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路设计资质等级划分:行者随笔(4)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3/28 16:29:03
Re: 行者随笔 回复 #45 于: 十一月 29, 2010, 11:25:11 上午 ?
2002的夏日


     那一年,是法王在世时最后一次耍坝子。每天,耍坝子的表演结束时,很多汉僧会挤上卡车和拖拉机回学院。

     那个远去的夏季,忏云师被倒退的拖拉机撞到,后轮从身上碾过。

     那时,学院只有一个扶贫医院,中午是女众看病;晚上男众看病。

     傍晚,常常,扶贫医院唯一的一部老式电话会在中药房响起。中药房的师父听到了堪布那熟悉、低沉的声音。堪布说,一会儿,他会到扶贫医院来打针。

     天色将暗未暗之际,扶贫医院二楼的长廊人来人往,人们没有注意到,索达吉堪布温煦、含蓄的身影出现在长廊里,从他们身边、对面缓缓走过。

     偶然,有人惊鸿一瞥,认出了堪布,即使正走在上师身后,他们也会立刻摘帽,弓腰。此时,堪布无语飘离的背影似乎已经知晓。因为这一次邂逅,他们的心,久久无法平复。

     天黑了,堪布在眼科病房的消息传开,一些弟子在眼科病房外踌躇,焦虑不安地等待。他们张望堪布房中厚重的窗帘边透出的昏暗的灯光,希望能觐见上师,解开心结。

     堪布通常打的是消炎止痛针,如果不是难以堪忍,上师不会从男众区山上,下到喇荣沟中央,再穿过大路和小道,来到位于女众区的扶贫医院。

     弟子们鱼贯而入,小声请示上师。上师坐在落地灯的光圈下,在半旧的、深褐色的单人沙发里,威严、纹丝不动,就弟子们关于常住和个人的一些问题予以解答。从堪布身后的枕头、腿上的被褥和暗黑的面色中,可以看出,上师正在忍受着疾病的折磨。

     耍坝子的那段日子,索达吉堪布的病痛似乎更为加剧,法师们力劝上师下山看病,堪布不同意。在医生的强烈要求下,上师住进了扶贫医院的眼科病房。

     眼科病房又称为法王的房间,法王如意宝生病时,曾经在那间房中住过。它是最早的装有铝合金大窗和电热板的房间,墙上挂了一张测试视力的图,角落里,有一个从未插上电源使用的绿色双门冰箱。阳光穿过镂空的白色窗帘,照耀到半旧的单人沙发上。

     忏云师被送到门诊急救,住在眼科病房隔壁。

     忏云师四十多岁,从中国北方来到青藏高原。每天去大经堂,听法王和堪布讲法。她无有过往甚密的亲友和道友,也无有经济支援,一个人住在山上一个非常简陋的小木屋里,过着不为人知的生活。

     忏云师撕心裂肺的叫声,令浑身无力、痛苦的病人们倍受煎熬。他们低头,悲伤地观想着本尊的面容,默默念诵着本尊心咒,祈祷奇迹降临在她身上。医生和护士们急促地进进出出,为她止痛、针灸、按摩,尽一切努力,希望能减轻她的痛楚。

     疼痛,一定要用这样尖锐的嘶叫和长长的哀嚎才能得以减轻。它无止无息,每一分钟都被放大,延长,都难以堪忍,她的半边身体不可抑制地抽搐,求死无门。

     等候在眼科病房门外、希望见上师的弟子们,听着她可怕的叫声,站立不宁,身心倍感不安。他们进入到上师的房中,在无边寂静和凝重的氛围里,隔壁的声音,更加尖锐刺耳,他们不知道如何是好,他们说出的任何话,听上去都是那么苍白,那么不合时宜。

     上师沉着脸:“你们因为我是上师,才来看我,隔壁的病人,听上去那么痛苦,你们为什么不去照顾她?”

      未来的日子里,他们守候在忏云师边,端水、端盆,为她煮稀饭,洗漱、扶她上厕所。上师如同他们身边的虚空,无时无刻不注视着他们,与他们同在。

     嘈杂的夜晚渐渐平复,进入到深沉、寂静的长夜中。但是,忏云师无法入眠,疼痛似乎更为剧烈,她的叫喊,从扶贫医院二楼的长廊传出,如噩梦一般,在沟底回响。

     从上午十点,到晚上十一点,堪布要输几种不同的的药水。有治疗心脏的药物、强制性脊椎炎所用的消炎和止痛的药物等。晚上十一点多,堪布输完最后一瓶药水,护士圆悲师为上师拔出针头,拿下药瓶。

     “圆悲,”堪布深思熟虑地说:“你帮我把窗关好,把窗帘拉上。”
      圆悲师应声,拉上眼科病房密不见光的遮光窗帘,关紧窗户。

      上师又说:“你去看看隔壁的忏云,看她好一些没有,不要让人进来。”
       圆悲师立刻出了堪布的房间,来到隔壁病房。

      圆悲师三十多岁,是为数不多的老常住之一,在医院发心多年。在过去的一些年中,曾经听受法王和堪布传讲多部甚深的密续和论典。

      二楼走廊两端的门已经关上,除了突发性事件,不会有人前来打扰。圆悲黑黢黢的身影在门诊室和眼科病房门口徘徊。她不敢进眼科病房,上师沉着的语气和吩咐, 令她感到有些不同寻常。她担心上师要修法,怕打扰了上师,又怕堪布会需要帮助,自己没有尽职。正焦虑不决,恍然间,她发现,周围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

     夜空中,低低的云河无声地闪烁。医院二楼,只有门诊室的灯亮着,灯光穿过窗户和半掩的门,映照在长廊的地板上,照亮了长廊边的木栏杆,在陷入了暗夜的喇荣沟里,分外寂静和温馨。

     忏云师不叫了!圆悲师来到门诊室门口,轻轻推门,忙碌了一天的医生、护士和护理人员回过头,对她指指床上的忏云师。既欣慰,又不能相信和理解:

     忏云师睡着了!

     圆悲师退出病房,悄悄拧开隔壁病房的门:“上师,忏云师睡着了!”

      落地灯罩的光晕里,堪布的身体有些歪斜,倚靠着背后的枕头,一手撑头,似乎头疼欲裂,半边身体不断地抽搐。

     “上师,您、您没有事吧?!”

     上师勉强抬头。吃力地看了圆悲一眼:“哦。她已经,睡着了吗?”
     “我去叫医生!”
     “不用——”

      圆悲师跑到隔壁,医生跟着她快步走入眼科病房。医生非常吃惊,上师刚输完液,疼痛已经缓解,此时,却像换了一个人,身体内部正在遭受着难忍的痛苦,半边身体抽搐不停,部位、症状和忏云师一模一样。不同的是,上师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始终保持着内在的寂静和庄严。

     医生问上师:“上师,您怎么啦?您哪里不舒服?”

     上师太阳穴上的一根青筋不停地跳动,圆悲师立刻到上师身后,为上师按摩头部。这段时间,上师经常让圆悲师按摩头部,以缓解痛苦。不到万不得已,上师从不 指使别人为自己做事,即使弟子做了一点点份内的事,上师也会耿耿于怀,想方设法表示感谢。那天,医生和护士忙碌了很久,等上师疼痛缓解时,已经是凌晨两、 三点。

     上师到小床上躺下。医生又回到隔壁,看望熟睡中的忏云师。圆悲师将茶几上的冷茶换了,倒上热水,轻轻端到小床边。这时,她望了眼上师的面容,震惊地看到,上师的脸上,正缓缓流下两行热泪。

      似乎为了宽解圆悲师的诧异,又似乎在安慰她,上师答非所思地问:
     “圆悲,是不是我要圆寂了?”

       泪水顿然涌上了圆悲师眼眶:“不会的,上师,您不会圆寂的!”

       堪布不再说话,目光向下,沉浸在遥远、无可测度的时光和情境中,那里演出的一幕幕,令上师泪水不可抑制地,默默地流淌。

      忽然,门响了,医生推门而入,圆悲师连忙向医生摇手,医生一惊,又悄悄退了出去。

      上师把身上的被子向上拉,用被子蒙住了脸。


      2009年,上师在讲解《弟子规另解》时曾经说:

      “我去五台山闭关,事后有人问:“你闭关期间,见了什么本尊没有?”

