的猴子那样供人观赏,问题是——连票都不用买。
  苏暝的爷爷还好,只是早锻炼回来后打了招呼客气地聊了几句;然后是苏暝的妈妈买菜回来,程宛宛在被打量的同时也暗暗将苏暝的长相和这个气质气质贤淑的妇人进行了比较,得出的结论是苏暝那双妖孽眼睛是绝对是苏妈妈的升级版,当然苏暝应该庆幸自己没有遗传那颗美人痣,不然真是白白浪费了男儿身;看到那一盒盒十八街麻花,程宛宛可以确定苏暝的二婶、也就是苏燃的母亲绝不是所谓的下了班来蹭顿饭;等到饭碗摆上了桌,又一尊大佛现身,程宛宛觉得在苏暝他老爹的强大气场下,能握着筷子的绝对是怪物。
  所以说,程宛宛作为正常人,和一大桌怪物一起吃饭的感觉,是相当寂寞的。
  饭后,程宛宛看到苏燃在厅堂里陪Louis和Terry玩拼图游戏,兴冲冲地想要加入。结果苏燃粲然一笑,朝程宛宛身后努努嘴,“我可不敢再霸着你了,不然肯定有人想找我拼命了。”回转身去,只见苏暝站在屋檐底下,环抱双臂,挑起眉毛看着这边。
  “嘿,还傻站着呢,暝子今儿一早就爬起来整理他的老鼠窝了。”苏燃撑着腰凑过来两步,压低了声音,“听说你一早就讲过要参观他的卧室?这个可是他老巢,平时不让人进的。”说着,轻轻推了程宛宛一下。
  苏暝的房间里,木地板上松松地铺开一条白色羊毛毯。采光很好,大大的窗子,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撒落在柔软的羊毛毯子上,细细的微尘在空气中流淌、沉浮。程宛宛盘腿坐在羊毛毯上,苏暝坐在她侧边,让她舒服地靠在肩头。程宛宛翻看着苏暝的相册,时不时的指着照片问这问那。
  “喂,你这发型好傻诶。”程宛宛点点一张黑白照片里一个系着红领巾梳着油光煞亮中分头的男孩,嗤笑,“好像汉奸!”
  “像什么?你再说一遍。”苏暝举起手在嘴边哈两口热气,她的痒痒肉在哪儿,他可已经晓得了。
  果不其然,程宛宛连忙噤声,合十了双手讨饶。
  从小看看,到大一半。程宛宛觉得这句老话还是有道理的。照片里的苏暝,从小就长得招人疼,尤其是那双眼睛,不少合照里,她都能一眼把他认出来。认岔了的,只有一张。那张照片里,好几个孩子穿着京戏的戏服,一张张小脸浓墨重彩,在院子里有模有样地摆着架势。
  程宛宛把里面的人看了一圈,问苏暝,“哪个是你啊?是不是这个?”程宛宛的手指落到一个小生身上。
  “哪个?”苏暝把相册接到手里,乐了,伸手在程宛宛额头敲了敲,“不对,这个是苏燃。你再好好瞧瞧,还找不出的话,就该罚了。”
  “唔。这个,一定是这个。”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程宛宛胸有成竹地指指照片角落里一个妆画了一半托着脑袋张望的孩子。
  苏暝脸色稍霁,“算你有眼色。”嘴角闪过一抹笑意,“所以,给你点奖赏。”
  程宛宛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光亮蓦地被遮去一大半,换上了苏暝那张俊脸,柔软的唇贴合在了一起……而那愈渐沁人的温度,像小蚂蚁一样聚集起来,勾出了星星点点的邪念。
  钻进衣服的大手带着点凉意,从脊背上划过,和厚实衣服下的皮肤有着太大温差,把程宛宛冷得一个激灵,人也清醒过来。程宛宛微微喘着气,推开了苏暝,有点不知所措。
  苏暝看了她两眼,扯扯嘴角,没说什么,伸手揉揉她的头发,起身出门。
  程宛宛暗暗吐了口气,看着苏暝高大的背影的,没来由地冒出五个字,声音低低的,“苏暝,我喜欢你。”苏暝的身形晃了晃,但并没回头。
  十多分钟后,苏暝端着两只杯子回来。
  苏暝把一杯橙汁递给她,看她木木愣愣的,便开口问她,“傻丫头,怎么了?”
  “苏暝,你和我说实话——”程宛宛烦躁地抓抓头发,“男人是不是都会想那个?”说完,咕嘟咕嘟地灌起橙汁。
  苏暝被她问得一愣,嘴里的一口水差点喷出来,但还要故作镇定,明知故问,“想哪个?”
  程宛宛转过头,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咳,咳。”苏暝正色,举起双手,“OK,我承认刚刚有点激动。如果吓到你了,我道歉。”
  话音刚落,就被程宛宛捶了下肩膀,“你得了吧,伪君子。”程宛宛有些不满地看向苏暝,“你不觉得你还欠了我什么吗?”
  苏暝了然,但话到嘴边还是吞了下去,挂上暧昧的表情,靠近程宛宛道:“有些话,我只会在床上说,你确定你真的要听?”
  程宛宛没想到苏暝居然说出这么下流的话来,索性咬咬牙,不甘示弱,“是么?那验货的时候你一定要扛住了,我怕你到时候没力气说话。”
  什么叫睁眼说瞎话?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的就是这对活宝了。
  两人打闹了好一阵才停歇。
  程宛宛枕在苏暝腿上,认真地问他,“看不出来你还会唱戏啊,唱的什么角儿,说来听听。”
  “都是皮毛。小时候闹腾得慌,又是还没读书那会儿,爸妈也没工夫管。最后爷爷做的主,送去一个老师傅那儿学学唱戏,想磨磨我们的性子。”苏暝说苏燃就比她大一岁,所以也是一道去学的,大院里另外有几个差不多年岁的孩子,家里长辈也是一样的想法,就兜罗一块儿去了。
  “嗯,所以呢。”程宛宛不依不饶,“你会唱什么?霸王别姬?”
  程宛宛只是随口说一个,没想到苏暝的表情就此变了变,于是摇了摇他的手臂,“喂,给我说重啦?”苏暝被她摇得烦了,无奈地点点头。
  上下扫了两眼,程宛宛得出结论,“明白了。瞧你这小身板,果然是唱姬的料。”
  从苏暝家离开的时候,正遇上苏燃的丈夫下班来接苏燃和孩子。苏燃的丈夫高高瘦瘦,长相斯文,戴一副金丝边眼睛,金发蓝眼。程宛宛一听他名字,便晓得这位Van先生十有八九是荷兰裔。而Terry和Louis这对双胞胎作为苏燃夫妻俩爱情的结晶,有着和Van先生一样的蓝眼睛,和苏燃一样的黑头发。血缘,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夕阳下,看着这一家四口和睦快乐的场景,程宛宛打心底里羡慕。
  “喜欢小孩子?”苏暝看程宛宛还不时地回头张望,便顺势揽过她的肩,笑着问道。
  瞥到苏暝唇角邪邪的笑容,程宛宛智商大爆发,毫不费力地猜出了他下半句可能会说的几个字。清了清嗓子,赶在他再次开口前作圣母状答话,“我喜欢一切可爱的小生灵。”
  苏暝顿时觉得程宛宛脑袋后面长出了一个发亮的圈圈。不过回头想想也是,程宛宛家那两只猫给养得,吃得多尽长膘就不说了,偏还和她一样的懒;还有他家的小白,也让程宛宛给惯得,都快忘本了。
  “哦,对了……”程宛宛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苏夫人提过那个“Mr.Su”是家里人,后来又强调过这不是她老公。瞧方才的光景,Van先生也确实不会说中文。所以,这个“Mr.Su”难不成真是苏暝?而且还潜伏了这么久?程宛宛看看身边这个男人,不由有点发冷。
  “程宛宛,你想多了。”苏暝眼里满是促狭的笑意。
  难不成是苏夫人精分,一开始就逗她玩儿呢?程宛宛困惑了。这时,只听苏暝敛了笑,一本正经道,“是我哥。”
  程宛宛的嘴巴放大成O形,活活被噎了一下,好半天,才顺着气道,“高,实在是高。你们一家都够极品。”
  “极品?”苏暝对于这个词的褒贬显然没有足够的辨别能力,“咳,我会转告我哥的。”
  一只乌鸦从程宛宛头顶飞过……
  咕——
  乌鸦怪叫了一声?NONONO.其实是程同学的肠胃在制造噪音。
  “就饿了?”苏暝已经很自觉地过渡到了饲主角色。看看手表,四点零五。
  程宛宛对手指,有点不好意思,“嘿嘿,中午没吃饱嘛。”
  “我妈难得下一次厨,有这口福居然不好好吃。”苏暝无不惋惜的说。他还觉得午饭时候程宛宛异常安静,是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食物上呢。
  程宛宛瘪着嘴装可怜。
  “哎,算了。”苏暝叹口气,无可奈何,“想吃什么?涮羊肉?”  一场温馨家庭会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程宛宛让苏暝陪着爬长城逛定陵看故宫,期间还抽空致电慰问了下许木子许大小姐,并且用老糖同志惯有的口吻询问要不要给她捎点补身子的东西,结果许大小姐还没来得及发飙,电话就被掐断了,引得程宛宛大白天的浮想联翩。
  那场雪来得无声无息,没有一点征兆。清早拉开窗帘,看着那一片素白,简直像是穿越到了童话世界。在程宛宛有限的年岁里,还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在她老家,至多是飘些雪珠子,落到地上一会儿就化了,地上倒是会因为潮湿冻层冰,但很少能积起雪,不会像现在看到一片片比指甲瓣还要大上好多的雪花,也看不到积得这么厚的雪。
  苏暝这天是开车来的,一辆白色SUV。程宛宛哈着气搓搓脸,钻进副驾驶座里。
  “苏暝,你有几台车啊?”程宛宛四下打量着,心道,有钱银啊有钱银。
  替她把安全带扣好,苏暝清了清嗓子,似乎是她肚里的蛔虫,“这车借来的。”
  “我哥让咱们今天中午过去吃饭。”苏暝一面打转方向盘一面说官府菜就明天再去尝了,小猪宝没意见吧。程宛宛捂脸,今天又要继续当猴子了。
  苏皓的样子和程宛宛想像的不大一样。因为听苏暝不止一次提起过苏皓,知道苏皓比苏暝大上八岁,再加上见过了苏暝的爸爸,在程宛宛概念中,苏皓就是一个家长型的兄长——稳重、不怒自威。而程宛宛见到的苏皓,是一个有着细长眉眸的男人,尤其是笑的时候,会让人不自觉地想到“眼带桃花”这四个字。
  之前,程宛宛倒是从没听过苏暝提到苏皓的婚姻状况。所以当苏暝让她喊客厅里正在斟茶的女人叫“嫂子”的时候,程宛宛微微愣了愣,尽管心下好奇,还是乖乖地叫了人。不过过了两秒,程宛宛又后悔了——怎么着,那顶多也就是苏暝他嫂子,自己这么随着他叫,算什么嘛!
