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电侠索恩和博士:戏子伶人青衣梦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17 03:36:49

 

 

 

 

 

我不懂戏,雪小禅懂;
我亦入戏,雪小禅迷。

美学家刘纲纪说:“一个真正能欣赏京剧的人,必定是一个有较高的文化教养和审美能力的人。”
雪小禅,便是这样一个会写字又懂戏的低温女子。
喜欢她的散文如诗如画,我在她的文字里陶醉,看着别人的故事,流着自己的眼泪。

这人生,长的是寂寞,短的是欢颜,可是,好与坏,都要演下去。不是么?
人生如戏,在乎的不是观众,而是自己扮演的角色。而我早已化作伶人,入了戏。

---题记 

 

 

 

 


 


【戏子代序】  

作者/雪小禅

 

请不要相信我的美丽,
也不要相信我的爱情,
在涂满了油彩的面容之下,
我有颗戏子的心。


 

    是在青葱少年时吧,读到席慕容这首《戏子》,那时,还是太青涩的少年,一个人坐在学校的秋千架上,穿着白衣留黑发,垂手如明玉,闲看春风牡丹花开,到如今算来,多少年过去了......

    而我真的喜欢了唱戏,在阡陌之间寻找自已前世今生,用文字为针为线,一点点绣着这人生画卷的起伏与缱绻,声声慢里声声叹里,把光阴唱老,在镜中,少年渐渐远去,褪去青涩之后,便是一个戏子的全部,她把所有华丽演给人看,而把颓败自己收藏。

    戏子,演的是戏,唱的是戏,戏里戏外,自己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只要上了场,这一生就拉开了大幕,独角戏总是孤单的,有个人配戏总是好的,结局好坏,还重要么?这多么像爱情,倾尽一生去爱一次,哪怕葬了心,也心甘情愿,因为曾一心一意讨好一个人,这样的讨好,真让人心动又心酸。

    演到最后,总会是独角戏,大幕落去,满地碎壳。掌声过后,收拾起已旧山河,而我贪恋的少年颜色,已经在我的手里,老成一片旧青苔,无限地苍绿,绿得要滴出一滴眼泪来。

    我仍然继续上演这人世的悲欢。

    而你终于相信,这世间种种必将成空,戏子的心,在油墨重彩之后,只是一张素颜,过自已锦瑟年华与鲜衣怒马的生活。

    爱情有多美就会有多罪,戏子有多假就曾有多真。
    而能在别人的故事里流着自已的眼泪,其实早就入了戏。

    谢谢你的懂得。

 

《戏子》是雪小禅的短篇小说集,包括《两生花》《当时年少春衫薄》《鸦片香》《我爱宝莲》《铁线蕨》等

 

  

 


 

 


                                     【伶 人】

 

作者/雪小禅

   我喜欢伶人。

       单是这个伶字,就有无限的美感,它是伤怀的,是幽素的,也是光芒的。章诒和有一本书叫 <<伶人往事>>,单是这名字就让人心折了,伶人是前世的,往事是今生的。我读着读着,就泪湿衣襟,自己把自己对号入座,觉得最像自己的是那个叫言慧珠的女子。

       她是梅兰芳的得意女弟子,又是言菊朋的女儿,人生得美,可是傲慢,一生追求美,张扬至极。因不忍凋零,于是选择死亡,她这样追求完美,又活得这样纯粹,充满了质感。我看她<<游园惊梦>>里演春香,梅兰芳的杜丽娘,俞振飞的柳梦梅,都不如她美。

       她骨子里的美,几乎是与生俱来。
       因为太美,所以,她太自恋。

       又因了太自恋,她总是得罪人。可她不管,一意孤行,伶人里,我最喜欢她。美到蚀骨的东西总让我迷恋。

       我说自己似言慧珠,一个朋友说,你如果放在多年前,有好嗓子,就是言慧珠。我知道她在夸我,我没有生得那么美,可是,人和另一个人的相通,是不管天上地下,还是今生来世的。

       喜欢唱戏以来,我就更喜欢伶人。

       我嗓音低沉,从前我一直不喜欢我这样低沉的嗓音。喜欢程派之后,我终于知道,它是为程派而生的。有一个姐姐说我嗓子太粗,其实她是说我的声音不好听。可是,我半点没有生气,我还告诉她,这是为程派而生的。我有我的自豪。

       记得今年夏天的深夜,我站在我住的小区里,面对着四周如丛林一样的高楼。我发了痴,声音很婀娜婉转地唱了一段戏。然后我看到,那些楼里的灯一盏一盏地亮了,很多人伸出头来想看看谁在发疯地唱戏。不能说不疯魔。

       在大连为《一地相思两处凉》搞签售时,一个懂萨满的女子为我算命,说我前世是戏子,+九岁时死了,殉情。我很满意自己这样的前世。

       来世,如果有可能,如果有得选择,我还要做伶人,自唱自演,把这凉薄的人生,一幕幕唱完它。

 

