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采洁个人资料:写作为了啥---孔明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3/29 07:50:20

 

常有比我更年轻的人问我写作为了啥,我通常哈哈,或者呵呵。不是我不想回答,是我不知道如何回答。

说为了钱,多半要遭人白眼。啥人都可以钻钱眼,就是写作人不能,起码嘴上不能。谁规定来?似乎是约定俗成!为啥不能?别问我,问也白问,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唯独这个为啥,我不知。实际上,就是硬了头皮说为钱,也未必就能来钱。你往世上瞅,文人穷的多,富的少。古往今来,文人要么郁郁不得志,要么穷困潦倒而死。杜甫是诗圣,郁郁;李白是诗仙,也郁郁。李白说“千金散尽还复来”,晚年却投奔族叔李阳冰,寄人篱下。蒲松龄更郁郁,终其一生,也就《聊斋志异》而已,日子过得并不富裕。科举时代,诗文能换前程,但要碰运气,运气不好,连一顿饱饭也换不来。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只会诗文,免不了饿肚子,除非吃嗟来之食。孔子周游列国,就曾断粮于陈蔡,靠颜回讨米吃。杜甫也曾诗以自嘲:“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残杯与冷炙,到处潜悲辛。”读这样的诗,心里不酸乎?现在的作家多如牛毛,有几人能吃写作?写文章不能发表,出书还要自掏腰包。想一想,比古人还恓惶。

说为了道,多半要遭人耻笑。写作是有道,可这道看不见,摸不着。一个道儿走到黑,那前途多半就是个黑!走斜道上去,南辕而北辙;走正道上去,也得有人赏识。古人主张安贫乐道,“安贫”先要解决温饱,然后才能“乐道”。人生在世,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有时候不安贫乐道,就得上吊。有人说贫困出诗人,实际上一些诗人确实曾经贫困,可贫困埋没了多少诗人?“艰难困苦,玉汝于成”,“成”的是极少数。写作首先是才,不是道。道再正确,无才,一切都是扯淡,勤奋是白费功夫,追求是缘木求鱼,痴迷是鬼迷心窍,勇往直前是“我拿青春赌明天”,赌到“青春作伴好还乡”,还是个“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有才,还得“天可怜见”,时运不济,照样竹篮打水。杜甫是大才,却不走大运,一辈子颠沛流离,只能体验贫困,咏叹贫困,写出不朽的诗篇,却无法摆脱贫困。

写作人多半忌讳名利,实际上成功的标志就是名利!若其不然,就无抑郁可言。写作是呕心沥血,不思名利,无异于锦衣夜行。洛阳纸贵,名利双收,那是做梦都偷着笑的美事,可多半的写作人不免事与愿违。生前名利双收的,屈指可数;身后流芳百世的,也寥若晨星。生前成名的,有几个韩愈、苏东坡?死后留名的,有几个杜甫、曹雪芹?有文字以来,文可千古者不知有多少呢?名被埋没者亦不知有多少呢?这是写作者的悲哀,也是写作者的无奈。文学如股市,只诞生暴发户;名利如彩票,只垂青幸运儿。正视现实,心态应该是:写作是分内的事,名利是分外的事。也可能哪一天莫名其妙成名了,那就为那一天早日到来祈祷吧!

其实我也问过我自己:“阁下,写作为了啥?”

要放到30岁前,我必是一脸不屑。自问或他问,只要问,就可笑。写作为了啥,还用问吗?古往今来,写作人抱负天下,那志多大呀?大,所以多半自命不凡。“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有志写作者,早年都志如贾岛。仿佛能文,就能颠倒众生,就能救民水火,就能“达则兼济天下”,就能一举成名天下知,就能“天下谁人不识君”。我小时候,心里就有个错觉:爱文学似乎高人一等,弄文学那就更不得了。事实上,莘莘学子,多半对诗人、作家顶礼膜拜。有启示,受暗示,被明示,不知不觉就以文学使命自负、自励、自许。把壮志吊在嘴上,所谓“志”,便是写作。换句话说,写作本身就是雄心壮志。呜呼!纸上耕耘,何处收获?纸上辛苦,能顶什么?搬一天砖,累,却能饱肚子。写一天字,换不来银子,喝西北风去!

朱自清说:“匆匆,太匆匆。”青春就是春,匆匆四十不惑了。“不惑”,也是一半明白,一半糊涂。比如写作,还得回答为了什么!不妨借题发挥,不说别人,单说我。一不为糊口,但不糊口可乎?二不为名利,但拒绝名利可乎?三不为使命,但不受使命摆布可乎?不为啥,是自己给自己说宽心话。既然不能强求,何不乐得潇洒?自娱自乐,心灵受活,知足吧,知足常乐。之所以这样,首先是能这样,无衣食之忧,便无后顾之忧。文章能换钱求之不得,换不来去毬!发表欲仍有,发表不了就孤芳自赏。快餐时代,文字在纸上存活不了多久,即使被珍藏,也一半被尘封,一半受冷落。被人背诵的是经典,多半的经典作者是古人,是故人。即使经典,那么多,那么厚,多半束之高阁,能被记住一些语录、警句,就算作品还活着。经典日积月累,读者不断分流,经典难免被稀释,被屏蔽,被尘封。一些人活着著作已等身,可等身的著作无人问津。既然如此,夫复何求?能挣银子总算不白忙活,不挣钱还要倒贴钱,倒贴的青春年华还不算,这样孜孜矻矻是何苦?想开了便能如释重负。不为钱而写作,不亦乐乎?至少我庆幸我,我不为钱,我快乐。其次是有余暇。主业编辑,副业写作,主业占据时间,副业利用时间,不够了再挤出一些时间,再不够就少些送往迎来与酒肉交际。不是说送往迎来不好,是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舍鱼而取熊掌者也。对我来说,也可能是舍熊掌而取鱼,舍就舍吧,谁叫咱喜欢写作呢?再其次,还有个灵感问题。李敖以妓女无性欲照样做爱比喻他写作可以没有灵感,咱不是大师,咱得靠灵感,没有灵感,也要找灵感。有灵感了写作,没灵感了读书。总之,也是个“乐亦在其中”,快哉!

