鞍山路门面房出租:曾国藩发迹史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4 20:46:22

 曾国藩发迹史

出差途中顺手端掉贪官

  平原县里探风声

  一顶小轿和两骑人马出了京城。

  马上的人一高一矮,一副江湖人打扮。高的是大内四品二等侍卫长顺,满洲镶蓝旗人,爱新觉罗氏,矮的是大内五品三等侍卫耶和那拉台庄,正红旗人。两个人都是三等辅国将军、散秩大臣肃顺的部下。轿里坐的自然就是曾国藩,只见他一身的商人打扮。

  曾国藩不会骑马,动身前,长顺只好到街上给他雇轿子。大街上随处都是仨一堆俩一伙的闲轿子,轿夫们凑在一起天南地北地闲聊、等生意。

  长顺大踏步走过去,拽过两个身强体壮的汉子,也不讨价还价,张口便许以二十两的纹银抬到汉口,把两个汉子惊得半天合不拢嘴。因为他们走一趟汉口,累得臭死,最多时才能挣到八两的脚钱。如今的脚钱更是稀烂贱,连六两都赚不到。长顺一张口就是二十两,竟把两个人吓得好半天不敢搭腔,以为是逗闷子打趣的公子哥成心来找茬儿。长顺性子急,又连着问了两个轿子,都没人敢言语,全歪着脑袋莫名其妙地笑,有的竟然抬起轿子就走。

  长顺只得低着头怏怏地回到曾府,对曾国藩道:“大人哪,卑职出二十两银子都叫不到轿子。”曾国藩先是一愣,接着便笑了,知道是长顺出的脚钱把人吓走了。他也不当下说破,只管打发周升去街上喊轿子。

  一刻光景,周升还真叫来了轿子。长顺不相信,抬腿便走出院子,大门口果然停着顶小轿,两个轿夫正在上下忙活着擦轿呢。长顺心道:“莫不是花三十两吧?”便好奇地说:“爷可是惯走江湖的,你要敢讹咱爷们儿,小心狗腿!”

  一个略胖些的轿夫忙住手道:“爷,您老既惯走江湖就该知道,现在走一趟汉口,满京城都是六两银子管吃住。可刚才那位爷,六两银子死活不管俺俩吃住,俺俩扣掉吃住,等于只有四两的余头。爷,您老还说俺讹人吗?”

  直到长顺把曾国藩扶上轿,他心里还在纳闷:“六两能雇着轿子,二十两咋就雇不到轿子呢?看样子,钱多真能咬手!”

  走了两日,一行人才进保定城,长顺、台庄已和曾国藩混得相当熟了。两个人对曾国藩不仅恭敬,几乎是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从不反驳。

  曾国藩心想:“大概是皇上对他们有话。”想到这儿,他的一颗心便彻底放下了。

  “长侍卫,”曾国藩突然拉开轿帘说:“找一家干净的客栈,我们今晚就在保定歇吧。”

  长顺、台庄自无话说。轿夫们便抬着曾国藩,在保定的大街上慢慢地寻觅客栈。

  按大清官制,文官品级再小也可称大人、老爷,侍卫品级再大,也不能称作大人,只能称侍卫,就像品级再大的太监也只能自称奴才、外人尊称一声公公那样。等级是极其森严的,无人敢逾越。

  保定府的流民很多,一团一伙的大多都露宿在街头或小门小户的屋檐下。保定府衙门口设的救灾粥棚前躺了一地的人,粥锅里好像还有热气在冒,仿佛刚刚施过粥。

  看着眼前这情景,曾国藩的眼圈渐渐地红了。他用手擦了擦眼睛,不禁感慨万端。

  旻宁这皇帝当得难哪,从亲政开始,全国各省就轮番干旱,今年尤甚,干旱面积达八个省份。不怪老百姓都传说,旻宁是火龙转世,旻宁在位大旱不止。看这几年的光景,真冲这话来了。曾国藩心里犯嘀咕:“难道旻宁真像百姓说的,是火龙转世?”

  当天晚上,曾国藩一行五人住在保定府“福”字号客栈。

  保定是直隶总督治所。直隶因为有拱卫京都之责,总督一职多由满大臣担任,道光以前很少有汉人担任直隶总督的。所以,直隶的事情,几乎都是皇上亲自过问,没有哪个汉人敢染指。曾国藩知晓个中利害,所以在直隶除了晚上歇息几乎没有停留,只管一路往前赶,风景也顾不得看。

  二十天后,总算出了直隶,进入山东地面。这才放慢脚程,一路走一路观光。

  山东无丘陵,大部分是平地。村庄挨得都很近,有时两个村子只隔着一条窄路,一到饭口,满天都是炊烟和红薯、芋头味儿。懒懒走动的人群也都破衣烂衫,有流民,也有龇着一口黄板牙的当地人。庄与庄的衔接处,总有怀抱粗的大槐树或大柳树亭亭立着,也分不清是哪个庄的,更不知是村头还是村尾。槐树或柳树的下面,偶尔有人摆上几张桌,向过往的行人卖上几碗茶水,收几文辛苦钱,倒是方便得很。

  曾国藩看时辰离晌午尚早,碰巧路边正有个茶摊儿,便用脚跺了跺轿板,吩咐一声落轿,想喝碗茶水歇歇脚再赶路。长顺和台庄先扶曾国藩坐下后,两个人便绕到轿子的后面去哗哗地解手,轿夫们则掏出毛巾喘息着擦汗。