  岑蔚宁向来心细,大约察觉程宛宛不大适应这样叫人,后来便不着痕迹地提了提,让程宛宛叫她“蔚宁”。程宛宛想了想,还是在后面加了个“姐”字,以示尊重,也不会显得太生分。
  “阿宁昨天就在琢磨了,也不知道你们喜欢吃什么。所以中餐西餐的材料都准备了些,你们自己商量。”苏皓向苏暝他们道。
  苏暝笑,“完了。让嫂子辛苦一天,我哥一心疼,改天准要找我算账。”
  “你小子活腻歪了吧。”苏皓作势唬脸撸袖子。
  岑蔚宁正剥了几颗栗子,递给程宛宛,笑吟吟道,“你看看这兄弟俩,一个奔四,一个奔三,还这副德行,说出去谁信啊。”
  栗子肉香甜,还带着温度,程宛宛连吃了好几颗才停下来,“现在不是有个词吗,我那回在杂志上看来的,叫‘成年大儿童’。”拍了拍沾在手上栗子屑,转向苏暝,“要不,今年我给你过儿童节?”
  话音刚落,苏暝恨恨地瞪了她一眼。苏皓和岑蔚宁则是相视而笑。
  “暝子,今年六一想要什么礼物的话吱一声,别和我客气。”苏皓悠悠然道。
  苏家大哥的冷笑话很有效果。程宛宛看着苏暝那别扭极了的小模样,感到无比欢乐。
  儿童节……这日子是苏暝的软肋,程宛宛是无心一提、但苏皓岑蔚宁他们却是知道这里面的原因的。苏暝这会儿敢怒不敢言,憋得慌但又不得不憋,否则他好好一青年才俊的英名可就毁了。
  后来还是岑蔚宁笑笑替他解了围,拉着程宛宛去厨房准备吃的。
  岑蔚宁穿一件浅驼色的斜襟毛衣,露出立领的白衬衫,下面是一条牛仔裤,很休闲的装束。她留半长的头发,皮肤白净,五官并不见得怎么出众,但和在一起却很耐看,莫名地让人觉得舒服,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温婉娴静的气质。
  程宛宛觉得这种女人就是典型的居家派,大多数男人都会喜欢,特别适合娶回家当老婆。所以岑蔚宁手法娴熟地在案板上一刀一刀均匀地切着薄薄的培根肉,不经意地在谈话间提及自己学会做饭也只是这两年的事情时,程宛宛觉得特别不可思议。
  程宛宛在水池边帮忙洗花椰菜,也不知是天生神力还是怎么的,洗着洗着就把那颗花椰菜折磨成了大秃头。岑蔚宁看见的时候忍俊不禁,程宛宛窘迫地红了红脸,习惯性地想要抓头发。
  “我来吧。”岑蔚宁朝她笑笑,说着,把一个玻璃碗递给程宛宛,“打鸡蛋吧,随便怎么搅。”看着碗里去了壳的鸡蛋,再接过岑蔚宁递过来的打蛋器,程宛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
  程宛宛啪嗒啪嗒地搅着蛋液,效率倒还不错,只听岑蔚宁道,“我当年不会做饭的时候闹过好多笑话。记得有次苏皓出差,我一个人在家里有天特别想喝海带汤,家里凑巧有海带,我就心血来潮地自己煮了一锅。”说到这儿的时候,她停了下来。
  被勾起了好奇心,程宛宛追问,“然后呢?”
  回忆起那锅海带汤,岑蔚宁笑起来,耸耸肩,“基本上,就是顿海盐泥沙大餐。”海带虽然漂洗了两遍,可没有拿水浸泡,煮了汤,嵌在里面的泥沙全都跑出来,咸腥味特重,拿去喂河蚌还差不多。
  “不过看现在的架势,不知道的人准会以为蔚宁姐是身经百战的大厨,而且还会做西餐。”看着岑蔚宁不慌不忙的动作,由衷佩服。
  “西餐容易学,上手快。”岑蔚宁眨眨眼睛,“专门用来唬人的。”
  跟着岑蔚宁在厨房打打下手,倒也轻松坦然——如果真让程宛宛当座上宾,十指不沾阳春水地当大佬,在这样一个相对陌生的环境,她敢肯定自己会觉得不自在。看岑蔚宁做菜,会不自觉地被那份愉悦和温暖所感染。
  程宛宛问岑蔚宁为什么回想到学做饭。岑蔚宁答得很简单,说能给心爱的人准备一餐饭,那种付出和专注会让人觉得很充实、很幸福。付出和专注……很充实,很幸福……程宛宛觉得岑蔚宁说这话的时候,整个人都焕发出一种光彩,特别迷人。
  想起那段日子自己每天去苏暝那里蹭饭,想起他厨房里的那本菜谱……当惯了粗蛮彪悍女的程宛宛心间顿时柔软,很文艺地觉得那条叫做幸福的泉流汩汩在周身流淌,渐渐汇聚成汪洋,几乎将她湮没。
  雪已经停了,在阳光的照耀下,露台的栏杆上的积雪开始融化,沁出层层寒气。融化了的雪水滴滴答答地沿着栏杆的边沿落下,滴落在黑色的鞋面上。苏暝往后小退一步,吐了个烟圈,抖落指尖的一截烟灰,看向苏皓道,“哥,你那车,里头可够花哨啊,是嫂子给布置的吧?”
  那辆白色SUV是苏皓的,从前苏暝假期回来也总是讨他的车用,横竖苏皓平日里有别的座驾。因为这两SUV大多时候是停在车库里当摆设,利用率不高,虽然内饰也是花了大价钱的,但苏暝一直觉得那车就像个大冰窟窿,缺人气儿。这回倒是大变样,里面放上了小碎花的抱枕、纸巾盒……
  苏皓手里的一支烟一直没有点燃,听完苏暝的话,他眉眼间蓄起笑意,“前阵子闲着,阿宁在家张罗着换窗帘换抱枕什么的,就顺便多订做了几个。”想到岑蔚宁亲手编的那几个平安结,苏皓不自知地弯起了嘴角。苏皓嘴里说的是“顺便”,但如果苏暝去他车库看一看的话,一定会惊讶于爱车如命的苏皓居然可以容忍连跑车都被塞进了抱枕之类的大小物件。
  “你小子这回算是下足工夫了,倒是给老头老太太喂了什么迷药?”苏暝看向远处,笑问苏暝道,“怎么样,现在有打算了么?”
  苏暝嘿嘿了一声,“妈一直都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头是不好糊弄,可往上绕一层,要是爷爷发了话,他能不听?”
  “至于将来的打算——”苏暝吸了口烟,继续道,“顺其自然吧。”
  “得了吧。”苏皓露出了然的表情,挑起眉毛,“顺其自然。这话你拿去哄哄外面人也就罢了,你安的什么心思,我能不知道 ?苏燃同我说你已经把那串手链给了程宛宛。而且,连那把银锁也连着一起了?”苏燃的话让他留了个心眼,方才特意关注了一下。
  苏暝送给程宛宛的那串手链是防辐射手链?扯淡吧!
  话说苏暝的奶奶出生在一个颇有名望的大家族,那串手链原本是她的嫁妆,有十八颗珠子,是上好的材质,虽说不上价值连城,但因年岁久远,也算得上古董了。苏暝的奶奶生了两个儿子——老大就是苏暝和苏皓的父亲;老二是苏暝的二叔,也就是苏燃的父亲。后来两个儿子相继娶妻,苏老夫人就把那串手链拆开,编成了两条,当作传家宝传给了两个媳妇……
  苏皓没有说错,在这件事上,苏暝确实是安了心思的。还特意找师傅把那枚指甲瓣大小的银质小锁镶进去,那样子的长命锁他和苏皓一人有一枚,据说是当年专门请了高人开过光的,从出生一直戴到了成年。
  其实把手链给程宛宛戴上的时候,苏暝就认定了。但他已不是十八九岁的毛头小子,不适宜也不擅长说那些“天涯海角”、“碧落黄泉”之类的煽情话;而且,他也不想让程宛宛把他看作一个轻浮的人,慢慢来就好,细水长流才会更长远。
  半开放的玻璃花房里,一边往烤翅上涂酱汁,烟气渺渺,听着嗞嗞的声响;而稍转头,便是一片绿意,廊下还积着雪,晕开一层层水意。那顿午餐很是丰盛,蜜汁烤翅、黄油焗玉米、罗宋汤、豆腐皮卷肉、干煸四季豆、花椰菜炒虾仁、杏仁派,中西合璧,气氛又好,程宛宛觉得比在餐馆吃得还舒服。
  不知是不是食物的香气飘得远了,程宛宛隐隐听到几声狗叫,不由竖起了耳朵。
  不一会儿,苏皓牵着两只雪白雪白的京巴过来。“暝子,看看你的闺女吧。”说着,把小宝牵到苏暝手边。已然为晋升奶奶辈的小宝已不是当年那只巴掌大的小狗,而对苏暝这个抛母弃女爹地,小宝不知是不屑呢还是怎么的,不大搭理,倒是蹭到程宛宛的脚边嗅了嗅,乖顺的躺下来。
  程宛宛忍不住弯下腰去给它挠痒痒,再加上暖暖的阳光一晒,小宝更是惬意地打了个哈欠。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小宝的感染,岑蔚宁怀里的那只小狗也跟着连打了两个哈欠,蜷起了身子兀自挠了挠脑袋。
  “嘿嘿,苏暝,这是你闺女?”程宛宛得意地地看向苏暝,“怎么和你不亲嘛。”
  苏暝的嘴角抽了抽,“小宝,过来,亲爹和后妈你都分不清了?!”
