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城平安大厦:大屠杀中的郁金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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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07月12日 06:11 AM

大屠杀中的郁金香

英国《金融时报》专栏作家 西蒙•库柏 字号最大 较大 默认 较小 最小 背景                    英文 对照 评论 打印 电邮 收藏腾讯微博 新浪微博  

画面上是1995年7月,波斯尼亚的斯雷布雷尼察。波黑塞族军队上将拉特科•姆拉迪奇(Ratko Mladic)正冲着荷兰司令官汤姆•卡瑞曼斯(Thom Karremans)大吼。通过一位翻译,姆拉迪奇大声喊道:“别跟我废话!回答我!你到底有没有下令向我的部队开火?”留着八字胡的卡瑞曼斯缓缓地摸着自己的脸,看上去像被一场噩梦魇住。他说:“我命令部队自卫。”

这段视频是当时一位塞尔维亚摄像师拍摄的,真实性没有争议。看上去,姆拉迪奇完全清楚自己在干什么。他抽着烟,身体逼近卡瑞曼斯,一只手撑在卡瑞曼斯身后的墙壁上,说道:“你是来帮助穆斯林和克罗地亚人的。”卡瑞曼斯看上去精疲力竭。他揉了揉眼睛,不知嘟囔了一句什么,唯一能听清的一个词就是“钢琴”。

翻译问:“你说什么?”卡瑞曼斯解释道:“我弹钢琴。不要杀一个弹钢琴的人。”

姆拉迪奇吼道:“你个弹钢琴的可怜虫。是不是还结了婚?有小孩?”话语中带有明显的威胁之意。

最终,姆拉迪奇的士兵们放过了这个弹钢琴的人,但枪杀了约8000名穆斯林男子,而这些人本应是由荷兰维和部队保护的。周一,海牙法庭终于开始了对姆拉迪奇的审判。姆拉迪奇组织的大屠杀,首先是波斯尼亚的创伤。随着时间的推移,它可能会变成塞尔维亚的创伤。但是,这场大屠杀也是荷兰的创伤。姆拉迪奇抓住了荷兰一个永恒的弱点。

这场自1945年以来欧洲最惨烈的大屠杀,过程大致是这样的:几百名“荷兰营”士兵驻扎在斯雷布雷尼察,目的是保护该“安全区”。他们手中只有轻武器、不得开第一枪,而且自始至终未得到所需的联合国空中支援。更糟的是,在这些士兵的祖国,即便是在军人当中,都不存在一种尚武的文化。面对着糟糕得令人难以置信的境地,荷兰营做出了一切错误的应对。

荷兰营的大部份士兵只不过想要活着离开波斯尼亚。姆拉迪奇的部队到达后,许多穆斯林逃往荷兰营总部,以为荷兰人会救他们。然而,荷兰营的士兵们袖手旁观,听任姆拉迪奇的士兵们带走波斯尼亚役龄男子。荷兰记者伯纳德•哈梅尔伯格(Bernard Hammelburg)悲叹道:“波斯尼亚男人和女人被分成两队,而我们的士兵们就站在一旁,一脸愚蠢地指挥着人流。这幅场景,让我想到了奥斯维辛集中营。”一场对波斯尼亚男子——其中许多是男孩——的大屠杀已经开始。

最后,姆拉迪奇准许荷兰营士兵离开了斯雷布雷尼察。在视频(YouTube上有)中,我们看到:兴高采烈的荷兰营士兵们痛饮喜力(Heineken)啤酒,跳着康茄舞。姆拉迪奇送给卡瑞曼斯两份礼物。

卡瑞曼斯问:“这是给我太太的吗?是给我太太的吗?”姆拉迪奇说:“一路顺风。”这位波黑塞族军队上将竖起大拇指,向正驱车离开的荷兰士兵挥手告别。

荷兰营士兵回国后,荷兰王储威廉-亚历山大(Willem-Alexander)告诉他们,对于“士兵们在斯雷布雷尼察取得的成绩”,他感到非常自豪。荷兰营士兵们获得了勋章。但荷兰人的心情很快就变了。斯雷布雷尼察为荷兰人带来的惊恐不仅在于它本身,该事件还唤起了荷兰人另一个极其恐怖的记忆:二战时期希特勒(Hitler)对全荷兰四分之三犹太人的隔离和谋杀。跟外界的想像相反,那时的荷兰人在整个过程中也几乎是在袖手旁观。其它任何一个西欧国家损失的犹太人都没有荷兰多。

荷兰加入联合国在波斯尼亚行动的最初原因,恰恰是为了防止像奥斯维辛这样的事件再次发生。这一次,荷兰人不愿意置身事外。可是,在斯雷布雷尼察,他们又一次听任暴行发生。在自己关于这场大屠杀的书中,荷兰作家雷蒙德•范登布加德(Raymond van den Boogaard)表达了荷兰人的普遍感受:“我们再一次把他们送上了去往奥斯维辛的列车。”

出生于塞尔维亚、描写过种族灭绝的作家亚尼娅•贝茨-纽曼(Janja Bec-Neumann),也毫不留情地将这个事件与上世纪40年代的事件相提并论。她告诉荷兰杂志《De Groene Amsterdammer》:“从微观层面来说,1995年7月的那几天里,荷兰营成了波黑塞族军队的帮凶。”

荷兰政府要求荷兰战争文献学会(Niod)撰写一份关于斯雷布雷尼察事件的官方报告。Niod曾花费数十年事件,研究二战历史。2002年,报告出炉后,当时的荷兰政府辞职。Niod的报告称,一些荷兰军人对斯雷布雷尼察民众产生了一种“带有负面色彩的族群偏见”。比如说,有些荷兰营士兵嘲笑当地居民有体味。淋浴设施当时在斯雷布雷尼察还不普及。也许正是因为这些偏见,荷兰营士兵们才比较随意地把穆斯林人交了出去。

尽管如此,就像上世纪40年代时的情形一样,荷兰人此种作为的动机并不是种族主义杀戮欲。相反,他们当时是惶恐不安、不知所措的。荷兰民族不是一个尚武的民族。如政治理论家罗伯特•卡根(Robert Kagan)所说,荷兰人不崇尚靠武力解决问题,因此当别人崇尚时,他们就没辙了。卡瑞曼斯“允许”姆拉迪奇实施了大屠杀,正如卡瑞曼斯的先辈曾“允许”希特勒实施了大屠杀一样。贝茨-纽曼说,在塞尔维亚-克罗地亚语中,“像郁金香一样”恰好是一句习语,意思是“心怀恐惧,什么也不做” 。

斯雷布雷尼察事件动摇了荷兰人的信念,即:当美国、英国等更野蛮的民族四处挥舞大棒的时候,荷兰人可以在世界四处行善。

在斯雷布雷尼察事件后的某个时刻,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那个理想主义的、天真的荷兰已经死了。我曾成长于那个时期的荷兰。如今,姆拉迪奇正在接受审判,而荷兰或许也会面临审判。斯雷布雷尼察的幸存者们已展开针对荷兰的法律行动。

译者/吴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