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漫园加盟费:消灭疟疾的一场革命

                            消灭疟疾的一场革命

大洋新闻 时间: 2009-04-21 来源: 广州日报 作者: 何涛

　　七旬广州教授带队远赴非洲科摩罗小岛抗击疟疾 

　　项目创造了全球抗疟史上从未有过的高速度 

　　困扰人类几千年的疟疾有望找到解决办法

　　17日，非洲岛国科摩罗的副总统兼卫生部部长伊吉利卢坐了16个小时的飞机来到了广州，这是他第一次出访中国。鲜为人知的是，伊吉利卢到访的背后，与一项新诞生在科摩罗的世界医学奇迹息息相关。

创造这项奇迹的人是73岁的广州中医药大学的教授李国桥和他的团队。2007年11月，一项由李国桥教授领导的援助科摩罗抗击疟疾的项目，在当地的莫埃利岛悄然展开。项目实施3个月后，莫埃利岛上疟疾的发病率和人群带虫率就下降95%，1年来再无疟疾死亡病例。这创造了全球抗疟史上从没有过的高速度。莫埃利岛上中国人上演的奇迹，引起了国际社会的广泛关注。

　　疟疾每年在全球造成了100万至270万人死亡，快速消灭疟疾治疗方法的成功，在全球的抗疟史上具有革命性意义。这为困扰了人类几千年的疟疾找到了一个解决办法。

　　随着伊吉利卢的到访，这项由广州人创造的世界医学奇迹开始呈现在世人面前。

　　文、图 本报记者 何涛

　　唐代诗人白居易有首诗：“闻道云南有泸水，椒花落时瘴烟起，大军徒涉水如汤，未过十人二三死。”这里所说的“瘴烟”就是疟疾，俗称“打摆子”。到现在，疟疾这种可怕的疾病在世界上已存在了几千年，但人类至今都无法让它绝迹。

　　奇迹人物：李国桥和他的团队

　　在疟疾的抗争史当中，中国却一再地上演着让世界觉得不可思议的神话。目前，疟疾在我国已基本绝迹。但鲜为人知的内幕是，中国抗疟研究的投入不亚于是另一个的“两弹一星”工程。1967年5月23日，为了援外、战备紧急任务，国家科委和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后勤部召开了“疟疾防治药物研究工作协作会议”。此后，疟疾防治药物的研究项目代号被称为“523”。

　　“523”项目聚集了全国60多个科研单位、500多名科研人员组成的一个庞大的科研集体。经过了13年的艰苦工作才研究出了一系列抗击疟疾的药物，并从中医的传统药方中挖掘出了新一代抗疟药——青蒿素及其衍生物。 

　　中国对青蒿素及其衍生物的发明是世界抗疟史上的一项重大科研成果，而且迅速造福了全人类。目前世界上生产抗疟药的“霸主”，瑞士诺华公司生产的蒿甲醚——本芴醇复方就是采用了中国的专利。

　　原“523”项目领导小组组长，国家卫生部科技局原局长陈海峰称，“西方国家对我国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科研设备简陋、人才匮乏的条件下，能研制出像青蒿素这样具有国际水平的科研成果百思不解。”

李国桥也是参与“523”项目的科学家之一，他经常在中国当时的疟区云南和海南等地做研究工作。回忆起当年的峥嵘岁月，李国桥说：“我当时在外一呆就是半年。” 为了深入到一线研究，李国桥有一次住了足足两年的破木房，由于每天吃萝卜干和咸菜，身高1.74的他体重曾降到了只有44公斤。

　　在1981年8月，为了证实恶性疟原虫在1个裂殖周期内引起两次发热的理论，为了获取研究数据，他冒死将恶性疟疾病人的血液注射到自己身体内。

上世纪80年代末，越南疟疾多处暴发流行。李国桥被特邀到越南帮助脑型疟的救治。李国桥向越方建议，应立即在越南全国疟疾流行区，广泛采用中药作为治疗药。果然，第二年越南的疟疾病人死亡人数显著下降。两年后，越南大街小巷的小商铺里，昔日的奎宁已被中药青蒿琥酯代替。

