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起永是哪里人:史记大义 俄人知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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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大义 俄人知矣

路雪莹

《 人民日报 》( 2011年08月19日   23 版)

  2010年,《史记》俄译本第九卷出版,标志着中国第一部纪传体通史《史记》的首个欧洲语言全译本问世,这项伟大的工程,足以使俄罗斯汉学家越特金名垂后世。

  情注中华一流典籍

  纵有万难在所不惜

  越特金是鲁道夫·弗谢沃洛多维奇·维亚特金的中文名。1910年3月越特金出生在瑞士巴塞尔,十月革命后随父母返回俄国。他的青年时代正值俄国革命与国内战争时期,因而早年经历十分丰富,曾随着时代和命运的潮汐漂流于西伯利亚和俄罗斯远东地区,做过工人当过兵,直到25岁才在符拉迪沃斯托克的远东大学开始了与中国文化的因缘。1943年他被调至莫斯科军事学院教授汉语,上世纪50年代到苏联科学院东方学所做研究工作。

  进入汉学领域之后,越特金曾有机会多次访问中国,特别是在上世纪50年代末,他在中国科学院历史所工作了半年多,与中国一流的史学家范文澜、顾颉刚、侯外庐等人进行过深入的学术交流,建立了深厚情谊,也加深了他对中国文化的理解,对确定他未来的学术方向产生了深刻影响。

  那次访问后,越特金作出大胆的决定:翻译中国汉代史学家司马迁的《史记》全卷。明知前面必然要跨越千山万水,历经千辛万苦,是什么促使他毅然做出这个决定?当我访问他的儿子阿纳托里·维亚特金教授时,首先提出了这个问题。

  “我想是出于对中国文化的爱和使命感。父亲知道《史记》是世界一流的史籍,知道它对中华文明的重要意义。”阿纳托里·维亚特金的回答很简明。

  半生心血凝于巨著

  惟有死亡令其止步

  起初,越特金与另一位著名汉学家塔斯金合作,他们的翻译采用的是“学术翻译”的标准,这不仅要求译文精确,更要做大量的注释及编纂详细附录,涉及史学各个领域,以权威的中文注释为基础,尽量全面地吸收或参考俄文、西文、日文注家的观点。这些研究和索引性质的工作为其他研究者提供了极大的方便,但其繁难程度可想而知。仅每卷的序言就是针对该卷内容的一份学术报告。

  在《史记》第一、二卷出版后,越特金开始一人独自前行。这时,他已是六七十岁的老人了,与繁重的案头工作相伴的是各种不利的外部条件:中苏关系的紧张、经费的短缺、出版的困难……越特金踽踽独行,以一己之力完成了第三卷到第六卷(《史记》的表、书、世家部分)的翻译,并看着这四卷书一本一本地艰难问世。当近耄耋之年的维亚特金进入这项工程最后也是最大一部分“列传”的编译时,正逢上世纪90年代俄罗斯的社会转型期,人民过着相当困窘艰辛的日子,老学者也陷入窘迫的生活困境,加上4次心肌梗塞,几次中风,最后又患上癌症,一次次抢救与康复,一次次倒下又站起……在越特金的家中挂着司马迁的画像,“这是我的圣像。”越特金说。在时间与空间相隔遥远的两个人身上,一种精神在生生不息。

  “特种金属”——阿纳托里·维亚特金这样解释他们姓氏中所含的特别坚实的成分。“您父亲每天工作多少小时?”“从早到晚,永远在工作。”“那么您看到的永远是他的背影吗?”“是这样。他好像一个苦役那样干活。”“他有时会感到痛苦吗?还是一直在享受这个工作?”“他享受这个工作。”我得到的是完全肯定的答复。

  垂暮之年的老汉学家不能忘怀那个他投注了大半生命的国度:“我多么想最后再去一次中国……再呼吸一回中国的气息……然后就可以瞑目了。”但身体状况无法使维亚特金再次远行。而翻译《史记》,当然是他未竟的最大心愿。“我真想在有生之年译完所有的130章。”越特金在去世的前一年这样说。只有死亡能迫使他止步,他止步于全书的最后10章。1995年9月10 日,越特金告别人世,享年85岁。

  血缘亲情孝字当先

  子承父业书写传奇

  看到父亲日渐衰老,显出力不从心的样子,阿纳托里·维亚特金追随父亲的脚步,人到中年开始了他此生最重要的事业——支持和帮助父亲了却心愿。

  “因为我知道什么是‘孝’。”阿纳托里·维亚特金说的这句话,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价值的认同,精神的传承与天然的亲情相交融,我想,这就是“孝”的真谛,正是由“孝”而生的责任感,成就了这段儿子替父亲完成未竟事业的佳话。

  同样的毅力和工作热情,同样的语言天赋,很晚才接触汉语的阿纳托里·维亚特金以相当独特的方式奇迹般地掌握了为编辑、校订、注释乃至翻译所需的词汇和语法结构,他先后与两位著名汉学家卡拉别契扬茨和乌里扬诺夫合作,最终完成了《史记》全书的翻译注释和编校工作。他认为自己最独特的贡献,是以地图形式呈现对于与《史记》相关的历史地理的研究成果。

  阿纳托里·维亚特金从未到过中国,由于健康原因医生禁止他乘坐飞机,所以他恐怕很难有机会到中国去。但因为父子相传的事业,中国已经融入他的生命。

  阿纳托里·维亚特金认为他未来最重要的“使命”,是对现有译本做进一步的修订并编辑电子版等等。不久前他刚刚接受了眼科手术,术后马上又投入工作。他不断催促自己,使命感促使他像父亲那样只争朝夕地忙碌,其中也包含着对父亲的深深怀念。

  在越特金的墓碑上刻有8个汉字:“史记大义,俄人知矣。”当《史记》俄文全译本终于问世的时候,我不禁替这位可敬的俄罗斯汉学家感到一种大功告成、如释重负的欣慰。人生能够如此落幕安息,是对一生辛劳的最好报偿。

  “文章千古事,甘苦寸心知。”《史记》俄文全译本付梓后流布人间,成为人类共有的精神财富,更成为中俄文化交流和两国人民相互了解的友谊载体,具有何等重要的意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