  曾国藩见守茶摊儿的是一男一女两位老人家,都有七十岁的样子。老丈光着个瘦骨嶙峋的脊梁,脊梁上搭着个分不清颜色的旧毛巾,一瘸一拐地一字斟满五碗水,口里说着“慢饮”,又忙着去抹另外一张茶桌。老婆婆头上扎条乌黑的破布,蹲在土灶旁,一边用手拉风匣,一边往灶里添煤火。可能是煤里的泥掺多了不易起火,老婆婆弓起背把嘴凑到灶口吹火,白色的煤灰落了老婆婆一头一脸。老婆婆抬起头,曾国藩见她的眼里满是泪水,多半是被烟呛的。

  两个轿夫已把毛巾掖进腰里,正一人捧起一碗茶咕噜咕噜地喝,长顺和台庄这时也一边系腰带一边坐下来。长顺端起一碗茶用舌尖舔了舔,一皱眉道:“哎?可有大枣什么的?”显然是在对老丈讲话。

  老丈犹犹豫豫道:“公子啊,枣子有倒是有,但是比茶要贵些,要两个大钱一斤。”

  台庄一听,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往桌上一扔,道:“照这些银子拿吧。”

  老丈眼睛一亮,走近一步抓起银子,只掂一掂,便仿佛烫手似地又放回原处,尴尬地笑了笑道:“小老儿没有这么多枣子啊!”

  长顺道:“有多少拿多少吧。”

  老丈叹口气,面有难色:“小老儿找不开银子啊!”

  台庄笑道:“你先把枣子拿出来呀!咱也没让你找银子啊。”

  老丈这才哆哆嗦嗦地从一张桌子底下拽出小半口袋枣子,打开袋口,一下一下地用手捧到桌子上。银子却没有动,只是拿眼望了又望。五个人的面前眨眼工夫便堆起一座枣山。

  曾国藩笑道:“老人家,够了够了。银子您老就收起来吧。今年的收成可好?”

  老丈苦笑一声,边收银子边说:“小老儿也就腆着脸收了!看几位爷的阔绰劲儿,敢则是前头县衙的人吧?”曾国藩剥了个枣子填进嘴里,边嚼边问:“老人家,这是哪里地面哪?县衙的人常来吗?”

  老丈答:“俺这里是平原,前面十里就是城关。俺这乡下,青黄不接的时节,又不年不节,县衙的人来干吗呀?小老儿是看几位阔绰,随便说说罢咧,是当不得真的。”

  长顺一听前面十里就是城关,便放下枣子对曾国藩道:“老爷,咱们还是往前赶赶吧。在城关,吃食也多些。”

  曾国藩笑一笑,知道长顺对这穷乡僻壤不太感兴趣,也只得随手抓了两把枣子放进轿里,口里说一句“老人家忙吧”,便上轿前行。

  走了不到两个时辰,前面果然遥见一座城楼,城墙虽然有些破旧,城楼上方的“平原”二字却煞是醒目。轿夫脚下加快了步子,很快便通过冷冷清清的城门。

  曾国藩在轿里奇怪地想:“午时未到,正应该是人多的时候,进城的人怎么这么少呢?”

  平原县是个古县,虽然人口不多,名气却很大,据说大汉皇叔刘玄德就曾做过这里的县令,三千岁张翼德还在这里鞭挞过督邮。

  曾国藩走到这里原本是午时,本不该歇脚的,但一行五人从县衙门前经过时,曾国藩听说这是县衙门,就挑起轿帘看了看,这一看不打紧,倒看出了他的好奇心来。他发现宽敞的县衙门前,不仅看不到告状喊冤的人,连衙役们也影儿都没有一个。

  曾国藩让落下轿子,走出来,看了半天,和他相对的只是门两侧蹲着的两头石狮子。

  众所周知,大清从嘉庆末年就进入了不太平时期,打官司告状的人也越来越多,各地的大小衙门口每天都是人满为患。像平原县的情景,怎能不让人奇怪呢?

  “老爷,”长顺已这样称呼曾国藩多日了,“咱赶路吧!一个破衙门口咋就值得您看了又看呢?!”曾国藩苦笑了一下,回身上轿,但却对长顺道:“长管家呀,我们就在平原歇吧。”长顺现在扮演的是管家的角色,而曾国藩自然就是商行的大掌柜了。

  为什么夜晚不能上街?

  在离平原县衙不远的龙门客栈,曾国藩等人歇了脚。

  偌大的龙门客栈,也冷冷清清,住的人连一半的房间还不到。长顺、台庄倒是喜得抓耳挠腮,因为他们走这一路的所有客栈都是满满当当,挤得不曾有一宿好觉睡。曾国藩倒是愈发奇怪了。

  轿夫走了大半天累了,简单吃了口饭便开了房间躺到床上。曾国藩等三人则要了两荤两素四样菜,又要了个山东的大杂烩,长顺、台庄二人今天特意让店家多烫了一斤酒,好啃猪蹄儿的台庄又到街上的熟肉店包了八个肥猪蹄,三人就边吃边喝边谈闲话。

  曾国藩因为有癣疾喝不得酒,一沾酒身上的癣疾就大发作,只能慢慢地啃猪蹄儿。吃饭的人越来越多了,店家的话也多起来。

  “看这位爷的举止,小的猜得不错的话,应该是开大铺子的。”店家笑着问曾国藩。

  曾国藩微微一笑,没言语。长顺这时道:“掌柜的,你看我呢?”

  店家歪头看长顺和台庄,见他二人吃东西的狼吞虎咽劲儿,就满脸堆笑道:“小的肯定,二位爷是这位大爷的伙计,怎么样?猜得不错吧!”一句话说得曾国藩三人全都笑了起来。

  “动问掌柜的,”曾国藩放下筷子道,“这平原县,倒是太平得很哪。我们几个路过县衙门,竟没有看见一个打官司告状的;我们在直隶,大小衙门口告状的人排成长龙。全国都像平原县这样,那真是国泰民安的升平气象啊!”