　　2000年后，李国桥获悉柬埔寨有的地区恶性疟疾暴发流行，他又带医疗组进入柬埔寨，开展脑型疟的救治。

　　根据自己数十年一线的抗疟经验，李国桥提出主动彻底消灭传染源（疟原虫）的快速控制清除疟疾的方法（又称，灭源灭疟法）。“这是对上世纪七十年代海南岛在高疟区每年进行全民服药总结经验后的创新。”

2004年~2006年，广州中医药大学与柬埔寨国家疟疾中心合作，在柬疟疾高度流行区，采用“粤特快（Artequick）+伯氨喹”两次全民服药后，迅速遏制了疟疾严重流行，人群带虫率1年下降了95%，当年就无人死于疟疾。为此，2006年6月柬埔寨政府授予李国桥“莫尼莎拉潘”金质勋章。次年3月，越南卫生部授予李国桥“为了人民健康”奖章。

　　奇迹诞生背后：中国人的执著

　　2006年，七旬高龄的李国桥坐了近20个小时的飞机，带着广州中医药大学的医疗队伍来到了科摩罗。

　　科摩罗是位于非洲东侧莫桑比克海峡北端入口处的一个岛国。这个有着“月亮岛”美誉的国家，却隐藏着外人看不见的危险。科摩罗是疟疾病的高发区域之一。每年由于疟疾造成的死亡人数多集中在非洲。疟疾在非洲有着“头号杀手”之称。

李国桥把医疗奇迹的诞生地选在科摩罗也有原因，一是因为当地疟疾流行大有用武之地，二是因为一个关键人物：穆萨起了作用。穆萨是科摩罗国家卫生总监局的局长，他曾是广州中医药大学84级的本科生，也是李国桥教授的学生。年轻时的穆萨曾在广州生活了8年，至今，他都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为了能让李国桥的抗击疟疾的团队来到科摩罗提供援助，穆萨极力从中斡旋。

　　2006年下半年，李国桥第一次见到了科摩罗副总统伊吉利卢。伊吉利卢迅速被中国人提出的治疗方案所吸引。但此次援助行动刚开始并不是一帆风顺，由于灭源灭疟法和用药并没有得到世界卫生组织的认证，一开始，科摩罗方面不敢轻易采用中国的治疗方案。此事一下子陷入了僵局。

　　“当时，我也不甘心离开。我提议先到这个小岛做一个疟疾病的排查。岛上的25个村我们全部查了一遍，共查出2500多人，一下子把这个岛的疟疾流行情况搞清楚了。这是一个最本质的指标。在这个调查的基础上，我们再提出治疗方案。他们看了调查结果后，也很高兴，发现中国专家真的帮助他们做事，并提出了方案。” 

　　随后，科摩罗召开了各岛的卫生部门负责人和世界卫生组织人员参加的会议，最后大家讨论，百分百同意用中国的方法来抗击疟疾。

　　2007年4月底，世界卫生组织总干事陈冯富珍在瑞士总部接待了李国桥教授，详细听取了关于快速灭源灭疟的方案。此方案受到世界卫生组织高度关注。

　　“当时世界卫生组织总干事助理把当天的情况写了一份材料发给下面的有关部门，其中有一句话，如果成功了就是疟疾控制工作的一种革命性变化。就是说，如果我们的工作在那里成功了，是一种革命性的变化。”

2007年8月广州中医药大学与科摩罗卫生总局签署了《青蒿素复方快速控制疟疾合作协议》，同时由国家中医药局与科卫生部签署确认，并监督项目实施，同年11月启动。该项目采用青蒿素复方粤特快（Artequick）+伯氨喹全民服药为主的措施，主动彻底消灭传染源，以达到快速控制疟疾。

　　奇迹的诞生：岛上全民服中药

作为李国桥抗疟团队的一员，广东省中医院的医生梁自平在科摩罗待了6个月的时间，最近才回到广州。回忆起在科摩罗工作的日子，梁自平至今记忆犹新：“科摩罗的一个岛上的25个村庄中就有10个村庄的疟疾发病率高达30%以上，其中一个村的发病率最高，竟达94%！在那里，平均每30秒就有一个儿童被疟疾杀死。”

