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丁1970的博客:刘庆邦:“眼泪和血一样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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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T] 刘庆邦:“眼泪和血一样珍贵”
作 者:夏榆 来 源:中国青年报
时间:2007-9-12

除了爱写小说,让庆邦最感快意的可能就是喝酒了。

爱酒我觉得是因为他能品出酒性,他的感受和知觉能分辨出酒的好坏。

就像他写小说,能洞察世事的好坏一样。但是庆邦的酒品好,完全没有嗜酒者的恶习,喝多了也只是脸红而已,看不到言多,看不到语失。爱酒可能是庆邦早年下矿井养成的习惯,矿井潮湿,白酒可驱寒祛潮。至今有从矿上来的窑哥们儿到北京,见了庆邦就会嚷着喝酒,那样的酒庆邦是不拒绝的,不喝痛快了不罢休。

刘庆邦的性情是安静的,我甚至觉得他身上有阴柔之气,这样的气质使他的内心敏锐而善感。

有一年冬天,刘庆邦到大同煤矿公干,其间说想去乡镇小煤窑看看,陪同的工会主席就安排去。到了小煤窑,时间是上午,煤窑正在生产,有满脸满身炭黑的人从窑口出出进进。庆邦挎着他的军绿书包,站在窑口看那些出出进进的黑人。有一头驴被人牵到井口,准备下窑,驴背分开驮着两只竹筐,看见漆黑的窑口驴就昂起头嘶叫,四蹄扎地不肯进去。我看见庆邦走到驴的跟前,他伸手拍着驴的脖颈,对驴说:“不愿意下井吧你,井下多黑呵,不见天日。”驴是应该在田野撒欢的,让它下井肯定很难过。庆邦说,他就那样站在井口,看着那头牲灵极不情愿地走进窑里,庆邦的目光里满是怜惜。

刘庆邦多年来生活在京都,但京城的生活一直难以进入他的内心。他出现在城市街头的时候就是一辆脱漆的旧单车,一个几十年不变的黄军挎,那个旧单车和黄军挎在繁华的都市成为他个人的标志。刘庆邦神情安静从容,波澜不惊,多年来他视都市的繁华而不见,他眼睛里的景观和心灵里的景观就是他生长过的大平原和磨砺过他的矿区。

刘庆邦成长于河南乡村,曾经在矿区生活九年。在井下真正干的时间不长,但是好多工种都干过。经历过冒顶,目睹过瓦斯爆炸造成的混乱,大面积死人,家属集体痛哭,还有医院放一大片白茬棺材,这些都给他震撼。在矿井,人的生命随时会受到威胁。用矿工的说法是今天的鞋穿上了,明天就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穿上。

可能庆邦自己也数不清这么多年来他去过多少煤矿,山西、陕西、内蒙古、吉林,可以说中国有煤矿的地方,他都去过。去也就罢了,去而用心体察,感同身受,这个可能很少见。

中国的作家里,数十年持久不懈地写煤矿生活的可能也就是刘庆邦。

林斤澜说:“刘庆邦现在是珍稀动物。他这条路曾经车水马龙,不过眼前有点冷落。”

王安忆说:“读刘庆邦的文字,能体会到他对文字的珍爱,这是个如农民爱惜粮食般爱惜文字的人。从不挥洒浪费,每一个字都用得是地方。他也爱惜他眼睛里的景观和心灵的景观。

李扬拍的电影《盲井》获邀参加国际影展已达40多次,这部在国际电影节屡屡获奖的电影至今没能在国内电影院线放映,但是没有看到过的人可能很少。这部片长92分钟的电影揭露了人性的黑暗,“矿井”不单是矿工们工作的地方,也是他们内心深处最阴暗的国度。影片改编自刘庆邦的中篇小说《神木》,故事讲两个生活在矿区的人,靠将盲流民工骗到矿场赚钱,然后把他们害死在矿井之内。刘庆邦把小说起名《神木》就是喻指那些深藏在地层深处的煤炭是神的木头。一块石头,一朵花都有它神性的部分,那些黑亮的沉积了亿万年的煤肯定也有神性。他的所有煤矿题材的小说,都是对那些神的木头的伤悼。

我觉得庆邦长了一副少见的柔肠,他在煤矿文联办公室的楼下就是国家安全监察局,有时候庆邦也会遇见因为矿难而上访的矿工家属,那些老人女人哭着跪在安监局的门口,每每看见那样的场景他的心头就会湿润。

“我觉得人光看重血不看重眼泪是不对的,血你随便用刀子捅哪儿都可以流出来,但眼泪你不到时候就是流不出来,眼泪跟血一样珍贵。”刘庆邦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