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娜娜:带头大哥调查：大跌时他在哪里

世界“金融大鳄”乔治·索罗斯说：炒作就像动物世界的森林法则，专门攻击弱者，这种做法往往能够百发百中。这句话毫不留情地在2007年的中国股市和互联网上得到了印证。

在互联网成为日常工具的今天，即使是正规的B2B网站人们都要怀疑其诚信与真实性，海量的信息在人们眼前泛滥的同时，带来的是中国网民对虚拟世界的“集体不信任”。然而，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个网名叫“带头大哥777”，被股民尊称为“网络股神”的人，竟在短短3个月里，让1200多个股民在线受骗，其被警方控制时，初步确定的非法获利金额竟高达1300万元！消息传出，震惊全国！

这位制造2007年中国“网络第一博客”，网络第一诈骗案的“带头大哥”，究竟有何等背景，他凭什么在股民心里产生如此巨大的蛊惑力，凭什么在互联网上呼风唤雨，凭什么让本该具备鉴别力的媒体也沦为其鼓噪的附庸？

如今，“带头大哥777”已带头被捕，而被蒙骗者和不明真相的广大民众仍未知全部事实，为此《IT时代周刊》记者深入北京、长春两地展开深入调查，为读者揭示真相。

“中国第一博”惊现网络股神

“带头大哥777”的嚣张气焰最近被一举扑灭。

2007年7月2日，20多名长春便衣警察涌入当地的华尔兹大厦，他们冲进6楼一间200平方米左右的办公室，从10多名一脸愕然的员工中，抓走了一个高大壮实的男子。令人哭笑不得的是，这名男子被捕前还就是“中国草根第一博”的博主、被网民尊称为“网络股神”的“带头大哥777”。

警方拘留他的理由是，“未经证监会批准，擅自从事证券投资基金募集、管理，涉嫌非法金融业务活动。”

24日，公安部门对其正式批捕。27日，证监会对“带头大哥777”案给出了最后的定论：利用互联网开展非法经营证券业务。

“带头大哥777”入狱了，但他所导演的戏剧一时还难以落幕，很多人正在为自己盲目的追捧付出代价，为自己经济的损失懊恼，更多人是在对他的一系列策划表示感叹与愤慨。

“新浪对不起在下”

骗子的戏剧开场白就极具气势，以“中国第一博”为自己博取了无数人的喝彩。

“带头大哥777”，折腾了两年多总算在2007年小有名气。据《IT时代周刊》了解，他最早于2005年在新浪开博，同时推出了股评和自传小说。当时并没有太多人注意他以及他的博客。

自新浪博文的第二篇开始，他的自传《驿路风雪》分为7个部分几乎同时推出，文中这样讲述了自己的曲折经历：8岁开始浏览家里藏书，12岁时，家里所有藏书都被看了两遍以上；中学时，作为高官的父亲忽然去世，迫于生活压力考了中专，读中专的第二年做了一回烟贩，赚了一笔足够供自己读书的钱；毕业后，到了北京某杂志社工作做广告，一下子拿到一笔700万元的业务，之后因为提成问题，离开北京辗转到了深圳、上海；到了上海开始学习炒股，被万国证券的某位领导看中，成为万国的一名操盘手……

这些博文的点击率徘徊在几百人次左右，股票评论和预测文章的点击最多也就在四五千人次，在众多的新浪博客中影响并不突出。

对于别人，可能并不会太在意自己博客的点击量，可对这位“带头大哥777”来说，是无法忍受的。这个在网上自称“王晓”的吉林长春人，现年34岁，真名王秀杰。为了迅速出名并达到自己进一步的目的，今年2月起，这位自诩为“散户的保护神”的博主，坚持在博客里发表相关股评和股市预测，因其判断半猜半蒙竟合乎了当时的股市走向，在短时间内培养了大批拥趸。

2007年2月，王秀杰突然在博客中撰文称：“新浪的博客可以不通过博主本人而随意更改对新浪不利的文字，已经没有什么公平可言……新浪是店大欺客。”而据新浪内部人士回忆，新浪当时的确更改过博客里的文章，是在“审查不具合法身份的证券分析师的博客”期间，对其中有夸大嫌疑的分析作了“修改”。

那时，王秀杰博客的点击率累计达到了95万人次，他理直气壮地说：“这是依靠我自己的努力得到的，新浪除了在我身上赚钱没干过什么好事。我对得起新浪，新浪对不起在下。”

本刊记者通过比较新浪时期和网易时期的文章后发现，他在新浪的最后一篇文章发表于2007年3月1日，但是在网易，他于2007年2月16日就发表了一篇《新博开张》的文章，《驿路风雪》随后也来到了网易。