  “哼!”吃饭的人中有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哼了一声。

  曾国藩循声望去,看见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汉子,乌黑的面皮,半眯着一大一小两只眼睛,一脸的络腮胡子,戴顶破毡帽,正在下死力地咬手中的那卷煎饼,一副不解气的样子。咀嚼的时候,两个耳朵也跟着动。

  曾国藩站起来笑着招呼一声:“小哥,过来一起吃如何?”

  “破毡帽”警惕地望一望曾国藩,冷冷道:“谢了,我这天生咬煎饼的嘴,吃不得牛肉肥猪蹄儿!我这四川巴蜀人要能顿顿吃上大煎饼,又何至于来平原天天挨板子!”

  店家忙道:“客官省省嘴吧,这话真传出去,您老就走不出平原县了。您以为平原还是以前的平原哪?”

  见“破毡帽”不再言语,店家转身又对着众人道:“吃罢饭喝完酒,各位都早早歇吧。俺平原县天一擦黑就清街,碰到准头上,打板子罚银两整你个两手空空,干做冤大头。俺家在平原开了三代的客栈,从没骗过人。”

  曾国藩和长顺对望了一下,谁也没言语,坐下怏怏吃起来,各揣满腹心事。吃完饭后,曾国藩略在房间床上躺了躺,对长顺道:“长管家呀,这平原难得来一趟,听说大汉皇叔刘玄德曾在这里做过县令呢,我俩是不是逛一逛啊?”

  长顺站起来道:“还是老规矩,台庄看行李,我陪爷逛。”

  走出客栈的大门,曾国藩吃一惊,大街上果然有衙门中人穿着皂衣皂裤在四处巡街,除这些人之外,看不见一个百姓。天刚见黑,正该是人们饭后闲逛的时候。如在京师,此刻最热闹。他和长顺对望了一眼,慢慢踱到街上,很快三五个衙役火燎燎地从不同方向包抄过来。

  当中一个奔跑如飞的小衙役最早来到曾国藩的面前,捕人的链子往两人的头上一搭,喜滋滋地尖声尖气道:“这回总算有米下锅了,谢两位爷了!跟大爷回衙门吧。”

  曾国藩正要讲话,见又有四个胖大衙役气喘吁吁地来到近前,其中一个用手一指先到的那位,瓮声瓮气道:“吃独食不仗义,哥几个平分!”另外三个人急忙道:“自然平分!跟他啰嗦啥!”

  先到的那位小衙役尖着嗓子急道:“这两个明明是我抓的,怎么能平分呢?你们抓的又何曾给过我!四位大爷呀,这两个就让小的这一回吧!你们吃干的,俺喝碗粥还不行吗?”

  “让你个鸟!”一个高个子衙役一拳把先到的那位打倒在地,又劈手把套在曾国藩、长顺二人脖子上的链子摘下来,往地面上一掼,愤愤地道:“你听着,这两个肥佬是我们哥四个逮的,没你的事儿!我数三声,赶紧给我滚!”

  瘦小枯干的小衙役麻利地爬起身,用双手抱住头狼狈逃窜。 长顺这时笑道:“你们几个争来争去,把爷都闹糊涂了!抓人也该有个理由不是?!”

  高个子先把手中的链子哗啦啦往他二人脖子上一套道:“先套上再给你看理由。俺平原县是山东省最太平的县,大堂上都有吏部叙优①的文告呢!”说着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往长顺手里一塞道:“边走边看吧。俺张老歪从来都是公事公办,没难为过人。”

  长顺展开那张纸,送到曾国藩的眼前,曾国藩见写道:

  安民告示

  因旱灾匪乱,防流民窜境,为安全计,本县全境酉时净街;净街后有胆敢游玩闲逛者,处以杖二十,罚银十两,老幼不论,按人头算。若想免杖,添银五两。皇亲国戚,一律平等。

  平原县正堂启

  看完告示,曾国藩心道:“怪不得平原看不见流民、百姓,流民不敢走平原,百姓是不想进城来惹麻烦。”

  长顺大声道:“爷,咱到大堂上开开眼也无妨。刘大叔坐过的地方,肯定差不了。”

  曾国藩笑了笑,他知道长顺把刘皇叔理解成刘大叔了,就顺势道:“想不去,由得我们吗?”

  四个衙役笑眯眯地把曾国藩、长顺带进县衙的公堂之上。厅堂虽不甚大,倒也干净整洁;正对面悬挂着一块“明镜高悬”的金字匾额,地面上摆满了各种刑具。靠东墙根儿,已有十几个人犯跪着候审,十几根大蜡烛照得大堂白昼一般亮。

  曾国藩心下纳闷,别的衙门都是昼忙夜伏,这平原县倒是昼伏夜忙,看那县正堂汗流满面的样子,已知道很是忙过一阵子了。

  曾国藩和长顺被衙役们牵到墙根儿和其他人犯跪在一处。大内出来的长顺先还觉着别扭不想跪,被大个子衙役一拳打得醒过来,也只得挨着曾国藩乖乖跪下了,嘴里还嘟囔着说:“爷跪天跪地跪皇上,进个小县衙也要跪,这算什么事呢?”