　　快速灭源灭疟的方案关键点之一就在于要全民服药，但实际上要做到这一点相当困难。梁自平说，“服药的过程并不像想象中那么顺利。后来我们才知道，由于小孩不习惯药的苦味，一看到药就大哭，家长们喂药十分困难，有些家长嫌喂药麻烦，我们刚走，就偷偷把药给倒掉了。甚至有些成人也不愿意服药。”

　　“我们只能想办法，一方面，让当地医务人员劝说居民服药；另一方面，我们寸步不离地严格监督服药，甚至手把手地给小孩喂药。这是个耗时耗力的土办法。”

　　尽管困难重重，但是治疗的效果非常明显。广州中医药大学青蒿研究中心副主任宋健平教授也是莫埃利岛上抗击疟疾的负责人之一。在莫埃利岛上的一家医院，宋健平一行来考察时已经没有疟疾病人了。但一年前，这个医院的疟疾病人非常多，还有一些小孩就死在这家医院里。

项目实施前，莫埃利岛25个村中人群带虫率超过30%的有10个村，个别村高达94%和81%，恶性疟占96.9%，每年因疟疾死亡10~20人。项目实施一年后，平均人群带虫率由23％迅速降为0.33%~1.3%，下降幅度达95%，1年来无人死于疟疾。这个项目创造出了全球抗疟史上有史以来最快的控疟速度。引起了科摩罗国内外的广泛关注。

　　“西方人注重程序不是不对，但是太注重程序就没有创新了。”宋健平说，“项目在莫埃利岛上进行一年下来，已经没有问题。可以明确地说，在世界范围内可以短时间地消灭疟疾，不用等。不用花费这么多金钱、浪费这么多生命来等。我们要积极主动地去工作，这一点非常关键。”

　　说全民服药不人道，是不懂疟疾

　　李国桥教授接受本报记者采访称，灭源灭疟法是解决全世界疟疾最好的方法

　　广州日报：快速灭源灭疟项目在科摩罗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是否在您的意料之中？

　　李国桥：这是在我的意想之中。2004年到2006年在柬埔寨的实验是关键。我不是凭空想出来的，而是从中国50多年抗疟的经验中总结出来的，必须要用这个方法。

　　在《中国的疟疾防治与研究》这本书中就写着，对于在家里和野外都有蚊子的地区，必须要采取以消灭传染源为主的措施。因为有些蚊子是不生长在房间里的，你杀不了它的。单纯控制蚊媒导致效果很差，要吸取这个教训。

到目前，全世界的传统还是控制蚊媒，因为人们觉得不解决蚊媒，就不能控制疟疾。所以人家对我们这个方法很不相信，不可理解。实际上，我们搞了很长时间的控制蚊媒，泡蚊帐就是广东的一位老前辈发明的。从上世纪70年代初期，在海南岛的高疟区也曾搞过每年3次全民服药。3月、6月、9月，每3个月一次。我是在这个基础上改革，实际上我是看到了必须要全民服药。

　　广州日报：过去的全民服药，与现在的莫埃利岛上的全民服药有什么不同呢？

　　李国桥：首先，一个是全民服药的方法不同，过去是打打停停，3月打击一下，6月再打击一下，9月再打击一下，这个方法只能降低发病，并不能断根，不可能使发病率一下子直线下降。因此我改为连续两次，间隔40天两次。

　　第二个就是所用的药品不同。过去药品副作用很大。比如，15%到20%的人会产生恶性呕吐。那他服了一天，第二天就不服，服药率不高，就会影响到效果。现在服用的药物，有效程度和低副作用程度要好得多，因为我研究这个药的目的，就是要全民服药。

　　广州日报：你一直坚持全民服药，但是也有外国专家不理解，甚至说这样不人道？

李国桥：曾有一个在柬埔寨做研究的日本人向世界卫生组织写信，说我做的事情不符合人道主义，其中所指的就有全民服药。西方对这一点很难接受，他们认为，如果有50%的人没发病为什么也要让这50%的人吃药呢？但是他们不懂疟疾。因为疟疾传播的规律决定了今天可能是这50个人有虫，明天可能是另外50人被传染上虫。而全民服药才能够将传染的循环彻底阻断。