       我说:‘没有,只是哭得比较多。’”

      上师说:“有时候心一静下来,想起上师的恩德、诸佛菩萨的恩德,想起贪著轮回中无义琐事的众生,就会从内心深处生起信心和悲心,并流下泪水。”

      在未来的几天中,每天都是这样:

     忏云师的叫声一旦止息,陷入沉沉睡眠时,隔壁,上师的半边身体就开始抽搐。每天,都痛到凌晨两三点。后来,忏云师被送下山,送到成都医院。半年后,人们在喇荣沟看见她,拄着一根光秃秃的木头当拐杖,一瘸一拐地走着,风夹裹着尘灰,从她身上卷过。

      忏云师的腿在很长时间没有复原,她无法去经堂听课,在那里盘腿而坐。每天,上师上课的时间,她坐在自己的小木屋里,把耳朵贴近小桌上一个发出刺耳的尖叫声、伸着长长的天线的小收音机。

      她皱着眉,面容严肃、紧张,倾听着上师讲法的声音,声音中传递的特殊的意义。 已记录 辅导员A 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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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行者随笔 回复 #46 于: 十二月 24, 2010, 02:53:27 下午 ?
  山洞奇遇

      2010年一个夏风宜人的夜晚,在夜色笼罩的青藏高原上,喇荣沟星星点点的幽蓝与红色的灯火,在遥远的山的两岸闪烁,与星空中的银河相互辉映。此时,雕栏画壁的喇嘛大经堂汉僧殿中,来自平原的四众弟子们正屏息静声,听大殿中央的索达吉上师讲法。

     “九七年的时候,我们去鸡足山时,有一天,我们迷路了……”

      圆旦师坐在靠近经堂出口处的地方,在密密麻麻的僧众中,因看不清上师的身影,一直低头聆听着上师的声音,看着法本。听到“鸡足山”三个字,她猛然抬起头来。

      “我们发现了一个闭关的山洞,里面有一个修行人,是我们喇荣的一个汉僧……”

       僧众中,陷入昏沉之城的弟子也醒来了,人人都高度专注地等待着。

      殿堂中,跟着法王、堪布去鸡足山的人可能已经寥寥无几,而跟着上师进入那个山洞的人,只剩下圆旦师一个了。

      上师的声音也如同上师模糊的身影渐渐远去……


        1997年10月,圆旦师随法王去云南鸡足山时,只有21岁。

      圆旦师跟着几位堪姆,提前一天抵达鸡足山。第二天,索达吉堪布到,检查了她们为法王如意宝、法王的哥哥、门措上师等安排的房间。由她们带领,一一探访了她们找到的所有山洞。

      此次法王到鸡足山,将认定迦叶尊者骨锁所在的山洞和无著菩萨长年闭关的山洞。

      “无著菩萨没有在这个山洞里住过。” 他们走进一个山洞,堪布环顾四周洞壁,眺望洞外的云天,肯定地说。

      无著菩萨在鸡足山闭关十二年,因无有丝毫验相,几次下山,又回到山上,十二年中,他一次也没有见到过他修习的弥勒本尊。

      师徒进入山坳的另一边,一个人迹鲜少的隐蔽的山洞内。 “无著菩萨在这个山洞闭关过,”堪布说:“但时间不长,不是长期闭关的那个山洞。”

      第三天,法王如意宝与二、三百位弟子到。法王、法王的哥哥、门措上师、阿里美珠空行母等住进事先安排的两间相连的房间中,那是华首门一位老和尚的寮房,老和尚正在为一个汉族喇嘛守关。


      十月之秋,气侯宜人,在华首门、法王寮房周围的大树的树荫下,两三百个弟子借了鸡足山各个招待所的被褥,在露天席地而睡。曙光初露之时,除了几个小和尚,其他人都立刻起床,收了被褥。各自找到一方山岩峭壁,面向虚空,或跏趺坐,或念诵经文。

      早上,法王如意宝出了寮房,身边只有索顿管家,管家个子不高,扶着法王巨大的身躯,有点支撑不住。法王一眼看到了圆旦师:

      “门巴(医生)!”法王宏亮的声音穿透了层层虚空,凡是在医院发心的人都叫门巴。

     “哎!”圆旦师立刻跑到法王身边。她个小,法王的大手正好搭在她肩上,她用全身力气去顶那个肩,和索顿管家一起,把法王扶到临时搭建的厕所边。

      每天,上午十点和下午两点,法王和随从的僧众、居士在华首门下、寺院大堂或法王认定的无著菩萨闭关的山洞前共同发愿,听法王如意宝讲弥勒佛和无著菩萨的公案,讲他老人家当年作为善财童子时,与文殊菩萨在鸡足山的故事。

     法王坐在一个宽阔的沙发里,有时穿一件薄的东帛(僧衣),有时穿金刚铠甲,袒露双臂,不披披单。一边,黑发、三十多岁的索达吉堪布为他们同步翻译。

     汉族弟子都身穿灰色、褐色或黄色的汉传僧装,圆旦师穿深褐色僧衣裤,山风挟带着暖意和凉爽,不断交替地吹拂到他们的脸上。

     法王开示完,起身时,她和小云真抢上前,帮法王把宽厚、高耸的大脚穿入大塑料拖鞋中。



     圆旦和小云真师每天逗一个十来岁的小喇嘛玩。据说,这位调皮的小喇嘛是一位大瑜伽士的转世。有一次开法会,他的后脑上,一抓就是一大把舍利子。

      圆旦和云真师在山岩上找到一个凹进去的平台,在那里放了一片大树叶,找到小喇嘛:

     “你猜猜,叶子下有没有东西?”叶子下面没有放任何东西。

      “有!”小喇嘛可爱地叫道。

      他们争先恐后冲到叶子前,掀开叶子:三颗舍利子!

      他们每人抢了一颗,送到嘴里,笑个不停。



      在迦叶尊者骨锁所在的岩壁下,法王告诉弟子们,《杂事律》中说:释迦牟尼佛将佛法交给迦叶尊者,尊者将入灭时,结集了三藏,交付给阿难。之后,他前往鸡足山,身披佛陀所赐的袈裟,作吉祥卧式入灭。

      迦叶尊者的遗体一直不毁灭,直到弥勒佛出世。届时,弥勒佛将来鸡足山三次,最后一次,山门自然打开,弥勒佛将迦叶尊者的遗体置于手掌中,对座下众多眷属说:

      “这是释迦牟尼佛教法下,首座大弟子迦叶尊者的遗体,他身上披的就是释迦牟尼佛亲赐的法衣。这时,众眷属都生起出离心,获证圣果。”

       法王授记:

      “此鸡足山圣地是弥勒菩萨的刹土,被誉为小兜率天。尽管我是第一次亲身至此,但是,在梦中我却畅游过此地,并且幸见了弥勒菩萨尊颜,在座的诸位宿缘深厚, 你们中凡是净持戒律者将来必定成为弥勒佛的首座眷属,因此大家应生起欢喜心,谨慎持戒。这次,和我一起来鸡足山的眷属,将在弥勒菩萨时,成为弥勒菩萨的首 座弟子。那时,我的名字叫大悲尊者。”


        弟子们惊喜莫名。圆旦师找到一位堪姆:

      “那是不是说,弥勒佛把迦叶尊者的遗体托于手中时,我们都会在这个地方,在弥勒佛身边?听弥勒佛告诉我们:这是释迦牟尼佛教法下,首座大弟子迦叶尊者的遗体?”

       “是啊,”堪姆也觉得不可思议:“是不是我们也会和佛经中记载的那些释迦牟尼佛的弟子一样,在佛教中土印度,幻化出证成圣果的缘起和公案,被记录在弥勒佛留下的经典中,在弥勒佛教法下广为流传?”

     
      中午,索达吉堪布在离法王寮房不远的山岩上,面向山涧而坐,圆旦师悄悄来到堪布身后一米开外的地方坐下,想借助堪布的威力,获得奇迹般的禅定。刚坐下,身后的道友们呼喊:

    “快来看啊,天上有佛菩萨!”
   
     法王也被搀扶着,从寮房出来。法王说:天空中出现的那只开屏的孔雀,就是孔雀明王。

     深蓝色的天空中,涌现一个又一个本尊的白云身形,衣饰和手印都栩栩如生。

      被人们视为传说的圣尊,从未离开过片刻,加持一切佛陀事业的圆满,如今,以其幻化身亲临,在有缘者前,显露出智慧和大悲的容颜。

    当又一尊圣尊从虚空中显露其形象,圆旦师叫索达吉堪布,“上师,上师,快看!”

      她侧头,看到在一片欢呼、感动和礼拜的人群中, 站在她身边的堪布举目望天,目不暂移,默然泪流……



      离开鸡足山前,一天下午,法王如意宝在华首门房中休息,堪布说:

     “圆旦,你不是研究了鸡足山的地图了吗,走,你带路,我们去看看,还有什么好看的。”

      十几位穿汉装的弟子跟随在堪布身后,不知不觉,转过一个山坳,由堪布带着,走上了一条若有若无的山间小路。

      “这是哪里,我们是不是迷路了?”一个弟子说。

      “是,”堪布意味深长地笑:“是迷路了。”

      又走一段山路,拐弯时,看见半山上有一个山洞,洞口在半人高的青草从中,掩着一个柴门。很明显,是个闭关山洞。

      上师回头,对弟子说:“你们在这里等着,我上去看看。”

      弟子们驻步,只有圆旦和小云真还跟在堪布身后。

      “人有什么可见的?!”上师呵斥她俩:“要见,见法性。”

       两个人停下了,在堪布身后探头缩脑,做种种鬼脸,又蹑手蹑脚跟在堪布后面,等堪布拨开柴门,进入洞内,她俩也一转身,挤了进去。

      这时,她们才发现,洞内是如此之小,她们连躲在堪布身后或某个角落的机会也没有。



      上师对正垂目端坐的出家人说:
     
      “你的架子这么大?你的上师来看你,你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起身迎接!”

        闭关者闻声,慌忙睁眼、站起,极为惶然和疑惑:堪布在千里之外的青藏高原上,怎么可能会出现在他面前?他是在做梦?还是,已经到了什么地方?