  “后妈?”程宛宛把嘴里的翅根咬得嘎吱响,“这么说,还有亲妈哈?”
  ……
  下午,从苏皓家离开,苏暝按照原定计划陪程宛宛去看鸟巢和水立方。程宛宛一直纠结在谁是小宝它亲妈的问题上不依不饶。
  苏暝去停了车过来,程宛宛猛地从一边蹿出来,一双在雪堆上焐了片刻的手贴到苏暝脸上,冰冷冰冷的,“说,小宝的亲妈是谁?”
  扯开她的手,苏暝皱了皱眉,抬手擦去脸颊上的水珠,“不知死活的小丫头,敢来惹爷?”
  程宛宛一梗脖子,很拽地回了他一句,“怕你啊。来,爷给妞笑一个。”说着,轻佻地勾起苏暝的下巴。
  “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不行啊!”
  程宛宛躲不及,被苏暝一把箍住手腕。苏暝眼疾手快地从一边的花坛里捞了一把雪,撒到程宛宛后脖子那儿。程宛宛缩起脖子,苏暝看她缩头缩脑的模样,顿觉好笑,却还是没放过她,寻着个空隙,沾着冰雪的手钻进后边领口,捏猫那样在她脖子上抓了一把,冻得程宛宛叫嚷着要跑,却被他一把环进怀里,捏了捏她的鼻尖,“还躲,看你怎么躲。”说着,响亮地吻了下她的额头。
  晚上,程宛宛缠着他说要去逛酒吧。苏暝想了想,说那去后海好了,环境不错。程宛宛不依,偏要去三里屯,说那儿才有氛围。苏暝拗不过,只好依她。
  杯具,就在这一晚发生了。  一只摧草的辣手  第n次被搭讪后,程宛宛有些无趣地拉着苏暝在一旁找位置坐下,一面还在骂骂咧咧,“妈的,想吃老娘豆腐,不想活了……”想到方才搭讪人那副色迷迷的样子,程宛宛就觉得恶心,不由皱了皱眉。
  苏暝也纳闷,就程宛宛那身材,不温不火的,怎么今天就这么招蜂引蝶——确切地说,是引来那种显得相当饥渴的大黄蜂。
  “我去买喝的,要什么?”在结束了新一轮恶毒的诅咒后,程宛宛口干舌燥。
  “冰镇啤酒。”他也得降降火,想了想,又叮嘱道,“要听装的,你的也是。”
  苏暝目不转睛地看着程宛宛大步往吧台那边去,灯光恰好晃过来。
  什么?!
  苏暝终于明白为什么程宛宛今天这么招人了。也不知道这个女人脑子里到底想些什么,很有必要好好教育一下。苏暝拧眉,略略有些不悦。
  程宛宛拿着两听冰镇啤酒走回来,却在相隔十来米的地方堪堪停住。因为,她好像嗅倒了点古怪的味道——
  有个穿着黑色针织衫的男人踱到苏暝跟前,也不打招呼就在一边坐下,同苏暝搭讪。两个人不知是说到了什么,从程宛宛这边看去,正好瞥到苏暝弯起的唇角,似是带了笑意……捏在手里的啤酒罐子沁出一颗颗的水珠,湿哒哒的,程宛宛皱着眉往侧边移了几步,在看到那个黑衣服男人掏出烟盒取烟的时候,彻底怒了。
  不声不响地走近,程宛宛才看清那黑衣服男人是个老外,三十来岁的年纪,倒也长得不赖。可资深腐女程宛宛眼睛一瞄,就知道那人安的是什么心思了。
  “不好意思,我好像忘带打火机了,您能帮我点一下吗?”老外用英语询问苏暝。
  “靠!”程宛宛重重地把一听啤酒拍在桌上,恶狠狠地瞪向那个老外。
  拿在手里的烟抖了抖,老外应声抬头,有些疑惑,“Cow?”
  苏暝本在掏打火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呲”的一阵巨响,脸上蓦地沾了几点湿意。被拉开拉环后,程宛宛手里那听被摇了一阵的啤酒漫出一大堆啤酒花,随着罐子里气体逸出,酒液也随之喷溅。
  苏暝看到的,就是面前那个老外灰败着脸,一副落汤鸡的样子,鬈曲的头发上沾着啤酒沫,额前的发丝还在滴水。而程宛宛的手,倒拎着啤酒罐,就停在那老外头顶上方……
  “程宛宛,你至少得像个文明人吧。有你这样的么?!”两人从酒吧离开的路上,苏暝阴着脸教训程宛宛。
  “哼!像个文明人?!”程宛宛气得嚷嚷,不雅的字眼机关枪似地往外冲,“那个男人就想上你。你要和他讲文明,早都被他干了十七八回了!”
  苏暝脸上一僵,一把扯过程宛宛,瞪着她,“嘴巴放干净点!这么大声,你是想再制造一次围观么?!”倒是被程宛宛说中了的,程宛宛用词犀利地同那个老外理论,几句话噎得对方无法反驳,气焰下去大半,没再继续追究。苏暝这会儿当然是有点尴尬的,以前留学的时候班里倒是有一对同性恋男生,但苏暝和他们并不很熟,所以这个圈子的规矩他是无从知晓的。
  看苏暝有些气急败坏,程宛宛嘟哝着偏转了头,“我救你一回诶,你还这样凶我,好心没好报!”真是狗咬吕洞宾。
  苏暝冷冷道,“你别得意。还没和你算账呢!”说完,手一伸,在程宛宛屁股上重重地拍了一下,又顺势拧了一把。
  程宛宛被他吓了一跳,连忙离他远些,滴溜溜地转着眼珠瞄了瞄周围,还好已经快到停车场,四下人不多,应该没人注意到。“流氓!”程宛宛鼓着腮帮子,怒目。
  坐进了车里,苏暝没急着发动,手指有节奏的在方向盘上叩击。程宛宛刚扣好安全带,正要开口说苏暝你磨蹭个什么,怎么还不走的时候,却听苏暝发话了,“刚才你说那个老外想上我。那你说说,又不是上你,你紧张个什么劲?”
  车厢里很安静,几乎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程宛宛觉得苏暝这是明知故问,就想锉她的锐气。程宛宛憋足了一股劲,也不管话难不难听了,“老娘我喜欢干净的。你要让他上了,我还怎么上你啊!”说这话的时候,程宛宛觉得自己就像个没文化、在社会上混日子的二流子,可以这么理直气壮地说着这种粗鄙的话。
  “上我?”苏暝似乎是笑了一下,“原来我家小猪宝这么饥渴。”
  程宛宛刚要出语反驳,就被恶劣地堵住了嘴。确实是恶劣,她从没觉得苏暝的吻会这么让人喘不过气来。好像要把她吸干似的。作茧自缚的滋味,程宛宛算是明白了——扣上的安全带让她动弹不得,像块钉在案板上的肉,任由苏暝宰割。而更恶劣的,是他的手,弄开了她的胸衣扣子,后来她背过手扣了半天也没扣好。结果这时侯,苏暝的恶劣再次表现出来——他最最恶劣的那张嘴,居然满脸带笑地嘲讽说:“程宛宛,就你那身材,也用得着穿那个?”程宛宛彻底炸毛。
  苏暝带着她去酒店开房,程宛宛在心底叹了句,原来自己不是什么吕洞宾,而是东郭先生——马上就要被一头狼给吃掉了。登记的时候,程宛宛的头都快埋到胳膊底下了,让拿身份证,她才别别扭扭地动了动。
  从拿到房卡到站进电梯,到走在铺着厚厚地毯的走道,程宛宛都紧张得不敢抬头,感觉像是放了学不归家的孩子,生怕迎面被家长逮个正着;而那分紧张里,竟也有着小小的期待和激动,像是有着小爪子在心口挠啊挠,酥酥麻麻的。
  这种复杂的情绪,直到听着身后的关门声,才稍稍平息下来。程宛宛下意识地想到言情小说里,当房门一关,下面的情节不外乎两种——男主急切地把女主抵在房门上迸发激情;女主被男主抛到床榻上,化身小绵羊。
  而苏暝,显然不走寻常路。程宛宛还在白痴兮兮地幻想,他已经把电水壶装了水,又开了电视。
  “一会儿再找你算账!”苏暝抛下这句话,就进卫生间了。不一会儿,里面就响起了水声。
  呵呵……算账……这个暧昧的词在程宛宛头顶盘旋,电视里在播什么,她是一点都没看进去。听着卫生间的水声,程宛宛的脑海里隐隐浮现出热气缭绕的画面。邪念顿起,不知道苏妖孽的出浴图是否香艳捏?
  苏暝拿毛巾擦着头发的时候,听到了门口小小的响动,转过头,只见玻璃门上映出一个蛤蟆状的人影。无奈地笑笑,苏暝不予理会。
  程宛宛喝着水,听到开门声,抬头看去——嗷……半裸!
