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形披风是谁的:美文赏读一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19 10:01:43

                                                           孝心无价    毕淑敏

我不喜欢一个苦孩求学的故事。家庭十分困难,父亲逝去,弟妹嗷嗷待哺,可他大学毕业后,还要坚持读研究生,母亲只有去卖血……我以为那是一个自私的学子。求学的路很漫长,一生一世的事业,何必太在意几年蹉跎?况且这时间的分分秒秒都苦涩无比,需用母亲的鲜血灌溉!一个连母亲都无法挚爱的人,还能指望他会爱谁?把自己的利益放在至高无上位置的人,怎能成为为人类献身的大师?

    我也不喜欢父母重病在床,断然离去的游子,无论你有多少理由。地球离了谁都照样转动,不必将个人的力量夸大到不可思议的程度。在一位老人行将就木的时候,将他对人世间最后的期冀斩断,以绝望之心在寂寞中远行,那是对生命的大不敬。

    我相信每一个赤诚忠厚的孩子,都曾在心底向父母许下“孝”的宏愿,相信来日方长,

相信水到渠成,相信自己必有功成名就衣锦还乡的那一天,可以从容尽孝。

    可惜人们忘了,忘了时间的残酷,忘了人生的短暂,忘了世上有永远无法报答的恩情,

忘了生命本身有不堪一击的脆弱。

    父母走了,带着对我们深深的挂念。父母走了,遗留给我们永无偿还的心情。你就永远无以言孝。

    有一些事情,当我们年轻的时候,无法懂得。当我们懂得的时候,已不再年轻。世上有些东西可以弥补,有些东西永远无法弥补。

    “孝”是稍纵即逝的眷恋,“孝”是无法重现的幸福。“孝”是一失足成千古恨的往事,“孝”是生命与生命交接处的链条,一旦断裂,永无连接。

     赶快为你的父母尽一份孝心。也许是一处豪宅,也许是一片砖瓦。也许是大洋彼岸的一只鸿雁,也许是近在咫尺的一个口信。也许是一顶纯黑的博士帽,也许是作业簿上的一个红五分。也许是一桌山珍海味,也许是一只野果一朵小花。也许是花团锦簇的盛世华衣,也许是一双洁净的旧鞋。也许是数以万计的金钱,也许只是含着体温的一枚硬币……

    在“孝”的天平上,它们等值。

    只是,天下的儿女们,一定要抓紧啊!趁你父母健在的光阴。

 

 

                                                      总有一些时刻属于自己  佚名

一家饭店有这样一副对联:为名忙,为利忙,忙中偷闲,且喝一杯茶去;劳心苦,劳力苦,苦中作乐,再斟两壶酒来。

  那次晚饭后看到这副对联,我心中长期淤积的郁闷瞬间烟消云散。我们常常感慨自已活得很苦,过得很累,因为眼睛总是紧紧盯着上面,常常以物质的丰足、名利的高低来衡量幸福。可是有了名利后并不一定能真正幸福快乐,我们仍然不断地忙碌、奔波、劳动。而真正能让我们感到幸福的,是当下那份实实在在的拥有,比如忙中偷闲的一杯茶,苦中作乐的两壶酒。

  一位朋友风趣地给我讲过这样一件小事。他每天与没完没了又呆板枯燥的公文材料打交道,整日被官话、套话、空话和废话包围。上班时,每根弦都绷得紧紧的,没有一天不感到疲惫。有一次,他写材料写久了,感觉头皮发麻、四肢缰硬,便去上厕所。他随手拿了一张报纸,短短的几分钟内,他从报纸上浏览了轻松的幽默漫画,给人启迪的心灵小品,以及短小精焊的市井故事。他突然发现了工作的乐趣,上厕所的时间竟给了他前所未有的闲适的收获。

  从那天起,他的心态发生了极大的转变。后来,他经常利用上厕所的时间,看些自修的书和感兴趣的报刊,直到现在,他依然保持着这种习惯。他说,这些时刻属于自己,是谁也无法剥夺的,尽管很短,却意味深长。

  一天中午,我在菜市场门口看见一个蹬三轮车的老人,他把车停在路边的一片树荫下,自己斜躺在破旧的三轮车靠背上抽烟。抽着抽着,他竟然睡着了。他睡得很安详,脸上的倦容依稀可见,手里的卷烟燃尽,他浑然不知,被烟熏得发黄的手指夹着燃完了的烟蒂,烟灰悄然滑落在他洗得发白的衣襟上。

  我驻足观望着这位老人,他紧闭眼睛的脸上露出了笑意,很真实,也很满足。闹市的吆喝和车辆行人的喧嚣似乎离他很远很远,烈日的毒辣与盛夏的高温也仿佛与他无关。他在现实主义的生活中仍然做着浪漫主义的梦,这一幕让我非常感概。

  总有一个角落属于我们,用来安放疲惫忙碌的心灵;总有一些时刻属于我们,用来换算触手可及的幸福。可经常地,它们都被我们向上的眼光忽略了,被我们功利的头脑放弃了。

                                                           黠月   詹克明

    作为一个星球,它比谁都小,但夜空里望去,它比谁都大——这就是月亮!

    凭借着太阳的光亮,月亮却发出了完全属于自己的光辉。这种光带有月亮自身的独特风格,任何人都会很容易地区分“日光”与“月光”。不像镜子,进来的是日光,出去的是阳光,何尝沾点自己的东西?对月亮而言,太阳光只能算是它输进的“原料”,经过月面加工,放射出的月光才是它的独家“产品”,此光非彼光矣。正像工厂流水线,送进布坯,出来床单,此布已非彼布。

    完全不发光的月亮,靠着太阳施舍的那点光,居然能挣个和主子平分秋色的平起平坐,在人们心目中早已将日与月等同看待,视为双辉,这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平心而论,太阳当班真个是恪尽职守,老老实实,严于律己,从不误事。可月亮当差就随意多了,迟到早退已是家常便饭,这暂且不论,有时半个晚上过去了,它才姗姗来迟;又有时午夜刚过,它就又身影全渺不知去向。更为过分的是,有时它干脆来个“旷工”,一整夜也不照面,把天空全留给星星去竞相争辉。

    即使当班它也常常漫不经心,洒向大地光多光少全凭它的兴致。有时兴致来了,隆重推出个“满月当空”,倾下一片幽寂清辉;有时侧着身子不理不睬,只露半张脸;有时简直是弯如细眉,不过是点个卯意思意思。

    其实月亮的魅力也许就在这我行我素的随分变幻之中。记不清是哪位艺术家说过:比美丽更美的是美的残余。圆月固然美,那残月如钩不是也很美吗?它要也像太阳那样,每天晚上都是一副圆面孔,循规蹈矩地加入大夜班的“上班族”行列,这样的月亮又会减却多少诗意?

    人们对月亮一直存在着某种古老的误解,即认为:只有夜晚天上才有月亮。其实,在白昼的天空里,月亮照样在周行天宇,只不过不被人们知晓罢了。这也正是月亮的乖巧之处,它知道该隐则匿,该显则露。白天是太阳的天下,深明事理的月亮知道此时自己的角色,故在日行中天之时,将自己绝对地深藏起来,让自己进入名副其实的“无我”状态。颇有哲理的是,原来“黑”与“白”都可以隐匿一切,世间之物有的藏于“极暗”,有的藏于“极亮”,而惟独月儿隐于“极亮”,却又显于“极暗”,穷通二极,逢源两端,个中自有狡黠聪慧之妙谛,尚待高人昭鉴。

    月亮深知自己必须依附太阳才会放光。但它绝不会为此完全失去自我,不会因借人家的光而气短。它其实是很有刚性的,即使是隐藏在太阳的强光里也时时刻刻保持着自己完整的自尊。遇到不顺心、不遂意或小有忿懑时,它也会“偶尔露峥嵘”,伺机向太阳报复一下。它能找个机会突然挡住太阳,给它来个“日全蚀”,把太阳的光辉一下子全部封杀,让白昼顿成暗夜。不过它也很会掌握分寸,将傲气十足的太阳小惩一下,随即放掉。这点小恶作剧倒也无伤大雅,挨点教训的太阳倒也平和知趣,不存芥蒂,夜晚对月亮照送阳光不误。敢对太阳张扬个性到这份儿上,也可算得是上品风流佳话了。可叹此事只是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月亮的这种品性倒让我想起一个人来,这就是贾宝玉房里的晴雯。可惜的是,太阳能容得了月亮,贾府却容不下晴雯。如此看来,普送光辉的太阳也够伟大了,在它的辉映下,月亮也算得上是成功了。只是它成功的妙诀何在?这里面有没有“性别优势”?人们普遍认为太阳是“阳性”,月亮是“阴性”。太阳对“同性”发光体还会如此宽容吗?吾不得知也!但我知道倘若月亮没有这份自尊,缺了这种自主,少了这点狡黠,它再有“性别优势”也没用。

    周谷城先生说过:“当智慧超过需要时,幽默风趣便出现了。”不知这种小小的善意狡黠是否也算得聪明有余?

    皎洁的月亮黠中透慧,颇具个性,挺讨人喜欢。真的!