  曾国藩捅了他一下,他才闭上嘴,抬起头来看那太爷审案子。

  那太爷审案子也有别于其他衙门,什么也不问,先就掷下一支签去。衙役们也不去捡那签,只管把人犯摁倒了就打板子。哪位人犯都是二十下,不多也不少,然后就画押,接着就是下一个。真个是干净利索,简洁明快,令曾国藩大开眼界。

  一刻光景,就轮到了曾国藩。那太爷正要掷签,门外忽然走进两个衙役来,直奔大堂,一边一个附在太爷的耳边说:“昨晚大人看过的那个,小的们弄来了,请大人示下。”全不顾忌有人犯在堂,和在家里一样。

  那太爷霎时红光满面,边脱官服边喊:“李师爷,替我!”把官服、官帽往案子上一扔,随那俩衙役兴冲冲地下堂去了。

  后堂马上便转出一个人来,小眼睛紫胡须秃脑门儿,不用说就是那李师爷了。但见那李师爷慢慢地把官服穿在身上,又戴上官帽,用手正了正顶戴,这才大模大样一屁股坐下来,开始审案,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一支签刷地扔到曾国藩脚前,两个如狼似虎的衙役,把曾国藩架起来,一个附在曾国藩的耳边道:“拿五两就免打。看你弱不禁风的样子,一看便知是个读书人,你就多掏五两吧。二十板子,够你养半年的了。”

  曾国藩道:“我认掏了,免了吧。”

  那两个人就跑上堂去,拿过一张供纸和笔来,道:“画押吧。”曾国藩细细看那供纸,见写着:“人犯触犯了平原县正堂的告示,自动认罪,认罚银十两,免打银五两,共十五两。”

  曾国藩画了押,衙役便把他押到一边问:“你是现在就掏还是让爷们去取呀?”

出差途中顺手端掉贪官(5)

曾国藩发迹史 剥开曾国藩的“光屁股升官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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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国藩一愣,问:“这有什么区别吗?”

  衙役笑笑道:“现在掏呢,就是十五两,当堂释放。要劳动爷的身子骨儿跟你去取呢,你就得多破费一两银子,这是俺平原县衙的规矩。不过呢,你要听小的话,还是多破费一两银子,让爷陪你走一趟吧。真的当堂释放你,你出衙门十步都不到,保准还得被抓回来。二次进来,你破费的可就是三十两的数啦!”

  曾国藩道:“烦你告诉堂上,我那伙计也免打吧,求几位爷跟我们去取银子。”

  几个人走在街上,曾国藩忽然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感觉好似出了阎罗殿一般。曾国藩对跟在旁边的衙役道:“小哥,像您老人家,逮着一个违法的有额外的好处吗?”

  那衙役龇着牙道:“看二位不像本地人,我就跟你说了吧,衙门不给我们发薪水,全衙门包括师爷在内三十几号人全靠这点收入养家糊口。不瞒二位,一年下来,赶巧了,仅这一项也有百八十两的收入。”

  “这么多!”曾国藩吃了一惊,“赶上京里七品官的收入了。那你们的太爷能弄多少呢?”

  衙役四处看了看,见没人,才伸出一根指头道:“总不会少于这个数吧!”

  这回连长顺也吃惊了:“什么,能弄一千两?”

  “一千两?”衙役一撇嘴,“一千两俺太爷就不花几万署这破任了。看准了,这叫十万两啊!”这回是曾国藩发懵了,他小声问衙役:“照小哥这么说来,这要让府、道知道了,你家太爷不得蹲大牢吗?”

  衙役一笑道:“山东巡抚是俺太爷的亲戚,何况俺家太爷的银子也不能独吞,要分一半打点呢,别说府、道、巡抚,俺太爷京里还有靠山呢!像俺家太爷这样的硬角儿,怕在全国也找不出第二个哟!满山东光四品的候补道就有十六七个,哪个得过实缺!有的穷得就剩卖裤子了!”

  长顺咧咧嘴道:“也就是手黑点儿敢捞银子罢了!比那和珅恐怕还不及吧?”

  衙役歪起脖子和长顺辩解道:“和珅是谁俺不知道,俺只知道像俺家太爷这样的官儿,再穷的地面都能整出银子,这就是能耐!听说抚院就要保举俺家太爷进京引见呢,回来还不得弄个五六品的顶戴!像这样的官,下人跟着也有奔头儿!”

  说着话已到客栈门前,三个人走进客房。曾国藩付了银子,把笑眯眯的衙役打发走,正要关门,店家一闪身进得房来。

  “几位客官,不听小的劝,破财了吧?”店家压低声音说,“俺这平原县不比别处呢。出了平原县就好了。咳,何苦呢。”摇了摇头推门便走。曾国藩忙摆了摆手:“掌柜的,来来来,我们聊几句。”

  店家是个闲不住的人,一见曾国藩诚心相邀,就道:“客官稍候,容俺沏一大壶茶来,边喝边说多滋润!”

  曾国藩笑道:“也好,茶钱算我的。”

  片刻光景,店家托着茶具进来,后面跟着小二;见这屋热闹,午时吃饭的“破毡帽”也挤进来。曾国藩让店小二也给“破毡帽”斟了一杯茶,道:“看小哥吃饭的样子,好像也在平原县犯了规矩吧?”

  掌柜的抢着说道:“岂止是犯了规矩!这位客官原来是兄妹两个,现在,连妹子都搭进去了呢。这位客官天天上县衙去要人,都被打了十几回了!咳!”

  “破毡帽”只是一动不动地坐着,一言不发。

  曾国藩道:“小哥,有话别憋在心里,说说好受点儿,你就说说吧。虽说帮不上什么,说说也能亮堂点儿,对不对?”

  掌柜的也劝:“客官,你总这样也不是事儿呀,说说心里兴许就能好受点儿,没准,大伙儿还能给你出出主意呢!”

