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军人才学员卡:孙中山与梁启超一谈政事则俨然敌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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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中山与梁启超:

“私交虽密,一谈政事则俨然敌国”

类别:人文历史   浏览量:1675   版次:AA32   版名:特别报道   稿源:南方都市报   2011-09-16
作者:许黎娜 原创   手机看新闻 全国订报编辑此文 摘要:武昌城内的火光与枪响,宣告了晚清立宪试验的终结。这是一次总清算,让数千年帝制归于尘土,也开启了共和与民主话语的黄金时代。它是辛亥年革命,成功推翻了旧体制,也让不断革命的信念竞逐。此后半个世纪的风云走向,都由此发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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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启超

    孙中山

    群众观看历史照片:1912年孙中山(中)主持中华民国临时政府第一次内阁会议。

    清华国学研究院部分教师:前排左起:李济、王国维、梁启超、赵元任。

    「开栏语」

    倏忽百年已过。

    武昌城内的火光与枪响,宣告了晚清立宪试验的终结。这是一次总清算,让数千年帝制归于尘土,也开启了共和与民主话语的黄金时代。它是辛亥年革命,成功推翻了旧体制,也让不断革命的信念竞逐。此后半个世纪的风云走向,都由此发轫。

    革命者络绎于途,与他们的对手狭路相逢。在台上台下的政治博弈中,人性的光亮与幽暗,展露无疑。他们的互动与交锋,殊堪玩味,没有人比他们对时局的影响更为深远,而胜利最终属于更激进的革命者。南都对辛亥革命的纪念,首先从这些交集且有冲突的人物入手,他们是那个时代的主角,也是最生动的注脚。人物之外,我们还提炼出数组关键词,它们是理解辛亥革命的线索。

    倏忽百年已过。我们的历史,绕不过辛亥革命,我们今天每一人的命运,都间接与其相关。

    ●如弟(孙中山)与任公(指梁启超)私交虽密,一谈政事,则俨然敌国。然士各有志,不能相强。总之,划清界限,不使混淆,吾人革命,不说保皇,彼辈保皇,何必偏称革命?———孙中山

    ●孙君是一位历史上大人物,这是无论何人下能不公认的事实……我对于孙君所最不满的一件事,是“为目的而不择手段”。———梁启超

    南都记者许黎娜 实习生任咪娜

    这两位中国近代史上的大人物最后一次见面,已是阴阳相隔。

    1925年3月12日,孙中山在北京东城铁狮子胡同5号行馆病逝,享年59岁。次日,北京《晨报》以《孙文的价值》为题,发表梁启超的谈话。梁启超称赞孙中山有三大优点:第一,意志力坚强,经历多少风波未尝挫折;第二,临事机警,长于应变;第三,操守廉洁,从不为自己谋私利。

    不过,这位影响广阔的政论家又直言不讳,“我对于孙君所最不满的一件事,是‘为目的而不择手段’。”梁启超认为,孙中山成功在此,其所以失败亦未必不在此。很可惜的是:孙中山本来目的没有实现便死去,我们所看见的只是孙中山的手段,无从判断他的真价值。

    这一尖刻的评价,令梁启超3月14日去吊唁孙中山时遭遇尴尬。中山行馆的守门人硬不让他进去,双方争执激烈。与梁启超同行的秘书梁廷伟当时怒极,差点动手伤人。行馆里几位高层人物赶出来调解,两人方得入内。

    梁启超问及孙中山病逝情形,当听到接待他的汪精卫介绍道,孙中山自11日夜半后,已不能有连贯的发言,断断续续以英语、粤语及普通话呼“和平”“奋斗”“救中国”等语。梁启超感叹道:“此足抵一部著作,并足贻全国人民以极深之印象也。”但在旁的国民党党员对梁启超此前评价孙中山的言论仍有不满。

    孙中山生前与梁启超相识三十余年,关系曲折复杂。在其身后,亦未复平静,留下许多值得考量回味之处。

    孙中山和梁启超,都出生在近代领风气之先的广东,孙生于香山、梁生于新会,两地相距不足百里。孙比梁年长七岁,算是同一时代人。在晚清,两人都深受中、西文化的深刻影响,都有为国家的复兴不懈奋斗的理想抱负。然而,两人处理问题的角度、方法和手段不尽相同,性格也存在很大差异,随时局变化及双方所代表的政治力量此消彼长,他们从最初互相打量、一度短暂合作,到最终论战反目,始终未能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孙中山与梁启超的共同目标和实现目标道路上的分野,是近代革命派与改良派(或者维新派)政治斗争的一个缩影。