  “喂,你干嘛不穿衣服!”程宛宛伸手蒙住眼睛,斥道。一双眼睛则在指缝间继续观赏赤着上身、只在腰间围了条白浴巾的苏妖孽。
  “看够了?”苏暝走到她面前,把她的手拉下来,拿走她手里的水杯,放到一边。
  装纯洁装不下去了,程宛宛厚着脸皮,咬了咬唇,“看够了。能摸不?”说着,弹簧似地蹦起来,就要朝苏暝狼扑过去。
  眼看就要勾住苏暝的脖子,却被他抓住了手腕。苏暝拉着她的手移到身后,停在她屁股的位置,“Come on in——”低头贴近她,冷声冷调,“这是招呼谁进去呢?嗯?”说罢,又惩罚似地打了她两下屁股。
  “下回再穿这种裤子,就不是打屁股这么简单了。”苏暝很郑重地警告。
  大眼瞪小眼了好几秒,程宛宛猛地踮起脚尖,咬了咬他耳朵,“反正不是等你进去,要你管!”说完,一溜烟跑进卫生间,忍不住大笑。
  没看出来,苏暝能这么小心眼,不就是条牛仔裤么。程宛宛笑得肚子疼。
  那条裤子是这次出游前,裤子后袋上方是镶钻的一行字——“Come on in”,和许木子一起逛街时候买的。许大小姐当时看中的其实是当作赠品的一块手表,买椟还珠这等事,在许木子身上已不是什么稀奇事。最后的结果就是许木子用七折的价钱买了两条这样的裤子,自己留一条,送给程宛宛一条,开开心心的得到了那块手表。
  前两天的时候,程宛宛穿的都是长度及膝的长外套,这天恰好换了件短外套,那行“Come on in”才不甘寂寞地露出来了。
  程宛宛洗完澡出来的时候,苏暝已经大模大样地坐在床中央,背靠枕头,舒舒服服地看着电视。小心脏突突跳,脸上却是平静自若的样子,程宛宛爬上床,踢踢苏暝的脚,让他挪过去一些。
  苏暝抬头看她一眼,笑得无耻,“不是说要上我么?来啊。”说着,英勇就义般张开了双臂。
  程宛宛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像只熟透了的西红柿“苏暝你真贱!”毫无章法地朝他扑过去,恶狠狠地在他肩膀咬了一口。
  “我说,你行么?”瞧着身前这只胡咬乱啃的西红柿,苏暝轻笑,“还是让我来教你吧。”说着,搂着她翻过了身……
  汗涔涔地缩在苏暝怀里,程宛宛伸手戳戳他胸口,“喂,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真不知道她的脑袋是什么构造,刚刚她问一句什么来着——苏暝,你没被男人睡过吧?
  其实程宛宛问这个问题是有原因的,因为不少在外留过学的人都说国外的同性恋比国内多,其中不乏留学生——国内环境比较抑郁,乍然到了极度开放的环境,从前至多只是脑子里想想的疯狂事情很可能化为行动。
  苏暝没应声,程宛宛就又孜孜不倦地戳了戳。这次终于换回了苏暝的一句回答——“我没被男人睡过也没睡过男人。女人我睡过,但你程宛宛会是第一个睡我的女人。”  一句话说漏了嘴  “怎么,睡不着?”片刻后,苏暝睁开眼睛,发现程宛宛蹙着眉头,一双眼睛小猫似地盯着他。
  伸手理了理她耳边的碎发,苏暝认真道:“虽然我说有些事情在家做更好,但你如果真的睡不着的话,我自然有办法让你想睡……放心,我不动手。”又把她抱紧一点,“不过,我兄弟会行动的。”
  话音刚落,怀里的人就僵了僵,乖乖闭上了眼睛。看她撅着的嘴巴,苏暝无声地弯起了唇角。他在这上面还是有自己的习惯,可能算有点洁癖吧,不想把她的第一次遗落在酒店里,所以后来还是堪堪停住,虽然性致已经被吊了起来。
  程宛宛死死地闭着眼睛,羞到了极点,真的一点不敢动。怕一动,苏暝真的把她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但越是这样,反而越睡不着,睫毛扑闪了两下,眼皮也跟着跳了跳。苏暝看在眼里,有些无奈,“真的睡不着的话,就聊会儿天吧。”
  “真的?”程宛宛眨了眨一边的眼睛,小心地问。得到苏暝肯定的回答后,程宛宛才入蒙大赦般吐了口气,睁开眼睛,“什么都可以聊?”她觉得她这个问题真的有点变态,但是不问的话,又憋得慌。
  苏暝松开环着她的手臂,调整了一下睡姿,说聊天又不是做演讲,我没那么多规矩。
  “小宝的亲妈——”程宛宛咬了咬舌头,鼓起勇气,“你也睡过?”说完,不怕死地大睁着眼睛,等着苏暝杀人的目光。嗯,就算是他来掐她脖子,她也认了。
  但没料到,苏暝却是一脸苦笑的样子,“我说程宛宛,你脑袋里成天都想些什么呀。我服了你!”曲起手指在她额头上狠狠敲了一记。
  程宛宛吃痛,伸手揉着额头,但那股牛皮糖的劲道不减,“苏暝,你在心虚?”
  “你也会吃醋?”苏暝反问。
  看她别扭不吱声的样子,苏暝哭笑不得,“好了好了,也没什么不成说的。小宝它亲妈是我初恋。那会儿才读高中,能亲个嘴儿就算不错了,别的事情,我是有贼心没贼胆。”
  程宛宛愣了一秒,龇起牙,“哈,有贼心!叫你有贼心……”一把掐到他胳膊上,没料到苏暝就是个贱骨头,被掐得皱眉还有心情说笑,说真没看出来,我家小猪宝占有欲这么强,为夫不知道该高兴呢还是该伤神。毫无疑问,自然是招来一顿拳打脚踢。
  后来,一晚上,两人就聊起各自的初恋,聊起彼此还不曾相识年岁里难忘的事情,开心的,不开心的。
  程宛宛说到曾经为了初恋想过出国,说到那种怎么追也追不上的感觉,心下略略恻然。
  苏暝吻吻她的眼角,揉着她的手指,说:“以后不用怕追不上。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我会一直牵着你的手,等到你走不动,还可以背着你走。”
  煽情的话语引得程宛宛鼻子酸酸,不争气地想流眼泪,这时苏暝却又很煞风景地添了句——“不过你最好控制下饮食,我背不动的话就麻烦了。”
  第二天回到招待所,房间里居然大变活人——许大小姐回来了。
  许木子趴去窗口看的时候,只看见苏暝一个背影。双手背在身后,许木子清了清嗓子,朝程宛宛走过来,“我说,妞儿什么时候也夜不归宿啦?”
  “夜不归宿?也是你带坏的!”程宛宛朝她扮个鬼脸,“没良心的臭木子,还好意思说,把我骗了来,自己倒跟男人跑了吃香的喝辣的去了哈?”
  许木子笑笑,不搭她的话,反是八卦地凑过来挽着程宛宛,“是上回那个苏先生?大老远地跑来会宛宛?艳福不浅嘛……”
  “木子,你帮我个忙好不好?”程宛宛有求于人,露出小人嘴脸。
  临近年关,程宛宛担心出逃这么久,再不回去的话老妈没准能杀过来,来个跨省追缉。本来要拉着许木子一起回家,哪知票都买好了,许木子临时又变卦,跑去哈尔滨看冰雕。
  离开那天,苏暝来火车站送她。临上车前,程宛宛让苏暝伸手,塞了个东西给他,“小小心意,还请笑纳。多谢地导先生这些天的五星服务和悉心照顾。”说完,夸张的弯腰鞠了个躬,长长的围巾差点触到地面。
  手里凉凉的。苏暝低头看,原来是之前程宛宛央着他留下的酸奶小瓷瓶。确切地说,已经不是小瓷瓶了——胖乎乎的灰色瓶身上描画出了夸张的笑脸和黑色的小领结,瓶口塞了个木塞子,画出了一根根竖起的短发,俊俏可爱。
  苏暝莞尔,“你画的?”
  “嗯。”程宛宛点点头,说着,伸出插在口袋里的手,摊开手掌,“还有这个,是我的,正好一对。”她自己这个在木塞子上粘了些绒线,画成了表情怪讶的爆炸头,还在头发上扎了个颜色粉嫩的蝴蝶结。
  她不会画画,手又笨,缠着许木子设计了简单些的图案,自己在白纸上练了好几遍,练得熟练了,才画到瓶子上,而那个绒线爆炸头,还是许木子帮忙一起弄的。
  “挺可爱的。”苏暝扬起嘴角,“可是,为什么你那个比我的丑?”
  程宛宛抓抓脑袋,“因为我本来就没你好看啊。”当时许木子一共给她设计了六、七种形象,最后她选了表情怪讶的爆炸头。许木子看怪物似地看着她傻笑的样子,说宛宛你的审美,好像真的有点问题。程宛宛不以为然。
  苏暝愣了愣,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傻瓜。”
  回家后,程宛宛才发现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程妈妈压根不在家。问了爸爸才知道,蓝珊妊娠反应有点大,老妈知道了,很不放心,上个礼拜装备齐全地去了C市。
  程宛宛心里一紧,放假回来后她就没给珊珊打过电话了,只和龙璟发过几次短信。翻看短信记录,程宛宛懊恼地一拍脑袋,自己大概是被幸福冲昏了头,眼神不好使了,龙璟的短信会得这么含糊其辞,自己怎么就被注意点呢。当下便给龙璟拨了个电话过去,确信蓝珊没事,才放下心。当然,也没忘了进行自我检讨,重色轻友要不得啊要不得!
