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奈儿香水哪个最好闻:【官员“自杀”案采访手记】最痛苦的死法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3/29 04:27:15


             每个官员非正常死亡的背后必有奇案。这些奇案能否公之于众,除了需要时间,也需要机缘
2011年8月29日,湖北公安县某官员被认定为自杀,其家属并不认可。 CFP

  【财新网】(记者 郑道)9月21日上午,我接到一个电话。“你好!我是罗茜。”

  哦,罗茜,我是记得他的。他曾经为自己的老师、后任湖南省武冈市副市长的杨宽生“自杀”而上访,最终却被当地警方抓起来劳教了两年。

  那是2009年11月底,我在湖南省邵阳市调查一位官员的非正常死亡案。死者叫杨宽生,系邵阳下辖的武冈市常务副市长。当年11月26日,杨从自己的寓所坠下,官方结论称其乃“精神抑郁自杀死亡”。

  当我到达杨生前的寓所时,已并非第一现场,只看到几副估计是医务人员扔掉的白手套。杨的遗体运回了湖南邵阳市新宁县马头桥乡金盆村,那是他的老家。赶到杨的老家时,已近黄昏。杨的遗体躺在冰棺里,灵堂设在家门外的空地上。

  得知我是从北京来的记者后,杨的老母亲带着一家老小走出屋外,到我的面前跪下磕头,大喊冤枉。面对一位六旬老妪的下跪,我一时不知所措。既然喊冤,那冤从何来呢?我压抑住同情心,很冷静地问:为什么会说杨宽生死得很冤?他是个怎样的人?有过哪些人生履历?周遭的人对他评价如何?……

  我几乎遍访了杨的家人,除了杨的妻子刘月红和他的儿子——他们实在是太悲伤了,我不忍心问任何问题。然而,得知杨的成长史和奋斗史,也只是修饰稿子的辅料而已。我这次前来,最主要还是想搞明白,这么一个被誉为实权派的常务副市长,怎么就想不开自杀了呢?他真的是自杀吗?为什么要自杀?

  要证实上述任何一个结论,都需要有扎实的证据。在寻找证据前,我往往也会在内心做一番推演假设。按死者亲友们的说法,他并没有任何抑郁症的症状;而据亲友及部分同僚称,杨为人为官正派,也未曾树敌,至少明面上没有;夫妻俩共同养育一个儿子,家庭生活幸福——那么,他为什么要自杀呢?而且还是抑郁自杀?

  实际上,我自己没办法回答这些问题。最理想的办法,是能找到权威的信息渠道,让这些受访对象告诉读者他们所掌握的情况。

  杨宽生的所有亲属,都不是能描述其死因的可靠消息源——因为他们只是最后见到了尸体,一两个到过死亡现场的人,也只是见到地上有一滩血之类。对杨宽生的死,法医已于其死亡第二天给出了“精神抑郁自杀身亡”的结论。

  我采访了武冈市的新闻发言人、曾是杨宽生老部下的曾昭训。曾昭训说,一开始他自己也不敢相信这个结论。因为在往常的接触中,杨宽生不像是一个会选择自杀的人,但曾又很矛盾,说“结论是严谨的、科学的。”

  曾昭训说:“如果怀疑武冈作假也就算了,但自杀是武冈市、邵阳市、湖南省三级公安机关得出的结论,总不能一路黑到底吧?”

  当然,这只是官方的说法。杨的家属和亲友,大多都不接受这个结论,可他们也拿不出更可靠的反驳证据——除了他们心里的“我不相信”。

  后来,杨宽生的妻子、亲属及杨曾经的学生罗茜四处上访。他们到长沙、北京,甚至到了当时正“打黑”的重庆上访。最后的结果是,杨的妻子、亲属被带回原籍,而罗茜则被投进了劳教所。

  杨宽生到底是怎么死的?当时,侦办这一案件的武冈市公安局长康文祥接受了我的采访。康文祥说,杨宽生使用了菜刀、剪刀和水果刀三种刀具,在割腕、触电仍未身亡后,最后选择了跳楼。

  据其描述,杨宽生写下遗书后,先用水果刀在颈脖试探性地割了几刀。而后,在左手的上手腕部位也割了一下。最后,用右手拿着菜刀,割左手腕,血流了一地,但杨气息尚存。他又去触电。触电后还活着,杨又选择了跳楼——第一次跳楼不成功,第二次,才从二楼摔了下去。

  这是我见过的,最痛苦的死亡方式。我一向遵循道家“贵身”之道,我理解有人会因某种原因而赴死,但我着实不明白,一个人为什么要用如此残忍且痛苦的方式折磨自己的肉身?

  《聊斋》中有一篇《快刀》,说的是一个盗贼被官兵抓捕后将被斩首、盗贼为求减少痛苦而速死、让一个手持快刀的兵士砍自己的故事。盗贼说,“闻君刀最快,斩首无二割。求杀我!”行刑后,盗贼头落数步之外犹圆转,并大赞曰:“好快刀!”

  这才是最容易理解的常人求死的方式。杨宽生非正常死亡案后,我又调查采访了如莆田市市长张国胜跳楼自杀案、洛阳市公安局纪委书记张广生自杀案等。事实证明,每一个官员的非正常死亡,不论记者还是大众相不相信,只能由官方得出最终结论。

  当下,各种官员因抑郁而自杀的结论,总给人一种“病人治国”的强烈心理暗示。一个官员之死,如今已经是一个“符号化”人物的死亡了。——这不是一个普通家庭里的一名成员之死,也不是谁身边的一个亲朋好友之死。这是当下官员之死的最大特点。

  官员非正常死亡调查,最终考验的是官方的公信力,见证的是民间和官方彼此的距离。类似的事儿采访多了,我也得出一个结论:不论官方做出什么样的结论,“每个官员非正常死亡的背后必有奇案”。这些奇案能否公之于众,除了需要时间,也需要机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