6月，王秀杰又称，新浪高层对他的流失“已经震怒”，并扬言“现在谁能让‘带头大哥777’回归新浪，重奖15万”。王秀杰自称，“随后，新浪7个部门对我展开了包括人情、亲情、金钱、地位和商业价值等全方位的诱惑。”

有关他搬家来到网易，网易北京新闻中心的一位知情人证实：“网易没有邀请‘带头大哥777’，是他自己来的。”

王秀杰后来也承认，在网易开博是因为“自己有网易的信箱”，而他本人更喜欢网易的CEO丁磊，“程序员本身就是草根，竟然可以创造如此巨大的财富，难道不值得尊重吗？”

谁在为带头大哥推波助澜

王秀杰敞着黑色中山装，里着枣红色衬衫，嘴叼熊猫香烟，身边的工作人员毕恭毕敬，看似颇具“大哥”风范。这是今年5月16日“带头大哥”在接受网易财经的视频采访时留给公众的印象。

作为媒体，网易编辑们的新闻制造能力成就了“大哥”的威名，在新闻版块，如今还挂着“网易惊现中国第一博”的专题报道。

一位广州博客写手在视频采访直播后，在自己博客里写道：“前天看了网易对他的访谈，带头大哥作风磊落，可惜前言不搭后语……他把中国股市的可预测性归因于非全流通机制更是纯粹在扯淡！”然而即使是在视频采访过程中，始终没有人对其身份有任何质疑。

“采访过他的媒体有没有想过，为何没有对他的真实身份进行调查？如果能够坐在视频采访室里面，至少应该看看他的身份证。”凤凰卫视记者闾丘露薇对同行的疏忽感到惊讶。

7月26日，负责调查王秀杰在线违规发布股票信息事件的证监部门负责人向外界表示：“他承认自己的经历是伪造，其灵感来源于一篇小说。”

之前不久，其真实身份已被媒体曝光：王秀杰成长于长春一个普通家庭，中专毕业后就读于夜大，而后于1992年在建设银行吉林省分行营业部二道支行做储蓄员，1995年转到人民广场支行做出纳，1998年，又转到西安大路支行做房产科科员，一直到2000年辞职下海。至于他博客里“拥有宝马轿车，炒股赚了数千万”等描述都纯属子虚乌有，“这些都是假的，是为了忽悠股民。想让他们相信我并出钱买信息，就得吹牛。”王秀杰如实说。

“媒体具有把关人的效应，经由网站的媒体推介和报道，王秀杰的形象被‘洗白’了。就像洗钱一样，王秀杰自己是不能做到的，只有富有影响的媒体才能如此。”新媒介专家杜骏飞认为。

媒介的推波助澜造就了“中国第一博”，而资本股票市场中，中国当前疯狂的中小散户产生的巨大信息需求，也是推动形成“中国第一博”的另一股动因。

“许多新股民在尚不具备基本知识的情况下蜂拥入市，他们渴望得到帮助，尤其是咨询方面的帮助。”一位分析人士告诉《IT时代周刊》，“而今，网络成为人们获取信息的一个重要途径，那些对股市走势判断较为准确的人自然成为股民的‘宠儿’，这就是他被广大股民奉为神的根本原因。”

据了解，王秀杰不止一次地向外界表示：“我上论坛的时候感觉到一些所谓的高手都是在欺骗散户，散户比较可怜。我觉得‘带头大哥’这个名字更好一点，起码可以做一个散户的指路人吧，或者是带领散户赚钱，对抗机构。”“带头大哥”这个名号出自金庸武侠小说《天龙八部》，是一个武林中的带头人，而“777”的涵义则是取其谐音“起起起”之意。

“今天大盘的表现和我昨天预测的完全一样。”这是“带头大哥777”经常使用的一句话。他的绝大多数语言都和这句话非常相似：简单、坚决，似乎不容置疑。在牛市的背景下，“带头大哥777”的博客迅速走红。一个网友在留言中说：“我就喜欢你这样干干脆脆的，不像别的股评家温吞水，说了半天还说不清楚。”随着影响力的增大，“带头大哥777”的话也越来越简单，经常只是给出几个股票代码让人“关注”却不解释原因。

“不能否认‘带头大哥777’确实有点水平，他曾自吹判断准确率高达93％，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有些技术因素，另一半是蒙对的。”一位职业股评分析师说，“不过，毕竟是牛市，今年前5月，股民随便买哪支股票都会获益。”

利用网络非法敛财

牛市诱人的经济收入，让无数人疯狂。这些被“牛油蒙了心”的人们，并不知道自己正在被一个布在网络上的陷阱所包围。

就在媒体和股民们对“中国第一博”的诞生唏嘘不已时，2007年5月18日，央视率先质疑王秀杰不具有股市分析师的资格，怀疑其目的是建立QQ群非法牟利，很多拥戴“大哥”的网民还在网上为他鸣冤；5月19日，王“大哥”发表声明，“有一伙骗子仍在利用他的名号招摇撞骗，在网上发布招募、授课等信息，来骗取大家的钱财。”很多被骗的人还在感谢他的提醒。