    1895

    两位同乡同时走向两条政治道路

    1890年,奇才少年梁启超经陈千秋的引见,结识了影响他一生的老师康有为;次年,在陈、梁的请求下,康有为在广州创办万木草堂。这所学校不教授八股文等升官发财的敲门砖之学,而注重培养学生从经世致用角度理解学问,增强救国救民的社会责任感。这一时期的教育,奠定了梁启超一生学术与事业的基础。

    万木草堂在岭南知识界的声名渐盛,引起一位在香港以及海外有求学和生活经历、关心国是的医生的注意,他就是孙中山。彼时,万木草堂与孙中山行医的广州双门底圣教书楼相隔不远,康有为常到这里买书。

    1894年初,孙中山听说康有为有志西学,委托友人转达结交的意愿。孰料,初次试探,颇不愉快:比孙中山年长7岁的康有为,以文人的清高,要孙中山具门生帖,拜其为师,让孙中山对他留下妄自尊大的印象。

    这年,孙中山上书李鸿章,陈富国强兵之道,但并没得到回复。孙中山称遭此挫折后,“知和平之法无可复施”。于是逐渐走向以暴力手段推翻清廷的道路。7月,中日爆发甲午战争,清政府多年经营的北洋舰队屡战屡败。11月,孙中山在檀香山建立兴中会,提出振兴中华,挽救危局,并以“驱除鞑虏,恢复中国,创立合众政府”为秘密誓词。

    1895年初,康有为、梁启超进京经过上海,住在洋泾滨全安栈,孙中山的莫逆之交陈少白也住在这里。陈少白与康有为谈及中国情况危急,必须改革满清政府。康表示认可。

    尽管此时孙中山与梁启超尚未直接交往,但在康有为身边的梁启超已注意到孙中山。1895年3月14日,梁启超在写给汪康年的书信中提道:“孙某,非哥中人,度略通西学,愤嫉时变之流,其徒皆粤人之商于南洋、亚美、及前之出洋学生,他省甚少。闻香帅(张之洞)幕中,有一梁姓者,亦其徒也。盍访之,然弟度其人之无能为也。”(《梁启超与穰卿足下书》)这可能是梁启超对孙中山最早的评价。可见,受康有为影响,梁启超此时对孙中山的看法十分不屑。

    1895年4月,甲午战争惨败,清政府被迫派李鸿章赴日议和,签订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消息传来,举国悲愤。以孙中山为代表的革命派与康有为、梁启超为代表的改良派,在此背景下,开始登上政治舞台。两派的行动自发轫便大相径庭。

    康梁二人赴北京本为参加会试。5月2日,康有为联合各省应试举人发动“公车上书”,力主“拒绝和谈”、“迁都抗战”、“变法图强”。梁启超随康有为在北京奔走呼号,参与创办《万国公报》(即《中外纪闻》)、成立强学会等。但这些努力因清廷顽固势力干预等原因受挫。(南方都市报  www.nddaily.com SouthernMetropolisDailyMark 南都网)

    这年,孙中山、杨衢云等兴中会成员酝酿重阳节在广州举行武装起义,夺取广州作为根据地,并从这里北伐,推翻清政府统治。起义总指挥部就设在香港兴中会机关。不久,兴中会成员陆皓东等人又在广州设立了起义指挥机关,对外称“农学会”。孙中山有意邀康有为、梁启超、陈千秋等加入,遭康有为拒绝。

    为筹备这次起义,孙中山来往于广州、香港及家乡香山之间,联络会党和防营。就在一切准备就绪时,不幸起义事泄。遭清政府通缉的孙中山开始海外流亡之路。革命党人陆皓东、朱贵全、丘四等人被捕就义。这次失败的起义,作为孙中山推翻清朝统治的“战争事业”的发端而载入史册。

    此后,革命派在国内的活动一度陷入低潮,而改良派声名鹊起。1896年7月,《时务报》在上海创立,梁启超担任主笔,以期开民智而雪国耻。他撰写的一篇篇“笔锋常带感情”的檄文,在沉闷已久的思想界突然掀起一阵精神风暴,从此“暴得大名”,人们开始以“康梁”并称。

