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古战场:[埃及]纳吉布·基蓝尼/马和斌译:愁苦的生活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4 22:58:48

愁苦的生活

作者:[埃及]纳吉布·基蓝尼/马和斌译  

  最近几天,阿卜杜大叔的心情格外压抑、沉闷。几张小嘴因饥饿难忍乱喊乱叫;口袋里没有一个子儿;那个锈迹斑斑的铁盒子里空荡荡没有一丝烟。——所有这些只是因为没有钱产生的表面麻烦,而阿卜杜大叔内心的煎熬更不可言状,他的大闺女鲁海叶被丈夫又一次赶出家门。她的丈夫是玻璃厂的一名工人,可恶、粗暴、无礼、铁石心肠的冷血动物!哭是没有任何益处的,鲁海叶还要生活下去,…… 低三下四地依靠这样的人过日子,还不如没有这个该死的混蛋。她的爸爸是一个穷光蛋,每月只有三埃镑的薪水,偶尔还能得到少许的施舍。家里仅有的一点积蓄,必须承担老婆和四个孩子的日常开销。大儿子法塔赫不需要他负担生活费,且每月初还给家里寄钱。法塔赫是阿卜杜大叔家日常开销的主要支柱,他为此感到高兴。

燃烧的烟蒂刺痛了夹烟的手指,阿卜杜大叔才从无限的烦恼中回过神来,抬头凝视着蜷缩在楼梯下狭小昏暗的屋子,心里很不是滋味。上下楼梯的脚步声、主人的欢笑声、孩子们的嬉戏声常常坦然地击打着阿卜杜大叔栖身的这间屋子。哭红了双眼的鲁海叶靠门焦急地等待着久久不归、冰冷无情的丈夫;她忐忑不安,一种莫名其妙的担心令她窒息。“孩子这么多,没有他不行!肚子已经翘得老高,保准会给他再生一个英俊小子,绝对不能离开他。”想到这儿,她觉得他的粗暴和缺点似乎算不了什么。她的心里再次燃起了对他新的希望。

楼上那位吝啬独居老寡妇的尖叫声刺得阿卜杜大叔不安与无奈。“蠢货,快去买一镑钱的食品。”他正要动身,又听见“再买两公斤汽油,……”。“阿卜杜,大懒虫,……”孩子们边戏弄他边冲上了楼。阿卜杜大叔还没有来得及回敬他们,他的老婆,法塔赫的妈妈怪声狂叫着朝他走过来。她——阿卜杜的老婆,一个典型的母老虎,不但常对阿卜杜大叔发怒,还对所有的人都表现出愤怒的情绪,好像世间没有能令她高兴的任何事情。“起来,死男人,赶快拿上那个老不死的给你的钱,去买她想要的东西。别忘了,我们也没有一块面包了!你,就像苏丹一样只晓得抽烟,关心过我们的死活吗?难道你的心让狗吃了吗?该死的老东西!”

  阿卜杜大叔清了清嗓子,一句话没说。他老婆狂风暴雨式的大喊大叫已经使他的听觉麻木,无限忧伤的心阵阵隐痛。扶着短小的拐杖阿卜杜缓慢地站了起来,被蚕食了边沿的帽子顶在头上,破旧的上衣袖口打满了补丁,光着双脚向前挪了挪,抬头朝喊叫他的方向应了一声:“知道了,我就来。”

  蹲在昏暗角落里的鲁海叶没看见阿卜杜上楼,她用一双充满恳求目光的肿胀双眼看着母亲,她害怕她,特别是那尖刻火辣的言语。鲁海叶只好扼杀自己的心思,能最大限度地控制自己的情绪,这没有错。目光一落在她的身上,她母亲就歇斯底里地大叫:“灾星!哭什么?简直就是黄蜂哭丧,…… 女人们都在男人的呵护下幸福地过活,你呢?你让我说什么好啊?天灾呀,我们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啦……”鲁海叶的眼泪像断了线的水珠,缄口不语。见此她母亲就更加愤怒,“你做的好,这是最好的证明。”鲁海叶高声说:“妈妈,什么证明?我遭受折磨,逆来顺受,问他要点生活费好好地过日子,他不给;他不停地抽烟,我说了几句,他动手就是暴打,还把我扔到大街上,关了门。这是我的错?”她像屠夫一样狂叫:“闭口!”鲁海叶再次沉默,面对如此刁钻生硬的容颜,她只能以泪洗面。

  阿卜杜出门为房东老太太买食品和汽油。街上的汽车、行人穿梭交织,他慢慢地挪动着脚步;生意人的吆喝声与牲畜的欢叫声交相辉映,邻街铺面里的扬声器传出“秋后花儿艳,世间喜忧紧相连,……”的歌声,骄阳洒满街道,飞扬的尘土直冲咽喉,行人的胸腔感到闷热烦躁,行走也异常艰难。阿卜杜似乎还沉浸在狭小昏黑的屋子的气氛之中,突然一辆豪华轿车直冲他过来,回头,透过挡风玻璃依稀看见一位头发光亮、戴黑色眼镜的绅士坐在驾驶室里,朝他大喊:“蠢货,闪开!瘦鬼,你喝醉了吗?”阿卜杜大叔被这突如其来的粗暴吓得手伸过头顶,一下子跳到了人行道上,“哎呀,差点我就垫车轱辘了。”这句话接二连三地击打着他的耳膜。阿卜杜说道:“但愿安拉赐你长命百岁。”事情并非就此为止,他的脖子被重重地击了一掌,他感到昏头转向,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嗓子干涩难忍,眼泪顿时倾泄而出,喊道:“老板,…… 你要干啥?!哎哟……”主人与他的车消失在茫茫的人海与车流中。阿卜杜大叔不知道何时笑出了声,抬起双手,喃喃自语道:“先生,你做的对。我没事,……平安无事。”