谁曾想，王秀杰被刑拘几天之后，警方向外透露，这位热心的大哥，为散户谋福利的“大恩人”，谋取了散户们1300万元人民币。

那么写写博客，就能聚敛1300万的非法收入？当然不是。

“大哥”的招财企鹅

互联网的发达，让“带头大哥”节省了很多前人们需要花费的策划时间，腾讯的“企鹅”（QQ），这个让人即时通信的工具，摇身一变成了“大哥”的招财企鹅。

据知情人士介绍，2006年5月25日，“带头大哥”解散了自己专为散户免费指导和咨询的QQ群，在当年底开始转向通过收费QQ群盈利。

当时，他在博客中表示：从解散免费QQ群开始，他不再接受任何团队外的咨询，会专心把精力放在团队里面，“太多的散户让我寒心。我的技术也不会再去传授了，我只是个凡人，根本不可能帮助所有的人……从今天起，该收费的我坚决收费，想学习技术的，1万元一位，想成为我客户的一分钱不少收，而且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2006年底到2007年初，带头大哥团队成员QQ群开始广招会员，按照指导和服务内容的不同级别，各群确定每年收费标准。前后12个QQ群，每群100~120人不等，实际收取会费1300万元以上。其中，转博后所开群在103天内至少获利1100万元。

随着跟风者的银行行为，这时，“带头大哥”现实中的个人账户暴露了他的真名——王秀杰，这个名字也开始为外界所知。但尽管如此，依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提出质疑。

2007年4月10日，王秀杰在开第9个QQ群——“财茂群”时曾称，这将是其最后一个团队；该团队组建完毕后，他将不再开群。但事实上，基于“鞋都挤掉了，还是进不去呀”的股民“恳求”，已经以牟利为主的王秀杰及其团队，仍于5月8日同时建立了黄金群、铂金群和钻石群。

据《IT时代周刊》调查，带头大哥的收费QQ群分为12种，如快乐群、财神群、财富群、财茂群、黄金群、铂金群和钻石群等，每种群的收费也不一样，最低的是快乐群，收取年费一年也要3000元，而最高的是钻石群，年费竟高达3.7万元！此外，黄金群和铂金群的年费分别为1.3万元和2.7万元。

就这样，“带头大哥”的群聚集了来自全国各地的网民，如云南、贵州这些相对较偏远的地方都有人加入了“带头大哥”的群。据群里成员介绍，每个群的用户100人左右，膨胀速度惊人，而膨胀的人数多少与“带头大哥”钱包的增长成正比。

而在王秀杰被长春警方带走后的7月9日前后，网上随即有人设立“围剿777”的QQ群对王秀杰进行声讨，群中网友股民们普遍反映的一个现象是，自己花钱入了群，但是却没有得到相应的指导。

一个在QQ群中网名叫“真善美”的股民，真名叫王文武，是个26岁的兰州白领，有3年的炒股经验。他2006年夏天开始注意“带头大哥777”的博客，半年后发现“大哥”评股思路清晰，推荐的几支股票一路走红，于是当“大哥”招收第一批会员时，便不假思索地将3000元钱汇了过去。

据网友“未丰”介绍，他在王秀杰的博客上知道了QQ群号，又通过群公布的账号直接打钱进账户。“半年的费用是3000元，但是没有给予任何的承诺。”“未丰”说，当初是冲“带头大哥777”短线高手的名头去的，没想到非但啥也没有学习到，还没赚到什么钱，愿望一个也没实现。

大跌时他在哪里

牛市时候说什么都花好月圆，然而没有根据的预测，并不能准确地预报股市的晴雨。

今年2007年上半年，面对过热的股市，5月29日夜间忽然传出一条消息，有关部门决定将股票交易印花税从1%上调到3%。翌日，股市大跌。这便是给广大股民带来影响的至今仍耿耿于怀的“5·30重创”。

然而，“带头大哥777”运气似乎特别的好，他的博客从5月19日开始关闭，到了6月18日才又重新开博。这期间，他自称是“去调整心情”。但长春市高新区工商局的资料显示，王秀杰于5月21日成立了长春聚隆科技投资咨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聚隆公司”）。这证明了以后他向外界称的“我已不是一个人在战斗”的事实。