    在创办《时务报》的过程中,梁启超以严复所译《天演论》中的进化思想为指导,写下了《变法通议》。他猛烈抨击顽固势力的因循守旧,向清廷发出了“变则全,不变则亡”的严重警告。梁启超提出,“法者天下之公器,变者天下之公理。”日本以“自变”而自强,印度以“不变”而沦为英国的殖民地。面临“三千年未有之变局”的中国,只有变法才能图存。“法”应如何变?梁启起说:“吾今为一言以蔽之曰,变法之本,在育人才;人才之兴,在开学校;学校之立,在变科举;而一切要其大成,在变官制。”六万余字的《变法通议》,是梁启超在《时务报》上发表的第一篇全面阐述他的变法主张的论文,在社会各阶层争相传诵。

    1896年孙中山流亡伦敦落难时,《时务报》曾分别译载英国、日本的有关报道,如《英国律师论孙文被禁事》、《论传言英将控告孙文一案》、《论孙逸仙》等。一次,章太炎看到伦敦使馆追捕孙中山的消息,便问梁启超:“孙逸仙何许人?”梁答:“此人蓄志倾覆满洲政府。”章听后,“心甚壮之。”梁启超加了一句附评:“孙氏主张革命,不过陈胜、吴广之流罢了。”

    梁启超对孙中山不以为然,而孙中山对梁启超却十分赏识。1897年秋,孙中山在日本从事革命活动时,深感缺少一批有一定文化学识水平的“文士”。他和横滨侨商邝汝磐商讨建立一所“中西学校”,教育华侨子弟,培养革命人才。孙中山推荐梁启超担任校长,并派专人前往上海邀请梁启超。但康有为以梁启超正担任《时务报》主笔为由,不许梁赴任,改派另一得意门生徐勤前往。其实,梁启超内心是希望到日本去,无奈只有听从师命。康有为还认为“中西学校”一名不好,亲书门额时改为“大同学校”,孙中山对此也无可奈何。

    1899

    短暂合作“他日共天下事必无分歧之理”

    1898年,光绪皇帝在康梁等维新势力影响下施行新政,但因种种原因短短百日即遭到慈禧太后的扼杀。戊戌维新的失败,成为孙中山和梁启超关系转变的重要节点,两人出现短暂的“蜜月期”。

    对同遭清廷通缉的康梁,孙中山非但没有落井下石,而是表现了侠义之心,请日本朋友平山周、宫崎寅藏协助他们逃到日本。从后来日本警视厅密件所披露的一些情况来看,当时清政府对于康梁等维新派的重视程度,远远超过孙中山这支革命派。证据之一,就是捉拿康梁的赏金高达十万两白银,而三年前清政府追缉孙中山的赏金,却只有1000两白银。1898年10月13日,掌广西道监察御史杨崇伊在奏请清政府暗杀孙中山时,称“康逆为孙文羽翼”。

    孙中山从大局出发,一如既往主动抛出橄榄枝,积极争取与维新派取得全面合作,他托日本友人穿针引线,希望打动康有为,但仍遭康有为拒绝。

    1899年春,因清政府向日本政府施压,康有为被迫离开日本前往加拿大,筹建保皇党。梁启超对康有为拒与孙中山合作有不满之处,康有为一走,梁启超就如同脱笼而出的鸟儿尝试自由飞翔,与孙中山开始密切接触、商谈两派合作。

    戊戌变法虽然失败,但在康有为心中,光绪皇帝“圣明,必有复辟之一日。余受恩深重,无论如何不能忘记,惟有鞠躬尽瘁,力谋起兵勤王,脱其禁锢瀛台之厄”。康有为的政治活动以“保皇”为中心。再加上,傲慢固执的他以“帝师”自居,根本看不起孙中山。

    而此时,梁启超的思想却益发激进起来。此前,梁启超基本在康有为的思想框架中行动,没有形成自己的独立思想。逃亡日本后,善于吸收新鲜事物的梁启超开始自我建树,如饥似渴地吸取西方思想家的政治营养,大谈民主、共和、自由、民权甚至革命,对自己过去的很多想法,产生了一些质疑,甚至是否定。有研究者认为,1901年前后的两三年中,是梁启超一生最激进的时期。这一方面是梁本人思想的突破,另一方面也是维新派内部在戊戌政变之后逐步分化的反映。梁启超与孙中山的合作由此有了思想上的共识,出现了短暂的“蜜月期”。