  小年夜,程妈妈从C市回来,程宛宛去机场接的人。早已预备好负荆请罪,但让程宛宛没料到的是,老妈居然只字未提她搅黄了相亲那回事,就连她一声不响地和许木子溜出去,也没有要发表评论的意思,只是问了问玩了那些地方之类。
  一边开着车,一边暗暗打量老妈的脸色,程宛宛以为她是累了,便也没作它想。一直到车子已经驶进了小区,程宛宛冷不丁地听到老妈开口了,“本来觉得珊珊一个人这么担着孩子不值得,不过这回在那边待了几天,倒觉得该为这丫头庆幸。”
  “嗯?”程宛宛正在倒车进车库。
  “看来姻缘这东西,还是得顺其自然。”程妈妈感慨,“看到珊珊能有个人真心地待她好,照顾她,我也放心了。”
  程宛宛正在纳闷老妈今天怎么这么文艺这么多愁善感呢,只听老妈的声音继续,“虽然你的终生大事,我看着急。”程妈妈拍拍女儿的膝盖,“可皇帝不急太监急,你这小皇帝一点不紧张,我急也没用。你爸前段时间还在劝我,说闺女大了,就别操那么多心了。缘分该来的时候自然会来,急也急不得。”程宛宛听得一愣一愣的,有点摸不着头脑。
  “所以啊,你也用不着愁了。相亲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吧。”程妈妈拍拍女儿的脑袋,恢复往日的神情,笑骂,“别弄得每回老娘打你电话,就一副不耐烦要挂断的样子!你娘我又不是催债的!”说罢,重重点了点程宛宛的太阳穴。程宛宛呵呵笑着直点头,又腻腻歪歪地说了几句好听的话讨老妈开心。
  大除夕照例是去爷爷奶奶家过。
  爷爷这些年基本都在家修身养性,每天早上去公园打打太极,午后就在书房里看书练字,爸爸会时常来陪他下棋;相比之下,奶奶的退休生活则丰富多彩,在老年大学报班学国画,侨联时常有活动要外出,再加上天生是个热心肠,还撮合了好几对小年轻。
  当年爷爷身体抱恙退休后开始关注健康问题,这些年保养得很好,颇有点仙风道骨的味道,还不忘时常引经据典地提醒家里小辈纠正不良的生活习惯。程宛宛听爸爸提过,前几年的时候还有学校想请爷爷去讲课、编教参,但都被客气地回绝了,私下里同爸爸说现在的学校学术官僚化、体制行政化,他一把老骨头了,经不起折腾。程宛宛想象着爷爷说这话时脸上可能出现的气愤表情,其实也不难理解,多少是有点知识分子固有的脾性。
  有时候,程宛宛觉得能像爷爷这样坚持着自己的准则也是件幸福的事。因为现实,总像流水,无声无息中要将石子的棱角磨去。她不由想起上学期系里筛选高党名单,僧多粥少、名额有限,何况这里面还有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不成文默契。
  那时她和苏暝刚确定下关系,吃饭的时候,她抱怨起这件事情来,说到自己想当老师,就是想公平地对待每个学生,现在这样让她很懊恼。
  苏暝笑说,“很好的理想,不过现实向来残酷。”苏暝说公平从来就是个相对概念,普通人能做的,只是在这杆天平上尽量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至于位置到底在哪儿,就看另一边的砝码有多重。
  程宛宛问他,那另一边的砝码到底代表什么呢?苏暝说是心,说有些事情,把握好原则,对得起良心,也不必太过庸人自扰。大概她天生是个耳根子软的大俗人,被苏暝几句话一绕,晕晕乎乎的,这件有点心安理得了。
  一家人边吃吃年夜饭边看春晚。虽然春晚的品质每况愈下,但习惯养成了,却也很难改。正演到一个小品的时候,程蕊打电话回来,打的是程宛宛的手机。
  程宛宛一面心痛这个月的话费,一面接通了电话。互道了几句吉利话后,程蕊让把电话给程宛宛的爸爸。程宛宛看老爸听着电话面色微变,应了几声后才面色稍虞。几分钟后,程爸爸把手机稍稍拿开一些,清了清嗓子,宣布道,“小蕊说,她今年上半年打算结婚。”说着,把手机交到父亲手里,“小蕊她自己和您讲。”
  程宛宛震惊,忘了紧张她的话费。奶奶紧张地看着爷爷,不知是高兴过头还是被气到了。小蕊姑姑要闪婚?在法国找了个洋姑父?不要哇……那欧老板怎么办,不会把她的毕业论文毙掉吧,她可不想毕不了业啊……程宛宛觉得一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她和沐远在一起。嗯,沐远去了巴黎……求婚……”程宛宛听到爸爸在小声和老妈解释。
  嘭!程宛宛那颗跳到了嗓子眼的小心脏稳稳坠落回去,溅起了一大捧小红心。嗷嗷嗷嗷嗷!欧老板千里迢迢飞去法国向程蕊师太求婚了!他们有米有在埃菲尔铁塔上晕上十三次?有米有来个缱绻绵长的french kiss?呵呵,没关系没关系,这么罗曼蒂克,她程宛宛已经有点晕了……@_@……
  ……
  看这样子,家里人好像一早就知道欧沐远的存在么,而且还很熟的样子?程宛宛真有点搞不懂当初程蕊为什么还把这事瞒得这么紧了?程宛宛曾经问过程蕊,程蕊当时就说了句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问。把她气得内伤。
  现在,程宛宛的好奇心有一次被勾了出来,刚想戳戳老爸问个究竟,只听奶奶王颂香同志亲切和蔼的声音传过来,“小蕊的婚事算是定了。宛宛,奶奶接下来就该关心关心你啦。”
  程宛宛听得虎躯一震,头脑发热,一句话毫无征兆地冒了出来,“奶奶,不用不用,我的问题已经基本解决了。”苏暝啊,你是俺的长期饭票,俺傍定你啦!哈哈哈!
  鸦雀无声。
  程妈妈夹菜的手一抖,一块排骨掉进了汤里,程宛宛鼻子上被溅了两滴。她这才反应过来说漏了嘴……于是乎,一顿年夜饭,变成了一场“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审讯大会。  一对活宝的孽缘  大年初一,程宛宛是被屋外的炮仗声吵醒的。
  昨晚上和苏暝讲电话,她怯怯地提到和家人吃饭的时候自己不小心把谈恋爱的事情暴露了。苏暝冷着声音说,不然你打算瞒到什么时候?程宛宛被他那有点赌气似地语气萌到了,笑说我想金屋藏娇嘛,反正你放心,你是我的人,该看的看了该摸的摸了,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苏暝哼了一声,说你知道就好,等回去了再好好收拾你。苏暝又说要来拜见下岳父岳母大人,把程宛宛给吓得,两人在电话里磨了好久,苏暝才无奈妥协,说那我明天打电话拜个年总合情合理吧,程宛宛才答应了。
  程宛宛家乡这边的习俗,是大年初一这天要吃雪片糕、吃汤圆。都是甜食,正对她的胃口。家里还是老规矩,虽然过了十八岁,但还没嫁人,就有红包拿。爷爷奶奶的学生陆陆续续来拜年,客厅基本没空过。除了几个熟悉的叔叔阿姨来的时候,程宛宛出于礼貌出来打了招呼陪着聊聊天,其他时间基本上一直窝在房间里嗑瓜子上网看电视。
  中午的时候,苏暝果然打了电话过来,给程宛宛的家人拜年。程宛宛很好奇苏暝到底说了些什么,能把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爷爷也给逗乐了。
  随后的几天里,程宛宛基本处于奔波状态,外出拜年、同学聚会、陪老妈逛街、陪许木子看了几场文艺到不知所云的电影……一直到她生日那天,意外地收到苏暝寄来的一盒巧克力,里面附了张生日卡。爷爷恰好看到,说这年轻人字写得不错。
  印象里,苏暝好像没问过她什么时候生日,于是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今天生日?”
  苏暝得意道:“爷我神机妙算!”其实是那晚在酒店登记的时候看了她的身份证。
  “得了吧!”程宛宛哧声,随即又想到一个问题,“喂,苏暝,你送我巧克力,又要我控制体重。你成心馋我呢吧!”
  苏暝笑出了声,“程宛宛,你是真傻啊。放心吧,我没那么柔弱。而且……肉肉的,手感好一点,摸起来舒服。”程宛宛紧张地看了看正在一边剥桔子的老妈,确信电话里的声音没有被人听到,刚想压低了声音叫苏暝正经点,却听到他来了句更不正经的话,“当然,肉得长对地方啊!”程宛宛瞬时脸红——给气的!
  晚饭时候,一家人给她过生日。
  吃着蛋糕上的奶油,想到他送的巧克力,程宛宛笑得甜甜。
  苏暝比程宛宛早一天回到C市,所以程宛宛到的时候他去接她。
  “先回家还是先去吃饭?”苏暝问她。
  “先去接十八摸和十三幺。”程宛宛第一个想到的是她的两只猫,不知道在宠物店待了一个月,两只宝贝会不会被饿瘦了。
  一听程宛宛报了地名,苏暝乐了,“巧了,小白也是送去那儿的。”
  “哦?那小白是胖了还是瘦了?”程宛宛很关心那家宠物店的伙食问题,生怕她家两只宝贝受了苦。哪知道苏暝耸耸肩说,小白的托养费一直付到这个月底,我还没去接它。
  程宛宛皱眉,忿忿不平道:“小白好可怜,苏暝你真没爱心!”
  苏暝搂过她的肩膀,“你有爱心就够了。”
  不同种群通婚会是什么后果?!
  程宛宛很想搞清楚这个问题,但唯一能想到的只有骡子,可怜的骡子,绝后的骡子。
  所以,十三幺和小白的孽缘必须斩断!必须!而且这两只还都是公的说诶!
  程宛宛把宠物店师傅的话听完,大致理清了始末:每天晚饭后店里几只托养的宠物被牵出来散步消食,第一天小白好奇心十足地拍了十八摸一掌,结果第二天被十三幺报复、揍了一顿,第三天,小白就改去招惹十三幺了……
  程宛宛看看小白被抓花了的小脸,摸下巴,痛心地想,看来小白是个M体质啊!
  最可怜的还属黑妹十八摸,自打十三幺每天被小白勾搭,小黑猫就成了空气了。一见到程宛宛,十八摸就委屈地扑进了她怀里,委屈地呜咽,委屈地开始十八摸,这里摸,那里摸……但摸着摸着就觉得不对劲了,为啥那个漂亮男人一直恶狠狠地盯着自己?