       来不及分辨,他立刻请上师在他打坐的垫子上坐下,又回顾四周,想向上师顶礼。

      “不要顶礼。”上师说。

       他突兀地站在上师面前,瘦瘦高高地、穿了汉僧的装束,手脚不知放在哪里是好。

      “你也坐,”上师对他说。

       圆旦师和小云真也挤到堪布身后,贴着岩壁坐下。柴门卧在洞前,它的一边,挖了一个一尺小窗。

      山洞里很干燥,靠门的山洞岩壁上,向内,挖了一个狭长的黄土平台,平台上,供了七杯水和三盏灯,边上放了一个小录音机。土上,铺了被褥和毛毯,只能坐,没有躺的地方。

      “你修什么?”上师问。
      “上师瑜伽。”大僧师父胆怯地说。
      “你听法吗?”
       “听。”汉僧回身,按下收音机的键,法王的声音突然响起。
      “你听得懂吗?”
       “听不懂,”汉僧师父小声说:“我把这盘磁带背下来了。”

       圆旦和小云真不可思议地瞪着他:九十分钟的磁带!在完全不懂意义的情况下,模仿法王的发音和卷舌,居然把一盘磁带全部背了下来!

      她们认识这位大僧师父,他在学院只呆了一年多。在他离开学院的最后几个月中,一直在营造喇荣沟最醒目的三间大圆木房和一个大院子。他的房子,连女众区都能看见。修完房,他请来学院的活佛开光。本来预备在这个院子中终老,但还没住上几天,他就离开了学院。

      谁知他转辗来到鸡足山,关在这样一个山洞内,每天用舌头模仿法王老人家的声音!因思念法王而哭泣。



     “你对法王有这样的信心是好的,”堪布说:

     “但是,这还不够。你打坐时,不能像雪猪子一样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作意,要用法王传过的大圆满的窍诀,要安住在觉空双运的法性中,用正知正念来摄持。你还记得那些窍诀吗?”

        “我有。”汉僧师父从一个背包里,掏出一本薄薄的大圆满法本。这是堪布翻译的大圆满修法,装订简陋,竖版繁体字,用油墨打印,上面印着“未经灌顶不得翻阅”的字样。

      汉僧似乎有些明白了:

      在无日无夜的山间,他的一举一动、一念一颦,无不在堪布老人家的境界中,虽然他一直祈祷的是法王!

      堪布从千里之外,走入他的山洞,是不忍看他无意义的苦行,是为了来告诉他,他修行中的误区。

      在未来很长时间中,他会反复回味堪布的这段话,忆念大圆满窍诀的关要。

      堪布起身,大僧师父连忙站起。“我们走了,”堪布说:“你不要送,祝你修行成功,早日解脱。”

     “谢谢,谢谢上师。”大僧师父在上师身后躬腰,没有走出关房。



      十几个弟子看到堪布下来,想上去。
      堪布说:“不要去打扰他。”

       回去的路上,堪布开玩笑说: “圆旦,你不是把鸡足山都研究过了吗,怎么会带错路呢!”

     弟子们身边已经没钱了,天天蹭在堪布边,堪布请他们吃饭。但在离开鸡足山之前,他们每个人都给这位昔日的道友留下了一点钱。据说,堪布也给华首门那位护关的老和尚留下钱,关照老和尚好好照顾他。

     时光,仅仅过去了十三年,却好像已经过去了一生。

     如今,很少有人知道这些往事,也很少有人知道圆旦姓谁名甚,来自何方。



     “索南德依……”响起,僧众们陆陆续续走出了经堂的门,隐没在喇荣沟两岸的山上。

     人流散尽之际,堪布也从法座上起身,独自出了经堂。堪布不打手电,在袭袭山风中,在夜光下,消失在山间的小路上。 最后编辑时间: 十二月 24, 2010, 02:56:07 下午 作者 辅导员A 已记录 辅导员A 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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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行者随笔 回复 #47 于: 十二月 24, 2010, 02:54:43 下午 ?
穿越死亡


      事故发生后,圆善师才慢慢体会到堪布那天早上的表现……

      那是十五六年前的一天,法王如意宝、门措上师和索达吉堪布等前往成都,圆善和其他道友随之同行。动身的当天,一早,圆善师来到堪布的小院,帮堪布整理物品。无论他走到哪里,收拾什么,都会招来堪布的责骂,似乎他什么都做不好。

      圆善师为人温和、心性调柔。他纳闷,不解地抬头。堪布不愿让人代劳,对弟子做的一切,总是心怀歉意。即使弟子笨手笨脚,不解心意,堪布也幽默以对,护持弟子的心。

      即使是不悦,堪布的言语里,依然蹦不出一句粗暴或恶劣的词,让人听了心惊或痛心。

      坐进车时,堪布依然示现愤怒相,圆善师百思不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时,法王让人传话到圆善师坐的车:

      “今天会有违缘,要注意。”

      一路上,一车道友念咒不止。但是,车到马尔康时,还是翻了。

      据说,翻车时,堪布连连说:完了完了,我的小圆善!

     人们把圆善师从车里拖出来时,他已经颈椎错位,头缩到颈腔中。同车的道友告诉他,当时,堪布双手捧着他的头,一边念咒,一边把他的脖子向上正了一下,恢复到原来的位置。

      圆善师三天后醒来,看见自己躺在医院里,他的病床边,站着法王、阿里美珠空行母和堪布等人。

      他一惊。他这样福报浅薄的人,怎么能劳驾法王老人家等大德前往医院看望!怎么能耽误上师们的弘法利生!第三天,他恳求堪布:他要回喇荣养病。

      堪布默默、沉重地点头,答应了他。

      不久,堪布也回到学院。


      在最艰难的日子里,每天,堪布上完课,都穿过土路和山间小道,来到他的房中,默念咒语,绕床一周,而后离去。

      每天,他都躺在床上,有时睡去,有时醒来。他无法侧头,几乎不能动弹,沉陷在无边无际冰冷的深海中,只剩下心识——睁着的两只眼睛。

      在几个月中,每天,每天,堪布踏着倾斜、冻结的滑冰、来到他房中。

      冰雪慢慢融化,变成了泥泞。

      他已经无法给父母去电,告诉他们,他行走在美国西雅图的校园里,穿过浓荫蔽日的青石子路,坐在优雅、古典的长椅上,背靠细铁花组成的图案,或坐在一尘不染的梯形教室中。

      每次,接到他的电话,父母都欣喜若狂。只有他的姐姐,背过脸去,悄悄地抹泪。


      有一天,堪布离去后,他的头脑忽然清醒了:

      如同阳光射入混沌黑暗的屋子,房间里的一切层次清晰、了了分明,呈现深度宁静和恬淡适宜的心境。即使是事故之前,他也从未感受过这样内在的明晰和安然。

      他震惊,支撑着坐了起来,居然可以扭动脖子和身躯。他缓缓下地,扶着床和墙壁,一步步行走。仅仅在一刹那间,他远离了汹涌激流的深海,浮出了水面。


      那时,法王在世,很多大德来到喇荣,与法王相见。汉族弟子们纷纷前去拜见,与海内外高僧大德结缘,只有圆善师不动。

      “你为什么不去见那些大德?”又一位海外大德到学院时,堪布笑着问他。

      “我有您上师一个人,就够了。”他说。


        他来学院时,只有二十多岁,刚毕业不久。他告诉父母,他已经办完了美国留学的签证,将从北京飞抵美国。离家前,姐姐听到了他和友人的对话,她径直去父母的房间,要告诉父母,他去的不是美国,而是藏地。他在父母门前拉住了姐姐,苦苦哀求:

      姐姐,你就让我做我想做的事吧!如果一个人不能做他想做的事,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姐姐哭着,冲进了自己的房间。

      他来到成都,进入昭觉寺,用包经布包裹一本经书,让人传递到清定上师前。清定上师打开包经布,一把新剪掉落在地。

      清定上师笑了,他被推到清定上师前。

      “你的法缘在喇荣,在晋美彭措法王那里。”清定上师笑咪咪地对他说:“去那里吧。”


      八年后,他一身袈裟,回到家中,父母哭作一团。他隐去了那场事故及事故的后遗症。他看上去消瘦、温和而沉静。那时,他的兄姐已经发迹。他们说:

      小弟,我们给你一辆宝马,几百万启动资金!我们可以把家当全部给你,凭你的智慧和为人,一定会成功!如果你不愿意做,我们可以做,只要你留下来,你愿过什么样的生活,就过什么样的生活,我们给你。

      他真诚、无言的身影,悲柔的目光,令他们泪水涟涟。


      他回到喇荣,长年在胆结石、肾病、肺水肿和各种并发症中。居士们愿意为他积资,付手术费。堪布也竭力劝他下山看病。

      “我不想断传承”,他说,“动手术后,我可能不能从手术台上下来了。”

     
      有一年冬天,他高烧42度,一个晚上睁着眼,呼哧呼哧喘不过气来,仿佛要被死水淹没。第二天,上师见到他,微笑着问他:“你好吗?”

      那天,他看到一位熟识多年的居士,安忍不住,向他敞开外套,露出了一件红色的羊毛衫:“上师刚给我的毛衫!”