  阿卜杜买好食品和汽油回到家,想起发生的事就感到全身颤抖,多可怕啊!死亡,死亡真要发生了,人们将看到一个人永远地离开了人世。他不能就这样无情地丢弃鲁海叶,看着她生活得如此悲惨;孩子们还没有成家;…… 我的法塔赫,是个乖顺孩子,好老板,如果这次回来我要问问他,为啥没有像往常一样按时给我们寄钱,我等了整整一个礼拜,还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收到这救命的钱。不,一定能,决不能再等了。

  渐渐地,阿卜杜从那件可怕的事情中恢复了平静,他期望着生活中的烦心事少一些。鲁海叶的丈夫会来把她接回去的,肚里小生命的面子比母亲的要大的多。阿卜杜打算坐在门外等邮差。他为孩子们祈求生活幸福,远离忧愁与不安。节日里生活更应好一些。

  房东老太太看见阿卜杜手中的东西,不禁失声大叫:“这是什么?阿卜杜。”“三镑钱的食品。”“胡扯!” 阿卜杜小心翼翼地问:“哪儿出错了?”“难道我没有告诉你买一镑钱的食品吗?蠢驴。”阿卜杜明白了,他确实买了一镑钱的汽油,三镑钱的食品。“宝贝,拿回去全退了,我不要食品。”阿卜杜试探着说:“三镑钱的食品也不多。”老太太狂叫道:“去,别废话!”

  阿卜杜老婆的谩骂声和诅咒声不时地从委身于楼梯下昏暗狭小的屋子里传出。她责备老头子终身难推托的大错误,因为凡认识她的人见面就问法塔赫的款汇来了没有,她无颜以答。孩子们也常凑热闹,嘴对着袖口不停地叫嚷“妈妈让你给我们买些好吃的”。吵闹、忧愁、谩骂一股脑扑向阿卜杜大叔,使他忘却了在门外等邮差这件重要的事。这样的健忘或许让他心里安宁了许多。好在邮差每天早上都要从他所住的这条街道经过。

阿卜杜返回市场,他的孩子扯住衣襟要好吃的,邻居的孩子们围住他要红气球。被围在中间的阿卜杜根本没有心思顾及吃的东西和气球,只有邮差和法塔赫的一埃镑汇款,及可怜的鲁海叶两件事情一直回旋在他的脑海里。想呀想,觉得对头狰狞的面目逼近他,不寒而栗,结婚这么多年,没有一天不忍受她的刁难;乡下人啊,…… 也曾经想过一同回到乡下,在那里又能干什么?谁又能送一块土地?阿卜杜就是不明白“至极的贫困就能变节”这个说法,他不断地在心里呼喊:“安拉啊!安拉……”

  阿卜杜完成了第二次任务。他的孩子因为没有得到好吃的东西而号啕大哭,邻居家的孩子欣喜若狂地拿到了红气球。阿卜杜的脸上飘过了一丝笑意,但他的日子仍然显得没有生机。邮差或许已经送来了法塔赫的信,这是他唯一的希望。事实与他的期望差距很大,他想吸几口烟,自己亲手卷的烟。阿卜杜拿着刚卷好的烟,还没来得及放好存放烟叶的铁盒就听见门外有人喊:“阿卜杜· 勒穆赛夫· 德尔巴莱先生,您的信,快来。”此刻,邮差拿着信站在门外。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使坐着的阿卜杜高兴万分,他昂起头傻笑,不但他,就连平日没有一丝笑意的老婆的脸上也堆满了灿烂笑容。鲁海叶苍白忧愁的脸上仍然挂满伤心的泪珠,两眼通红。阿卜杜没有过多地注意鲁海叶的表情,仍回味着写在信封名字前的“先生”两个字,再次狂笑起来,他冲法塔赫的妈妈说:“你的儿子不简单!他称我‘先生’。法塔赫,安拉会宽恕你的。”阿卜杜大叔朝邮差走去,“阿卜杜·勒穆赛夫·德尔巴莱先生在吗?”他低着头羞涩的说:“我是,但不是先生,也没必要称先生,…… 这只是我儿子法塔赫开的一个玩笑。法塔赫老板,安拉使您长命百岁,见到您寄来的支票我就放心了,也知道了您的生活。我是个老粗,不识字,请您帮我读读这封信,好吗?”

  阿卜杜大叔看见邮差的目光迟疑并充满忧愁,脸颊的肌肉僵硬,感到眼前一阵发黑,心跳加快,差点摔倒在地。“怎么啦?难道法塔赫遭遇了不测?”邮差折叠着信匆忙递给他,说:“不,不是……支票,是,是……”“是什么?”阿卜杜急切地问。“是鲁海叶·阿卜杜·勒穆赛夫·德尔巴莱签名的离婚证书。”阿卜杜颤抖的手抓住了那张要命的纸,全身的血液仿佛冲向了脸;他的老婆顺着墙跌倒下去,困窘至极,与遭受别人的谩骂与怀恨没有两样;鲁海叶撕心裂肺的哭声使他毛骨悚然,有点像送别亡故者的感觉。房东老太太的咆哮声撕破了阿卜杜一家极度悲伤后的寂静,“阿卜杜,给我买一盒香烟,马蒂宁牌的。快点,不行了,我快要死了,阿卜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