                                                         流浪的河流   吴梦川

河流在大地上流浪,人从河流那儿学会了流浪;河流最终在大海里永生,人却在死亡后寂灭。 

    8年前,当我由蜀地入秦塞,落户古城汉中时,曾固执地把自己称为异乡人。我先上电大,在一个叫芦家沟的地方,和一条唤作冷水的河流度过了两年相依相亲的幸福时光。   冷水河很瘦,瘦得只有细细的一脉,不堪一握。河上没有浪花和漩涡,没有惊涛拍岸,没有虹桥卧波,也无小舟自横,它那么安静,从不弄出一点声响来;它更像一道无名的野水,有点荒凉,但却是清澈的、快乐的、自由的,并由此显出清秀和灵气来。

    每当黄昏来临时,我便独自一人越过校园的红砖墙,绕过一块块碧绿的菜畦,走向冷水河:红艳欲滴的夕阳正缓缓坠下,鹭鸶翩翩飞过平野田畴,薄薄的雾霭浮起来,罩住烟树远村,然后是淡淡的一弯弦月升起来,在湛蓝的苍穹撒下清凉的光浑……(精彩的描写)   这异乡的美景使我着迷,也在我的心头扯出了淡淡的乡愁。我想起了青绿的巴山蜀水,想起了嘉陵江汹涌澎湃的涛声。我在沙滩上久久徘徊,这条异乡的河便用凄清的沉默包容了一个异乡人的孤独和忧伤。

    我不知道冷水河的源头在哪里,我只听说它发源于溶洞,是地下水,冰冷冷,所以叫做冷水河;我不知道它流向何方,我只凭着主观臆想,认定它先经芦家沟流入汉江,然后汇入长江,最后经东海融入太平洋。这是理论的路线,也是现实的途径,嘉陵江走的也是这条路径,它们在长江融为了一体,它们殊途同归。

    这一结论让我觉得羞惭,异乡人的称谓立即变得矫情可笑。河流是一个整体,它拒绝人类用条块划割的方式把它们分解得支离破碎,它蔑视所谓的地域观念和乡土意识,那是人类为了自己的生存需要强加给它的。

    事实上,水才是一个整体,河流只是水的一个成长阶级,就像人类要分幼年青年和老年一样,河流只有长到海洋那么强壮时才算成熟,河流只有在抵达海洋的那一瞬间才能完成它的生命过程,海洋也仅仅只是一种生命形态。

    水的成长方式从一开始便呈现出智慧的思考,即如何使弱小的个体变成强大的整体。   

这是生存的智慧,是流浪的目的,也是河流的精神内核。

真的,在大地上,我再也没有见过像河流这样把个体的生命意识和整体的生存信念如此紧密和谐统一起来的强大的生存了! 

    我想,人类对于流浪的诱惑多半是源于远方的诱惑,他们看到河流流向不可知的远方,远方就成了希望和桃花源的象征。于是他们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流浪,走向远方。

    河流启发了人类的流浪意识,遗憾的是他们只学会了流浪的形式而非实质,他们便只能无谓地颠沛流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疲惫而艰辛,却找不到生活的目的和方向;于是一代代人重复祖先的模样叩问苍天,问他们从哪儿来向哪儿去,问上苍能解决什么问题?何不去问问河流,河流会用感性的流动方式告诉人类:强大的生命源自强大的精神内力,内心的虚弱贫瘠必然会导致生命的衰竭。

    人类常常太看重物质的力量,当然,这也不能全怪他们,谁也不能否定物质的力量,而无形无踪的精神总是无法给急功近利的人带来直观的好处,它只会潜藏在平凡的身躯和褴褛的衣衫里。

    我感谢河流,感谢大地上所有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河流,那些流动的水,因为日夜奔腾而永远不会腐烂的水,它们让我明白了生命的意义,从此挣脱世俗的枷锁,奔向浩瀚真实的心灵。

    那才是我永恒的故乡。

                                               @是老外狡黠的眼神   刘可亮

    电脑键盘上“@”这个符号,我认为是一个可以窥视西方人智慧的窗口,从中,可以看出他们的狡黠。

    可以想像,某一天当一位老外在书写“at”这个词时,突然有点像羲之醉酒,怀素逸性,又有点像东坡老夫聊发少年狂,总之是心血来潮了,在写完“a”之后,信手一挥,就如我们在写草书“国”字时,写完框内的“玉”字后,顺手来那么一下,便成了如今这个样子。结果他们发现这样很好看,便认定它了,从此慢慢成了电子信箱的标志性符号。

    “@”真是一个可爱的东西。它有如我们防盗门上那圆溜溜的猫眼。其实当我们打开电脑上网时,它又何尝不是我们普通老百姓突破固有的文化时空,进入现代生活,张望世界的“猫眼”呢?再细看,“@”还多像一只警觉异常、灵巧无比的小老鼠!它让我们在手握鼠标,“e路狂奔”时,感悟于信息社会的变幻,感叹于老外的幽默与狡黠。

    最近有幸见过名雕塑《物之道》。它描述的是电子在回旋加速器里高速旋转的情景,其模样就是@的尾巴继续转许多圈。莫非@的渊源便在于此?近代西方文化的丰碑是在自然科学领域里立起来的。老外的智慧几乎都用在探索自然的奥秘上。他们当中不乏大智大慧者,他们的狡黠是有别于中国的小农式的、市侩的、狭隘的小狡黠,是科学苦旅上的灵光一现,是纯朴的率真,是严肃的幽默。西方的许多科学家在使用逻辑思维的同时,也使用形象思维,甚至强调艺术和科学的一体性。爱因斯坦关于相对论的那个比喻、埃尔顿的摄影《一滴牛奶的溅起》以及戴维·马林的银河系照片,无不充盈着科学之美与艺术之趣。他们的大狡黠为的是创造更美的世界和人生。

所以“@”给我的感觉便是,它满透着科学与艺术之光,它是近代西方文化的一种最佳缩写。它是WTO大门之前,老外给我们的一个狡黠的眼神,让我们惊叹,也让我们警醒而奋发。

 

                                                           纵身入水   刘墉

人们在冷天游泳时,大约有三种适应冷水的方法:有些人先蹲在池边,将水撩到身上,使自己能适应之后,再进入池子游;有些人则可能先站在浅水处,再试着步步向深水走,或逐渐蹲身进入水中;还有一些人,做完热身运动,便由池边一跃而下。

    据说最安全的方法,是置身池外,先行试探;其次则是置身池内,渐次深入;至于第三种方法,则可能造成抽筋甚至引发心脏病。

    但是相反的,最感觉冷水刺激的也是第一种。因为置身较暖的池边,每撩一次水,就造成一次沁骨的寒冷。倒是一跃入池的人,由于马上要应付眼前游水的问题,反倒能忘记了周身的寒冷。

    与游泳一样,当人们要进入陌生而困苦的环境时,有些人先小心地探测,以做万全的准备,但许多人就因为知道困难重重,而再三延迟行程,甚至取消原来的计划。又有些人,先一脚踏入那个环境,但仍留许多后路,看着情况不妙,就抽身而返。当然还有些人,心存破釜沉舟之想,打定主意,便全身投入,由于急着应付眼前重重的险阻,反倒能忘记许多痛苦。

    如果是年轻力壮的人,我鼓励他做第三种人。虽然可能有些危险,但是你会发现,当别人还犹豫在池边,或半身站在池里喊冷时,那敢于一跃入池的人,早已浪里白条地来来往往,把这周遭的冷,忘得一干二净了。在陌生的环境,也就由于这种人比别人快,较别人狠,而且敢于冒险,所以往往是成功者。

                                                         汉字是我家   邓虹

怎么跟你说呢?

沿着那条五千年来游人不断的香径,你一眼就能从众多屋舍中找到它——那一片方方正正的院落,古朴而幽雅。绕着它转一圈,你会发现整个建筑的结构布局神妙而精巧:上下支撑坚固沉稳,器宇轩昂;左右间架规整匀称,谨严和谐;内外组合自由灵活,别有洞天。进得院来,横阔的庭院肃穆气派,竖直的长廊通透豁亮,撇出的飞檐飘逸灵动,捺开的柳墙随风婆娑,点缀的山石疏落有致,折流的清泉丁冬作响,提带的槛栏高低适度,钩连的耳房秀美玲珑……移步换景,处处通幽。

    想不到吧?我家的建筑是古老东方园林艺术的总荟萃!

如果走马观花令你目不暇接,那么闲庭信步,细细寻访,你定会得到更多的惊喜。

    那一溜儿纵深排列的六间正房是保存完好的六处画廊,收藏着五千年来汉文化的稀世珍品:

    最早的“象形阁”四壁皆是卓然独立的景物画,日月山川,草木虫鱼,人物鸟兽在远祖的石笔下从容点染,栩栩如生。

    爬满古藤的“指事厅”集中了大量象征画,那是取材于世间万象,提炼为写意符号的精纯之作,线条洗练流畅,画简意赅。

    翠柏掩映的“会意堂”布满粘贴画,五彩的偏旁部首带给先祖多少灵感,任他随心取舍,率性成趣。

    湖石装饰的“假借斋”有常人难以想见的印象画,千古流传的画风自成一体,琢丑石为美玉,化平凡为神奇,恰是先祖的“雕虫小技”;

    小巧别致的“转注馆”是不同手笔的同题画,相同的物象,不一样的意韵,随画家相异的视角自然流转,丰富而本真。

    藏品最丰名气最大的当属金碧辉煌的“形声轩”,这是一整屋形声俱备的视听画,你随意选取一幅,只需轻轻掸去五千年的浮尘,画幅上的世事云烟立刻跃入眼帘,耳旁骤然响起来自远古的歌声与呼唤。你见过这种特殊的绘画形式吗?你听说过这种不同凡响的绘画技巧吗?千百年来慕名而至的人们无不叹服我的祖先的聪明才智——这是举世无双独一无二的艺术绝唱啊!