      那么多年,每次,路遇上师,这位居士都发现,圆善师的整个身体都会呈现惊恐、欢喜和极度恭敬。当上师离去,在很长时间中,他依然无法恢复正常,回到之前安稳、沉着的状态中。


      他家终年挂锁,无人问津。他回到家,就伸出手,将铁链上的锁从外面锁上,爬上狭窄的楼梯,来到二楼寒冷的小屋中。他用电炉取暖,没有电时,裹在大氅中。

      他的手里永远捧着一本书。

      偶尔,有熟人借宿。每天,只有吃饭的时间,才会见到他,只有寥寥几句,普通的话语,吃完饭,他立刻回到楼上。

      在事故之后的很多年中,他没有间断闻法、考试。当有的弟子在家中,通过收音机聆听上师的法语时,他忍受着种种不适,穿过冰雪,从山上到山下,坐到大经堂,上师的座下。

     人们依然能看见他的身影,看不出那场事故的痕迹。只有从他的言语中,才恍然意识到,这么多年,他温文尔雅、寂静的身体内,是一颗随时准备死亡的心。

      他劝身边的人精进:“你们在等什么,等死吗?”

     
       如果不是那一场事故,他常常想,到现在,他也不会了解,他是会死的。今生的梦境会刹那消逝,眼前的景象将永远不再。

      如果不是病痛和死亡的阴影,他不会对众生的悲苦有一点同体的感受,对大乘佛法有些许的认识。

      如果不是值遇上师,他不会对诸法空性有了一点从未品尝过的体会。

      他应该早死了,因为上师的恩德,他活了下来,依靠苦难,消除了往昔的罪业,有了串习出离、大悲和空性的机会。

      生命,因感恩戴德而延长。


      阳光射入他的小屋,因颈部的疼痛,他抬起头,将后脑斜靠在墙上。 已记录 辅导员A 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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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行者随笔 回复 #48 于: 二月 04, 2011, 06:28:07 下午 ?
  明慧比丘尼         

1、   入藏
       1990年1月,一位穿西藏喇嘛装束、短发浓乱、皮肤黧黑的异乡人出现在四川雅安金凤寺中。

    他一开口,人们听到了一口醇厚的普通话,不禁向他脸上和身上仔细辨认,要看出他究竟是汉人还是藏人。这位喇嘛,就是受法王如意宝之托,进入汉地,寻找有缘者入藏的云开师。

    这时,二十五六岁的明慧师在自己的寮房中一阵烦躁,收座而起,推门而出。

    金凤寺建于唐朝之初,从清朝起,就是康藏活佛进出藏地的脚庙,距雅安仅三公里,被苍山环抱,古木掩映,需要一番艰辛,经过天梯,才能进入它的一方洞天。

      明慧师跨过古庙极高的门槛,从潮湿滴雨的天井向观音殿走去,蓦然看见观音殿前一位穿红色袈裟的喇嘛。她没有看脚下,震惊而又疑惑地、一步步望着他,他立刻感觉到了什么,回过身来。

    被高原之日留下深深烙印的汉喇嘛回答了明慧师的所有提问:他来自喇荣,喇荣的活佛叫晋美彭措,那里有近千人闻思显密佛法,日夜修行。

    她仿佛,已在面前的喇嘛身上看见了那个地方。它如同旧照片和过去的日子,在幻象中亘古长新。那就是令她浑身汗毛竖立的地方—— 一位佛陀上师、一个即身成就的大法、愿行相同的诸上善人共居一处。他望着明慧师迷惘的脸,说,你还有同伴吗?我可以带你们去那里。
   
    几天以后,峨眉山一座寺院里,二十岁的悟觉师被湛了师从房中叫出,看到了这位喇嘛。

    那年,悟觉师如果不到喇荣,就会去南方一座佛学院就读。当她听到那个遥远的地方叫“五明佛学院”,不叫某某寺,有一千人,不像南方佛学院,只有几十人,她 近乎感到一阵忧伤的痛苦。她一直等待着这样的消息出现,告诉她这样一个地方,不是幻梦,而是真实存在于某处,和她息息相关。

    她心事重重地去寮房后面的山坡上浇菜。事情来得有些突然,她需要一段时日去消化、思考。

    不一会,湛了师又在坡下叫悟觉师。湛了师是上座,出家多年。她说,她第二天就要跟那个喇嘛去西藏,问悟觉师,是否愿意与她同行。悟觉师在打水的地方找到了师父:“师父,我想去西藏求学,你说好吗?”

    “想去就去呗!”师父正接水,头也不回,平静、出乎她意料地说。

    下午,两人办完了手续,师父缓过神来:“如果你们碰到的那个人是坏人怎么办?”悟觉师的心已经飞到喇荣:“即使是个坏人,即使我死了,也是我的业力所致,怪不得别人。就当我还了债,就当我这一世没有出生。”

    悟觉和明慧一行六人,由那位汉喇嘛带领入藏。她们到喇荣沟的当天,被带到二十八岁的索达吉堪布面前。年轻的堪布短发浓黑,深沉、温和、不苟言笑。堪布询问了她们每个人的情况,将她们安排在小觉姆经堂边的几间草皮屋住下。草皮屋四处透风,她们佝偻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她们用牛粪做了一个上午的饭,饭还没有吃到嘴里,法王如意宝接见的时间已到。云开师找人催她们,见到她们时,忿忿地说:“你们有这么大的福报?要法王如意宝等你们?!”

    她们饿着肚子去见法王,法王说话时,索达吉堪布在一边翻译。法王那时说的话,悟觉师依然记忆犹新: “你们,是和我有着很深因缘的人。由于你们到来,我已经圆满具足了四众弟子(藏地没有比丘尼),我把堪布索达吉派给你们,给你们讲法。他是我最好的弟子, 也是受教育最高的弟子。你们要好好依止他,就像依止我一样。”

    法王如意宝送她们牛肉、酥油、糌粑、米面…… 她们被法王介绍给藏觉姆,让所有的藏觉姆们和她们一一握手,表示她们将亲如一家。藏觉姆们挨个同她们握手,不可思议地望着这几位汉族尼众,她们相貌如同婴 儿、白皙有如陶瓷,身上穿的僧衣、僧裤和长衫颜色如此浅淡,式样如是怪异!她们的手握在一起,一个雪白,一个红黑,一个纤细,一个指甲里塞满了黑泥,藏觉 姆们情不自禁缩回自己的手……

     这六位中,后来,有两位成为法师,两位还俗,一位在四年后圆寂,一位自从吃了有毒的野菜,命运急转而下……仿佛高原没有蔬菜水果的气候,成了她的杀手。

2、   野菜之幻

      云开师在成都复印了《大圆满前行》,这是索达吉堪布为汉族僧尼所讲的第一部论典。当时,整个汉僧班只有刚入藏的六位女众和五六位男众,一共十一二人。

      那时,藏觉姆只能在觉姆经堂闻法,不能进入大经堂,法王讲法时,只有阿里美珠空行母和门措空行母被允许在大经堂闻法。但这六位汉族女众被开许进入,坐在大经堂中央的水泥地上。一位老常住这样描写当时闻法的情景:

      每天上午十点,我们坐在大经堂水泥地上,听法王如意宝讲法。法王如意宝讲法的声音虽然响彻整个世界,要唤醒所有的众生,但刚出家不久的我业障特别深重,每 天早上冻得半死,困得要命。太阳出来又晒得半死,挣扎着听着法王传法的声音,既听不懂,也没心力思维。但我的心里还是充满了希望,因为我已经找到了佛陀。

      有一张收入在法王大相册中的相片,记录了这批早期汉族弟子的真影:相片可能是1991年以后照的,已有一真师。一真师是在明慧之后,在1990年下半年,从金凤寺来到喇荣的。但那时,法王和堪布都已经去了印度,历时长达半年之久。

     旧照片上,法王如意宝如同山王,坐在中央的矮凳上,二十来位汉族男女众弟子簇拥在法王老人家身边,把他们的年轻上师索达吉堪布挤到了最边缘。

     每个人的脸上,都留下了烈日的阴影。

     照片上没有湛了师,估计那时,她已经离开了喇荣……明慧一行六人到学院时,是阳历一月,因为喇荣吃不到蔬菜,有人得了便秘。到了五月,喇荣沟绿色之茸刚 出头时,湛了师去摘一种绿色的野菜。有人说,这种野菜就是著名的哈拉毒。《业分辨经》:“摧善趣命根,故如哈拉毒。”龙钦巴尊者在多部密典中用哈拉毒比喻 世间之人陷于虚幻癫狂而不自知,直至死亡。

索达吉堪布在传密法时说:据说,学院有这种毒草,有的道友中过毒。但是,哈拉毒是剧毒,诸多论 典中说只要饮用少许,就会穿肠封喉、中毒身亡。湛了师食用的野草中是否混入了哈拉毒,不得而知。当时,藏觉姆告诉她,她摘的那种野菜有毒,但湛了师没有听 从,她回来做了一锅野菜汤,另五个人因为各种原因,都没有吃上。

      一早,大家坐在大经堂中央的水泥地上,发现她没有出现。等法王讲完法,还是没有看到她的身影。

      她们回到遥远的草皮房,看到湛了师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她们艰难地抬着她,花了很久才把她抬到大经堂。一到经堂,湛了师就醒来了,爬起来就跑,跑了六天。据 说,在这六天中,她睁着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她没有从山上摔下去,没有断手断脚,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人们想抓她,却抓不住她,她在疯狂和迷幻中。

