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轼与辙”里窥方圆      文 / 纸墨飞花

 　　　近读《宋史》，发现大文学家苏洵给自己的两个儿子取的名字大有乾坤。
　　二苏兄弟手足情深，性格却大不相同，大苏热情奔放，小苏沉静恬淡。少年游玩之际，但凡有山可登，有水可浮，大苏未尝不急急撩起衣裳，率先而行，小苏却要查看一番后，才不紧不慢地跟上；大苏如得到一副书画佳作，立刻欢呼雀跃，真以为乐，而小苏总是淡漠地看着，不甚经意，但跟在哥哥身后读书习字，未尝一日相舍。
　　苏洵深知两个儿子的脾气性格，于是，分别为他们取名为“轼”与“辙”（轼与辙都与“车”有关），并在大苏十二岁、小苏八岁那年，特意作了一篇《名二子说》说明给二苏取名的深意：“轮，辐，盖，轸，皆有职乎车.而轼独若无所为者。虽然，去轼，则吾未见其为完车也.轼乎，吾惧汝之不外饰也！天下之车莫不由辙。而言车之功，辙不与焉。虽然，车仆马毙，而患亦不及辙.是辙者善处乎祸福之间也。辙乎，吾知免矣！”
　　大苏，禀性刚直，锋芒毕露，容易为人诟病，招致祸患，所以他为苏轼取名轼。“轼”是车上的露在外面的前列扶手，是车的最显眼处、最易惹祸处；遇上颠簸时手可以拉着它，防止震动，它的作用并不是很大，但又不能没有。苏洵希望大苏像“轼”之于车一样，用一些外饰的东西，来掩饰他洒脱不羁的本性（“轼乎，吾惧汝之外饰也”），并再取字“子瞻”，希望大苏做事能瞻前顾后，三思而后行。
　　小苏，沉静内敛，苏洵为他取名为“辙”。“辙”是车子驶过时车轮碾出的印迹，它对于车子既没有功劳，也没有翻车之祸会殃及到它，“辙者，善处乎祸福之间也”，有功而不赏、有难而不担，因此它可以保全自身。再取字“子由”，希望他能适当“动辄由他”，自由洒脱。
　　二苏一生的命运遭际果然不同。“轼”毫不虚饰，没能瞻前顾后，因为才华横溢，遭到小人的妒忌。因此招致"乌台诗案"，险些丢了性命，晚年更是因为党争的牵累，而被一贬再贬，客死海南。从苏轼在发配海南写的《夜梦》中可以发现他很后悔没有听父亲的教导，原文为：“夜梦嬉游童子如，父师检责惊走书。计功当坒春秋余，今乃初及桓庄初。怛然悸悟心不舒，起坐有如挂钓鱼。我生纷纷婴百缘，气固多习独此偏。弃书事君四十年，仕不顾刘书绕缠。自视汝与丘孰贤，易韦三绝犹然仙。如我当以犀革编。”“辙”性情坦夷，不显山不露水，也没率性而为。尽管也受到当时新旧党争的影响，但仕途顺畅，官至执政重臣，祖上因此受到追封，可谓光耀门楣。
　　“轼”锋芒毕露，“辙”圆融避祸，“轼与辙”里的智慧给人启迪，引人深思与其相似的“方圆”处世哲学。
　　“方”形是最完美的矩形，有规有矩，棱角分明。“方”容易让人想到的词语是方直，刚正。“方”是做人之本，是做人的正气，是堂堂正正做人的精神脊梁。“圆”形是最完美的图形，圆滑无比，摩擦力最小。“圆”容易让人想到的词语是老练，圆通。“圆”是处世之道，是做事的锦囊，是做事的技巧。我们常常敬佩那些具有“方”之灵魂的人。唐朝魏征敢于批龙鳞，直言进谏，即使太宗在大怒之际，他也敢面折廷争，从不退让。宋朝包拯，英明刚直，立朝刚毅，执法不避亲党，人唤“包青天”。明朝海瑞，为人正直刚毅，直言敢谏，从不诌媚逢迎，职位低下也敢于蔑视权贵。一生为政清廉，洁身自爱，深得民众爱戴，青史万古流芳。他们或是直言不讳，或是敢于犯上，或是铁面无私，或是不徇私情，但是都用方正之气，诠释了“方”的方方正正，受到历代百姓的敬仰。也如苏轼，一生本性自然，毫不虚饰，虽宦海沉浮不定，但鼎力文坛，彪炳史册。但我们又偏爱那些圆融的人，他们成熟，世故，多机变，少与人摩擦。正如苏辙，有功而不赏、有难而不担，辙后能避祸，善处乎祸福之间。