  “破毡帽”的两眼一下子溢满了泪水,他哽咽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讲起来。

  在外办事以谦谨为主

  “破毡帽”姓鲍名福字春霖,四川奉节人,来山东投亲不着,和妹妹鲍妍要到湖南去找投军多年的弟弟鲍超。为赶脚程,到平原县已是天晚,就因为在大街上寻客栈多逗留了一会儿,兄妹俩被衙役们抓进大堂。鲍福脾气躁,在大堂上和县太爷顶撞了一两句,被打了四十杀威棒,又被罚了二十两银子,妹妹则被领进后堂单审了。

  后来,师爷出来告诉衙役们把人释放并送到龙门客栈,并告诉他,明天才能释放他的妹子。哪知这一等就是一个月,鲍福天天去要人,不是挨打就是挨骂,就是不放人。

  鲍福恨恨地说,他明天就准备去知府衙门喊冤,他鲍福不相信,在大清国没有说理的地方。听了他的一席话,曾国藩气得浑身乱抖,连长顺、台庄也恨将起来。

  长顺道:“大清还有这样的县太爷!百姓咋能不反哪!”

  台庄也骂道:“这种官,就得见一个,剐一个!”

  等到聊完,人散去,曾国藩对长顺道:“长侍卫,你看这事该怎么办呢?我们总不能辜负皇上的期望吧?”

  长顺想了想,问:“曾大人想怎么办呢?”

  曾国藩道:“在外办事以谦谨为主,我的意思是想请长侍卫骑马回京一趟,把山东及平原县所发生的事情跟肃大人说一下,怎么办,请肃大人奏请皇上。我和台侍卫就在这龙门客栈等着。你回来,我们再前行如何?”

  长顺想了想,道:“曾大人,您老不是有皇上的特旨吗?干吗不……”

  曾国藩一笑道:“长侍卫呀,你怎么犯糊涂了呢?本官只有参奏权,却没有革职权哪!何况,小小的平原县的背后,站着的可是抚院哪。让我一个五品小京官去参巡抚,不是以卵击石吗?我看我们就在平原耽搁几日,你辛苦一趟吧。皇上只凭巡抚的折子断是非,像平原县,都快成拦路抢劫了,吏部还为他叙优!这样下去,如何得了啊!山东出了个平原,山西、河北再出几个平原,百姓可怎么活呀!食加反是个'飯'字,没食就反哪!”

  长顺想了想道:“就按大人的意思办吧。不过,大人还得写个折子,省得卑职和肃大人说不清道不明;最好让鲍福也写个状子,我一并带给肃大人,也算个依据。”

  曾国藩道:“难得长侍卫想得这么周全!好,烦你去把鲍福叫来,我先把他的状子写好,再连夜给皇上写折子,你明儿一早就动身。山东的吏治是要彻底地整治一下了!”

  长顺答应一声走出去。曾国藩则让台庄向店家借了文房四宝,准备夜战。长顺打点整齐,便骑马奔京城而去。见长顺越走越远,曾国藩这才让台庄陪着在平原县的四周逛了起来。

  平原的古建筑很多,寺庙也很多。当时各地大兴崇拜关羽之风,平原也不例外,到处都是关帝庙。曾国藩和台庄走了几处寺庙,但都破败得不成样子,有的连门都没有,只吊着个竹帘子挡风寒。进香的人也极少,三个关帝庙,总共才见到八个进香的人,其中还有一个是吃奶的孩子。古碑古字虽有一些,又都残缺不全,根本提不起人的兴致。

  曾国藩不由想起一句古话:“吏治废,百业废!”如今看来,此话果然不假!

  白天里,平原县衙是不见一丝动静,凡路过这里的百姓都绕着走,唯恐惹麻烦上身。市面的店铺与街两旁巷子里做买卖交易的人都小声细气,尤其是巷子里的人,更是左顾右盼,交易成了,便匆匆离去。

  这时候已近午时了,曾国藩和台庄都有些饿了,正巧路边有一爿卖胡辣汤带馒头的小店,两个人于是就走进去。曾国藩给台庄叫了一碗胡辣汤,自己要了碗不放辣子的,又让店家摆上两个馒头,这才坐下边吃边喝。一会儿,又走进两个人,也一人要了碗汤,一边急促促地喝汤,一边小声地嘀咕:“喝了汤赶紧回客店,平原可比不得别处,惹不起呀!”

  另一个道:“还有三车枣子,压到猴年马月呀?”

  先头说话的又道:“我们就上午赶早儿贱卖,下午歇息,平原这地方邪乎!”

  侧耳听了一阵,曾国藩暗想:“看来,到平原卖东西的人,自己都悟出了门道。”

  吃完饭结账时,曾国藩问小二:“店家,咱平原夜里净街,白日里也净街吗?”

  店小二伸出头望了望门外,才道:“夜里净街是逮闲逛的人,午后净街是逮买卖人。平原县衙规定,只准上午沿街叫卖,下午继续叫卖的就是犯了王法了。逮住一个就是十两银子二十板子呢!乖乖,俺这铺子现在就得关了。”

  曾国藩苦笑一声,和台庄走出铺子,回头一看,小二真的开始打烊了。两个人走回客栈,台庄嚷嚷着累了,让伙计开了房,放倒了身子歇息。

  曾国藩独自走到柜前问店家:“动问掌柜的,我们来的那天,我那伙计在午后买了几个猪蹄儿。刚才我们俩在街上听人说,平原县过了晌午后就不准做买卖了,怎么还有敢卖猪蹄儿的?不怕连打带罚吗?”