    1899年初,孙中山和梁启超在日本友人犬养毅家中会晤,谈话十分投契,大有相见恨晚之感。此后,来往渐多,进而谈到双方合作问题。

    亲身经历当时境况的革命党人冯自由在《中华民国开国前革命史》有这样一段描述:

    “己亥夏秋间,梁启超因与中山往还日密,渐赞成革命。其同学韩文举、欧榘甲、张智若、梁子刚等,主张尤形激烈。于是有孙、康两派合并之计划。拟推中山为会长,而梁副之。梁诘中山曰:”如此则将置康先生于何地?‘中山曰:“弟子为会长,为之师者,其地位岂不更尊。’梁悦服。”

    事实上,就在双方商谈合作之时,亦有相互斗争。1899年夏秋间,康梁一派将横滨大同学校和华商会议领导权夺去,令孙中山在当地华侨中失去了影响力,横滨兴中会也瓦解了。

    孙梁合作本来大有希望,但梁启超的同门徐勤、麦孟华暗中向康有为通风报信,称梁启超“渐入中山圈套,非速设法解救不可”。康有为对此自然大为恼火,令梁启超即刻赶到檀香山办理保皇党事务。欲独自起飞,却又羽翼未丰的梁启超,在康有为的压力下,只有屈服。

    离开日本前,梁启超约孙中山共商国事,矢言合作到底,至死不渝。1899年底,梁启超刚到檀香山十天,就写信给孙中山,语意恳切,“要之我辈既已订交,他日共天下事必无分歧之理,弟日夜无时不焦念此事,兄但假以时日,弟必有调停之善法。”

    檀香山是兴中会的发源地。梁启超赴檀前,请孙中山介绍同志。孙坦然不疑,写信将梁介绍给其兄孙眉和其他朋友。正是有了孙中山的介绍,梁启超在那里受到华侨的热烈欢迎,孙中山的哥哥甚至让儿子阿昌执弟子礼,随梁到日本留学。

    梁启超在檀香山几个月,借口“名为保皇,实则革命”,提出组织保皇会的想法,侨商不知其中奥妙,多入彀中,仅捐认庚子勤王起事的军饷就超过了华银数万元。孙中山得知后,认为梁启超失信,写信责问,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从此那里的兴中会成员多被挖到保皇会去了。(南方都市报  www.nddaily.com SouthernMetropolisDailyMark 南都网)

    1900年(农历)三月二十九日,梁启超曾致孙中山一封长信,商议勤王问题,当中说道:“足下近日所布置,弟得闻其六七,……弟之意常觉得通国办事之人,只有咁多,必当合而不当分。既欲合,则必多舍其私见,同折衷于公义,商度于时势,然后可以望合。夫倒满洲以兴民政,公义也;而借勤王以兴民政,则今日之时势,最相宜者也。古人曰:”虽有智慧,不如乘势‘,弟以为宜稍变通矣。草创既定,举皇上为总统,两者兼全,成事正易,岂不甚善。何必故画鸿沟,使彼此永远不相合哉。弟甚敬兄之志,爱兄之才,故不惜更进一言,幸垂采之。弟现时别有所图,若能成,则可大助内地诸豪一举而成。今日谋事必当养吾力量,使立于可胜之地,然后发手,斯能有功。不然,屡次卤莽,旋起旋蹶,徒罄财力,徒伤人才,弟所甚不取也。望兄采纳鄙言,更迟半年之期,我辈握手共入中原。是所厚望,未知尊意以为何如?“

    这封信真实道出了梁启超既想和革命派的孙中山联合,又死抱“勤王”的立场不放的想法,最终使两派合作失去了基础,而埋下了决裂的祸根。梁启超在革命与保皇之间进退两难的惶惑心态,诚如他自己所讲的:“其保守性与进取性常交战于胸中,随感情而发,所执往往前后自相矛盾”。

    1901年4月,孙中山曾赴檀香山省亲,发现当地的兴中会已被梁启超所破坏。随后,两人之间斗争日趋激烈。1902年3月,章太炎写信告诉朋友:“今者,任公(指梁启超)、中山意气尚不能平,盖所争不再宗旨而在权利也。”又说,革党之欲甘心于任公,较逆洞(指张之洞)为尤甚:“吾不敢谓支那大计,在孙梁二人掌中,而一线生机,惟此二子可望,今复交搆,能无喟然!”此后,孙中山、梁启超两人成为陌路之人了。