　　方与圆，不同的几何图形却蕴含了不同的生存智慧。车轮若是方的，怎么推都滚不起来；球是圆的，轻轻一碰，就会站不住脚跟。苏轼是“方”，锋芒毕露，虽鼎力文坛，彪炳史册，但被一贬再贬，客死海南；苏辙是“圆”，沉静内敛，虽不及乃兄才华及名气，但是仕途顺畅，官至执政重臣，祖上因此受到追封，光耀了门楣，得善始善终。有圆无方则不立，有方无圆则滞泥，真正智慧圆融的人生，应是该圆则圆，该方则方。代表千载文化积淀中的“方圆“哲学的莫过于古代的铜钱，铸造外圆内方的大师早已悟出“方圆”哲学中的大理与禅机，外圆可减少阻力，便于流通提携，内方可一线贯通，秩序井然。“取象于钱，外圆内方”做人做事的道理尽在其中。做人以“方”为本，就能堂堂正正；做事以“圆”处世，就能得心应手，外圆内方方可圆融通达。
　　外圆内方，是做人的最高境界。翻开史籍，历代功臣，功高盖主总是难逃一死。唐朝郭子仪平定安史之乱，仆固怀恩之乱，抵御回纥吐蕃入侵，数度拯救李唐王朝于崩溃边缘，而在诸多功臣因宦官当权嫉妒陷害的中唐时代，却能鼎立于几朝最终不败，成为“福禄寿考史上第一完人”。究其原因，就是其能方中安身，圆中立命。郭子仪一生历经武则天、唐中宗、唐睿宗、唐玄宗、唐肃宗、唐代宗、唐德宗七朝，朝廷用时他尽忠尽勇尽才智，不用之时无愧无悔无怨言，淡看权位，智勇豁达。身为臣子，他忠贯日月，戎马一生，屡建奇功，此心无二，每次立功后，都随时交出手中兵权，行事低调，假装奢侈享乐，不让君主猜疑有篡夺皇位的野心，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做为统帅，他恩畏并施，对部下温和厚道，谦卑退让不愿居功；宦海仕途，他洞悉世情，联姻皇家，还不得罪皇帝身边的亲信，汾阳王府是大门洞开；与敌交战，他一身虎胆，不战而屈人之兵，藩镇悍将也对他鞠躬如仪。他位极人臣而众不嫉，穷奢极欲而人不非。唐朝史臣称赞他：“权倾天下而朝不忌，功盖一代而主不疑，侈穷人欲而君子不之罪。富贵寿考，繁衍安泰，哀荣终始，人道之盛，此无缺焉。”同与郭子仪一起平叛且平乱后仍健在的其他立有功勋的将帅，却都没能得善始善终：仆固怀恩遭猜受谗而被逼叛，病死鸣沙；来瑱先遭朝廷兵谋后被赐死；中兴战功推为第一的李光弼遭受猜疑不敢入朝。平叛安史时，大将高仙芝、封常清丢失潼关被杀；哥舒翰、李嗣业等战死疆场；这些将帅与郭子仪迥然而异的命运，就显出了郭子仪作为勋臣能够鼎立于几朝最终不败，就在于他是方圆并取的智者，为人处世将外圆内方发挥到了极致。
　　美国著名人际关系专家戴尔·卡耐基曾这样说：“一个人的成功只有百分之十五是依靠专业技术，而百分之八十五却要依靠人际交往、有效说话等软科学本领。”确实如此。成功人士之所以成功，就是因为他们低调做人，高调做事，为人处世，外圆内方。白手起家的李嘉诚通过半个世纪不懈的努力和奋斗，从一个普通人成为商界名人，据2008年3月《福布斯》杂志的统计，李嘉诚的总资产值高达265亿美元，折合2000亿港元。每当提起他的成功，李嘉诚总是坦然告知，良好的处世哲学和用人之道是他成功的前提。他的成功格言：“你要相信世界上每一个人都精明，要令人信服并喜欢和你交往，那才最重要”“保持低调，才能避免树大招风，才能避免成为别人进攻的靶子。如果你不过分显示自己，就不会招惹别人的敌意，别人也就无法捕捉你的虚实。”“对人诚恳，做事负责，多结善缘，自然多得人的帮助。”“在看苏东坡的故事后，就知道什么叫无故受伤害。苏东坡没有野心，但就是给人陷害，他弟弟说得对：我哥哥错在出名，错在高调。这个真是很无奈的过失。”
　　“轼与辙”里窥方圆，“轼”需加外饰，“辙”后才能避祸，低调做人，高调做事，外圆内方乃是处世的最高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