  店家笑道:“除了客店和挂红灯笼的外,其他商家午后都得关门。但那卖猪蹄儿的是入了教的,有大鼻子蓝眼睛撑腰,借一百个胆子给县衙门,吓死他也不敢惹!听说,和附近山上的强人都有来往呢!还是个什么帮会。敢罚敢打人家,除非他不要命了!”

  曾国藩头脑中一下子闪现出水泊梁山开酒店的朱贵来。他真有些替皇上忧愁了。看样子,平原县不仅仅是敲诈盘剥涂炭生灵这么简单,官匪勾结也是个关键。

  见曾国藩默默不语,店家小声道:“洋人拔个毫毛都比俺腰粗,巡抚、钦差都不敢惹哟!再参加个什么帮什么会,那还了得!”

  三十几天以后,长顺由京城返回,道光帝带给曾国藩的话是:“山东及平原的事情朕已知道。”这是道光让肃顺带给曾国藩的话。

  曾国藩知道,自己可以继续出发了。一行人还没出山东地面,就已听路人纷纷传说山东换了巡抚、平原换了县令;原县令被就地处斩,处斩那天,平原百姓放了一天的鞭炮,比过年都热闹。然后就不见下文。又走了几日,路人传说的还是山东换了巡抚、平原换了县令,仍是不见下文。这时,曾国藩已进入河南地界了。

  山东的事情无论处理到什么程度,曾国藩都算尽了自己的职责。他推测肃顺肯定知晓其中的内幕,但肃顺就是不露皇上的一点口风。

  曾国藩心想:“难道皇上真的只是换掉一个巡抚、处斩一个县令,便把这天大的一桩案子给摆平了?”

  曾国藩离京后,道光帝一天晚上批折子时少穿了衣服,染了点风寒。太医配了几剂发汗的药,服后也不大见效,汗没有发出来,反倒加了咳嗽一症。尽管这样,道光帝仍不敢耽搁政事;每日照常上朝,下朝后照常批折子。

  这天刚服了药,道光帝正披着衣服想事情,太监进来禀报,散秩大臣肃顺求见。道光帝一惊,急忙宣召。礼毕,肃顺把曾国藩的折子和鲍福的状子呈上。

  道光帝阅毕,顿时吓出一身汗来,多日缠身的风寒,竟被撵跑了。

  道光帝把折子合上,抬头问肃顺:“肃顺,曾国藩所奏可是实情?山东闹成这样,朕怎么一丁点儿风声不闻?可真是怪!”

  肃顺道:“曾国藩所奏,长顺均亲身经历,句句是实。平原的百姓确无活路!”

  道光帝就说一句:“平原的事情朕知道了,你下去吧。明日早起让长顺回平原,四川的乡试不能耽搁呀。”肃顺只得跪安退出。

  道光帝立即传谕大学士军机大臣穆彰阿,协办大学士、吏部尚书英和进见。

  穆彰阿、英和进来后,道光帝随手便把曾国藩的折子摔过去,愤愤地道:“你们荐的好官!山东就差造反了!”穆彰阿如坠云里雾里,英和也愣成个木桩子。

  穆彰阿小心地把折子打开,快速地浏览一遍,脑中开始想对策。

  当时的山东巡抚是满洲人麟魁,人送绰号“会玩太岁”。

  麟魁原来是直隶的布政使衔按察使,是在英和的力荐下,又走了穆彰阿的门子,才放到山东任所的。麟魁在直隶时就是爱钱之人,到了山东更有了施展的天地,每年都有二十几万两的银子送进京师孝敬各方各面。仅英和一个,他就要打点上十万两,穆彰阿也年年能收到五六万两,只有大清的主宰道光皇帝一两也得不着。

  麟魁到山东两年,不仅山东巡抚衙门连着两年被吏部叙优,境内各府县的衙门叙优的也较别省多。很快,麟魁在道光的心目中,成了大清一顶一的能员。道光帝有时竟这样想:大清能多几个麟魁该多好啊!

  穆彰阿把折子递给英和,英和一目十行地看起来。

  “皇上,”穆彰阿终于想出了主意,“想那曾国藩乃诚笃老实之人,断不会妄奏。平原县如此大胆,麟魁有直接责任。依奴才想来,麟魁几代受我皇恩,断不敢纵容属下胡作非为,其中定有隐情。请皇上明察。”

  道光帝霍地站起身,大声问:“穆彰阿,依你说来,麟魁无过反倒有功了?再让吏部给他叙优一次?”

  穆彰阿急忙跪在地上道:“请皇上息怒。奴才的意思是,先将麟魁他革职押赴来京,待查明真相之后,再重重办他!这样的人不办他,王法何在啊?!”

  道光帝道:“你和英和下去抓紧拟旨,将麟魁革职押解来京。所遗巡抚一缺,暂由山东布政使程矞采署理吧。平原县令嘛,也一同押解进京吧!朕倒要看看他有几个脑袋!”

  英和担心引火烧身,这时开口道:“皇上圣明。奴才以为,一个小小的平原令,用不着大动干戈,就地处斩算了,也让平原百姓知道朝廷执法如山,是不姑息酷吏的。”

  穆彰阿也附和道:“英天官想得周详。就地处斩平原令,正显我皇的爱民如子。”道光帝看了看穆英二人,想了想,不置可否地挥挥手:“拟旨去吧。”

  麟魁被押解进京后,自然是把所有的过错全推到平原死鬼的身上,绝不承认同流合污一罪,只讲对下属失察。道光帝这时才知道,那平原令是斩得太早了,等于成全了麟魁。案子只好就拖下来。

  最后,据说又是穆彰阿替麟魁求情,说麟魁自感对皇上不住,甘愿倾几代才赚下的一百万两家财买条活命。英和又在旁边替麟魁说好话,道光帝才同意照麟魁说的办理,以失察罪将他革职又加罚银一百万两。麟魁虽然保了条命,但政治生涯是彻底结束了。