  苏暝的目光此时停驻在十八摸拽着的地方——程宛宛的衣服领子,脚边扭打做一团的小白和十三幺完全被遗忘了。
  所谓小别胜新婚,所谓干柴烈火……也是到了这一晚,程宛宛才解其中味。
  吃饭的时候,苏暝夹菜给她,不怀好意地说:“多吃点,一会儿就该轮到爷吃你了。”
  程宛宛嘴里的一口饭“噗”地一下喷出来,落到匍匐在桌脚边的小白头上,小白无辜眨眨大眼睛,甩了甩脑袋。擦了擦嘴,程宛宛讪笑,借花献佛地给苏暝布菜,“爷,你也多吃点,不然一会儿没力气吃我。”
  苏暝洗完碗,看程宛宛还坐在电视机前看弱智节目发出弱智笑声,走过来拍拍她的脑袋,轻声道:“去洗澡。”
  程宛宛依旧傻愣愣地盯着电视,朝苏暝挥挥手,“你先洗。”节目正播到好玩的地方,没工夫理会他。
  “怎么,想和我洗鸳鸯浴?”苏暝抽走她手里的遥控板关了电视,眯起眼睛。程宛宛被他的目光刺得一个哆嗦,半推半就地被他赶进了卫生间。
  程宛宛洗完澡出来的时候,苏暝正坐在沙发里看杂志。
  “喏,橙子。”苏暝指指桌上的碟子,合上了杂志,“吃完了就去房间等我。”
  捧着那碟橙子,程宛宛盘腿坐到了苏暝床上,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很快在床头柜上发现了一样东西。
  本来还坦然淡定的,这下忽地红了脸,不由想起了从前上翻译课时闹的一个笑话——句子里有个condo,她眼神不好使,把condo后面看多了一个m,还若无其事地翻译出来,全班愣了一秒后哄堂大笑,任课老师脸都给气绿了。
  “想什么呢?”苏暝一手揽过她的腰,一手拿走她吃了一半的橙子,送到了嘴里。
  程宛宛抓了抓头发,把这桩糗事说给他听。
  “笨!”苏暝拉下她挠头的爪子,问了句,“那个老师是男的女的?”
  程宛宛莫名其妙,“男的。”然后很白痴地添了句,“毕业留校的年轻男老师,长得蛮帅的。”
  “唔——”程宛宛正拿起另两瓤橙子往嘴里送,不料苏暝面色冷了冷,掰开她的胳膊,压了过来,“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候,你对我说的话吗?”这个傻女人,不晓得有些词是不能对着男人乱说的么,否则,效果甚于viagra。
  呵,当时酒吧里那个醉醺醺的程宛宛,口齿不清地朝他骂fuck you。
  一语中的。那么,程宛宛,如你所愿……
  那两瓤可怜的橙子被两人的唇齿压榨着,香甜的汁液蜿蜒而下,经过山峰、经过平原,又被一条灵活的泥鳅尽数舔舐。
  天雷勾动地火。
  干柴烈火燃烧过程中飘逸出的奇怪音节把门外的小白吵醒了,觉也不想睡了,溜达到主人的卧房门前汪汪叫,还坚持不懈地挠门。
  程宛宛意识模糊地听到苏暝哼哼,说明天炖锅红烧狗肉。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程宛宛发现自己以及其不雅的姿势缠在苏暝身上,而苏暝的手也还停在不规矩的地方。很伤脑细胞啊,程宛宛觉得这会儿想要把苏暝拨开,难度堪比解九连环。
  苏暝其实比她醒得早,但知道昨晚累到了她,怕把她吵醒,才一直没敢动。听到她叹气的声音,苏暝睁开眼睛,把程宛宛吓了一跳。
  程宛宛懒得不想动,任由苏暝抱着她去冲澡。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在看到苏暝的一柱擎天时,明明也知道这是男人早上正常的生理反应,再想到昨夜的疼痛和床单上红色的印迹,程宛宛还是有些脸红的别开了头。
  “小猪宝验货还满意吗?”苏暝捏着她的下巴使她同自己正视,想到昨晚她在自己怀里的模样,又刮了刮她的鼻子,笑,“小坏蛋!”
  冬去春来。
  程宛宛的办公室也弥漫起春天的味道,不只因为她,还有碧螺春。碧螺春烫了个时新的梨花头,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扑闪扑闪的像只花蝴蝶,看得程宛宛眼花缭乱;可喜的是,碧螺春如今性情大好,好得程宛宛有点云里雾里。后来听孙婷说,碧螺春相亲认识了一个好好先生,两人现今如胶似漆。
  连刻薄的碧螺春都变得温情脉脉,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程宛宛不禁感慨。一面又想到自己,和苏暝在一起之后,也变了很多吧。
  因为程宛宛讨厌洗床单,所以做坏事都是在苏暝家,每当那时小白就会被苏暝扔去程宛宛的屋子,让它和十三幺十八摸它们猫狗混战。
  程宛宛可怜小白,叉着腰说:“苏暝你没爱心不人道。”
  苏暝冷哼挑眉,“话可不能乱说。我人不人道,你应该最清楚了。”
  程宛宛翻白眼装傻。这种问题,她永远说不过苏暝。
  某天,苏暝发现程宛宛开始大肆购买婴儿用品,再加上之前看到她翻阅孕妇杂志,他终于忍不住问她,“程宛宛,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嗯?”程宛宛不明就里。
  苏暝鼓足勇气,很认真地说:“你是不是,怀了我的孩子?”有几次要的急,没顾上带套子,而他又是不许她吃药的,怕伤身体。莫非是中标了?或者说,是中奖了?
  “我会对你和孩子负责的。”看程宛宛讶然,他又很郑重地添了句。事实上,他对此还是有点期待的,也有些微的紧张,甚至有点手足无措。
  程宛宛默然了两秒,忍不住指着他哈哈哈地笑出声来,“苏暝你的样子好傻!”
  随即,把原委解释给他听。
  其实是蓝珊的预产期近了,程宛宛这个要当干妈的最近很勤快,逛街时候看到好玩好看的婴儿用品就会买回来。
  苏暝听完松了口气,可也隐隐有点失落。
  四月初,蓝珊的孩子迫不及待地带着啼哭声来到人世,是个男婴。虽然是早产,但很健康。苏暝随了礼,陪程宛宛一起去医院探望。
  初生的婴孩有着吹弹即破的皮肤,好像易碎品。因为婴孩的骨头还没长好,程宛宛向来毛手毛脚,所以没敢抱,生怕把孩子抱坏了。龙璟的奶爹气势十足,给孩子换尿布、调奶粉,一样样手到擒来,看得程宛宛好生佩服。
  为了给蓝珊催奶,周末的时候,程宛宛在家学着煮鲫鱼汤。
  换衣服准备出门,程宛宛下意识地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发现了问题,忽而大声呼喝苏暝。苏暝很有忠犬潜质,随叫随到。
  “苏暝!你干的好事!”程宛宛前一阵正纳闷为什么内衣穿起来变紧了,弄得胸口涨涨的,不太舒服。本来以为是生理期的原因,结果大姨妈走了还是没见好转。刚刚穿衣服的时候想到杂志上看到的给孕妇催奶的办法,里面有一节是讲按摩的……于是,程姑娘顿悟了。
  苏暝看着他女人站在镜子前捂着胸口的样子,心下了然,很不厚道地笑了,“程宛宛,你应该感谢我勤劳的一双手。要让A变B也不是容易事啊!”拉开她的手,欣赏了一下自己的作品,煞有介事道,“放心,有我在,你穿C cup指日可待。”
  程宛宛欲哭无泪,“苏暝你欺负人!内衣好贵又很少打折的好不好……”程宛宛眼前浮现出自己变成肉球的模样,不要哇……会很杯具的!
  “猪宝不怕。下带你去买新的。”饲主先生很自觉地拍拍胸脯打包票。  一阵疯狂领证潮  领证。
  这是近来程宛宛耳朵边出现频率最高的词。
  先是听到孙婷说碧螺春已经和她的好好先生领了证,程宛宛还不信,结果隔了两天,碧螺春就笑吟吟地开始派喜帖。“你和苏老师的我就写一起啦,省得多送一趟。”罗燕青把喜帖递给程宛宛的时候,这么说道。
  如今,程宛宛已经坦荡荡,她和苏暝的关系,众人皆知。可是听到罗燕青说这样的话,不得不承认,她还是不大适应。
  罗燕青看穿她的心思,淡淡道:“要说实话,我还是觉得你同苏老师不般配。不过感情这事,还就是没有常理。别人再怎么觉得不好的,只要自己乐意,怎么看也是最好的。别人觉得是最好的,自己不喜欢,再好也是不好。说白了,就是王八看绿豆,看对眼就行。就像我家那位,第一次见,两个人都没什么感觉,后来偶然又碰上,随便聊了几句,倒又都觉得有点意思了。”
  程宛宛第一次觉得,碧螺春原来也是个可爱的人。“你说的倒是大实话。”程宛宛笑起来,从某些方面来看,自己和苏暝确实不大搭调。可外人看见的终究只是表象的东西,而很多人,没有机会去触摸深层,自然也无从知道他们最真实的那一面。
  就像她本以为苏暝会是个不愿插手太多俗事的人,却不想,他也有仗义的一面。前几天,戴琨不知是从哪里晓得了蓝珊生了孩子的事情,还知道了蓝珊现在的住处,几次找上门来。龙璟也要工作,不可能每天给蓝珊母子守门。有次被程宛宛碰到,她自然是不客气,举着拖把把拎着大包小包地戴公子给轰走。
  戴琨当初执意要和蓝珊离婚的原因,早已经弄清楚。当时戴家的生意出了问题,为了渡过难关,戴家找上了实力相当的旧相识,希望对方能施以援手。对方倒是直性子,说让戴琨当他们家女婿,一切好说……原来那家的小女儿从小就喜欢戴琨,两人也算青梅竹马,后来那女孩出国留学,等她回来,戴琨已和蓝珊喜结连理。
  很狗血的剧情,堪比八点档连续剧。
  程宛宛和蓝珊谈过,问过她,倘若戴琨回头,她还接不接受。
  蓝珊很平静地说,很多东西错过了就不能回头。她说她曾经很爱很爱戴琨,甚至曾以为离开了他就是一无所有;但生活总要继续,那些刻骨铭心的爱与恨,自己要不起也给不起。反倒是龙璟的默默守护,让她感动,但太过沉重,让她不知该如何回应。
  对于蓝珊的选择,程宛宛永远无条件的支持。但戴琨的骚扰终究是块心病,麻烦得很。
  程宛宛也只是无意地同苏暝提起过一次,却没料到最后居然是苏暝出面解决了这个麻烦。她不晓得苏暝同戴琨说了什么,或是用了什么方法,也没有特意问过他。因为现在,对于苏暝,她有绝对的信任。
  倒是有次两人一起看电视,在电视上看到戴琨的时候,苏暝说:“戴琨这个人太精明,不过,很识时务。”
  “你这话,我怎么听着像是夸他呢。”程宛宛哧声。
  “这都听不出来?”苏暝笑起来,搂着她的肩,“像他这样过于精明的人,会赚钱会做生意,但注定孤独终老。”
  程宛宛问为什么。
  苏暝解释给她听,“这种人,把理智和感情分得太清楚,心机太重,哪个女人敢和他谈感情?”