      一周以后,她看见了面前的景象,稍稍恢复了正常。五月,堪布圆满了《大圆满前行》的传讲,跟随上师法王前往印度。留下的人看看没有什么事,就离开学院,回到汉地。湛了师也在道友的陪同下去汉地看病。

      后来,湛了师曾几次进藏,但始终生活在野菜的后遗症中。她有很多病,比如失聪、头部不能移动、肝脏肿大,并时不时地,出现遗忘和幻境。她只能离去,在汉地的一些地方,依然遭受各种奇症异病的折磨。

3、   第一任堪姆
      1991年,法王和堪布等从印度归来,在汉人中选拔了第一批堪布堪姆。
   
      女众中有两人,就是悟觉师与明慧师。当时,凡是稍许懂得一点汉文的大堪布都是评考官,像慈城罗珠堪布、齐美仁真堪布等,坐了一排。堪布堪姆的候选人依次到他们面前,讲解《入行论》和《入中论》等论典。
   
      发第一任堪布堪姆的证书时,大经堂水泥地中央,喇嘛们表演了金刚舞。当时的情景,至今还能从旧相片上看到。喇嘛们身穿用五色哈达结成彩结的特殊服装,挥动长袖,一片喜气洋洋的胜利景象。
     
      悟觉师虽然年纪最轻,但是,是最为精进的求学人之一。白天,最多时,她一天能磕八千个大头,夜晚,据说在初到学院的几年中,她学习年轻的藏族堪布,坐在一 个小木箱中夜不倒单。她跟着藏族觉姆背柴,一日翻过几座大山而无有疲惫。她的身体出奇的健康,修学中违缘鲜少。作为比丘尼的元老,二十年来,她讲经说法, 帮助上师们编辑整理法本,担负教务方面的管理职责,依教奉行,从不言退。她的讲法是窍诀式的讲法,尤以修心法门最具体会。她总是淡淡的,不紧不慢,具足威 仪。

      几乎,从未有传言,某日,她因为身体不适,不能上课。如果有一天,后学者听到这样的传闻,可能,这会是最令人吃惊的一个消息。

      悟觉师的好友明慧师却一直体质虚弱。人们说,她在苦水中泡大。

      明慧师的舅舅舅母家住农村,没有孩子,按当地习俗,如果讨一个孩子来养,会很容易生下孩子。舅舅和舅母问明慧师的父母讨了八岁的明慧师,过继为女儿,不到三年,他们生下了一个儿子。
     
      自从孩子出生,十一岁的明慧师开始干各种活:一早起来帮弟弟洗尿布、洗衣服、帮全家煮饭、打扫卫生、喂猪,不干完活,不能去上课。上完课赶回家,又是洗尿布、做饭、喂猪、洗衣服……动辄遭到舅母的打骂,小小的年纪,常常在哭泣中沉沉睡去。
     
      这样做到16岁,一天,爸爸到舅舅家看她,她坚决要跟父亲回家。父亲下了决心,做通了工作,把她接了回去。

     父亲是一位在家居士,明慧师回家后,很快跟着父亲皈依了佛门。三年后,由父亲签字同意,在雅安金凤寺出家。那时,还是八十年代,文化大革命刚结束不久, 宗教和寺院刚刚复苏、重建,世间听到佛陀名字的人凤毛麟角。明慧师母亲、亲戚和兄弟姐妹都对她父亲的行为匪夷所思!

      这个人经常做一些吃素持斋的事,和一些这样的人往来,把家中本来不多的钱拿到庙里。按照当地寺院的规矩,如果家长不同意,寺院决不能接收,为之剃度。一个19岁女孩异想天开尚且可忍,但作为一个父亲,不仅不阻止,还要送女儿出家,孰不可忍。

      这样的父亲,整个世间找不出一两个!家人对他的愤慨和怨责之声在明慧师将要离世时,达到了极点。

4、   灵鉴之语
    在微风徐徐的山坡上,眺望着大路和喇荣大经堂,两位年轻的好友坐在草坡上,常常说:

    “此生童真出家,如果能一生持戒清净,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愿我们生生世世都能童真出家,修梵净行,戒律清净。”
    悟觉师曾经说:“她……怎么说呢,不是一般地庄严,在她之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一个像她那样的人。”

    明慧师来到喇荣之前,在金凤寺拍的一张照片中,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她手舞带长穗的木剑,身骨柔软,双腿一字开,坐于青石板地上。这张照片,似乎是一气呵 成的一个动作的一次抓拍,当时,有剑客路过金凤寺,她好奇,学会了舞剑。那时,她的脸上尚有童稚之气,看上去天生丽质。

    在一些旧照中,她比她的同伴高挑,有一种相当易感的表情。人们说她悲心尤重,这使她和大悲观音圣尊甚为相应。有一次,因不小心将虫子扫入簸箕,她蹲在被扫 帚重创的小虫前,哭泣了很久。她举手投足没有目视下方的威仪,而是活泼率真。她常常仰天呼唤观世音菩萨,让身边的人一惊。

    1991年,法王如意宝从印度回来后,带僧众实修《文殊大圆满》和《杰珍大圆满》,要求每传一个引导文,就要修一个星期。1992年,法王传讲了全知无垢光尊者的《禅定休息》和《虚幻休息》,法王所传之法,均由索达吉堪布为他们翻译并讲解。

    那时候,她们做一个梦,也会冲到堪布家,敲门,坐进上师家中,询问梦的意义。堪布总是耐心地陪她们,用面条或其他东西招待她们。堪布让人带给她们食品:炼乳、午餐肉罐头、两把半挂面……

    道友们闯到她房间,看见她日夜坐禅。大圆满修法有详细的讲解和引导,她欣喜若狂。虽然她对闻思《入中论》等中观论典也兴致勃勃,但更多的时间是在修行……

    因为法王没有传《心性休息三善三解脱引导文》,《三大休息》的传讲没有圆满,大家都盼望着有一天能够听到《心性休息》的密法部分,明慧师曾对悟觉师感叹:“如果能听到《心性休息》,我就死而瞑目了。”

      这话说了几次,听上去不太适宜。明慧师那么年轻,未来,还会得到更多的大法和灌顶,谈瞑目似乎有点夸张。悟觉师几次要插话,因话题和心意瞬间改变,她没来 得及对这句话做出评论。但这句话在她的心中留了下来,在明慧师听完《心性休息》圆寂后,它如同一把悲伤的鼓槌,敲击着她苍茫的心。
5、   梦之谜  

      明慧师初到喇荣时,尚是沙弥尼。1990年五月,索达吉上师跟随法王如意宝前往印度时,她也离开学院,去南方受比丘尼戒。1991年,法王和堪布归来,她闻讯而归,1992年冬,又因身体不佳,去南方调养。

     1993年5月,在收到索达吉堪布的两封电报前,明慧师去南方一座负有盛名的寺院打七,有人说,去古庙的路上,她做了一个梦。梦中,她将一把尖刀刺入一个人的胸膛。

     当人们走向某地,可能正在走近昔世某个休戚相关的人。深埋于心中的影像的种子,今生,在逢遇对境时,往昔的因缘就会延续它的力量,改头换面,在他们的生命中继续谱写它的篇章。

     丛林中除了方丈作为僧团的首领之外,还设有“四大班首”,即首座、西堂、后堂和堂主。班首一般都由戒腊较长、威望较高的僧人担任,与方丈共同组成掌管丛林大事的最高五人核心班子。这座南方寺院为国中一流,它的班首也非寻常僧人所能担任。

     明慧师到喇荣时,还保留着这位班首送给她的照片。照片上的班首看上去颇有修行,具有不同一般的气质。一七、二七过去了,在这段越来越难熬的日子中,据说,这位班首日日哭泣。坐禅已经无法再继续了,虽然看上去还坐在那里。

     如果一个人发现自己的信念被洪水猛兽吞没,只能寄希望于未来,今生只有苟且偷生,怎么能不伤心?心的力量已经丧失,如同被人抽去了元气,剩下的那个人已经判若两人,徒有其形。

     也有人说,这个梦是在遇到这位班首之后做的。当时,明慧师陷入了极大的困惑,她祈祷观世音菩萨,告诉她与这位班首的因缘,夜里,她梦见她将一把尖刀,刺入了一个僧人的心脏。

     是宿世的仇怨?还是亲缘?这位年轻的尼师,于他是如此亲切、熟悉,她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成为他的毁灭之因。也许,这只是一个契机,魔障需要等待机缘,现在,因缘已经到来,它可以狠狠一击。

     他在她独自顶礼观世音菩萨时,来到她身边,丢下一封封信。这一封封信里,可以看出他的绝望和悲伤,他不断乞求她与他远走高飞,来世再续今生未了之出家修道的因缘。

     中断打七,如同违背闭关的誓言。但事情已经继续到无法再继续,明慧师只有夜半逃离。据说,她在离去的路上还给他寄过一封信,信封里是一张白骨的图片。这张骨架之图一直夹在她的法本里。

6、   哀伤的心性
    1993年5月,索达吉堪布连连托人去色达,给明慧师发了两个电报:速回,听闻《心性休息三善三解脱》。
    明慧师闻讯,赶回学院。

    《大圆满心性休息三善三解脱引导文》从5月开讲,持续了100天。这三个多月中,堪布要求每天除闻法外,其余的时间,必须按照上师所传的引导文,一天数座,闭关实修。年轻的堪布说,我会拿着望远镜,每天看你们,看看有谁不在房间里打坐,在外面到处游荡。
   