 

 

 


 

 

 

【京戏,命里的喜欢】

 

作者/雪小禅

 

        我是信前因的。
    真的。这是一种很奇异的事情——你在何时何地与何人或何种物质相遇,那是命中注定。

    大概是老了,蓦然惊觉从前不喜欢的东西慢慢回来了——比如年画,比如春节的俗和热闹。少时,喜欢最乱最热闹的时候躲在房间里读书,连爆竹声都嫌吵闹,看红对联觉得异常俗气。

    如今,反而喜欢这种喜庆中的民间滋味。

    就像对京剧。少年时被外婆拉着去看戏,看着月亮升起来,雾水打湿了衣裳。早早就趴在外婆身上睡着了……听不进去,这咿呀之声,过往的君子听我言呀。怎么又冗长又罗索,那苏三,跪在那里一唱老半天,腿不疼么?

    是哪一日开始发现了这窗外的京剧?
    它余音缭绕,它曼妙沧桑,它夺人明丽。它成了最贴心的那个人——潜伏在我的心里,慢也慢得这样掏了心窝子,快也快得这样马踏飞蹄。我爱那一把胡琴下的悲欢离合,爱那台上的角儿一张嘴满黄沙又满场绮丽……我爱那苏三的罪衣罪裙,又喜欢罗成那一身皂角白……

    它在窗外。
    在我光阴的窗外。悄悄地侵略了我。

    是这样悄无声息,如春雨潸然,遍布了角角落落。再回头,心也湿了,眼也湿了。
    台下看台上,是戏梦人生。悲笑全是自然。

    台上看台下,犹如看戏痴或戏疯子,她哭得这样哽咽?只为《三娘教子》中那大段悲咽的唱?

    是何时,这京剧缠上了身,成了生生世世的癌?绝症于体内。就这样痴然地爱上了,一听那皮黄就仿佛前世的梨园情?也爱那伶人眼角间流露出的半生沧桑? 

    去过几个京剧院。

    一进门,就听到有人吊嗓。那声音挂着丝线一般,一下子就晃到心尖里去了。拾阶而上,看到斑驳的墙湿绿的苔,蓦然觉得京剧老了。老了的东西却更有味道,那练功房的少年,不过十七八岁,光着膀子流着汗对镜唱《鸿门宴》……身边的老先生一招一式指点着,面露安详,不动声色。这是京剧的魅力,有传承,更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大美。

   也见过没落的女伶人。依然的美艳动人。却因为嗓子做了手术,再不能唱了。她做后勤工作,一边写发票一边说:“不能唱戏了,心里,疼呀。”一句话,刺得天空都灰了暗了。她明媚地笑着,眼角间流露的是对戏的缱绻。谈到出名的同学,并不嫉妒,只淡淡一声:她命好。

    是命。犹如我坠入其中,爱上它婉转曲折与大气磅薄——你相信么?属于你的东西,是命中注定,早早晚晚会相遇。

    记得初听张火丁唱《一刹时》,刹那间就被一粒叫做前因的子弹击中了!那是我的!是我的!

    找了多久呢?等了多久呢?
    曾经,你是我腕间错过的一朵。
    曾经,我伏在你的窗外睡着。
    当我醒来,你依然痴情地在等待我。

    不早,不晚。在我最好的年华与一种叫京剧的物质相遇。一见倾心,再见倾情,三见,我已经爱得病如膏肓。

    京剧,深也是那个深法。我以为够爱了,却只懂得皮毛。仿佛一口深井,刚尝到了一点清水的凛洌甘甜,已经倾颓。媚也是那个媚法。那青衣,一出场就艳得惊人。——我的前世,可是一个伶人?不然,为何在台下如此心动?

    沧海又是那个沧海。那老生,一张嘴就满目荒凉,肃杀杀的凉呀,看得心里寂寂黄沙。
    俊也是那个俊法呀。那小生,一身白衣,长相英俊飘逸,一声“姐姐儿”叫得人心里软下去,软下去……

    还有那胡琴、那月琴……都好似梦中的旧人,踏一弯凉月来寻我。我与这些民族乐器原来就是亲戚么?小时候,父亲在院子里拉胡琴,大丽花明媚地开着,二胡声和扬琴声交叉错落。以为的丢失,却原来在多年后猛然遇到:你在这里呀,在窗外,在我梦中,在我灯火阑珊处。从未稍离。

    愿我今生,以梦为马,去寻京剧的美丽与沧凉。在生旦净末丑里,看清这人生原来是戏。在唱念做打出将入相的刹那间,找寻那片刻的愉悦与酸楚。我必相信,这人世间一出出,原本就在戏台上。

    就像我必相信,那窗外的京剧,一直等待我——我依然是当年那个麦场上睡着了小女孩,只不过,那苏三一声“过往的君子听我言”叫醒了我。

     醒了的我,站在窗前,听着窗外一声声皮黄之声,不由人珠泪滚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