    这就是汉字,我的祖屋,我的家!我迷恋它雕梁画栋的亭阁楼台,我更迷恋它朝晖夕阴中隶楷行草的万千气象:

    赏心悦目的,是旭日的光箭穿过宽阔而幽深的甬道,照亮祖屋的身躯,优雅而颀长;令人陶醉的,是正午的艳阳放射出道道金辉,铺撒祖屋的胸襟,舒展高贵,气度雍容;心驰神曳的,是脉脉的斜晖将祖屋分明的棱角慢慢隐去,只留轻盈身姿,飘飘欲飞;最最摄魂夺魄的,当是梦幻的烟月下,斑驳的树影中,祖屋如龙蛇行走,曼妙莫测!

    探不完的深宅奇景,品不够的千古神韵。这就是汉字,我的祖屋,我的家!

    这里埋藏着我祖先的经脉,这里跳动着我世族的心。我感知着它们才能安然入睡,我触摸着它们才能无所惧怕。

    我在祖屋的世代书香中孕育,我在祖屋的千年墨韵里成长。看五千年的辉煌历史从祖屋门前静静流淌,望五千年的灿烂文明依旧在祖屋的头顶熠熠生光。

    我把汉字刻在了心底,我心灵的蜗居建在汉字方正的屋檐下。

    怎么跟你说呢?

    无论岁月把我带到世界的哪一个角落,看见汉字,我就找到了家。

[教师语]

你读懂了吗?“我家”是由汉字构成的,上下左右内外的间架结构、横竖撇捺点折提钩的笔画、象形指事会意假借转注形声的六书、隶楷行草字体等博大精深的汉字知识都被巧妙地包容在其中了,如此别致,如此让人流连忘返!

 

                                                       吟唱与道路    张  睿

    我的故乡是那种真正地理意义上的穷乡僻壤。除了生生不息的风沙,广袤的空间里别无他物。通向外部世界的道路是有的,那甚至还是资格很老的一条商路,曾经忝称汉唐“丝绸之路”的北线干道,振响过西域胡商的驼铃,但在漫长的岁月里久已沦为毛驴车的便道。很少有人循着道路走向广大纷繁的世界,追求轻松如意的生活。

    生活对于我恩宠有加,我走出来了。为了求学,我乘坐破旧不堪的“驼铃”汽车,在故乡大靖镇和凉州城之间的这条路线上来来去去。深刻的荒凉和不停顿的吟唱,构成了我少年生活的特殊断面。常常是,当圆润的红日从高丘的烽火台上跳溅而出,使远近的沙海金黄而耀眼,汽车穿过边墙(明长城)的豁口,追逐着自己长长的影子钻进茫无人烟之地。一种清冷的、离乡背井的凄楚控制了乘客们的内心,在车厢内造成了长时间不自然的死寂。人们在剧烈的颠簸中,梳理各自如麻的思绪。蜥蜴在沙地上游窜,刺猬躲在白刺果丛中发呆,线条柔和的沙丘宛若稍事歇息的大军,平静耐心地等候汽车通过。

    一个吆着毛驴车以卖水为生的小伙子多年不变地迎面而过,他的冲着阳光的脸庞安祥而茫然,大开大阖的嘴里一如既往地高唱着一支大家都无比熟悉亲切的民歌:“太阳一出来唉,唉咳唉咳唉咳唉咳唉……”于是,我的蜷缩成一团的、恐惧与悲伤交织的情感仿佛找到了出口,化作低徊的旋律尽情宣泄。我开始哼唱。一连串沉重、单调、互相因袭的音符从声带升起,在牙关紧咬的口腔内回荡,然后自翕动的鼻腔冲出,紧紧包裹了我自己。那是不通乐理的嗓子发出的嗡声,有点像神经质的自言自语,却很快给我带来抵御寒冷的温暖和缓解精神压力的安全感。哼唱—起头就没个完,那真是—种绝妙的经验。随着平铺直叙的旋律,不断得到暗暗的扩展,营追出令人神往的美妙意境;对自然和生命的感知一点点深入,或者令我悚然而惊,或者使我喜极而泣。这普通的哼唱,表现出好像不是出自哼唱者凡胎俗体一般的深沉莫测,以至于我成了躲在一边的欣赏者和旁观者,为之陶醉或迷惑。有时我感到,它就像灵魂深处钻出来的一只鹰隼,以比我苍老得多的眼和心,满怀悲悯地巡视着了无生气的大地和懦弱的生灵。

    我生来是—个缺乏音乐细胞的农人之子,对于这一点我遗憾不大:人可以借由不同的方式存活于世。我那种槽践艺术的放肆哼唱,虽然不能给别的耳朵带来快乐的享受,却反映了成长的心灵与大自然进行交流对话的愿望。它对整个世界不具什么影响,却涵盖了少年内心生活的全部,指引着它的选择和方向。

    这样的哼唱,可以持续很长时间;这样的哼唱,坚持了许多年。

    喑哑的声音,宛如窗外田塬上纵辔奔驰的野马,柔韧有力地伸展蔓延,其中包含着感伤的、无以名状的情感,零星断片的思虑和无限沉迷直达生命根底的痴醉。它是生命忠实的使者,不但使个人的历史有机成序,也以一种磁性的力量搭上未来生活的脉搏。

因而我可以说是哼哼不已地远离了家乡,那也算得上一次激越光辉的旅程。直到某个难以确定的时间界点,命运的进程“咔嚓”一声出了问题,显示出逆转的迹象。野性的哼唱失去了精神催动和肺部支撑,逐渐衰微以至于无。我丢了这份哼唱的本领已有一些年头,现在虽也并非全然哼不成调,但冒出来的干脆就是声音垃圾,略无旧时况味了。

    严酷的生活环境酿生的哼唱激情被严酷的心灵现实所扼杀。而道路是另一回事。道路有自己的生长方式,真正的道路永远是激情和思想发育滋长的摇篮,昭示着俯视人类的古老尊严和气节。我经常怀着感念的心情想起故乡的道路。十多年前它像一条疙疙瘩瘩的旧麻绳,随随便便被流沙掩埋、扭曲和拗断,波浪形的砂石路面使汽车舞蹈不止,路边除了稀稀拉拉的骆驼草、白刺果和红柳丛,罕有生机;如今它已出落成一条优雅笔挺的柏油路,蜿蜒于日见茂盛的绿色原野。一项大型水利工程的建设迅速改变着这片沙塬的面貌,流沙远避而去,植物和庄稼忙于恢复失地。越来越多年轻或不年轻的乡亲,经由道路外出寻求不依赖于土地的别样的活法。我所熟悉的道路和故乡,差不多只是个人心中的历史了。

    偶尔走在还乡的路上,我已不再哼唱。家乡的阳光豪爽明艳,我倒宁愿在车上酣睡一场。              

                                                             没有借口    寒涛 

    美国的西点军校在世界上名气很大,它不仅培养了一批批优秀的军事人才,也培养出无数商界的精英。在这所学校里有一个久远的传统,就是学生遇到军官问话时,只能有四种回答:“报告长官,是!”、“报告长官,不是!”、“报告长官,不知道!”、“报告长官,没有借口!”。除此之外,不能多说一个字。比如,军官派你去完成一项任务,但由于种种原因,你没能按时完成,当军官问你为什么时,如果你为自己辩解,说由于这样或那样的原因,导致自己没有按时完成任务,那就错了,你只能说:“报告长官,没有借口!”因为军官看重的是结果,他根本不会听你的长篇大论的解释。

这所学校之所以采取这种方式,就是为了让学生学会适应压力,培养他们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毅力,尽量把每一件事都做得更好。它让每一个学生懂得:失败是没有任何借口的。

在生活中,我们经常会听到一些借口,上班迟到了,会有“路上堵车”、“手表停了”或者“家务事太多”的借口;考试不及格,会有“出题太偏”、“监考太严”,“题量太大”的借口;做生意赔了本会有借口;工作落了后也有借口……只要细心去找,借口总会有的。借口成了一面挡箭牌,某件事一旦办砸了,就能找出一些冠冕堂皇的借口,以换得他人的理解和原谅。找到借口的好处是能把自己的过失掩盖住,把应该自己承担的责任推卸掉,心理上得到暂时的平衡。但长此以往则有害而无益,,因为有各种各样的借口可找,自己就会疏于努力,不再是想方设法争取成功,而是把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放在如何寻找一个更合适的借口上。  

  “没有借口”看似冷漠,缺乏人情味儿,但它却可以激发一个人最大限度的潜力。在人生中,不要把太多的时间花费在寻找借口上,失败了也罢,做错了也罢,再美妙的借口对于事情本身的改变没有丝毫作用。不如仔细地想一想,下一步究竟该怎样去做。

雪的面目   林清玄

在赤道,一位小学老师努力地给儿童说明"雪"的形态,但不管他怎么说,儿童也不能明白。

  老师说:雪是纯白的东西。

  儿童就猜测:雪是像盐一样。

  老师说:雪是冷的东西。

  儿童就猜测:雪是像冰淇淋一样。

  老师说:雪是粗粗的东西。

  儿童就猜测:雪是像砂子一样。

  老师始终不能告诉孩子雪是什么,最后,他考试的时候,出了"雪"的题目,结果有几个儿童这样回答:"雪是淡黄色,味道又冷又咸的砂。"

  这个故事使我们知道,有一些事物的真相,用言语是无法表白的,对于没有看过雪的人,我们很难让他知道雪。像雪这种可看的、有形象的事物都无法明明白白,那么,对于无声无色、没有形象、不可捕捉的心念,如何能够清楚地表达呢?