    堪布在一部论中说:“当时上师讲了《大圆满心性休息三处三善引导文》,大概有100天左右,期间,明慧师非常精进。”明慧师一日几座,观修并安住,但有两件事也是每天发生: 她的腹部每日疼痛;她天天悲哭。

      当时,明慧师、一真师和另一位师父共住,中间用布帘隔开,每人在自己的布帘内打坐。另外两人经常会听到一种声音,过了许久,她们才能猜出,那是明慧师哭泣的声音。这个声音,对她们产生了极大地干扰:

      如此悲伤,令人不忍和战栗:为什么?为谁?接下来的日子,她们很容易辨认出那个声音,狐疑和想象会无止境地延伸:
      是为了……
      为了……
      还是为了……
      后来,这秘密的声音如期降临。尽管已经习以为常,但仍然无法释怀。

      明慧师表面上开朗,但并非如表面上那样随意。对她认为隐秘的事情,不会触及。在座与座的间隙,她和一真师一直聊着百日闭关后的去向,她没有想过去医院检查 身体,而是想去山洞。她怂恿一真师和她同行,到山洞中闭关实修《三大休息》。看上去,一真师似乎同意了。她们考虑了每一个细节,准备先下山购买“百行针” 治疗仪,这样,如果生病,她们可以自己对付。

     下座之时,她对未来的闭关充满了热望,她认为她们已经值遇了即身成就的法,剩下来只有一件事,就是修行。这让一真师不好意思去询问,她究竟为什么哀伤。

     明慧师曾对悟觉师解释过她悲伤的原因:她后悔去到那个古老的寺院,毁坏了那位班首的道心。她不知道他能否恢复往昔坚定而沉稳的心力,不知道他如何收拾自己残破的心,不知道他是否会从此随波逐流,每况愈下,流浪于江湖,破落、衰败,失去尊严,死于贫病?

     有人说,大圆满修法中说过,情绪激动、忧伤等起伏不定的时刻,不宜修气脉明点。但是,明慧师天天如期入座,精进观修、安住,最后,导致气瘀,在腹内下结 成块,癌变而致命。从这一点来说,那位班首,无疑是她的杀手,正应了梦中之喻,她将一把尖刀刺入了一个人的胸膛。 现在,她的冤亲,那个班首,要了她的命。也有人说,这一世要她命的是另一位众生。

     索达吉堪布在《般若摄颂浅释》中云:“如果在闻思、读诵(般若)等时,许多烦恼干扰正常的行为,那即使表面上在对般若进行修学,对自他有意义的事情也成办不了;而这就是所谓的魔,或者说,真实的魔的事业就是这样的。”

7、   街乞
     《心性休息三善三解脱》百日闭关结束后,明慧师和一真师结伴下山。车到成都,明慧师腹痛加剧,在成都旅店卧床不起。山洞闭关的计划无限延期,她们的行程 转向中国南方。行至郑州,明慧师腹部剧痛,无法前行,一真师与另一位结伴同行的居士将她送到郑州医院,检查出来是癌,已到晚期。

      医院建议立刻手术,但是,钱从哪里来?

      一真师和女居士上街乞讨。一真师比明慧师小两三岁,质朴、内秀,温和敦厚,语言朴实无华。她19岁出家,在金凤寺就和明慧师是好友。她紧随明慧师到喇荣后,两人一直同吃同住,形影不离。

      刚向人开口,一真师已经哽咽而无法继续。她怎么能想象明慧会死去?这怎么可能?!后来,她不再哭了,但一双大眼睛每天又红又肿。她们拿出明慧师的照片,一遍一遍,向人们重复着一个故事,故事听上去不太真实:

      她们来自青藏高原一个名叫喇荣的山谷,要去中国南方丛林。途径中原,她们的友人再也无法前行。医生说,如果不动手术,她很快就死。她们掏出了身上所有的证件。

      人们警惕、狐疑地望着她们,即使没有听到这些故事的人,也立刻了解到真相,匆匆绕道而行。也有人仔细观察她们的面容,看了明慧师的相片,留下了一些钱。她 们每天上街,不懈地拦住路人,虽然一真师还会在人前泪水涟涟,明慧师的绝症——是她心口的伤疤——但一想到明慧师在旅店的床上翻滚,彻夜无眠,一真师变得 无比坚定、沉着……

    她们化到了800多元钱,把明慧师推上了手术台。
学院道友及南方丛林的友人也收到了她们的求助信,钱纷纷打入她们的账户,共有一万多元。手术后,一真师带着明慧师回到故乡雅安,先在雅安县城医院治疗,后来租了一间民房,每天为明慧师煮中药,照顾明慧师。

     老尼师曾经再三说,如果有谁未经同意,擅自离开寺院,云游他方,寺院的大门将对她永远关闭。两位年轻尼师不告而别后,没有想到,仅仅只过了几年,她们就需要回去,天地这么宽广,可她们的去处却只有一个。

     一真师坐公交汽车,在金凤寺车站下车,走到山门前,攀上一级又一级长满青苔的石阶,重新跨入了庙门。住持对泪流满面的一真师说:“她可以住进来,但是, 有一个条件,你要保证,她死了以后,你要留在金凤寺。如果你肯书面保证、签字,我可以让你们住进来。你记住,我只是看在你的面上,才让她住进来,死在这 里。”据说,老尼师喜欢的是一真,不是明慧。一真师是任何时候都可以信赖的人。

     一真师写了保证,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8. 先行者
      不仅明慧师住进了金凤寺,还有明慧师的父亲、兄弟姐妹、嫂嫂姐夫等一系列亲戚。他们来探望明慧师,照顾她,离去。隔了一段日子,又来到金凤寺。

     每天早上四五点,天还没亮,趁着其他人还没有起床,父亲就来到女儿的寮房。一真师上早殿时,父亲就一直坐在女儿的床边,陪着她,听她不断地呻吟,翻来覆去,无法获得片刻安宁和休息。

     “爸爸,”女儿说:“你回家吧,我这里有一真师照顾。”
      父亲点头。依然天天来到女儿床边,看着她瘦下去,直到嘴唇已经无肉,无法合拢,露出了上下两排白牙。
      其他人来陪伴的时刻,父亲默然走出了女儿的寮房。

    明慧师圆寂前半个月,对父亲说:“爸爸,你回家吧,我这里有一真师她们照顾。”
     父亲点头,说:“好的,我回家,我会在16号那天回家。”
     一真师上早殿归来,父亲走出了女儿的房门。他从金凤寺的后门出去,步入后院。小小池塘上,九曲回廊,架了两座小桥,一座是微型石拱桥,一座是石板桥,桥 的一端,池水之上,矗立了一座古朴的圆亭。据说,池塘本是龙泉,师祖楚禅师在圆寂前,观察金凤寺有山有水,会为人所占,要求将自己的舍利塔造于龙泉口上。 自从舍利塔高高建立,龙泉便枯竭了。

      明慧师的父亲走到舍利塔前,停步,不自觉地瞻仰放悬棺的地方。那里,如金字塔一般,四面呈现倒悬的石梯,神秘、令人肃然不解。禅师曾入藏求学18年,圆寂 时,弟子哭得死去活来,禅师又醒来,两个多月后,再次示现圆寂,遗体装入舍利塔中的悬棺。文革时,悬棺被拖出焚毁。禅师栩栩如生,嘴里还含着一支血灵 芝……

       父亲攀上石阶,走向后山,走入高耸入云的罗汉松和桢柏之间,向下俯瞰林木掩映的金凤寺。据说,金凤山的山形宛如一只凤,一千多年前,造金凤寺时,曾在山上挖到一个凤巢,巢中之凤受惊,飞离了金凤山。

    从石阶向上,是金凤寺上一代住持,近代杰出的密宗女性成就者灵明师的舍利宝塔。灵明师18岁时单身入藏,20岁时,行至藏地一座大寺庙前,全寺大小喇嘛几 百人跪在门外迎候。她被领到寺中一间长年封锁的方丈室,打开尘封的铁锁,走进房间,环顾四周,灵师恍然回忆起来,原来这里是她前生修持的地方,他就在这里 虹化。圆寂前他遗言:20年以后,他会重新回来。
   
    灵明师之后,是楚禅师的一位女弟子担任住持,这位老尼师大字不识,但楚禅师对她相当尊敬,这位住持让一真师写了保证,在十方诸佛、冥冥神灵的注视下,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16日一早,父亲来到女儿床边,说:“今天我回家,我还会来看你。”
    明慧师点点头:“爸爸,你多保重。”
    那天上午,金凤寺放起了高炮,一真师和明慧师的兄弟姐妹都不见了,只留下明慧师一人在房间。按照当地习俗,人死才会放高炮。一会儿,明慧师的堂嫂出现了。她看见明慧师安静地躺着,听见声音,睁开了眼。

    她在明慧师床边坐下,一会儿,她讪讪地说:“你知道是给谁放吗?”
    明慧师点头:“知道,给我父亲。”
    一真师拿了录音机和一盘磁带进入明慧师父亲的房间。每个人都在等明慧师走,没有人想到她父亲竟然走了,他一点病都没有。明慧师的亲人都知道父亲16日那天回家,没有想到,他指的是离开人世。一想到这件事,他们就毛骨悚然。

    他们还没有从明慧剃发为尼的事件中恢复过来,却看见她要死了。所有的惊愕、痛楚与怨声一起涌向父亲:是谁,是谁让她走到了这一步?!