  程宛宛想了想,点点头。最近不还听说戴家翻身搞垮了竞争对手,就连那个旧相识也给一道整垮,当初心心念念要嫁给戴琨的小青梅愤而远走,某本娱乐小报上不还刊了张小青梅怒甩戴公子耳光的照片么?
  “可我觉得你心机也很重。”程宛宛幽幽地看向苏暝。
  苏暝苦笑,“说话要讲良心啊,我耍心机可都是为了我的小猪宝。”说着,亲昵地捏捏她的鼻尖。
  程蕊是上个礼拜飞回来和欧沐远办了手续领了证,然后又飞回法国继续学业。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错,带走了欧老板的心……程宛宛觉得近来欧老板对待她的论文无比温和——
  因为程宛宛有次得意地提到欧老板有给了她个perfect的评语,苏暝好奇,就让她把论文给他瞧瞧,结果看到一半苏暝就看不下去了,挑出里面七七八八的错误,把程宛宛批了个狗血淋头。
  程宛宛摸摸鼻子,望天,哎,欧老板啊小姑父,您还是对我严格点吧,答辩的日子不远矣,我可不想拿不到学位证。
  另一个在程宛宛耳边谈及领证的是许木子。不同的是,许木子在为没领成证而苦恼。
  还是在蓝珊的宝宝出生后,许木子赶来探望。程宛宛看她面色憔悴的样子,彻底想歪了,“我说木子,你可真是够操——劳——啊!”
  “靠!你现在是泡在蜜糖罐子里了,怎么嘴还是那么毒!”许木子伸手掐掐程宛宛水嫩的脸颊,接着叹了口气,语出惊人道,“姐是够劳的。不过不是操出来的,我这是劳心呐!”
  程宛宛手一抖,差点把一杯奶茶打翻。定了定神,才继续问她,“怎么,阿飞哥欺负你,你们俩闹别扭了?”
  “没有。他也忙得很,哪来时间和我闹别扭。”许木子扯扯嘴角,然后和程宛宛说起了其中的原委。原来春节前去帝都那次,许木子和屠鸣飞就开始计划领证的事情了。因为屠鸣飞的工作性质特殊,所以打报告啊政审啊什么的,麻烦事情一大堆。一直到最近,居然被告知没通过。
  “好啊,臭木子!你是想隐婚?!”程宛宛咬着吸管,瞪了许木子一眼。
  “本来不是想等证到手了再给你个惊喜么。反正我和鸣飞是说好的,不打算大摆酒席,到时就两边家长,再请几个朋友一起吃顿饭意思意思就好。”许木子挽过程宛宛的胳膊,表情无奈,“现在好了,压根就是白忙一场,而且连问题出在哪一环都搞不清……这事情,弄不好有古怪。我总觉得,鸣飞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呸呸呸,乌鸦嘴,别瞎说。”程宛宛敲敲许木子的脑袋,“你啊,别神神叨叨,疑神疑鬼的自己吓自己。真有什么问题,就去问清楚了。再说了,领不成证,阿飞哥肯定比你急吧。”
  许木子呼了口气,“确实。”
  程宛宛又安慰了她一阵,但心下也有隐隐的担忧,按说许木子也算家底厚实有后台的了,她和屠鸣飞的结婚报告还批不下来,这里面,可能真像许木子说的,有那么点古怪了。
  “别光说我了,你呢,什么时候可以请我吃喜酒?”许木子理了理头发,抛开心事,看程宛宛脸上浮出红晕,许木子露出笑容,“诶,不是给我说中了吧,好事将近?”程宛宛难得羞得低下了头。
  那是清明节过后,苏暝从家回来C市,解气地说苏燃那个大肚婆终于进医院了。
  程宛宛咦了一声,问说苏燃生了?
  “没有,进医院养着去,不过应该快了。”苏暝把几张照片翻给程宛宛看,“她这回如愿了,是个闺女。”
  “有儿有女,苏夫人圆满了。”程宛宛双手合十。
  苏暝笑,“那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儿子!”程宛宛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她这个理想,蓝珊许木子她们都知道的,她说过将来生了儿子一定把他培养成一个人见人爱老少通吃俘获天下少女芳心的小帅哥,灭哈哈哈……
  “嗯,我也喜欢儿子。”苏暝拿下巴蹭蹭她头顶,“不如,我们生一个出来玩吧。”
  程宛宛小猫似地朝他拍了一掌,跳开去指着他道:“滚蛋!老娘才不当未婚妈妈!”
  “谁要你当未婚妈妈了。”苏暝把她拉回怀里,“只要你点头,咱明儿就去领证。”话音刚落,就被程宛宛赏了一记重拳,“混蛋!这样就想我跟你姓?!老娘这么好打发呢!”程宛宛骂骂咧咧地对他拳脚相加。
  当然,程宛宛是要为自己的暴力付出代价的,那天晚上几乎被苏妖孽折腾得死去活来。
  那一日,阳光正好。
  难得地闲暇周末,苏暝提议去踏青看桃花。程宛宛翻白眼,说爷你真没常识,都快五月份了,桃花早开败了。
  “谁没常识呢?你就没听过那句诗么?”苏暝很诗意地抬头吟道,“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程宛宛被他寒地一抖一抖的,“得。I服了You 。我还以为你只会背莎翁的十四行诗呢,能背唐诗,不错不错,没忘本。”
  苏暝油腔滑调,“爷我可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通晓古今,融汇中外的复合型人才兼仪表堂堂事业有成的青年才俊。”苏暝如今油嘴滑舌的本事越发精进,还百般强调是程宛宛把他带坏了,程宛宛暗忖这才是苏暝的真面目,奸诈的老狐狸!
  “口出狂言,你也不害臊!”程宛宛羞他。
  “害什么臊?咱都老夫老妻了。”苏暝破罐子破摔,“我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程宛宛呛了呛……老夫老妻。似乎近来,两人的确有逐渐往这个方向发展的趋势。苏暝会给她买卫生巾,会帮她掏耳朵;她会给苏暝洗头刮胡子。而在从前,即便是和于晨阳在一起的时候,这些事情她也是想都不敢想的。
  山寺桃花始盛开。
  呵呵,真的还有开着的桃花?程宛宛觉得她肯定是无缘得见了,估计到半程腿就断了。因为读书的时候,曾经去爬过那座山,因为山上有座庙,据说在那里许愿特别灵……蓝珊身体素质不好,戴琨陪她坐的缆车上山;大花说心诚则灵,所以拉着程宛宛一起徒步爬山。
  在庙里,蓝珊和戴琨相拥,求了姻缘签。
  心思全在出国上的大花捐了一个礼拜的伙食钱,虔诚地燃香磕头,嘴里念念有词,“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全奖全奖你快点来。”
  程宛宛一脚把大花踢飞,指指那尊佛像,说:“大花你拜错了。这尊是送子观音!”说完,笑嘻嘻地跪下磕头,“观音大士,将来一定保佑我生儿子啊,呵呵。”她那时已经放弃了出国的打算,正复习准备考研。
  大花拍拍裤子上的灰,斥道:“啧啧啧,程宛宛你太没志气了!再说你现在男人都没有,你又不是圣母玛利亚,找谁和你一起生儿子啊!”
  “现在没有不代表将来没有啊。”程宛宛开始花痴地幻想,“……总会有的!”
  是啊。总会有那个人的。就像现在,她有了苏暝。
  程宛宛说要坐缆车上山,苏暝没答应,说应该多呼吸新鲜空气,活动活动有益于身体健康。说着,牵着程宛宛地手,哄孩子似地哄她爬山,程宛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怕了他。
  “程宛宛,准备准备送我生日礼物吧。”上山的时候,苏暝道。
  “嗯?”程宛宛诧异,之前她问过他一次什么时候生日,他不肯说,现在倒有独独提起来。
  “你想要什么礼物?”她问,又补充,“太贵的我可买不起哦。”
  “我已经想好了。”苏暝揉揉她的头发,“一点也不贵,还能帮你省钱。”
  “你到底什么时候生日?”程宛宛问他。让她好好算算,是不是该开始攒钱了。
  苏暝抿了抿唇,开始给她下套,“你先答应送我想要的礼物,我再告诉你。”
  程宛宛想了想,点点头,“行。别超过我一个月工资的都行。”
  “放心,很便宜的。”苏暝勾住她肩膀,“我六月一号生日,你把自己送给我就行了。”
  程宛宛愣了两秒,忽而变脸,“还说便宜。老娘我就值几千块?!就算被拐到河南当媳妇也不止这个价吧!”
  “谁说要把你拐去河南当媳妇了?”苏暝捏她的鼻子,“傻瓜,我是要拐你回家当我苏暝的老婆!”
  “诶,你哪天生日来着?”脱线的程姑娘立刻发现了新问题,“六月一号!哈,真是好日子!嘿嘿,乖宝宝,阿姨一定会给你过儿童节的……”
  后来程宛宛爬得累了,赖着不肯走。
  苏暝无可奈何,说:“我背你。”
  阳光暖暖的,晒得人想睡觉。程宛宛趴在苏暝背上,低头贴在他柔软的毛衣上。微风和煦,植物的清香弥漫,混合着他的气息,萦绕鼻尖。
  程宛宛记起来,那座庙里好像确实种着几株桃花,她那时还和大花笑说,是一枝红杏出墙来。
  大花骂她没文化,说那是桃花好不好。
  她不信,说桃花不是三月份就开的吗?你看那小花苞,分明就是红杏嘛。记得一本书里的插图,红杏就是这个样子的。
  大花很负责任地给她进行科普教育,说,还没到时候嘛。海拔高,温度低,这里的桃花当然要比别处开得晚。
  ……
  哦。原来是没到季节。程宛宛静静地想。
  原来这么久,她的这朵桃花,都只是在等他。
  “苏暝。”
  “嗯?”