  我们要知道雪,只有自己到有雪的国度。

  我们要听黄莺的歌声,就要坐到有黄莺的树下。

  我们要闻夜来香的清气,只有夜晚走到有花的庭院去。

  那些写着最热烈优美情书的,不一定是最爱我们的人;那些陪我们喝酒吃肉搭肩拍胸的,不一定是真朋友;那些嘴里说着仁义道德的,不一定有人格的馨香;那些签了约的字据呀,也有抛弃与撕毁的时候!

  这个世界最美好的事物都是语言文字难以形容与表现的。

  就像我们站在雪中,什么也不必说,就知道雪了。 

  雪,冷面清明,纯净优美,在某一个层次上像极了我们的心。

鸟儿中的理想主义    筱敏

    我对笼中继续扑翼的鸟一直怀有敬意。

    几乎每一只不幸被捕获的鸟,刚囚入笼中都是拼命扑翼的,他们不能接受突然转换了的现实的场景,它们对天空的记忆太深,它们的扑翼是惊恐的,焦灼不安的,企图逃离厄运的,拒绝承认现实的。然而一些时日之后,它们大都安静下来,对伸进笼里来的小碗小碟中的水米,渐渐能取一种怡然的姿态享用。它们接受了残酷的现实,并学会把这看成生存的常态。他们的适应能力是很强的。适应能力强,这对人,对鸟,对任何生物,都是一个褒奖的词语。它们无师自通,就懂得了站在主人为它们架在笼中的假树杈上,站在笼子的中心位置,而不是在笼壁上徒劳地乱撞。就像主人所期待的那样,优雅地偏头梳理它们的羽毛,如果有同伴,就优雅地交颈而眠。更重要的是,当太阳升起的时候,或者主人逗弄的时候,就适时适度地婉转歌唱,让人感觉到生活是如此的自由、祥和、闲适。而天空和扑翼这种与生俱来的事情,也就是多余的了。

    但有一些鸟的适应能力却很差,这大抵是鸟类中的古典主义者或理想主义者。它们对生命的看法很狭隘,根本不会随现实场景的转换而改变。在最初的惊恐和狂躁之后,它们明白了厄运,它们用最荏弱的姿态来抗拒厄运。他们是安静的,眼睛里是极度的冷漠,对小碟小碗里伸过来的水米漠然置之,那种神态,甚至让恩赐者感到尴尬,感到有失自尊。鸟儿的眼睛里一旦现出这样的冷漠,就不可能再期待它们的态度出现转机,无论从小笼子换到大笼子,还是把粗瓷碗换成金边瓷碗,甚至于再赏给它们一个快乐的伙伴,都没有用了。这一切与它们对生命的认定全不沾边儿。事实上,这时候它们连有关天空的梦也不做了,古典主义者总是悲观的,绝望的,它们只求速死。命运很快就遂了它们的心愿。

    而我一直怀有敬意的,是鸟儿中的另一种理想主义,这种鸟儿太少,但我侥幸见过一只,因为总是无端想起,次数多了,竟觉得这鸟儿的数目似乎在我感觉中也多了。

    我见到这只鸟儿的时候,它在笼中已关了很久了,我无从得见它当初的惊恐和焦灼,不知它是不是现出过极度的冷漠,或者徒劳地撞击笼壁,日夜不停地用喙啄笼壁的铁枝。我见到它的时候,它正在笼子里练飞。它站在笼子底部,扑翼,以几乎垂直的路线,升到笼子顶部,撞到那里,跌下来,然后仰首,再扑翼……这样的飞,我从来没见过。它在笼中划满风暴的线条,虽然这些线条太短,不能延伸,但的确饱涨着风暴的激情。它还绕着笼壁飞,姿态笨拙地,屈曲着,很不洒脱,很不悦目,但毕竟它是在飞。它知道怎样利用笼内有限的气流,怎样训练自己的翅膀,让它们尽可能地张开,尽可能地保持飞翔的能力。

    在这样一只鸟的面前,我感觉惭愧。

    一般我们很难看见鸟是怎样学飞的,那些幼鸟,那些被风暴击伤了的鸟,那些在岩隙里熬过隆冬的鸟,还有那些被囚的鸟。这是一件隐秘的事。我们只看见它们在天空中划过,自由地扑翼,桀骜地滑翔,我们只羡慕上帝为它们造就了辽阔的天空。

但在看到那只在笼中以残酷的方式练飞的鸟之后,我明白,天空的辽阔与否,是由你自己造就的,这种事情上帝根本无能为力。上帝只是说,天空和飞翔是鸟类的生命形式,而灾难和厄运也是世界存在的另一种形式。至于在灾难和厄运中你是否放弃,那完全是你自己的事情。

 

 

                                                        只要眼睛里还有蓝天    兰 心

   人们常常爱将“遗憾”两字挂在嘴边。

    遗憾,一个颇为伤感的字眼,令人心碎。

    十多年前的一个茫茫暗夜,津浦线的特快列车在广阔的华北平原上奔驰,在车厢黯淡的灯影下,我凭窗而坐,凝望着那一棵棵如风掠过的白桦树,蓦地,“遗憾”这两个字扑进眼帘。就在这一刹那,我在人生交叉点上作了一个重要的抉择。而在往后的岁月里,因为这个决定,又引起了种种不同的遗憾,却是始料不及的。

    曾经听过这样一个故事。

    一位美国宾夕法尼亚艺术学院的教授,在不惑之年,竟然尝试去实现童年梦想,他不惜放弃优职高薪,从养狮开始到驯狮、驯虎豹,最终成为美国一代马戏大师。当他向万千观众致谢时,盈泪的双眼,令他看不清那无数个兴高采烈的欢颜。在舞台探照灯的照耀下,他的梦想实现了,事业达到了顶峰。然而,这期间,结婚十几载的妻子因无法理解他的行动,离开了他。生命,最终留下了遗憾。

    每个人都有自己遗憾的故事。

    当我们站在母亲的墓前,咀嚼着“子欲养而亲不在”的悲哀时;当空间与时间的不吻合而改变了一生的命运时;当一段美丽的情缘,最终刻在心坎上的,只是惆怅的回忆时;当滚滚红尘中,寻觅到一张亲切的面孔,却又在擦身而过的瞬间消逝时;当逝水年华,岁月蹉跎,留下了一个个苍白、空虚的印记时……遗憾带来的况味,竟是如此悲凉、无奈。在这一瞬间,世界变得残缺不全,我们仿佛成了生命的弃儿,缘于那神秘的玄机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叔本华说过,人们就像那些炼金者,原指望炼出金子,谁知却往往发现了一些更有价值的事物,如火药、药、化学化合物和一些自然原理。从这个角度去说,当人们感到遗憾时,可能有另一种意想不到的收获出现。芳心虽然憔悴,灵魂却更为坚强。

    谁说遗憾不是一种苦难?而在诗人的眼里,苦难也是美丽的。有遗憾,就意味着有惋惜、有追悔,心儿念念不忘的,仍是对憧憬的追寻,生活中也可能出现一个个感人至深的故事。哀莫大于心死,一旦伤痕化为云烟,深深的遗憾也不会来光顾心房了。

    一位朋友,夫妇俩年轻有为,事业有成,在上天的眷顾下,人生已经太完美,夫复何求之际,却令人感到寂寞,没有新鲜感可言。我想,他的遗憾,恰恰是因为没有遗憾吧?

    遗憾,令人流泪,也令心灵更加温柔。世上再没有一种东西,让你能如此快乐而忧伤。只要我还有一双眼睛,这眼睛里装满了如洗的碧空,天色蓝得让瞳仁里满是细碎的小蓝点在跳跃,人生就依然有希望。那已逝去的无数个遗憾,点缀了平淡的日子;涟漪过后,更留下点点余韵,回味无穷。

    如果说,人生是一本书,遗憾不啻是一串串省略号,空白之处,蕴含深刻的哲理;如果说,人生是一出音乐剧,遗憾不啻是一个个休止符,无声之中,酝酿着新的活力!一瞬间的寂静,凝聚起下一个乐章的序幕。

    我想,遗憾,在生命的历程里,扮演的,恰恰是这样一种角色吧?

                                                        熬  药    吴克诚

      所谓的药就是一些亡去很久的草。长得正好的草是不配叫药的,即使硬放进药屉,不久它也会烂掉,因为它未经晒、烘、焙或炒——九九八十一劫,少了一劫,也不能成药。

    所以药都身世沧桑。身世沧桑的药只能以文火慢熬。我喜欢这个“熬”,“煎药”的煎太轻薄,与药的身世不协调。

    急火出菜,文火出药——饱经沧桑之心,除了以文火轻拢慢捻,是断不能把它再打开了——且看文火不疾不徐在药锅底下缭绕,缭绕成花的瓣,那么锅中药就是瓣中蕊了。熬着熬着,蕊心舒开,尘封已久的沧桑便一丝一缕地倾吐出来。

    越王勾践很善于用文火熬药。越国病入膏肓,他却不慌不忙,他用去二十多年的光阴,来熬一服复国之药。伍子胥在这方面可就逊色了,他输在一个“急”字上,一急,药煳了。急火攻心,自己当然也在劫难逃。

    沧桑是苦涩的,所以药都苦。

    苦药祛病。

    魏征是个善献苦药的人。唐太宗善喝苦药。虽然有时他也会紧皱眉头,但他最终还是咽了下去。商纣王咽不下去,渐渐就百病缠身了。病是潜伏着的阴谋,肉眼一时半会儿很难看到,它一旦显山露水,就势如破竹了。

    小孩子理解不了药的苦心,所以小孩子总拒绝好心好意的药。我甚至都拒绝走进父亲的药房——我至今仍记着那个春夜,月色正好,我溜进父亲的药房,倚着门,看他熬药。摇曳的烛影里,父亲被药拥着,也如一味药了。药香如蝶,满室翩跹。

    父亲说:“过来啊,过来叫药熏熏。”我可不愿让它熏,我一扭头,转身就跑,一地花影都被我踩碎了。

    今夜,父亲故去已整整十年。当初那些被我踩碎的花影仍在。春夜也在。月也正好。可是再也不会有人唤我熏药了……

    当初面对那些苦药,我真不应拔腿就跑……

    从生到老,谁能离得了那些药?从生到老,谁能说清,究竟要咽下多少药?

