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培训课程:坂东玉三郎——昆曲半生缘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16 19:05:49

后来,靳飞与坂东玉三郎成了朋友,坂东玉三郎随靳飞两次来到中国,与中国文化界交流。靳飞非常希望能把坂东玉三郎表演的歌舞伎艺术介绍给中国的观众。

11年过后,坂东玉三郎最终来了,不过,他演的不是歌舞伎,而是昆曲。用靳飞的话说,坂东玉三郎是被忽悠来的。

“我最早是被《牡丹亭》的故事吸引,我喜欢这个美丽的关于梦的故事,想把它带回日本,如同《贵妃醉酒》一样移植到歌舞伎表演中。”2007年,在中国对外文化交流协会的安排下,坂东玉三郎来到苏州,观看了中国昆曲名家张继青演出的原汁原味的昆曲《牡丹亭》,没想到“一见钟情”。“昆曲的音乐太美了!我听着那音乐,感觉非常亲切,非常柔美。”

他说,他最爱《离魂》一折戏。杜丽娘推开窗户望着窗外细雨愁云深深哀叹,思念着梦中的情人柳梦梅……此时的他完全被昆曲特有的柔美、流丽、细腻陶醉。

大家没有想到,本想移植《牡丹亭》到歌舞伎表演的坂东玉三郎,最终却留下来拜师学艺演上了昆曲。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昆曲表演本身难度就很大,汤显祖的《牡丹亭》又素有“拗折天下伶人之嗓”的名号,刚刚了解昆曲,甚至一句中文都不会说的坂东玉三郎该如何去演绎那个杜丽娘?

为了全身心地投入昆曲的世界,进入杜丽娘的角色,感受《牡丹亭》的满园春色表达的“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坂东玉三郎特地去看了苏州古典园林。去苏州他一定会选择苏州庭院式的宾馆,每天在宾馆的院子里听着昆曲就是他的“良辰美景”和“赏心乐事”。

为了体会文化上的意味,他几乎每天和靳飞通国际长途,向他讨教原著里每句唱词的寓意,还研读《孔子》、《孟子》、《老子》、《庄子》里的中国哲学。

为突破语言障碍,他用五个日本元音为中文注音,剧本于是改成了“心电图”,只有他能看懂。那段时间,在日本,他一天两场歌舞伎演出,工作量时常超负荷。每当演出落幕,他收拾齐整,脚踏出化妆间后,嘴上便开始唱念起《牡丹亭》;上了车,戴上耳机,就开始背诵念白;回到家,打开电视,张继青的昆腔便开始充斥整个房间,他对着屏幕,反复揣摩口型。

今天再回想,那一段苦学的日子还是坂东玉三郎最“痛苦”的回忆。“您知道用苏州话记一出昆曲是多难的事情?”他反问记者。

但令他骄傲的是,赴苏州公演,没有观众批评他的苏白不地道;到上海,他一口吴侬软语也让观众大饱耳福;来北京,他依旧艳惊四座。

3年时间,68场演出,8万名观众,4000万票房,浸淫在昆曲中的血泪与汗水,算得了圆满。不过对于作为艺术家的坂东玉三郎来说,真正的“圆满”是对动作和细节的推敲。

“汤显祖是一个喜欢说梦的人。他梦中的杜丽娘16岁。可这个角色,真正16岁的演员演不了;三四十岁的女人演,难;对于我这个60多岁的男人来说,也很难。如若演员不思考,不动足了脑筋就想去演,是演不成的。《牡丹亭》不是这样的戏。”

中日版《牡丹亭》改动了某些细节。如《游园》中的唱词“遍青山啼红了杜鹃”,唱“遍青山”时坂东玉三郎朝远处看,和传统做法一致。唱到“啼红了杜鹃”,却将手指指往远方,表示杜鹃开在山上,恰和梅兰芳版的手势、意思相反。因为他查阅资料时发现,家庭种植杜鹃是从西方传入的,当时中国只有野杜鹃,不可能开在庭院内。

还有《离魂》一折戏中,丫头春香推窗的力度也比梅兰芳版大些,这是他游赏苏州沧浪亭后得到的启发。“我发觉大户人家的窗比较重,而杜丽娘要春香看看月色,窗子应该开大些,需要更用力。”

细心的观众还会发现,坂东玉三郎版杜丽娘的妆容比梅兰芳版偏白,眉眼的线条也细一些,于青春靓丽外添了几分沉静、肃穆。“杜丽娘是名门闺秀,受到严格的礼教管束,就算内心汹涌澎湃,表情也不会轻易泄露心事。”

《惊梦》中柳梦梅主动,杜丽娘眼睑下垂,充满娇羞;《幽媾》中,杜丽娘直视柳生;大结局,杜丽娘的眼眸中已爱意浓浓……就连谢幕时,坂东玉三郎也会按照中国古代妇女的传统礼仪,对着台下观众纤纤地道个万福。这个日本男子,读懂了古代中国女子的柔情。观众也读懂了坂东玉三郎,读懂了他何以被誉为“日本梅兰芳”。

每一折演出结束,台下必掌声雷动,一折比一折响亮。有次谢幕长达半个小时,仍没有一个观众退场,幕谢了又谢,观众还是不肯走,一直鼓掌。开始他以为是观众客气,把幕扣着五分钟不开,可观众还是不肯走……

“听着观众的掌声,我自己也像做梦一样。”被歌舞伎艺术晕染了半个世纪,坂东玉三郎的举手投足都有着优雅的气息,他谈吐悠缓,分寸有致,但说到他心爱的昆曲,他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