    1906

    反目成仇民报与新民丛报的大论战

    1901年6月7日,《清议报》刊登了梁启超的一篇《立宪法议》的文章。梁启超在这里第一次提出了“预备立宪”这个主张。(南方都市报  www.nddaily.com SouthernMetropolisDailyMark 南都网)

    他在文章中把世界上的政体分为3种:君主专制政体、君主立宪政体和民主立宪政体。他认为:民主立宪政体,施政方针变动太多,选举总统时竞争太激烈,对国家不利;君主专制政体,君民之间尖锐对立,人民极苦,而君主和大臣也极危;只有“君主立宪者,政体之最良者也”。但是,梁启超又说,根据中国目前的条件,特别是根据国民现有的程度来看,还没有资格实行君主立宪,只能从事预备立宪。他说:“立宪政体者,心民智稍开而后能行之。日本维新在明治初元,而宪法实施在20年后,此其证也。中国最速亦须十年或十五年,始可语于此。”

    从此,康有为、梁启超一派政治活动的主要口号,由“尊皇”、“剿匪勤王”转为争取实现“预备立宪”,并以此作为同革命派相对立的主要纲领。

    1903年,梁启超到美国游历考察数月后,言论再次大变。对从前一度所深信的“破坏主义”和“革命排满”的激进主张完全放弃,从“思想上的迟疑不决”,转变为“坚定认同改良主义政治目标”。

    这年底,孙中山来到檀香山,发表了《敬告同乡书》、《驳保皇报书》等,“革命、保皇二事决分两途,如黑白之不能混淆,如东西之不能易位。革命者志在扑满而兴汉,保皇者志在扶满而臣清,事理相反,背道而驰,互相冲突,互相水火,非一日矣。如弟与任公(指梁启超)私交虽密,一谈政事,则俨然敌国。然士各有志,不能相强。总之,划清界限,不使混淆,吾人革命,不说保皇,彼辈保皇,何必偏称革命?”这相当于宣布和梁启超断交,两人由此成为政敌。

    1904年初,日俄战争爆发。清政府宣布“预备仿行立宪”,康、梁“大喜欲狂”,认为保皇会宗旨已达,遂更名为帝国宪政会。清政府令五大臣出洋考察宪政,并暗中请身在日本的梁启超做枪手,起草考察报告《世界各国宪政之比较》。梁启超以通缉犯身份流亡海外,却直接介入最高层的政治决策。

    1905年8月,孙中山在日本成立了中国同盟会,他所领导的革命派力量迅速壮大。当年11月26日,同盟会机关报《民报》在东京创刊,宣扬“三大主义(民族、民权、民生)”,与梁启超创办的保皇会机关报《新民丛报》,展开了中国近代思想史上一场影响深远的大论战。

    这场大论战持续两年之久,共发表文字数百万言,核心论题只有一个:欲拯救中国,是排满兴汉、暴力革命、建立民主共和国,还是民族同化、和平改良、建立君主立宪国?二者有尖锐对立的一面,也有完全相同的一面———都认为国家现状不可维持、必须改变,也都认为中国应该有、也能够有一个较为良好的政体和政府。二者对立的是路线、是手段,相同的是方向、是远景。

    革命派一方参与论战者人数众多,孙中山亦在幕后参与。论战主将汪精卫、胡汉民二人的批梁启超的文章有些是按孙的部署,有些直接按孙口授纲要而写。立宪派一方则只有梁启超孤军奋战。革命派批立宪主义,唱衰清末新政,为“排满革命”造势。梁启超全然不同意“排满”、“仇满”论。他认为,中国历来就是多民族国家,并非汉人独有;满人是中国属民,其入统中原是政权“易主”而非“亡国”。

    这场论战在很大程度上助长了革命派影响力,孙中山成了众人认同的革命领袖。而梁启超通过与革命派的论战,无形之中启发了民智,影响了整整一代青年。客观上,梁启超为孙中山发动革命也效了大力。1907年初,梁启超深感《新民丛报》已无力再与革命派论战,通过朋友传话希望停止论战,但被孙中山拒绝。同年11月,《新民丛报》停刊,与《民报》的论战方告结束。