 

 

                                            我们这样近,我们这样远    冷 夏

    阳光像梦一样,安静的落入我平凡琐碎的生活深处,在这个春天的下午。

    我坐在阳台上,手里捧着一本梭罗的《瓦尔登湖》。多少年来,每次阅读它,我都会闻到那片树林的青涩气,那面湖水波光淡然冷静,潮湿的新鲜的水气。我感到一种非常遥远的愉快,可以在一本书里自由的跑步呼吸。

    许多的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不可能重现。惟有音乐和文学,适合等待、遥望、冥想。

    一直认为梭罗还活着,他活在一个地方,离我的住处遥远,离我的感觉很近的某个地方。对他文字的爱恋,就像我对生命的向往一样,永远不会消失。

    阳光穿透玻璃的窗子,使我感觉温暖。手禁不住要伸出去握住什么。这个多么重要,在我表面生活的背后,意识到自己蕴藏着丰富的情感,而这些情感一直活在心里。

    梭罗的文字,是干净安静的雪,可以清凉燥渴的灵魂。可以听见来自纯粹生命深处的自然歌吟----“曾有个牧羊人活在世上,他的思想有高山那样崇高,在那里他的羊群,每小时都给予他营养。”

    那与我失之交臂的时光和旧梦,充满恍惚怅然的珍惜之感。

    想到夏洛蒂.勃朗特、奥尔科特和奥思汀的时代,从古堡到庄园,马车的轱辘慢慢辗转,那些沐浴在舒适阳光里的蔓草丛生的小径,夏天开满野蔷薇,秋天以山楂和黑莓著名,冬天最令人赏心悦目的是完全的寂静和无叶的安宁。

    可以步履缓慢、从容。可以用一个上午的时间写一封并不长的信,用一个下午的时间眺望牧场上丝绒似的草坪和栅栏两侧的冬青。晚上坐在炉火旁怀揣着心事,躲避祖母探询的目光,阅读或编织。却努力等待着有马车夫忽然的脚步声,急匆匆撩开寒冷的夜色带来了温暖克制的爱情的回音。

    我合上《瓦尔登湖》,从阳台尽力向远方眺望。这个春天的午后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宽阔的街道依然人群如织,车水马龙。很多次我试着站在高处,超越自己有限的目力,尽力透过繁华而富有生命的城市,透视那些纷纭热闹的核心究竟是什么。

    生存的紧迫和焦虑带来一张张匆忙麻木的面孔,不知道在那样面孔的身体里,除了对名利的疯狂追逐,是否还留有一点时间对珍贵东西的失落进行偶尔打捞,是否还留有一点空间可以温情的抗拒或冲淡什么。

    世界嘈杂多变。人们拥有广泛的人际关系,却缺乏深刻的情感交流。人们在虚拟的互联网上寻找知己,为或许根本不存在的爱情痛苦沉沦,而不在乎结局如何。人心越来越疲惫困顿,情感越来越冷酷灵活。

    我对实际生活中过分热络的友情,对虚拟世界激情的可靠性一直保持平和的怀疑态度。

    夜晚,当一切安静下来,我对自己说:写吧,无论写什么。文字是心灵的古典音乐,是柏油路上的清泉。为了不失去它,用自己的方式来等待和怀念。喜欢阅读的人,也可以从我的文字中看见一个人心里曾经想过的事,仅此而已。

    写下什么获得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无声的语言带来巨大的思维空间,像从瓦尔登湖面吹来新鲜跃动的风,把我从电脑前端正的坐姿里分离出去,在另外的世界里自由飞跑。我看见那个叫做梭罗的人,无论风雨雷电,穿行于郁郁葱葱的大自然中。他十分安静的面对着那片湖水和那片山林。就一个人,十分简单。

    手指一次次触摸熟悉的键盘,心里充溢着更新鲜更深刻的感动和疼痛。忽然的,想起海子的一首诗: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不是每个人都注定要相遇的,心灵与心灵的相遇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有时想着写着,会写出满眼的泪来。

    我们在现实中隔绝,在灵魂里相望。永远。

别盯着杯子    方冠晴

一次,我们几位同学去拜访大学时的老师,老师问我们生活得怎么样。一句话勾出了大家的满腹牢骚,大家纷纷诉说着生活的不如意:工作压力大呀,生活烦恼多呀,做生意的不顺呀,当官的仕途受阻呀……一时间,大家仿佛都成了上帝的弃儿。

老师笑而不语,从房间里拿出许多杯子,摆在茶几上。这些杯子各式各样,有瓷的,有玻璃的,有塑料的,有的杯子看起来高贵典雅,有的杯子看起来粗陋低廉……

老师说:“都是我的学生,我就不把你们当客人看待了。你们要是渴了,自己倒水喝吧。”我们说得已经口干舌燥了,便纷纷拿了自己中意的杯子倒水喝。

等我们杯子里都倒满水时,老师讲话了。他指着茶几上剩下的杯子说:“大家有没有发现,你们挑选去的杯子都是最好看最别致的杯子,而像这些塑料杯就没有人选中它们。”我们并不觉得奇怪,谁都希望手里拿着的是一只好看的杯子。

老师说:“这就是你们烦恼的根源。大家需要的是水,而不是杯子,但我们有意无意地会选用好杯子,这就如我们的生活——如果生活是水的话,那么,工作、金钱、地位这些东西就是杯子。它们只是我们用来盛起生活之水的工具。杯子的好坏,并不影响水的质量。如果将心思花在杯子上,你哪有心情去品尝水的苦甜,不是自寻烦恼吗?”

 

大树和我们的生活   周涛

如果你的生活中周围没有伟大、高贵的人和有智慧的人怎么办?请不要变得麻木,不要随波逐流,不要放弃向生活学习的机会。因为,至少在你生活的周围还有树——特别是大树,他会教会你许多东西。一棵大树,那就是人的亲人和老师,而且也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它就是伟人、高贵和智慧。

    发现这一点的,是托尔斯泰。他在《战争与和平》这部巨著中,有一段保尔康斯基公爵与老橡树的对话,就体现了树的生命对人的生命所产生的不可忽视的影响。在早些,中国历史上也有人流露过这种意思,叫做“树犹如此,人何以堪”。这证明,树的生命比人的生命更长久,从“阅世”的意义上看,人是比不过树的。所以,你若是到十三陵看到周围静立在那里的松柏,尤其是看到那种虎卧龙盘的老柏,会不由得生出某种敬畏和感激——有什么办法,帝王们全都死了,它们却依然活着,默默地、居高临下地看着人间的兴衰更迭、生死荣辱。在某种意义上,它们就是历史,它们就是帝王。

    我甚至觉得没有什么哲学比一棵不朽的千年老树给人的启示和教益更多。同样是生命,树以静以不言而寿,它让自己扎根大地(根据地)并伸出枝叶去拥抱天空,尽得天地风云之气。相比之下,人愚蠢而又浅薄,人一生都在说话,声嘶力竭,奔走呼号,没有人肯静下来想一想,没有人想到向树学习点什么,在人的心目中,树是傻瓜。那么在树的心目中人是什么东西呢?不清楚。能够清楚的是,树的存在为人们贡献了自己的全部,从枝叶到花果根干,却也从未向人们索取过什么。许多家畜供人驱使食用,但同样也靠人喂养照料。树本来是用不着人养的,它在大自然中间是活得好好的,姿态优美,出神入化。那些绝崖石缝中斜逸而出的美松树是靠人养活栽种的吗?谁敢到那种险处去呢?树甚至连恳求人们不要砍伐它的意思都不曾流露——那是锯子在尖叫而不是树在尖叫。

    等到大树被伐倒了,人们看到了它的心——年轮,一圈一圈,岁月的波纹荡漾,生命的记忆永存。这时候,略有悟性和良知的人就全明白了:树决不是麻木的,而恰恰是有灵有智的。它虽不语不行,心里面却比谁都清楚。它与山河大地、飞禽走兽、风云雨雪雷电雾的关系,比人更深入、更和谐。它是处理这些复杂关系的大师。

    它不靠捕杀谁、猎获谁而生存,但它活得最长久。这可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它连草也不吃,连一只小虫子的肉也不吃,但它却能长得最高大、最粗壮、最漂亮。这才是奇迹呢,树不用吃饭。真正有生命活力的大树全都已经与天地风云融为一体了,他与山河共呼吸,取万物之精气,反过来又养育万物;得日月之灵华,结果又陪衬日月。若是说什么气功,树才是真懂气功的大师。要说什么“天人合一”,人类不过从树那儿学了一点皮毛。