  “以后,我每年都给你过儿童节……”她细碎的发梢蹭在他脖子上,痒痒的。
  上山的路很长,正如他们将来的日子。
  有一个人,会一直背着你,陪你看一路的风景。
  一步又一步,一年又一年,走这一辈子。
  (正文完)  番外【1】  苏暝失眠了,很丢脸地失眠了。
  因为程宛宛一眼就看穿他失眠的原因。
  程宛宛觉得好气又好笑,没见过一男的能这么紧张,她爹妈又不是豺狼虎豹,能吃了他不成啊?!
  “……你爸平时抽什么烟?”苏暝还在坚持不懈地同程宛宛的瞌睡虫战斗着,话出了口又觉得不大对,低声自言自语,“不行,抽烟有害健康。酒呢?你爸喝酒么?白酒还是葡萄酒……”
  “苏暝你有完没完!”程宛宛忍无可忍,抓着头发,僵尸似地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你是要当我老公,又不是去我家当小媳妇,用得着那么紧张吗?!”
  苏暝清了清嗓子,认真道:“要是你爸妈反对咱俩在一起,甭说当你老公了,我连你家小媳妇也当不上,到时候有的你愁。”
  “你就扯吧,你以为我俩罗密欧朱丽叶呢?!”程宛宛揉着眼睛说完,见苏暝略略皱起的眉头,叹了口气,“喂,够了啊。明天还要赶早去机场呢。你要再啰哩啰唆地不让我好好睡觉,我真和你掰啊……”含含糊糊地说完,凑过去在他皱起的眉心吻了吻,卷过被子蒙头睡去。
  按程宛宛的话说,她的父母绝对好应付,因为他们巴不得快点给这个滞销的女儿找张牢靠的长期饭票呢。可是,苏暝没这么觉得,尤其是程爸爸,让苏暝觉得自己像个来拐人的人贩子。而之前程宛宛不还和他说她爸爸是家里除了爷爷以外最通情达理的么?
  苏暝暗忖,程宛宛那丫头的脾气其实有很大一部分是从岳父大人那儿遗传来的——表里不一,内心阴暗。
  咳,咳……对了,最麻烦的是,他这个女婿的名分都还没坐实。
  话说那天和程宛宛一起回家,程爸爸和程妈妈去机场接的他们。程宛宛挽过程妈妈的胳膊说长说短,程爸爸则习惯性地从程宛宛手里接行李。
  “爸,我来吧。”苏暝觉得这正是表现的好机会,语气恭谦,说完就要伸手去那行李。
  不料程爸爸却微笑着道,“叔叔我还没到拿不动东西的年纪。”
  程宛宛的爷爷奶奶很喜欢他,这让苏暝受挫的心情得到点小小的安慰。
  看着大半桌红艳艳的菜式,程宛宛正纳闷呢,怎么今天老妈这么慷慨肯做这么对她胃口的川菜,要知道在平时,老妈埋怨着吃辣长痘又上火,所以做带辣味的菜给她吃都是很有限度的。
  “今天你爸难得下厨一趟,做了你最爱吃的辣子鸡。”程妈妈一边倒着饮料一边对程宛宛道。
  “哦!”程宛宛笑开了花,“老爸你又重出江湖啦。你都好几年不进厨房了。”程宛宛的印象里,上一次吃爸爸做的辣子鸡还是高中时候的事情。
  “怎么光顾着自己吃,不招呼招呼客人。”程爸爸对一个劲开吃的程宛宛说道,随即把那盘红红火火的辣子鸡移向苏暝那里,“这是宛宛最爱的一道菜了,来来来,小伙子也尝尝。”
  盛情难却。苏暝绷着脸夹了一块到嘴里。
  程妈妈尝了两块辣子鸡,正在感叹怎么今天的辣味这么重,暗暗瞥了程爸爸一眼,心道平时一天到晚的把“饮食清淡”挂嘴边,今天该不是把那一袋子干辣椒都用了吧……那可是半个月的分量诶。
  这时侯,程宛宛偷偷捅捅老妈,小声地咬耳朵,“老妈,我不是和你说了苏暝不吃辣的吗,你没和爸爸说?”再瞄了眼饭桌上将近全禽宴的菜式,“还有诶,是不是张叔叔的家禽厂今年又投多了钱卖不出去了?”前些年程爸爸的一个同事雄心勃勃地下海经商,办了个食品公司,致力于培育无激素少饲料多放养的绿色健康型家禽半成品……好吧,其实这个不是重点,问题是自己已经和老妈通过气的,说过苏暝不大爱吃鸡、鸭之类的家禽肉。
  “要算账找你爸,不关我的事。”程妈妈连忙撇清关系,她可不想让女儿觉得自己是个刁难准女婿的无良老妈。
  于是很难得的,在这一天,程宛宛见识到了皮肤白得天妒人怨的苏妖孽变成红脸关公的样子。
  事后,程宛宛一家三口再说起这茬的时候,程妈妈语重心长地告诉程宛宛,别看你爸平时一副怕我的样子,他坏心眼多了去呢,女儿啊,等你真嫁了人可千万别像你娘我一样外强中干,多学学你爸爸,要显山不露水,才是道行高。
  “好钢用在刀刃上,该显的时候还得显。”正在看报纸的程爸爸转过头来总结道,“不然让别人以为我女儿好欺负呢?”
  程宛宛对手指望天,这都哪跟哪儿啊。
  ……
  起身准备同程妈妈回卧室前,程爸爸拍拍女儿的脑袋,“宛宛也早点休息吧,明早我和你妈吃你做的早饭。”
  程宛宛正在看电视,没多想,“哦”了一声。
  程妈妈捏捏额角,问老公说那天女儿第一次在家做早饭,你不还不乐意么,说什么那谁是把你女儿当佣人使?
  “我闺女养这么大,可不是随随便便送出去服侍别人的。”程爸爸正色,“要做早饭,也先给把她拉扯大的爹妈做。”  番外【2】  1.造人问题
  某日,程宛宛和苏燃在翻看苏燃宝贝女儿的百日照。照片里的娃娃有着大大的蓝眼睛,嘟着嘴的模样煞是可爱,让人忍不住想要亲一亲、摸一摸。不过程宛宛只是这样想一想,可她身边的人就是付诸行动了——亲到她脸上,摸到她手上。
  “小猪宝,给你老公生个宝宝吧。”两人的婚期定在了八月中旬,掰掰手指,再加上脚趾,差不多可以算清日子了。
  程宛宛觉得苏暝现在越来越肉麻了,自称“老公”,越喊越顺溜,还大言不惭地说现在是在认真预习,为结婚后的角色转换打好基础,还在某些特别的时候哄着她喊“老公”。被他伺候得神魂颠倒的时候,程宛宛觉得自己不是自己,好像他让说什么干什么她都会照说照做……太危险了,每每事后想起,程宛宛都觉得脸红。
  苏暝又在上下其手,程宛宛赶忙挪开,坐得离他远些,清清嗓子道,“我还没审你呢,那次你说你也喜欢男孩,可你没说为什么。该不会,你重男轻女吧?” 程宛宛的语气有些生硬,其实主要是想岔开话题,她可不想大白天的也让他吃。
  “生女儿多麻烦,揪心事儿多。”苏暝很认真地回答她,“要是有一天,我一打开门,看一比我年轻时还帅的男的站外头说他是我女儿男朋友,我估计我受不了这打击。而且到时女儿长大了好多人追,那些毛头小子动什么歪心思,我一把年纪的天天惦念着替她防贼赶苍蝇,还得不招她待见,我才不要……”
  苏暝说得身临其境,一副老父的无奈样,把程宛宛给逗乐了。程宛宛捶了他一下,笑起来,“你也想得太夸张了吧,我可没见我爸这么愁过。”
  你以为你爸不愁呢?苏暝眯了眯眼睛,想起岳父大人炮制的那盘辣子鸡,胃里就觉得火辣辣地烧,“那是你行情不好,你爸的表现机会比较少;我女儿长得漂亮人又聪明,我当然要比你爸操心得多。”
  “去你的吧,你女儿长得漂亮人又聪明——”程宛宛模仿完他的语调,皱起脸来,“真是异想天开,说得和万人迷似的。”
  “我女儿有个帅气迷人的高智商爸爸嘛,基因这么好,她肯定不差的。”苏暝把程宛宛勾到怀里,凑在她耳边,“你老公没说错吧……小猪宝,乖老婆。喊一声‘老公’来听听。”胃里的火蹿着蹿着就往别处烧去了,苏暝觉得现在很需要降火。
  程宛宛恨不得咬舌头,“滚!”一拳挥过去,还有二十天不到的单身日子,她还不想被提前贴上“苏暝牌黄脸婆”标签。
  苏暝笑意盎然,极有耐心的样子,“没关系,我会让你乖乖喊我‘老公’的……”
  2.地点问题
  去哪里度蜜月,这个问题,程宛宛和苏暝争了好久。
  程宛宛提议去泰国,说既能去普吉岛看海又能顺便瞧瞧人妖究竟有多惊艳。
  但被苏暝否决,说:“人妖有什么好看的,程宛宛你真是没追求。”
  “嗯,那去夏威夷好不好,看海晒日光浴,多有追求啊,替你烧钱。”程宛宛想了想,认真道。
  苏暝想了想,“去澳洲吧,有海有沙滩,还能去看悉尼歌剧院……自然人文两不误。”
  程宛宛抓抓脑袋,说那好吧。隔天兴冲冲地在网上和许木子提及此事,让许木子帮她参考参考,买什么样的比基尼。
  那头许木子发了个天雷表情过来,说:“你脑子被门夹了吧,8月份去澳洲,被冻死还差不多,还比基尼呢……”
  当天晚饭的时候,程宛宛阴着脸,幽怨地盯着苏暝,盯得苏暝汗毛竖,开口问她:“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
  沉默了两秒,程宛宛爆发,拿筷子指着苏暝,“说!你是不是故意的!8月份澳洲明明是大冬天,我怎么穿比基尼怎么去晒日光浴!你故意的对不对!”
  “比基尼——”苏暝淡定地挑眉,“你想穿给谁看?”
  程宛宛呛了一口,差点把嘴里的饭粒喷出来。
  “你想穿给我看的话,随时都行,犯得着穿去外面让别人看?”苏暝面不改色地补充了一句。
  程宛宛彻底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