  不久,麟魁带着余下的几十万两家财和一大群妻妾,回奉天享清福去了,真正成了“会玩太岁”。至于穆相爷、英天官在这件案子中又得了麟魁多少好处,就不得而知了。

出差途中顺手端掉贪官(8)

曾国藩发迹史 剥开曾国藩的“光屁股升官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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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有一技之长者,都不敢轻视

  到了河南开封府,曾国藩决定逗留几天。

  开封府,俗称东京汴梁城,是宋天子赵匡胤的发祥地,又是战国魏,五代梁、晋、汉、周,金以及后金的都城,有七朝故都之称。名山胜寺不仅颇为壮观,古迹宝刹也很有几处。仅就相国寺、龙亭翰园的碑林、禹王塔,就是曾国藩早就心驰神往的所在。曾国藩不来则已,既来了这里,安肯就走?这是天下读书人的通病。

  但长顺和台庄却独对这里的风味小吃、风尘中的烟花女子感兴趣。

  两个人陪曾国藩只游了一天龙亭翰园的碑林,见曾国藩又是拓又是摹,忙得不亦乐乎,午饭都忘了吃,两个人就真真腻烦透了。回到客栈,台庄私下里和长顺嘟囔:“真搞不懂这个翰林公,一块石头板子,能摸出个鸟来!成天价写,与其这样……”

  长顺被吵烦了,只好向曾国藩委婉地求情:“大人,台庄个浑球,他让卑职给揍了,现在哭呢!”这话一出口,倒把曾国藩吓了一跳:“长侍卫,这怎么行?为的哪般要如此惩罚台侍卫?”

  长顺故作气愤地说道:“大人,台庄这个浑球,他说跟着大人看风景,一见山神像就肚子疼。您说,气不气人!卑职就替大人惩罚他了,看他以后还敢不敢瞎说!”

  曾国藩忽然一笑:“长侍卫,你见了神像肚子疼不疼啊?”

  长顺忙道:“回大人的话,其实,卑职见了山神像也……但肃大人让我等保护大人的安全,我们必须听大人的呀!就算疼,也要忍着,您说是不是?”

  曾国藩知道长顺和台庄想单独玩几天,就顺水推舟道:“长侍卫呀,你看这样好不好,我明天呢单独逛相国寺,你们两个结伙开开心心玩一天,晚上我们再在客栈会齐。”

  “那怎么行呢?”长顺很认真地说,“肃大人要是知道了会怪罪下来的呀!”

  曾国藩道:“肃大人是让两位保护我,但也没说不可以单独行动呀?何况,还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俗语呢!”

  长顺当天晚上喜得买了好肥的三个猪蹄子请曾国藩,台庄也高兴地花了银子熏了两只驴耳朵凑热闹。

  天亮后,长顺、台庄便起了床,早饭也没用,只向曾国藩请了声安,便飞也似地离了客栈,眼望着奔烟花柳巷而去。

  曾国藩暗道一声,大内侍卫尚且如此,绿营官兵又当如何!独自吃完早餐,曾国藩携上几两银子也出了门。初夏的开封,已是出奇地热。曾国藩摇着竹骨扇,一边看街景,一边向相国寺踱去。开封的人口虽不及京城多,但主要街道仍然人流如织,很有个老古城的样子。

  曾国藩走走停停,午时才赶到相国寺,人却是愈发地多了。

  山门左边,一溜二十几位玩把式卖艺的在叫场子,围的人虽不多,叫得却挺欢;山门右边,则被卖膏药、字画的人占据着;右边再远一些,就是测八字算命的了,一人守着一块红布,不声不响地做钓鱼状。

  曾国藩沿着山门右边一路看过去,三十几处膏药摊子,摆得花里胡哨,治各种病的膏药都有,独没有治癣疾的。好不容易碰到一个挂有“包治百病”招牌的摊子,待曾国藩把症状一说,那守摊儿的先就把头摇成个拨浪鼓儿;趁着曾国藩不注意,一把便扯下“包治百病”,再不言语。曾国藩无奈地长叹一声,只好往前踱去,一家一家地看起字画来。

  卖字画的也参差不齐,有的技法相当不错,风光能看出远近,鸟兽能看见绒毛。有的就明显是初学者,也画虫,也画鱼,却又画得虫不是虫鱼不是鱼,一问,说是夷人画法。其中有个摊子,挂着一幅四尺中堂,画的明明是只猫,下面落款却是“虎啸山峰”四字。

  曾国藩见摊主五十几岁的样子,梳着根细小焦黄的辫子,满脸刻着藏污纳垢的皱纹,两个睁不开的小眼睛,下面吊着个红得发紫的大鼻头儿,一颗上翘的牙齿突出唇外,周围是几缕打卷儿的褐色胡子,一件辨不出颜色的破旧长衫披在身上,扣子也没有系,瘪瘪的前胸袒露在外面,脏兮兮的。曾国藩不由暗暗感慨:看样子,百无一用是书生,说得也有道理呀!读书人读到这种程度,已是十分可怜的了,又不肯放下架子务些实际,糊口尤其难!可不就是百无一用吗?!

  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摊主夸口道:“这是预交了银子的,给钱也不能卖,再画可也。俺们读书人最讲究诚信二字,一两银子画一幅,便宜着呢!”

  曾国藩看了半天,笑问一句:“老大真能逗,这画上的明明是猫,咋能叫'虎啸山峰'呢?”