    我在塔克拉玛干边缘的墨玉县见到过一棵八百年的梧桐树王,那样干旱的沙漠边缘,它得有多大的修行才能活过来呀?何况它不仅活着,而且枝叶繁茂,生机勃勃,它像一个巨人一样健康的屹立着,襟怀博大,人和梯子在它的脚下显得极其可笑。

    它的王者风范不是靠什么前呼后拥的虚势造成的,它靠它的阅历、它的顽强生命力、它的光辉的生命形态,使人望之而生敬仰之心、爱慕之情,使人认识到伟大、高贵、智慧这些词语从人类头脑中产生时的本意。

    我还见到过五百年高龄的无花果王,它占地数亩,落地的无花果使他周围散发着甜腻的腐败和幽深的清香,它的枝干如同无数巨蟒纠缠盘绕、四处爬伸。它达到了它这种植物的极致,造就成、编织成一座自已的宫殿。

但是树和人一样,同样有各式各样的苦难伴随,除了被砍伐之外,还有各种艰难。在天山南麓温暖干燥的农村,白杨是路边、渠旁、屋后、田畔常栽的树,它绿叶飒飒直耸高天。可是有一年冬天,南疆奇冷,这些适应了温暖干燥气候的白杨经历了打击。有些已经非常粗壮、高大的白杨被生生从中间冻出一条裂缝,裂缝一指宽,从树这边透过裂缝可以一眼看到那边的农田。

还有一年八月北疆下大雨,下着下着,变成了大雪。大雪里饱含水气,落在仍然枝叶翠绿茂密的树上,雪积了很厚、很重的银冠。第二天阳光一照,十分奇丽壮观,但是不少树承受不了了,枝桠被压得劈开。银雪绿叶之下,被劈折后露出的白生生的枝桠内质,望过去就像人的白骨被折断后的模样,一样的惊心动魄。树无声,可是你完全可以感同身受它骨折的疼痛。

    一棵树在漫长的成长过程中,会遇到各种大大小小的灾难,但它要是都挺过去了,经历了时间的考验,它就会成为一棵大树。这样的大树会引起人们特殊的敬意。比如在哈密,就有一些幸存下来的百年老柳树。它们的形态确实不同凡响,一看就知道,是有特殊生命力和特殊经历的树。它们身上都有编号挂牌,就像勋章一样,代表着特殊的荣誉。这些柳树就是大名鼎鼎的“左公柳”——左宗棠平阿古柏后沿途栽下的柳树。可是当年“遍栽杨柳三千里”,能活到今天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你细细端详这些巨大的柳树,会从他们每一棵树的神态雄姿上,找到左宗棠的神韵,一派大人物风范。我当时就颇觉疑惑,心想,难道树也会遗传栽树人的风貌吗?要是果然如此,那树就是通神通灵的生物了。

看来我们对它们了解得还远远不够。

 

 

                                                         何时无忧   张卫民

我总是无法理解所谓飘逸、超脱的美学境界,吴带当风、公孙大娘舞剑之潇洒无缘得识,要么是年代太久,要么是心理距离太大,别说没有见到,就是见到了也不会理解。

  就连人皆称道的王右军之飘洒,我也疑心是在躲藏。在他的时代,专制者每天在杀人,说不定下一个就要轮到你自己,我不明白你的潇洒从哪里打足气?作为一个知识分子,有时候我也惭愧,每次谈琴棋书画我都顾左右而言他,我的浅陋不光让古人见笑。如果非要谈书法,我更喜欢弘一法师临终前的绝笔:悲喜交集。字划歪歪斜斜,全无书法家们讲究的间架布局,显得稚气,像一幅习作。当然,在弘一本人看来,写字无所谓艺术不艺术,写字只是抄写佛经,所以他写字时,大概是顾不上什么美学境界的。此外我还喜欢魏碑,它是硬的,突兀的,有忧思难忘之气。

  我为范仲庵“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而感动,又为此感到悲哀,经验告诉我,这是作为说法,而不是作为做法而被传诵的,换一个新潮术语说,是作为文本而不是作为一个经验的事实而存在的。这句话本不该是一种美学境界,然而它的确是,只有在审美时它才是真的。虽然从古到今的文人士大夫们津津乐道这句话,当他们吟诵得高兴时,我总要怀疑,这又在掩饰什么,也许是青楼醉酒后的内疚,也许是告密之后良心的不安,谢谢上帝,他们还不算坏到了家。

   “忧”是一个含混的汉语词,为天下忧,为衣食忧,为感冒忧,为聚敛不丰忧,欲望之忧和存在之忧混在一起,不免会使“忧”变味。它本该是一个绝对的概念,可我们的祖先只想出了这一个“忧”,并且是忧国忧民时才理直气壮地忧,存在之忧太远,又太轻,严格地说那是欧洲概念,所以不懂它也没有关系,谁让我们身边有那么多具体的牵挂呢?

  一连好几年我都在想它,越想越不明白,只好把它理解成一个愁眉不展的模样,象我自己在生活中的模样一样,斤斤计较,很没有贵族气。

  一个人若生在贵族之家,从不为吃饭发愁,又没有罗里罗嗦的穷亲戚,即使有几个,也能硬起心肠不理,并且走到哪里都看不见不平的事,这已经接近无忧了,虽然并不彻底,可就连这个也离我太远。俄国音乐家肖斯塔科维奇在谈到他的老师格拉祖诺夫时说:他的心灵里始终存在着矛盾,始终由于意识到他个人的安宁因世道不公而不可能存在,许多生活坎坷的人去找他,他努力帮助他们,结果是找他的人更多了,他毕竟不是能创造奇迹的人,于是他不断在痛苦之中。肖斯塔科维奇最后说:这是我们俄罗斯知识分子的通病,我但愿自己也有这样的通病,又因自己不能有这样的通病而不快乐,我和大多数中国同行一样,刚分到房子就忘了许多人还没有住房,良知使我谴责这种行为,为不能忧而痛苦,这又是一个后现代奇观。

   我们的眼睛过早地被贫穷打开了,我们的童年是挖野菜的童年,而不是弹钢琴、背唐诗的童年,稀里糊涂长到成年,到现在还没有学会欣赏莫扎特,有时候从小说里看到一两个抒情的场面,揉揉眼睛也不敢相信,这么好的事情怎么会在生活里发生呢?我们没有兴趣去回忆昔日知识阶层的富足,这是教授们最喜欢的话题。当他们回忆得眉飞色舞时,我却在想,当时的生活毕竟不只是轮流作东吃饭呀,当时还有九一八和黄河水灾呢。富足,这在中国本是一个梦想,如果它得以实现,那往往是妥协的结果。当有人流落街头,抱怨知识分子待遇之不公多少总带有矫情的成分。当然,一个民族若不能喂饱它的精英(不管他们是诗人、数学家或是巫师),这个民族理应感到脸红,尽管它的精英们首先应该脸红的事情可能更多。知识阶层被人嘲弄,并不只是痞子时代的特征,人们经常为孟尝君养士三千而唏嘘成声,很少有人想想贵族妇女怎样养阿猫阿狗,那也是好吃好喝地宠着的呀。现在大家都奔了市场,文人们就抱怨斯文扫地,不知道文人被孟尝君宠着时曾经有过怎样的斯文?可能文人们并不这样看,所以至今还在怀念笼子里的无忧。一个时代的斯文扫地首先是文者自己的内心已经斯文扫地,当你把担当苦弱的责任推给别人,你自己的苦弱自然也就无人担当。

  外在生活的富足并不必然导致内心的平静,有钱也未必无忧,被金钱推着走,心为物役,于是你就成了欲望的奴隶,奴隶无自由,自然也无道德可言。但汉语极端推崇物我两忘,从哲学上看,这固然是无忧境界,在生活中,其实什么也忘不掉,不如执其一端,强调忧的绝对性,哪怕它再难看、再不抒情。如果执著于“我”,那么“我”能有多大力量呢?说到体积,我们大不过一匹马,论重量我们比不过一头猪,论生命我们活不过一棵树。我们的脆弱是有目共睹的,一颗小小的子弹就能夺去我们的生命,一场短命的热恋就能使一个认真的小伙子从此一蹶不振。金刚不坏之神功难炼,内心的平静则更难修。如果论物,任凭你家财万千,我只认定一个硬道理,地球之大,毕竟是你抱不过来的。所以我最喜欢阳光下晒肚皮的人,喜欢无所事事地坐在沙滩上看大海的人,用一句捷克谚语说;悠闲的人在凝视上帝的窗口。但我怀疑他们的悠闲是否经得住忧的考验,况且我们的上帝是否无忧也是个疑问,我自己情愿凝视一个忧心忡忡的上帝,喜气洋洋的上帝会原谅我的重重心事吗?我总是忘不了基督在十字架上的受难,事实上他的受难早就开始了,降生为人,这已经是在受难了。人再无忧,也难得不去面对自己的虚荣、怯懦和种种匪夷所思的欲望,难得不去面对自己在生活中每天都要遭遇的失败,我怎么也不会喜欢无忧的和谐或和谐的无忧,我只相信受苦之后的希望和微笑,这是个神学问题,无法由常识和哲学推知。哲学层面的无忧可以由概念推演而得,把世界简化成语言问题,当然不难取得语言上的胜利。等你沉默下来,你发现“忧”还呆在原地,思考和奋斗都赶不走它。

  有人花了一生光阴,探讨人是否可能过一种自由而率性的生活,浮士德拿灵魂同魔鬼签约;道士们打坐,许多人坐成了半身不遂;中国和尚们明心见性,却忘了佛祖本人救众生而不得的悲苦。我们肯承认自己是血肉之躯,承认精神的有限,却死活不肯承认:无忧的生命原来是一个伪命题。