蚕吐丝,蜂酿蜜,是为什么?吐丝是蚕的宿命,酿蜜是蜂的宿命。宿命使然,不得不然。人本来也是如此。人从动物世界走来,身上不免有动物的习性。动物如豺狼虎豹,活着并没有远大理想,饿了觅食,饱了睡觉,睡不着就打闹嬉戏。人在狩猎时代,狩猎就如同蚕吐丝、蜂酿蜜,也是宿命使然。人是活着、活着,就活出理想了,活出境界了。可理想、境界到底是什么呀?在家里,父母言传身教;在学校老师耳提面命;读书明理,明的首先是做人的道理。可纵观人的一生,有几人能说清楚自己的远大理想?有几人实现了自己的远大理想?大多数人其实逃不脱这样的宿命:跟着感觉走;摸着石头过河;到哪里说哪里话;不随遇而安,就得惴惴不安;不随波逐流,就得逆水行舟。我定位我:走进学堂,是莘莘学子一分子;步入社会,是芸芸众生一分子。我就是蚕,就是蜂。写作就是我的宿命。但有空闲,我就写作,我的快乐寄生字里行间。今天我写作了,即使天空阴霾,我心空晴朗。

我不认为文学神圣。说白了,文学就是文字游戏。文学高手就是游戏高手,排列组合方块汉字,技法娴熟而已。文学创作像种地,有人粗放经营,有人精耕细作;像织布,有人是粗经纬,有人是细加工;像养花,有人只是个养,有人养出了门道。文学如果神圣,世间什么不神圣?从事文学的只是少数人,难道只有少数人才与神圣有缘?或许有人说我抬杠。我没有抬杠,我说的就是我的所想。如果各行各业都神圣,神圣有什么意义?如果独文学神圣,那可能么?事实上,文学如果独善其身,几乎就无用武之地,文学家只能是“妾薄命”;文学只有依附,文学家才可能吃香的,喝辣的。依附而寄生,即使荣华富贵,还能拍着胸脯说:“文学依然神圣吗?”恐怕只能说:“惭愧呀惭愧!”

我怕听所谓文学家谈写作经验,更怕听文学理论家谈怎样创作。经验是依附个人生命轨迹的,不可重复;理论是依赖个人觉悟的,不可操作。他们越是侃侃而谈,越是玄乎其玄。把死人说活,未必能让活人的脑袋开窍。以成功者自居,居高临下说教,即使言之凿凿,也是隔靴搔痒。孔子是圣人,门下七十二贤,不过“贤”而已,未闻出一个圣人。曹雪芹不能复制,莎士比亚也不能复制。司马迁在竹简上写《史记》,被尊为史圣。按说后来者居上,却也未闻“二十五史”作者谁居其上。他在《报任安书》里说:“盖西伯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氐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这样的人物,哪一位不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而哪一位听过文学讲座?也许他们神圣,但他们的写作与神圣无关。古往今来,发愤的人如恒河沙数,肩负神圣使命而如愿以偿者如黎明之星。人不发愤不行,人只发愤也不行。奋斗是一回事,成功是另一回事。成功垂青谁,天知道。成功垂青了曹雪芹,曹雪芹不知道;成功垂青了卡夫卡,卡夫卡也不知道。

回到写作为了啥。为了糊口,却常常不能糊口;为了神圣,却未必就能神圣;即使写出了神圣的文字,未必就能得到神圣的回报。此中有玄机,却只能自己去觉悟。人一旦视文学为神圣,十之八九神经质,钻牛角尖。殊不知献身文学无异自作多情;能否被读者青睐却是个未知数。文学可能有殿堂,可通向殿堂的路是坦途、顺途,还是坎坷、崎岖,天知地知,唯有自己不知。一路长途跋涉,何处是尽头?一路风景如画,焉知不是幻觉?一些人像驴曳磨子,走得欢,却是转圈圈。文学是个独木桥,一窝蜂拥挤,几个人能挤过去?挤不过去,继续挤;挤过去了又能如何?文学千古事,寂寞自己知。总是羡慕成功者头顶上的光环,却不知道这光环的背后不仅仅是废寝忘食,不仅仅是著作等身,不仅仅是矢志不渝,不仅仅是宝剑锋从磨砺出,可能还有机遇,还有运气,还有别人永远不知道的秘密。告诉你的多半是现蒸现卖的,你依样画葫芦,只能画虎不成反类犬。实际上,一些人本来就是犬,却立了虎之志。老虎吃天,尚且无处下爪,狗想吃天,那还有指望吗?

电脑颠覆了印刷,也颠覆了写作。看一看网络文学与博客,就能感觉到“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写作好比绣花,心灵手巧,绣得就好;写作好比种地,风调雨顺,收成有望;写作好比打牌,牌打得再好,也得手气好。写作不神秘,人人能为。所不同者,有人勤些,有人懒些;有人灵些,有人笨些;有人目的性明确,有人只是寻开心罢了。没有功利目的,就没有写作负担;不以使命自居,就不会疲于奔命;不痴心妄想,就不会作茧自缚。百人百心,人各有志,各行各业都能安身立命。文学是闲人的事业,偷闲写作,一好换一乐而已;文学是痴人的梦想,痴心不改,那就期盼梦想成真吧!只不过别再自命不凡。天空任鸟飞,坐飞机飞得更高更远。