其实，王秀杰之前就已非只身作战，在他的背后，一个77人的团队是其分布在北京、成都、济南、上海、深圳等5大区的下线。“下线”们既帮他代理所辖区域内的讲课培训，发展散户和机构客户的操盘指导业务，还和他有一个共同梦想：利用一个“25万元起始的基金，3年内变成1000万元”。因此，这5大下线若不是被警方及时加以阻止，他庞大的“商业帝国”将指日可待。

不过，王秀杰离开博客的这段时间，他的行迹却仍在QQ群里放“预言”。据网友透露，5月25日晚，他在“快乐群”内发布：大家下周一把全部股票卖出，全部换成600212(江泉实业(行情论坛))。25日当天的收盘价才9.2元，大哥声称该股票能涨到40元。28日开盘后，会员们齐刷刷地买进了600212，然而，股价却一路下跌。加上“5·30”重创，群里的股民损失不小。

经历这次惨痛的教训，群里的会员再次对“带头大哥”自诩的93％的命中率产生了怀疑。此外，大家怀疑他与庄家合谋做义庄。有QQ群会员揭露，他们买入该股的当天，是这支股票价格最高的时候。

可笑的是，买进的时候竟然没有人怀疑。

“平民股评”需制度规范

设QQ群敛财、在线荐股、网上募资，“带头大哥”借互联网为自己设计了一条完整的非法从事证券业务之路，而这些都与他成为“中国第一博主”有关。通过博客，他聚揽了大量人气，但正如外界所评论的“成也博客，败也博客”，因为博客，也引起了证监部门的注意。

在王秀杰的博客以高点击率吸引众多股民加网民关注的时候，他在线荐股的行为引起了证券监管部门的注意。6月初，他更在博客里大肆抨击央行行长周小川，“他（指周小川）一句‘不完全排除加息’就把市场弄下来将近200点，可见现在市场已经从法治变成人治。”如此出格的言论也让证监会和警方盯上了他。

事实上，2007年初，证监会就注意到互联网上出现了一些非法开展证券经营业务的现象。其中以“带头大哥777”为典型。

“鉴于他一系列的行为涉嫌违反相关法律法规，且此事影响面广、牵涉人员较多，中国证监会相关部门遂与警方联络协同办理此事。公安部有关领导获悉详情后，立即责成吉林警方与证监会相关部门积极配合办理，在掌握了一定的证据之后，将‘带头大哥777’控制了起来。”某相关人士说。

王秀杰违法事件在互联网上传开后，其收费QQ群里的网民打算通过法律手段来指控“带头大哥”，但他们发现，在加入群时所签署的合同是被精心设计的。比如入群的理由，不叫会员，而叫“培训”。“我们通过培训的方式来建立这个团队。大家和我是合同关系，是培训合同，就是接受我的有偿培训，我收取培训费。这个培训费也是合理的一部分”。“这个知识肯定不是无偿的。另外，组织策划这些培训并现场进行讲解和答疑，是付出了劳动的。因此根据成本核算确定了4000到5000元的标准。”

另有分析人士告诉本刊记者：“他的违法过程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设计了十分复杂，有着详细责任、权利、义务规定的合同来规避法律风险。也就是说，他早已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可能会面临法律的制裁。”

在“带头大哥777”出事后，不少知名股票博客近日也纷纷“停博”，社会上流传着政府将规范“平民股评”的说法。在“围剿777”QQ群内，一管理员表示：“我们准备对‘带头大哥’提起集体诉讼，律师说可以按诈骗进行起诉，不少网友群起响应，我们还准备聘请律师替我们打官司。”

“带头大哥777”王秀杰等当事人利用互联网开展非法经营证券业务行为，违反了《证券法》有关未经证券监督管理机构批准，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经营证券业务的规定。证监会有关部门负责人告诉《IT时代周刊》，“所以说，他即使不收钱也是有问题的。”根据“带头大哥”的情况，除没收非法所得外，还可能将视社会影响的大小，判以2至5年徒刑。

2007年7月27日，吉林省警方以涉嫌非法经营投资罪向长春市人民检察院提请批准逮捕“带头大哥777”王秀杰，并将案件的卷宗材料、证据一并移送人民检察院审查批准，这也宣告，在经过警方20多天的缜密侦查后，“带头大哥777”案警方的侦查工作圆满完结。

王秀杰事件的出现，再次给股民们敲响了警钟，股市并不是提款机，更不要相信一些非专业的“平民股评”。市场投资活动说白了，不管是选择投资还是投机，本就是投资人对股市或短或长发展的一种预期判断。然而，为什么众多的投资者特别是中小股民，对自身的判断失去了自信，进而相信类似于“带头大哥”的神奇人物指导？如此现象之所以产生，其中除股民本身原因外，是不是现有股市信息的公开度及政策的连续性也有要反思之处呢？（记者/蓝冰发自北京、长春）

来源：IT时代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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