 

宋朝的雨     陈富强

雨中的西湖要比平日耐看一些。

  雨夜中的西湖除了耐看,则更多了一层须用心体验的味道。这个时候,你需要撑一把雨伞,去堤上走走。白堤热闹一些,与唐朝的鼎盛相吻合,而苏堤要幽静得多,甚至稍稍有些冷寂。

  我建议你去苏堤。

  雨在树梢上、在伞顶上、在草叶上、在亭檐上、在湖面上、在一切无遮无拦的去处跳着欢快的舞蹈。伞是丝绸做成的,你为自己撑开一片无雨的天空,而一个遥远的背景,正渐渐向你推近。撑着绸伞的你便和雨帘里淡淡的灯光一起变成这个背景的过客。宋朝正悄悄向你走来。你跨过第一座拱桥,你就走进了宋朝的雨里。

  呈现在你眼前的是1090年仲春的苏堤,犹如一条绿色的飘带,堤桥相接,横卧湖上,南端系住南屏,北端挽起栖霞岭。柳丝舒展婀娜的身姿,翩翩起舞。一堤的翠绿烟似地漫洇开来,细细看去,绿雾似的堤上桃花盛开了,不耐寂寞的是枝头的黄鹂。

  你与苏东坡在堤上相遇了。刚刚完成长堤修筑的苏太守,心情正佳,他临风而立,面对烟水淼淼,诗情满溢,一首千古绝唱脱口而出。“水光潋滟睛方好,山色空朦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这是苏太守为后人留的文化遗产,它的价值不亚于苏堤春晓。

  苏东坡决意整治西湖的念头始于1071年。这一年他第一次来到杭州,官至通判。他在巡视西湖时,看到葑草已淤塞了西湖的十之二三,他虽有心治理,但通判的官位尚无决策权,欲有作为而无作为,苏通判满腔抱负都化作了天才的诗意。倘若苏东坡仕途顺利,而不是屡遭贬谪,一路坎坷,他流芳百世的名篇佳作大约要大打折扣了。

  机会终于在时隔8 年后降临到苏东坡身上。1089年,苏东坡再次赴任杭州,任知州。到任的次日,苏东坡重游了西湖,面对西湖湖面已有一半成了葑田,忧虑之情油然而生。回到府上,挥笔写下了“葑合平湖久芜漫,人经丰岁尚调疏”的感叹。叹毕,苏东坡组织人力调查踏勘。于次年4 月,向当朝皇帝哲宗呈了《杭州乞度牒开西湖状》的奏议。在这篇上书中,开篇就说:“杭州之有西湖,如人之有眉目,盖不可废也。”苏东坡预言“水浅葑横,如云翳空,倏忽便满,更二十年,无西湖矣。使杭州而无西湖,如人去其眉目,岂复为人乎!”

  苏东坡在上书中还从养鱼、饮水、灌溉、助航、酿酒等方面列举了西湖不可荒废的五条理由。其中讲到:城中饮水来自湖水,如果西湖都变成葑田,则举城饮水断源,城中运河赖西湖挹住,若湖水不足,必取借钱塘江之水,而江潮多沙,河道淤塞,数年淘河一次,官史借此欺民,为民大患;杭州产名酒,每年酒税为全国第一,如果西湖浅涸,酿酒必大受影响。

  苏东坡的这篇奏议,时隔900 年,再来分析,依旧充满一位政治家的深谋远虑。我们现在看到的也许只是一条如诗如画的长堤,当年的苏东坡却从民生大计出发,改变了西湖的命运。

  挖葑泥筑堤是苏东坡疏浚西湖最精彩的一笔。苏东坡的弟弟苏辙在《亡兄子瞻端明墓志铭》里记载了苏东坡天才的构想。“今欲去葑田,葑田如云,将安所置之?湖南北三十里,环湖往来,终日不达。若取葑田积之湖中为长堤,以通南北,则葑田除而行者便矣。”经过从夏到秋的努力,一条长堤破湖而出,夹道杂植芙蓉、杨柳,中为六桥九亭。这时的长堤尚无名,直到后继知州林希遵循杭人意愿,才将其命名为苏公堤,并为东坡立祠堤上。渐渐地,苏堤成为“堤桥成市,歌舞丛之,走马游船,达旦不息”的湖上繁华之地。周密撰的《武林旧事》为后人记载了当时的情景。“画楫轻舫,旁午如织。至于果蔬、羹酒、关扑、宜男、戏具、闹竿、花篮、画扇、彩旗、糖鱼、粉饵、时花、泥婴等,谓之‘湖中土宜’。又有珠翠冠梳、销金彩段、犀钿、织藤、窑器、玩具等物,无不罗列。”

  苏东坡在堤上消失了,雨依然在密密地下,你用无比敬慕的目光送别苏东坡,独步缓行。此时你已知道苏东坡将离开杭州,他在知州任上只有两年,却为杭州留下了如此宏大的手笔,更为难能可贵的是,这样一项规模浩大的工程,苏东坡在杭州所作的诗文中却很少提及,直到去扬州任上,才在答友人的诗中回顾治湖的经历。可见这位旷世奇才的博大胸怀。有史以来与西湖相关的,你知道能与苏东坡与苏堤媲美的是唐朝的白居易和白堤。固然是白堤在先、苏堤在后,但他们都是一代文豪,他们都懂得珍惜文化的大自然。他们在杭州的时间都十分短暂,但他们却留下了一世英名。

  你在堤上流连。倘若你回头望望,你会发现,随着南宋的到来,苏堤的北端将耸立起一座庄严的庙宇,红墙重檐,松树翠柏掩映一代名将岳飞。你惊喜地看到,一个宋朝、一南一北、一文一武与这条长堤如此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他们都是人杰,他们的智慧和生命化作绵绵不绝的雨丝,滋润着堤上的绿树红花。

  你撑开的是一把丝绸做的雨伞。以丝绸命名的道路曾经横贯东西,而现在,令你乐此不疲的是,走在伞下回想从前,雨在你的头上喧哗,陪伴着你走近苏东坡的雕像。先生沐雨而立,一站就是千年。

 

 

秋天,也是一种开始  段正山

许多人都喜欢礼赞秋天金色的收获,而就在礼赞之中秋天却悄悄给人们一个凄清的空白。

    秋天的果实对于春天的花蕾来说诚然是一种圆满,而秋天的落叶对于春天的芬芳来说却是一种终结。没有哪个季节比秋天更能让人感到:生命的璀璨与生命的枯萎竟是戏剧般地连在一起,几乎就在一夜之间,欣喜可能就会变为疑惑,甚至就在同一片风景里,这边是丰硕,那边却是落寂。

    然而,这实在不是秋天的过错,而是看错秋天的人的悲哀。

    当一种追求终于得到报偿,一种拥有足以成为辉煌的时候,我们很有可能变成用满足衰减曾经的愿望,用得意吞噬往日的激情了。

    于是我们时常站在一个高度而无法超越,时常徘徊在一种境界的面前而茫然无措。

    其实,时光从不会停滞,季节也不会有断层,只要愿意并为之努力,我们什么时候都可以给世界一个惊奇,给自己一个惊喜。

    既然秋天不会给我们一个永恒的完美和充实,秋天只能是更高意义上的开始。

    秋天里我们毕竟不能沉醉太久,沉醉只能令我们在严冬中颤栗而不知所措。相反,胸怀壮志迎上去,即使在寒冬的风雪中练就的也将是更厚实的勇气。

    秋天里我们毕竟不能只是慨叹,金黄变为枯黄是一种凋落,也是一种新生,只为凋落唱挽歌,绝听不到新生的奏鸣曲。

    秋天里我们毕竟不能有太多的失意,心中的灰暗太多,就是给你的都是朗日晴空,又怎能穿过厚厚的冻土,为春天献上一抹绿意?

    秋天,也是一种开始。

    不妨把或多或少的收获放进日记,不妨把亦真亦幻的追求交给岁月,不妨抖落掉满意的笑声也落掉不满意的愁云,不妨忘记徒劳的辛苦也忘记并不辛苦的幸运,迎着一天比一天强劲的西北风出征。

    把秋天作为开始,四季才会崭新。   

 

吹箫说剑    王开林

    龚自珍(定庵)以其卓然不俗之姿进入我的视野,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那时,初中《语文》课本里收入了他的《病梅馆记》。老实说,我背熟了这篇文章,心头便斧刻下一痕磨灭不去的印象:江、浙两地的文人墨客爱梅成癖,乖悖自然精神,“以曲为美”、“以欹为美”、“以疏为美”,颇有点像是薜萝村中的东邻女儿,竟以西施捧心为美。要使病态美的效果臻于极致,他们多有绝招——“斫直、删密、锄正”,扭曲梅的天性,不惜夭其生机。于是乎,龚自珍感叹道:“文人画士之祸之烈至此哉!”作者同情病梅,更深层的意思则是同情封建时代的士子,从小到大,个个读四书五经,作八股文;还被礼教牢牢地束缚,时时处处低眉垂首,察言观色,活得极不自然,而且缺乏应有的乐趣。其后,高中课本续选了龚自珍的《己亥杂诗》之一:“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这仍是与《病梅馆记》同一路数的作品,进步也显而易见,由同情病梅转为呼唤强者。单从这一文一诗,我还不清楚他身上究竟有几分狂狷豪侠的成色,也不明白他为何能高蹈狂舞二十余年,被誉为“文坛之飞将”。怪只怪我接触《龚定庵全集类编》较晚,对他的作品和身世所知寥寥。想起来真好笑,在我心目中,长时期,他只不过是清代的一位“具有进步思想的诗文家”,属于《小说面面观》(英国小说家弗斯特著)里所讲的那种“扁平的人物”类型,缺乏立体感和纵深感,一团影像,十分模糊。

    定庵出生在杭州的诗礼簪缨之家,母亲段驯是文字学大师段玉裁(代表作为《说文解字注》)的女儿,同样善于“以字解经,以经解字”。这样的家学渊源,不用讲,龚自珍受惠良多。他髫龄早慧,十五岁分韵作诗,十九岁倚声填词,二十三岁作《明良论》四篇,送给外公段玉裁斧正,得到很高的评价,其语为:“吾且耄,犹见此才而死,吾不恨矣!”