    现在,他们相信,父亲不是有病,而是不想再留下来,和他们在一起。因为明慧——他心里只有她,只有他俩是一伙——就要死了!
   
    那盘磁带是请慈城罗珠堪布念的破瓦,是给明慧师念的,现在,她爸爸用上了。当录音机中的破瓦念到最后一声“啪的”,明慧师父亲梵穴处的毛发忽然被一股力冲出,掉到了一边,梵穴处流出了脓血。
                 
9.此生不再
      在明慧师住进金凤寺后,曾和一真师谈起过是否要做第二次手术。一真师黯然,没有人再抱有希望,但是,她还希望能活下去。

    一个将死之人,将经验生老病死的所有历程,在接受死亡之前,也将再再经历希望的幻灭。此时,生者不会体验到他无人分享的心境,没有人比他更接近真理。

      悟觉师赶到金凤寺,爬上天梯,在明慧师的房中过了两夜。
      明慧师对面的墙上挂着金刚上师法王如意宝、阿弥陀佛与观世音菩萨像。
      这两夜中,她熬受不住,再再睡去,她醒来的时候,明慧师一如她入睡前,刹那不能成眠,一直在呻吟。
      悟觉师惊秫不安,这位备受煎熬的病人,已经不再是她熟悉的明慧师,她的脸上、身上,没有一点她熟悉的地方。

      当曙光生起,悟觉师再次目睹友人的面容,看到的却是一副白骨,外面包了一层皮。她曾经挺拔的鼻梁,如今,尖利、脆薄,一阵风,就会将它折断。
      悟觉师的心,时时都在战栗。
      在明慧师深受疼痛折磨之时,她的心脏无法忍受!她不知道一真师是怎么过来的。她相信,明慧师未尽的罪业,已经被折磨她的剧痛焚烧殆尽。

      两天后,悟觉师从雅安到康定,到那摩寺面见一位活佛,声泪俱下,祈求活佛加持明慧师,减轻她的痛苦。活佛沉重地点头。第二天,她从康定启程,经甘孜到学院。到学院的当天,就听说明慧师在她告别康定的那天离开了人世。

      癌症病人晚期时,都依靠吗啡止痛,吗啡针的间隙会越来越短,他们长时间陷于昏迷中,最后,即使不打吗啡,他们也不再醒来,直到离开人世。但是,明慧师却没有打吗啡,她的神智一直都很清醒。她以肉身为燃料,让病魔之灯将它熬尽。

     也是在最后的半个月,一真师的妹妹一如师从学院到金凤寺,看望明慧师。她说,明慧师很安静,和其他身患癌症的病人不同,似乎已不再疼痛。

     索达吉堪布在《密宗成就者略传》中说:“……圆寂前半月身体已不觉病痛……明慧圆寂前,给服侍的道友讲说了般若空性,并发愿将来一定救度她们……”

     明慧师的遗体在金凤寺荼毗,荼毗后收拾骨灰,发现遗留的骨头呈现红色、黄色和绿色这三种颜色。据说,续部及密典中对所遗骨舍利是何种颜色,获得何种成就 有明确宣说。一真师曾经犹豫,想把明慧师的三色遗骨留下来。但转念一想:人都走了,遗骨又能怎么样。谁又能保存它?没有人会长留世间。
     在她的心中,已没有任何珍贵的东西可以留作纪念。

     按照遗嘱,她买了50斤面粉,混合白糖,与骨灰及遗骨揉搓成团,一半撒入海中,一半撒入大地,与众生结缘,祈愿众生以食用其骨灰的因缘,未来世得度。
     
      悟觉师为明慧师擦身时,她的身上已经没有一点肉。她临终时,在道友的帮助下,双足跏趺,她们在她身后放了棉被,让她的身体有所依靠。圆寂之后,她的身体依然保持着合掌、盘腿的姿势。

      明慧师圆寂后,一真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索达吉堪布打电话。那时,学院只有两部手摇电话,要打通学院的电话或从学院打通外面的电话,需要坚定不移的意志。

      那天,所有的线路都畅通无阻,一真师一拨就拨通了,索达吉堪布就在电话那头。一真师告诉堪布,明慧师已经圆寂。
      索达吉堪布拿出钱,请僧众为明慧师超度。

      堪布在《净土教言讲记》中说:“明慧法师圆寂时的瑞相非常好,虽然当时一直卧床不起,但接近圆寂的时候,她起身端坐,祈祷密法的传承上师及阿弥陀佛……从 听完密法到她圆寂,时间正好是六个月(1993/9/1—1994/3/1),一天也不差,所以,我当时就对上师如意宝的传承密法生起了极大的信心……明 慧法师成就了什么样的果位,我也不知道,但她肯定成就了,别人信不信是别人的事,我是深信不疑的,密法的加持确实不可思议!”

    “平时她智慧不是很高,但信心确实很强……”《前行广释》

    有人去问阿秋法王,阿秋法王说:“已经成就。”

10、归来

      明慧比丘尼圆寂后,一真师在法王如意宝传《上师心滴》和法王如意宝圆寂时,曾几次入藏。《上师心滴》尚未传完,老尼师派遣的弟子已抵达喇荣,提醒她归去。
      后来,一真师一直留在金凤寺中。

     一如师看了明慧师最后一眼,回到喇荣时,她身上携带了一张明慧师的照片。那时她已动完手术,好像置身于花圃。相片上的明慧师虽然消瘦,但深沉动人。照片在道友中悄悄地传看,索达吉上师就坐在法座上。
      一会儿,上师问:“你们在看什么?”
      照片被送到上师手里,上师看了一会儿,问一真师的妹妹:“你这里还有吗?”
      一如师说:“我们还可以再印,这张供养上师。”

      继明慧师之后,九十年代末,堪布曾分别传讲过《禅定休息》和《虚幻休息》,2004年,堪布讲解了《心性休息》的密法部分。

      2010年12月,整个南瞻部洲值遇多年不遇的寒潮,喇荣虽然阳光普照,但滴水成冰。每天夜晚,新经堂金刚萨埵殿灯火通明,盛况空前,索达吉堪布再次传讲了无垢光尊者的《虚幻休息》、《禅定休息》,并给予了《心性休息》的传承。

      在《三大休息》传讲圆满的那天,堪布提到了明慧比丘尼……那天,弟子以麦彭仁波切的金刚舞庆贺,以此缘起,祈愿遣除上师及金刚道友们的一切违缘,获得大圆满的成就。   

      2009年,在圆满第一期《入行论》网络传法之后,第二期计划拉开帷幕。上师在带修《大圆满前行》前,按照法王如意宝的传统,传讲了《胜利道歌》。讲到“六月成就得解脱”时,透露了这样一件事:

     因为这个偈颂,堪布又一次想起了明慧——
   
     那天中午,阳光从大玻璃窗涌入,照在上师的书桌上,从凌晨工作到中午,上师似乎有点累了,在藏毯上躺下小寐。

     入睡的时间可能只有短短的一两分钟,但就在那一两分钟的时间里,明慧师翩然入梦…… 最后编辑时间: 三月 17, 2011, 06:49:35 下午 作者 辅导员A 已记录 辅导员A 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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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行者随笔 回复 #49 于: 四月 23, 2011, 04:35:41 下午 ?
盛放之白莲

      喇荣四月的一个下午,阴霾密布的天空,不时飘落雪花。一个师父穿过办公室两排屏风之间的小道,来到我身后,拍了一下我的肩。当我回过身时,她大吃一惊:“你怎么哭了?”

      我和她说起这样一个故事……

      两年前,一位发心道友联系我,问我是否能为一位刚加入学会的学员安排一下住处?她刚学佛一年,有一个四岁的儿子,最近又怀孕了,因为不愿打胎,家中掀起轩 然大波,丈夫把她的经书、上师像、上师的光碟都撕烂、砸碎、吐上唾沫,从窗口扔出去……她出走喇荣,想看看,她是否可以不再回去。

     我见到她时,她对我甜蜜、无声地微笑。她还很年轻,发型和着装一尘不染,虽然时尚,却没有丝毫的世俗之气;她说话轻柔,举止温雅,很难想象,这样纤细柔弱的身躯,如何承受怀孕生子及抚养孩子的艰辛!

