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奇缘3300百度云:恽代英在狱中(惠浴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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恽代英在狱中(惠浴宇)

恽代英从漕河泾就和我们同监狱。在漕河泾,他和吕镇中关在一起,我们同车押往苏州,又同车押往南京。他也是极左路线的受害者。他本来是我党杰出的领导人,却被加上“右倾”的罪名,罚到区里去做基层工作,跟我们“文革”中罚到“五七干校”劳动差不多,取消了对他应有的保护。他在马路上走,碰到警察“抄靶子”,抄到他身上有一大串钥匙,对他产生了怀疑,一般的市民是不会带着一大串钥匙逛马路的。他被捕时,化名王作霖,又把自己的脸抓破了。敌人搞不清他的真实身份,又不肯轻易放,判了五年,押到南京来服刑。
    在南京中央军人监狱,他的日子最难过。我们反正身份暴露了,说话行事都没什么顾忌。他不同,既不能随便和难友谈话,又不能和欺负他的看守争辩,目不能斜视,走路低着头,怕被认出来。难友里有一些是认识他的,都自觉地为他保密。狱中斗争也不要他参加,请他在幕后指挥。他关在“仁”字监,正好在浴室和厨房隔壁。我们洗澡排队从他门前过,走到浴室门口停下来一个一个往里进。他知道同志们爱戴他,都想见他。他常常把头伸出来,坚定的目光迎着同志们,一个一个看过来。有的同志轻声问他:“要不要东西?’’他摆摆手不要,连肥皂毛巾都不要。
   除了我们自己的同志,狱中还有其他犯人认识他,有个国民党改组派的姓潘的大头目,居正那一派的,还曾当过国民党的中央委员,在广州国共合作时就认识恽代英。他在洗澡时碰见王仲良,竖着大拇指说:“你们共产党的这个被抓进来了,不过你放心,他是我生平最钦佩的人,我不干那种缺德事,决不会把他说出去。”我对面号子里关了个黄埔毕业生,姓段,湖南人,是恽代英的学生。代英同志牺牲后,他对我说:“我一进来就认出他来了,又不敢对任何人说。蒋介石还是把他杀了。国民党真是不肯为国家保留一个人才啊!恽代英先生在我们黄埔军校被称为‘当代圣人’啊,威信很高很高的,文才也好啊!”林钧自首了,我们很为恽代英同志耽心了一阵,他自己也作好了应付敌人的准备。林钧和他是很熟悉的。过了两三个月,敌人还没动静。我们都松了口气,看来林钧天良尚未丧尽。
    恽代英在极为困难的条件下,仍然尽可能地关心和指导狱中斗争。在上海漕河泾,他和高良驹、吕镇中一起关在第六工场。难友们挨了打,他帮助难友包扎伤口,勉励难友们坚持下去。他创作了大量通俗易懂的革命歌谣,通过“同难会”和行动委员会在狱中广为传播,鼓舞了难友们坚持革命气节。到了南京,他的号子里关的除王仲良外,其他三四个是国民党的兵痞、逃兵、土匪一类人,和恽代英相处近一年,不识字的识了字,不懂外语的懂了外语,对革命和社会主义有了初步了解。他们尊敬地称呼恽代英为“王先生”,把王先生当做他们的长兄和人生的导师。
    从狱外传来彭德怀打进长沙的消息,我们全都欣喜若狂,以为很快红军就能打进来把我们救出去。恽代英通过同室的难友告诫我们,不要过分乐观,还是要有长期斗争的打算。在革命处于低潮时期,攻打大城市是很不明智的,是“左”的表现,不可能成功,革命将遇到更大的挫折。真是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他对形势的分析,比我们所有的人都要准确高明得多。
    恽代英身陷囹圄一年多,在难友们的掩护下,竟然没有暴露。真堪称监狱斗争的一部奇书。有一次罢饭罢菜,监狱当局给所有的犯人钉镣加铐,许多难友双腿被打得鲜血淋淋‘,没有一人供出他,我们自己的同志没有,那些国民党的军事犯、政治犯和普通犯也没有。试想若有人一念之差,把他交待出去,肯定是头功一件,有多大的罪都可以免了。恽代英崇高的威信和伟大的人格像一面镜子,照得每个人的良心都透明得容不了一丝污垢。我们大家都为他庆幸。据说狱外的党组织在积极地营救他,正和国
民党的法官讨价还价,不久他就能获释。我们都为他着急。说实话,像恽代英这样深孚众望的革命领袖,花多少钱救出去都是必要的,又何必讨什么价呢!恽代英心里不存一丝侥幸,他在狱中写了不少诗,其中一首曾广为流传:
    浪迹江湖忆旧游,
    故人生死各千秋。
    已摈忧患寻常事,
    留得豪情作楚囚。
    从这首诗可以看出,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好像有预感,他是出不去了。
    1931年4月,叛徒顾顺章出卖了他。国民党的军法司长王震南拿了恽代英在黄埔军校的照片来狱中查对。恽代英知道自己暴露,轻蔑地说:“别费事了,我就是恽代英!”一时间,国民党的政要、“理论家”、恽代英的故友旧交,纷纷来充当说客。陈立夫以“老朋友”的身份代表蒋介石来和恽代英谈了半天,许以高官厚禄,遭严词拒绝。陈立夫只好悻悻地说:“这你可怨不得我们了。”4月28日上午9时许,给恽代英加了重镣,关进菜园地东面的“智”字监独居室。下午4时许,监狱里正在开饭,突然所有的门全都上锁,如临大敌。陈立夫和一个姓邵的,还有王震南对恽代英作最后一次劝降,被恽代英嘲弄了一通。恽代英高唱着《国际歌》走向刑场,就在狱中的菜园地里被杀害了。
    他死后,说他好话的人可多啊。好几个看守对我们说:“你们共产党的大头子真了不起,临死前高声演讲骂蒋介石,唱《国际歌》,唱得我们浑身肉都麻起来了。”和恽代英同监的一个国民党小军官,开小差的,移来和我关在一起。他不久要出狱了。他说,他出去后,什么事也不做,先买些纸钱到王先生坟上烧一烧。一面说,一面伤心痛哭,一面哭,一面诉说,说他过去什么都不懂,和王先生在一起,学了好多学问,也懂了好多真理。
    我们当时难受啊!我们把悲愤和仇恨埋在心里,默诵恽代英的教诲:枪林弹雨的战场是考验,监狱也是一个特殊的战场,革命者在这个特殊的战场上,在生死面前,也要经受得起严峻的考验。
    正是恽代英的言传身教,支撑着我们熬过了漫长的黑牢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