    《定庵先生年谱》大体是粗线条的,细节不多。我找来找去,也只找到一条有趣的记载:龚自珍孩提时,只要过了正午,听见柔靡的箫声就会生病,及至长大了,仍旧如此,可谓应验如神。谁也弄不明白这究竟是什么缘故。可是龚自珍的诗词中总是充满了剑气和箫声,“气寒西北何人剑,声满东南几处箫”(《秋心》之一),“狂来说剑,怨去吹箫,两样销魂味”(《湘月》),“少年击剑更吹箫,剑气箫心一例消”(《己亥杂诗》之一),难怪他一生多病多灾。定庵常说其前身是一位修道未精的老和尚,莫非老和尚修道未精就听不得箫声?真是咄咄怪事。 

    在科举考场上,大才子蹭蹬者多,顺遂者少,定庵也不例外。直到三十八岁那年,他才勉强通过春闱,考中三甲第十九名进士,这个成绩够悬的,离落第并不太远。清代的殿试以书法为重,龚自珍的毛笔字马马虎虎,就为这一条,他便跻入不了鼎甲、二甲之列,点不了翰林。龚自珍的官运也平淡无奇,四十六岁在礼部主事(从六品)任上便封了顶,再也没有升迁的迹象。

    有一回,定庵去拜访身为部长高官(礼部尚书)的叔叔,刚落座,叔侄尚未寒暄数语,阍者就报告说,有位小门生到府中求见。来人新近入了翰林,正春风得意着呢。龚自珍只好暂去耳房回避,外间的谈话听得倒也一清二楚。尚书问门生最近都忙些什么,那人回答,也没啥要紧的事情,平日只是临摹字帖。尚书夸道:“这就对啦,无论大考小考,首要的是字体端庄,墨迹浓厚,点画工稳。若是书法一流,博得功名直如探囊取物!”那位门生正唯唯诺诺地恭听教诲,定庵忍不住在隔壁鼓掌哂笑道:“翰林学问,原来如此!”这话直弄得那位门生大窘,慌忙告辞,尚书则大怒,将龚自珍狠狠地呵斥了一番,叔侄间竟为此断绝了长年的亲密来往。狐狸吃不到葡萄,便说葡萄是酸的,也很可能认为它格外的甜。定庵未入翰苑,受到的刺激还真不小呢,后来,他干脆让女儿、媳妇、小妾、宠婢都日日临池,而且专练馆阁体。平常,若有人说到翰林如何如何,他就会嗤之以鼻地挖苦道:“如今的翰林,还值得一提吗?我家的女流之辈,没有一人不可入翰林,不讲别的,单凭她们那手馆阁体的毛笔字,就绝对够格了!”瞧,他这讽刺牢骚的话说得多滑稽。你称这是狂吧,他也真狂得妙趣横生。

    大凡性情中人,喜欢讲怪话,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动辄触犯时忌,在官场里就休想混出多大的名堂。定庵作过一副对联:“智周天下而无所思,言满国中而未尝议。”这种证悟法华三昧的话,说说而已,他如何能臻达化境?定庵只好认命,做个诗酒风流的名士,感觉也不错嘛,至少比那些削尖脑袋苦苦钻营的家伙活得更潇洒快意。

    放浪形骸之外的人,身上总难免会有长年改不掉的毛病。定庵平日身上不可有钱,有钱即随手化尽,花酒也没少吃,樗蒲之戏(赌博)也没少玩,而且场场必输。所幸他诗名大,崇拜者不乏其人,借钱给他,似乎还嫌不够客气和义气,有人干脆送钱给他,索性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这位名士的快乐之上。定庵嗜赌,多半花别人的钱,得自家的快活,如果真要他破财,他一早就倾家荡产了。令定庵最沉迷的赌戏是摇摊(即压宝),他经常吹牛说他能用数学公式解出大小输赢的概率,分毫不差。令人咋舌的是,他的“研究工作”竟做到了卧室里,帐顶画满一大堆数字,没事时,他就躺在床上,抬头琢磨那些数字的排列组合,从中探寻消长盈虚的信息。定庵不止一次地吹嘘自己的赌术天下独步,了解他的人则清楚,其所谓独步天下的赌术,只不过是赵括那样的纸上谈兵,全无实际效果。 

    有一回,扬州某盐商家大排宴席,名流巨贾齐聚,酒过三巡,照例要开赌局。有位喜欢附庸风雅的王姓客人,是定庵的崇拜者,那天晚到,看见龚大诗人独自拂水弄花,昂首观云,似有萧然出尘之想,便凑到跟前来搭讪:“您不喜欢热闹吧?独自游园,可真是雅人深致啊!” 

    定庵却笑道:“陶靖节(渊明)种菊看山,哪里是他的本意,只不过无可奈何,才纵情山水之间,以寄托满怀忧郁。所以他的诗文越是旷达,就越是表明他不能忘怀世事。我拂水弄花,也是这种境况而已,没什么特别。”稍停,他又说:“今天的赌局,我早看得雪样分明,只因阮囊羞涩,才使英雄无用武之地。可惜世间没有豪杰之士,肯借赌本给我去大博一场!”王君正愁没有进一步攀结定庵的契机,听他这样海侃神吹,还能不倾囊相助?两人联袂入局,赌小赌大,呼卢呼雉,转眼间,就连输五把,一千两银票顿时化为乌有。王姓客人多的是钱,倒没怎么着恼,定庵却气得嗷嗷直叫,一跺足,扬长而去。

    是真名士自风流。可是定庵风流过了头,代价未免太高了一点。定庵的情敌很不简单,是荣恪郡王绵亿的儿子,姓爱新觉罗名奕绘,文学上的造诣也不浅,著有《明善堂集》。奕绘受封为贝勒,其妻太清西林春则为福晋。太清本姓顾,是江苏吴门人,才色双绝。奕绘不仅会做官,还特别爱才,家中自然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四十四岁时,定庵任宗人府主事,是奕绘的部员,常去府邸交差。贝勒把他尊为上宾,随他在府中行走,时或与太清诗词唱和。定庵《己亥杂诗》中有“一骑传笺朱邸晚,临风递与缟衣人”的诗句,浪漫温馨,即真实写照。久而久之,两人通了情款。太清常穿白衣,披红斗篷,凌波微步,胜似天仙,手指洁白如玉,尤其喜欢骑在高头骏马上弹铁琵琶,见过的人都说她是王昭君再世。定庵有绝活,他与太清用蒙语聊天,用汉语写诗,用吴语调情,表面上看不出半点蛛丝马迹。但情之所至,神魂为之颠倒,又怎能长期避人耳目?贝勒暗中派人追杀定庵,一定要致他于死命。所幸太清的仆人忠心爱主,侦获这一阴谋,及时通知了定庵。事出仓促,定庵孤身逃往江东,路费不足,竟差点污面做了乞丐。 

    定庵五十岁时(1841年)殁于浙江丹阳。《年谱》上说他是“暴疾捐馆”——当时他是云阳书院讲席——此事令人疑窦丛生。莫非奕绘不依不饶,一直穷追不舍,到底还是用鸩酒取了定庵的性命? 

    嘉(庆)、道(光)之际,定庵与魏源并肩齐名,有“龚魏”之称。就文学而言,龚胜于魏;以政见而论,魏胜于龚。定庵也极力主张御外侮,焚鸦片。他一直关注塞防与海防,曾撰《蒙古图志》,洞悉沙俄的狼子野心。林则徐为钦差大臣,去广东禁烟,定庵写了一篇《送钦差大臣侯官林公序》,劝老友多带兵,多筑炮台,多留神,准备一战,他的确很有先见之明。定庵真有侠肝义胆吗?“狂来说剑,怨去吹箫”,可不是闹着玩的,可惜豪情都付流水飘风,虽是极佳曲调,时人和后人都听不分明。弱质书生自古好为大言,连诗仙李白也未能免“俗”。

    定庵在《己亥杂诗》中称好友黄玉阶“亦狂亦侠亦温文”,此语又何尝没有自况之意?他的豪情都落在纸上,这样也好,一百多年后读他的诗,我的鲜血仍能烨然着火。陶潜诗喜说荆轲,想见停云发浩歌。吟到恩仇心事涌,江湖侠骨恐无多! 

    在内受箝制,外遭欺侮的年月,纵有侠骨也沉沦啊。林则徐可谓大侠,却被冤里冤枉地充军伊犁。此前,定庵已然魂归西土,要不然,眼看着老友踽踽西出阳关道,真不知他的赠别诗该怎样下笔。定庵死于五十岁,未终天年,尤其是未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龚孝珙于咸丰十年(1860年)乐颠颠地带着英法联军去火烧圆明园,可算绝顶幸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