    1907年10月,梁启超在东京建立“政闻社”,期望推动清政府实行君主立宪。1910年,立宪派领导的国会请愿运动以失败告终。

    1915

    共同讨袁难得的一次“非正式”合作

    当1908年11月光绪与慈禧太后去世不久,在海外的康梁师徒致电摄政王,请求诛杀他们认为变法时曾出卖光绪的袁世凯。1911年,武昌起义爆发后,清政府不得不起用袁世凯任湖广总督,后又责成袁世凯组阁。袁世凯复出后,通过幕僚长梁士诒拉梁启超,梁也希望袁出钱请他回国办杂志,并提出“和袁、慰革、逼满、服汉”方针。

    袁世凯请梁启超任司法副大臣,梁称病推辞不干,并提出虚君共和的主张,但并不为孙中山和袁世凯所接受。

    1912年1月1日,孙中山在南京就任临时大总统,宣告中华民国成立,并组成临时参议院,颁布《中华民国临时约法》。南北议和后,清帝退位,袁世凯接任临时总统。到这时,梁启超认为实行政党政治的时机到了。极力反对武装斗争、然保皇梦碎的梁启超结束14年的流亡生活,于当年9月28日离开日本回国,在北京受到袁世凯的热烈欢迎。梁启超对袁世凯抱有共和及立宪的希望,做了袁世凯政府的司法总长和币制局总裁职务。

    1913年3月,宋教仁遭暗杀身亡,孙中山宣称是袁世凯派人暗杀的。1914年7月,孙中山被动仓促地发起“二次革命”,很快在袁世凯镇压下冰消瓦解。此后,在日本创建中华革命党,重举“革命”旗帜。1915年,孙中山发表《讨袁宣言》,进行反对袁世凯称帝的斗争,后又发表《二次讨袁宣言》。这一次,梁启超与孙中山不约而同站在同一战壕里:梁启超联合自己在湖南时务学堂时的门生蔡锷,发动讨袁的护国运动,还写了著名文章《异哉所谓国体问题者》,迫使袁世凯下台。1916年2月12日,孙中山、岑春煊与梁启超的代表周善培,在东京举行了三方会议,商议合作讨袁。这是孙梁之间难得的一次“非正式”合作。

    1917年7月,张勋拥清逊帝溥仪复辟失败后,梁启超进入段祺瑞政府任财政总长。不久,孙中山为反对段祺瑞拒绝恢复临时约法和国会,南下广州召开国会非常会议,组成军政府,发起“护法运动”。这年年底,段祺瑞下台,一无所获的梁启超黯然退出政坛,回归学术文化领域。而企图北伐的孙中山因受桂系军阀挟制,被迫去职,赴上海著书立说,撰述《建国方略》。在晚清变局中成长起来的革命派与改良派,在民国初始,谁也没有真正实现各自主张和目标。

    1921年,至辛亥革命十周年纪念时,梁启超论辛亥革命之意义,将之与周朝的革命、汉朝的革命相提并论,高度评价这场推翻封建帝制的革命,“一面是现代中国人自觉的结果。一面是将来中国人自发的结果。”此前,孙中山在广东就任非常大总统,再揭护法旗帜,组织大本营,准备北伐。

    梁一生善变、多变,但梦寐以求的制订宪法和开国会始终没有变;孙中山捕捉浩浩荡荡的世界潮流,不断调整自己的策略,从兴中会、同盟会、国民党、中华革命党到中国国民党,也可称之为多变。但一些历史书籍对孙中山的变,颇为称道,而对梁启超的变,多有贬词。其实孙中山和梁启超建立共和国、实现民主政治的目标并无不同,而所选择的实现路径和具体内涵则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清。

    在孙中山病逝四年之后,同样是北京协和医院,梁启超病逝,终年五十七岁。

    主要参考图书及文章:

    《孙中山年谱长编》(陈锡祺主编,中华书局1991年版);

    《梁启超年谱长编》(丁文江、赵文田编,上海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

    《梁启超传》(李喜所、元青著,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

    杨光:《重温革命党与梁启超大论战》

    李喜所:《孙中山与梁启超》;

    《随梁启超吊唁孙中山》(梁大章,刊载于2005年9月3日天津《今晚报》)

    策划统筹:李召 韩福东

    学术顾问:中山大学历史系教授李吉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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