     在学院的日子里,她和几位远途而来的佛友为伴,每日早出晚归,听课、拜见上师、求取传承、接受灌顶,不改一如既往甜美、温馨的笑容,从未流露出丝毫的疲倦,也没有一句发言。谁又能想到,她正面临人生的可怕关口,一场生命的巨变即将展开。

     她临走时找到我。有人出售一个破败的小木屋,只有一万多元,她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把它买下来,她希望获得我的建议。

      我直言,如果她不能在小木屋中居住,而是把小木屋留待未来的某一天,还是不要买下。未来很长很长,小木屋无人居住,会变得越来越衰败,直至变成一堆废墟。 她说,在她到来之前,可以让其他人使用。但是,我说:它需要有人来维修,护理,你鞭长莫及。如果有一天,你能来到喇荣住下,我相信,你一定会有一个住所, 一切都会得到解决。

      她放弃了喇荣小木屋之梦,回到都市,回到她一触即燃的家中。烈火熊熊的丈夫正暴怒地等待着她的出现,要将她吞噬。如果他能够离开她,也许,他会毫不犹豫将 她唾弃。她已经发疯,已经无有可爱之处,她不顾一切将这个曾经甘馨之家拖入风雨飘摇中。如果第二个孩子出生,因违背国家人口政策,他们将面临失业、罚款、 孩子的户口、孩子的上学等一系列可怕的经济重负……

        他只是希望她能清醒,能睁开眼,能看看这个世界。在这个孩子诞生之前,每一天、每一分钟,他们都可以挽回这个错误的结局,绕过这个可怕的泥沼,而她,无论他如何劝说、辱骂,乃至大打出手,一直默默地、一声不吭地忍受着,要带着他一起跳进去。

     他憎恨她,他把解冻的虾塞入她的嘴,因为她吃素!他抓住她的头发使命地摇晃,避开她的大肚子,用另一只手猛击她的头和背部。她早上翻身时,疼痛失声。她 计划远远地离去,但一想到四岁的儿子会因母亲的永远失踪,呈现呆愕、木然的面容;想到儿子的一生会将思念与痛楚深埋心中,会在他父亲的影响下,长成一个充 满邪见的人,她无计可施,无路可去。她呼唤观世音菩萨,泪水一遍又一遍洗刷着她的面容。

     第一次听到大悲咒时,她泪流满面。她曾在大悲咒和观音心咒之间徘徊良久,不知她应该选择哪一个作为她的终身所依。她自认一无所长,没有帮助他人的能力, 如果持诵大悲咒,有一天,她就能以大悲水救苦救难,抚慰悲苦的心灵。但后来,她还是选择了观音心咒。她想象,观世音菩萨能迅速听到她的一声声呼唤,在她最 需要的时候,在内心极度无助和悲怆的时候,在世界只剩下苍天和生命的时候。观世音菩萨是横亘在她和绝望之间的小岛,她可以在其中栖息,直至恢复生气,重又 回到她的世界,直面一切。

     她曾经幻想,如果有人告诉她,只要能踏入刀林之山,跳入火焰之海,就能成为观音菩萨的侍从,永远跟随在观世音菩萨的身边,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穿行而过或纵身跃入。

     孩子出生了,是一个美丽的女孩。仿佛是为了报答母亲的艰辛,她的到来,化解了横亘于她父母之间的深渊。她不哭不闹,看见任何一个人都喜笑颜开,尤其喜爱 她的父亲。只要一看见父亲,她不仅咯咯出声,还四肢挥舞,欢喜雀跃,令这位一心不要她在这个世界上出生的父亲讶然、惊喜而又汗颜。孩子的天真,融化了他心 头的坚冰。

     她重又找到了一份工作,她是计算机专业毕业,这份工作的薪水不是很高,但活轻。她的办公桌上,放了一个绘有八吉祥图案的电动转经轮;抽屉里,装满了索达 吉上师的法本和法物。她悄悄地利用上班空余的时间自学,一周五天的上班时间中,她沉浸在上师讲解的《入行论》和《前行》中,悲喜交加。

     她下载智悲电子杂志,上智悲论坛,只要一看到出家人弃世出尘,在高原烈日下抒写自由人生的文字,就热泪直流。他们是先驱者,她的同类,正在实现她此生希望实现的理想,向着佛法的腹地行进,已趋入到高山之顶一个广大辽阔的地域。

      而她,面对一双年幼的儿女,不知道还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圆喇荣小木屋之梦!每天,她只有上班期间一点可怜的空隙,只要一回到家中,佛法的大门就在她身后奄然阖上。

      所有和出家人、和索达吉上师相关的文字,都是她欢欣和悲痛之源。每周一至周五听到和看到的甘露妙法,是她在家中与孩子、公婆和丈夫欢喜相处的源泉。

     只要一回到家中,她就拼命干活,让公婆得到休息,尽到为人妻、为人母、为人子女的责任。周末的时候,她让照料了孩子一周的公婆出去散心,自己陪伴孩子;她把一个月几千元收入全部交给丈夫。见她行为无可挑剔,丈夫渐渐回心转意。

      上班来回的路上,需要四个小时,这是她最为宝贵的时间之一。她听索达吉上师讲解的《般若摄颂》,背诵《般若摄颂》颂词。她和我联系,说她很想为上师发心, 只要是她能做的,她都愿意做。我们安排她校对,她把仅有的一点学习佛法的时间又挤了出来,用于校对。不久,她在智悲论坛看见我的一个帖子,帖中叙说了寻找 有声书播音员的艰难。她来信说,看到那个帖子她很难过,她会尽力去寻找播音员。

     自从智悲佛网开辟有声书专栏,有声书录制的进展一度非常艰涩、缓慢。还没有等一部论典录完,非佛教徒的播音员就会销声匿迹;好不容易找到一位音色绝佳的 佛教徒,谁知她的声带上却长了东西!我们放弃了大部论典的录制,如果能得到一位虔信而又敬业的播音员,我们会惊喜莫名,如获至宝。

     她给我发来了几位播音员的小样,让我随意挑选。他们每一位都很专业,让我喜出望外。她让我给她需要录制的书目,并答应每次录完后,她来校对,反馈给播音员,督促他们修改,最后,把校对修改完的录音发给我们,由我们的发心人员配乐。

     短短的几个月中,她不断联系播音员,温柔地询问他们的进展,鼓励他们,发喇荣的图片和上师网站、博客的链接,让他们生起信心。她询问我某些词语的发音, 给我一个又一个惊喜——那些校对修改之后的音频。就这样,智悲佛网有声读物页面在沉寂了一段时间后,忽然重现生机。

      我问她?您是怎么找到那些播音员的?是朋友介绍的吗?
      呵呵,是啊。她说。仿佛她是位神通广大之人。

      发心中,常常会有意想不到的事发生。当完成的音频寄到,我们忽然发现,播音员的语速越来越快。我们希望能将播音员的语速稍稍调慢,但播音员坚持,这会令她 的声音失真,她坚决反对。为此,播音员迁怒于她。她只有再再向那位播音员致歉,将过错揽于一身。为了不至于推翻重录,牺牲她俩的艰苦劳动,我们不得不接受 美玉之瑕。

      还有一次,她校对并督促对方修改后,我们找到发心人员配乐,准备发布时,却发现在最初几分钟内,有两处明显失误。因担心整个文件的校对质量,我们让她返工。她非常抱歉,重新校对,并让播音员再做修改,又花了很多时间才传给我们。

      常常,为了成办一件小事,需要几番口舌,几番周折,不断地协调和修正。但她总是温柔平和,耐心解释,两边传递信息,不失宁静欢喜的心境和柔和的态度,小心翼翼护持着他人的心。

     在她完成几部论典之后,有一次,她为熟人问我要上师的电话,我告诉她,我们有规定,不能将上师的电话随便给人。她并未居功自傲,心生分别,而是对此表示 谅解。有时,她询问我她的梦境的寓意,我告诫她不要执着。我担心自己语言不够委婉,没有顾及她的感受。但事后,她并未因此心生疏远。

      在一段时间没有联系之后,她告诉我,虽然破费周折,但又有两部小论即将完成。她说,她可能要休息一段时间。一方面,她担心播音员心生厌烦;一方面,她需要积累。

      是不是你付钱给播音员?我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呵呵,她说,被你猜到了。

      她告诉我,她丈夫每月只给她八百元,用于吃饭和车费,她是用信用卡贷款,而后用每月的节余慢慢还。现在,钱已经告罄。我恍然想起,前不久,为了给她一位亲戚做佛事,她拿出了信用卡上最后的1400元钱。我陷入到深深的、不可抑制的感动中……

      她学佛的时间很短,就有如此的勇气和正见!为了让她腹中的孩子获得人身,她在身心受到极大煎熬之时,不断发愿,愿观世音菩萨加持这位与她有缘的孩子,能有 闻法和修行的机会,能成为一位利益广大众生的人。她一直无法成为学会的学员,没有完整听过一部论典,但具有密乘最重要的信心和清净观,有一颗令人温暖、柔 软的心,清净如水晶,鲜少分别,总是站在对方的角度,佛法的角度,去理解显现中的一切……

      四月的平原,春暖花开,单位组织的活动中,去饭店吃饭的应酬也在增多。她曾经时尚的发型已经枯萎,美丽的时装也失去了往昔的风尚。在一个周末,她着了魔似地想烫发,不由自主地向理发小店走去。她希望能焕然一新,在这个世界重新感到她的一席所在。

      烫发要340元,这个价不贵,在一些理发店,做一次头发都超过这个数。可是,她在小店附近,在梧桐树的叶影里久久徘徊。自行车、小汽车和行人纷纷从她身边而去,花儿完成了从生长到凋零的花期。最后,她又缓缓回到家中。

      有几个人,曾经来到有声书的网页,将那缓缓流淌的配乐有声法本收于MP3,在公共汽车上、在街头巷尾,一句甘霖之法忽然流入到他的心田?

    那就是她的心…… 最后编辑时间: 五月 14, 2011, 06:42:28 下午 作者 辅导员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