“但是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

三岛由纪夫曾经心醉地评价他:“此君有如初生之蛹的身子,在舞台上摇曳生姿时,一种伴随着颤颤的抒情美就荡漾开来。最令人动心的,就是那充满古典风的气质所浮现的美貌。”

的确,60多岁的坂东玉三郎,在舞台上有一种独特的美。他的美,跨越了年龄和性别,更穿越于中国昆曲和日本歌舞伎。一低首,一蹙眉,一翻手腕,就是一个体态婀娜、眼波流转的美哉少女。他以一个男儿身把女人演绎到了极致。

观众们看过了,散场了,继续生活,而坂东玉三郎不得不在这场古代梦境和一个现代都市之间,反复切换。戏里和戏外,对他来说并没有那么清晰。当他遇见欣赏的人,自己就变成了杜丽娘;一笑过后,他就琢磨起:这个笑容,用在那一场戏里,岂不正好?而有时走在喧嚣大都市的街头,坂东玉三郎也会忽然置身在舞台,周围只有小庭深院,笛声幽咽,而他是那个寂寂感慨着“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的寻梦女子……

坂东玉三郎的出现,让人开始关注已经在昆曲舞台上缺席了70余年的男旦艺术。“男旦艺术是一种女演员所无法替代的艺术领域。男旦所扮演的女性并不是为追求女性的真实性,而是一种从男性角度体味到的女性之抽象感。男旦的魔力不在于男性如何来演女性,而在于如何将自身变为女性。”坂东玉三郎坦言,“做男旦比做一般的男人要难上十倍、百倍。”

他道出的是自己几十年的难忘经历。“因为要成为优秀的男旦,除了必要的先天条件和才能外,还要能过得来古典艺术氛围的生活,要为了保护好嗓音和体形在自己生活方面严格遵守行规,包括在烟、酒、色上的节制,这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吃饭时,他会用手掩住嘴,略微别过头去。为了保持身段的优美,他20多年来从不吃四条腿的动物,只是为了演杜丽娘,为了让声带分泌油脂,更圆润,他破了例。

坂东玉三郎说,连情绪也是需要收敛的。他从不让情绪爆发,一直积攒起来,到一定的程度,到舞台上去释放。寂寞时,他只是去日本的海边,静静地看会儿海。

没有家庭,没有孩子,不考虑普通的家庭琐事,也不知道钱该怎么花。白天在排练厅对着镜子练习身段,晚上在剧场的聚光灯下倾情演出,临睡前例行半个小时接受专业医师的按摩,平日里几乎没有任何个人生活和社会活动。很难想象一个顶级歌舞伎艺术家的生活竟会如此简静。

舞台之下,他跟演对手戏的演员尽量减少接触,即使与他合作十年以上的搭档,他也与之保持距离。因为他认为舞台上的神秘感不应被轻易打破,如果生活里两人太过熟悉,就会影响舞台上的敏感与磁场。

不过,真正生活中的坂东玉三郎,礼貌而恭敬。他会微笑着和遇见的人打招呼,轻轻欠身、点头。不管是后台的工作人员,还是观众,从不例外。接受完采访,他会提醒你别忘了带录音笔,会用中文真诚地向你说“谢谢”。开心时,他会手舞足蹈地讲话,露出孩子一样的童真笑容。演出结束,离开剧院时,他会向左右所有工作人员点头道别,一个都不落。即使是站在旁边的服务人员,他也会走过去伸出手,一一握别。而坐上车,他总要摇下车窗,对送他的人挥手,直到车开远。

和他交往过的人,也都说这是一个无比纯净的人,无论是舞台上还是生活中。

年轻的时候,坂东玉三郎也曾感到过寂寞。“因为别人都在玩,我一个人必须要练功,不能和大家一起玩,觉得特别孤独。”但现在,坂东玉三郎感觉很幸福,“因为不管我的生活是什么样的,至少我感到很丰富很充实。”

2011年5月4日,中日版《牡丹亭》在国家大剧院上演的前一天,北京国际曲社在位于望京的一座大厦内宣布成立,曲社将致力于昆曲及其他传统艺术的传承与发展,坂东玉三郎出席揭幕仪式。穿着灰色中式对襟上衣的他走进成立仪式现场时,有人说好像看到了梅兰芳。

由于坂东玉三郎对于推动昆曲发展做出的贡献,中国戏曲表演协会和北京京昆振兴协会授予他振兴京昆特殊贡献奖。坂东玉三郎和他的中日版《牡丹亭》将被载入昆曲发展的史册。坂东玉三郎坦言,昆曲《牡丹亭》同样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节点,杜丽娘的一颦一笑已印在了他的生命里。

随着此次在北京演出的结束,中日版《牡丹亭》已成功演出71场。此番在北京的三场演出,场场爆满。对于票房。坂东玉三郎从不关注,他只为他酷爱的昆曲艺术,“现在大家都在说昆曲,但我认为昆曲还没有到真正红火起来的时候。”坂东玉三郎记得,在上世纪50年代至70年代,日本有很丰富的艺术形式,大家都热衷于去学吉他等欧洲和美洲的艺术,但这期间,在日本曾经非常不景气的三弦却悄然红火起来。中国是不是也会有这种时代呢?在大家都热衷于流行艺术的时代,中国传统的昆曲是不是也会迎来它真正红火的时代呢?

他期待着,也努力着。“中国现在已经到了经济开放发展的新时代,大家睁开眼睛就可以看到世界各式的艺术,中国的传统文化也需要借鉴别人的东西。怎么让现代的观众喜欢上传统的艺术,这是应该考虑的。”未来,坂东玉三郎依旧会继续钟情于昆曲。他打算去尝试着导演昆曲《白蛇传》和《霸王别姬》。他希望,奉献给大家的是不一样的许仙和虞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