  摊主眯起眼睛看曾国藩好半天,才辨认出说话的人下巴长着胡子,还戴着顶帽子,秀才不秀才商人不商人;尤其一对三角眼,长得棱是棱角是角,咋看咋不像个好人。

  摊主先用鼻子哼一声,许久才不屑地说:“不是跟客官夸口,别看俺没见过虎,可俺照着猫就能画出虎!这是祖传的呢,画了三代,还没谁敢说不像呢?把活生生的大老虎愣说成猫,啥眼神儿呢!”

  自称读书人的摊主一口气派了曾国藩老大一身不是,弄得曾国藩哭笑不得;其他的看客也被他逗得乱笑一气。曾国藩私下揣度:“这肯定是生意人放出的手段,不会画虎敢吃街头这碗饭?!还说是预交了订金的,鬼才信。看样子,'俺们读书人'四个字也当不得真。”

  曾国藩一路走一路看一路笑,笑得脚软肚子疼,挨挨挤挤,来到一个专门现画现卖梅花的摊子前,驻足观瞧起来。引起曾国藩注意的并不是梅花画得如何好,而是守画摊的年轻人。那人高高的个子,浓眉大眼,梳着根粗粗的大辫子,短打扮,皂布靴,两手交叉抱在胸前,一看就不是个惯闯江湖之人。最奇的是那人的脚下还放着一套用油毡布包着的古书,虽很珍惜,分明也要卖。

  曾国藩蹲下身子,把那古书打开一看,却是《公瑾水战法》。

  曾国藩大略翻了翻,讲的全是三国东吴大都督周瑜水上交战之法,也不知出于何人之手。曾国藩愈发奇怪了,站起身冲那汉子拱一拱手:“在下冒昧地问一句,《公瑾水战法》是难得的私家珍藏本,不会很多,为什么要卖呢?”

  那汉子看了曾国藩一眼,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不瞒仁兄,小弟乃湖南衡阳渣江人,外出访友不慎失盗,流落在此。此书乃祖传之物,有识得货的换个盘缠而已。”听口气,倒像个读书人,也不知是练摊儿的人放出的手段,还是在讲真话,让人听起来实诚。

  凡有一技之长的人,曾国藩都不敢轻视。他扯过一条闲凳子,同那汉子一齐坐下,和颜悦色问道:“谈了许久,尚没问仁兄尊姓大名,访友如何还带着书?”

  汉子抱拳道:“在下彭玉麟,字雪琴,家父曾做过合肥县梁园巡检,离任后得痨病故去,家道自此一日败似一日,所幸还留有几亩薄田,倒也能度得日。此书乃家父所传,在下常带在身边,为的是随时翻看。”

  曾国藩又问:“可曾进学?”

  彭玉麟脸一红,讷讷道:“原先倒也中了个秀才。只因玉麟脾气不好,得罪了教谕,被革除了,功名之心也淡了。”

  曾国藩重新拿起那本书问:“仁兄想必已把这套《公瑾水战法》烂熟于心了。”

  彭玉麟答:“闲时倒是常常翻阅,多少知道一些,烂熟于心不敢当。听仁兄谈吐,像功名中人。在下冒昧问一句,仁兄在何处当差?听口音,不像本地人,莫不是乡亲吧?”

  曾国藩将书放回原处,双手一抱拳:“仁兄猜得不差,在下曾国藩,正是湘乡荷叶塘人,现在京师翰林院当差,此次是奉御旨去四川主持乡试。”

  “失礼失礼!”一句话说得彭玉麟早拜伏下去,一边行大礼一边道,“原来是曾大人,闻名久矣!请大人恕草民不恭之罪。”两个人你谦我让,惹得两边的人都往这边看。

  曾国藩急忙扶起彭玉麟,正要讲话,市面忽然起了骚动,很多人都向一个字画摊子围拢过去,其他守摊的人也都伸长脖颈观望。曾国藩与彭玉麟也跟着站起来。

  “好像什么人在争吵。”曾国藩悄声说。

  “这两天总这样,没生意,光看热闹了。”彭玉麟答。显然,他已在此处蹲了两天。

  已有守摊的人开始往热闹处挤。彭玉麟禁不住道:“仁兄稍候,玉麟看一眼就回来。”便随手拾起书揣进怀里,一步一步地靠过去。

  曾国藩见彭玉麟把书揣进怀里,脸上不觉一红。

  曾国藩本是个喜静不喜闹的人,见彭玉麟往前凑,有心想说一两句阻止的话,又碍于初次见面,何况彭玉麟对自己还存着戒心,有些话就更不好出口,也只好跟着走过去。

  挤进人群,仿佛天意,偏巧又和彭玉麟站在一处,两个人就相视一笑。再一看争吵的人,却正是把虎画作猫样的手艺人正陪着小心挨一个绿营把总①的训斥。

  听了一会儿,曾国藩才听清原委:原来是把总提前交了银子让画匠画只镇宅虎,画匠竟给画成了猫样。把总让画匠赔一两银子,画匠却只想把预收的银子退回去了事。

  绿营把总见画匠死活不肯赔银子,就瞪起眼睛道:“爷也没说非让你赔银子,只要你立马给爷画一张虎出来不就结了?爷还给你掏三十个大钱!”

  那画匠讷讷辩说:“爷就饶小的这一回吧,小的就会画这样的虎,再画不出别样的虎了。要不,小的立马给您老画一张群狗打闹图如何?那狗画得好着呢!”

  把总一把揪住那画匠的大衫衣领,啪啪就是两大巴掌,骂道:“你不赔爷的银子,还耍贫嘴!爷今天活剥了你!”更多精彩内容,请阅读《曾国藩发迹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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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发迹史剥开曾国藩的“光屁股升官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