　　科摩罗推广到其他两个岛，实际上也是想通过整个国家的联防。

　　广州日报：可不可能过一段时间又会出现暴发流行的情况？

　　李国桥：消灭疟疾的过程会出现的一种情况就是，这个地方好了，两年三年没有出现状况，第四年突然来了一个暴发流行。但是没有关系，这种暴发流行，只是一下子从无到几十个人的暴发流行，这也很好解决，马上一次全面服药就把它控制下来了。

　　广州日报：粤特快这个药青蒿素的含量较小，也有学者认为这可能会产生抗药性？

李国桥：小的剂量也是对青蒿素的重新认识和创新。不是因为药量少就抗药性了。那是一种西方的理论。过去西方人讲了，所以一些人也跟着讲了。实际上，对于抗药性我有不同的看法。抗药性的主要原因并不是由于剂量小，而是在高疟区或中疟区人群带虫率比较高，这首先给抗药性产生具备了条件。另外，反复使用长伴随期的药才能产生抗药性。

　　抗疟史上，奎宁这个药最老，为什么用了190年到现在还有用，就是因为它的短伴随期的特性。书本上说，它在体内伴随期为6到9个小时，青蒿素的伴随期是1.5到4个小时。从历史上来看，伴随期短的药很难产生抗药性。

　　不要以为低剂量就会产生抗药性。我十年前就讲过这句话，青蒿素的寿命不会短于奎宁。

　　此外，一个局部地区两年三年就可把疟疾清除掉，来不及产生抗药性。

　　广州日报：你是不是心里也存在着委屈，因为世界卫生组织到现在都没有接受这种疗法？

　　李国桥：我想他们是指用药没有通过世界卫生组织的预认证。那这样你就不能进入国际大机构的采购渠道。比如说，联合国的采购渠道。

　　我们现在用的是第四代配方，我们的第三代配方已经按照申请世界卫生组织的预认证的程序走了四五年了，但现在还没通过。你说中国用这药已经三十几年，但是他们不认同。

　　广州日报：国际上关于此仍有争论？

李国桥：学术争论一下子是没办法统一的，只能看事实、看结果。让历史来判断。所以，我们必须要做出好的结果来，才能证明我们是正确的。传统观念还是很难改变的。另一个方面，中国科技，别人还是不相信。其实，我搞了这么多年疟疾，有哪一个国家的科学家像中国科学家这样做的。从越南，到柬埔寨，再到非洲。这么刻苦的。

　　广州日报：下一步，有没可能在国际的学术刊物上发表文章，让他们多了解我们。

　　李国桥：我们是打算这么做。有关柬埔寨抗疟疾方法的文章两年半前就投到美国的传染病杂志上去了，但是他们不接受。他们说，让我们投其他杂志。后来，美国的国立卫生研究院帮着我们又投了一次稿。但什么时候发表，我不知道。

　　广州日报：科摩罗项目做完，还有没有继续到其他国家去做的意思？

　　李国桥：我们就是这个打算，但是要看谁来支持，因为这需要钱。

　　现在已经有两个国家同意做了，一是尼日利亚，位于非洲大陆上，也是超高疟区的地方，现在我们调查都做了。他们所选定的地点都很支持。加纳也要求开展这个工作，最重要还是钱。

　　科摩罗项目的投入是把我们作为课题申请的经费全丢进去了。科技部给的190多万元和广东省给的90万元全部投进去了，还有不够的，是由企业支持的。所以，我们做得了一个点，做不了两个点。要扩大规模，还是需要政府的支持。

　　所以广东省应该扶持，因为这是广东省一个很大的拳头项目，解决全世界疟疾，我认为这是最好的方法。广东省中医药能为防治大疾病作出贡献。

　　广州日报：大陆地区采用什么方法控制疟疾？

李国桥：我认为在尼日利亚这个大陆一样可以做。大陆也可以看做是岛，也可以采取投石起波浪的方法，不断扩散，投的这块石就是岛了。最终就是把无疟的区域慢慢扩大。全球基金等西方基金，听说每年投入到抗疟里面的费用多达20亿元。如果真的用到这个方法上去， 我想疟疾问题很快就能解决了。所以，我希望广东能支持我们投石起波浪的这第一块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